《朔风飞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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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飞扬(全)-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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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下一局不打也罢!”李嗣业恼道,顺手打了自己坐骑一掌,“马比不过,击杖也没了准头,今日好生晦气!”

“李将军气馁也!”封常清笑道,也顾不得擦满脸的汗水,“汝若如此,未战便已输三分也!”

“然,此连骑击鞠之戏与挥军作战理同。李将军万不可灭了自家士气!”气喘吁吁的程千里也道,“不过此次高使君与封二郎二人配合极佳,几合于一人却又过于两人,风回电击,左右驱击,赢之也不足为三也!”

“哼哼,要是李天郎或是野利飞獠在。加上我、刘单、千里,当绝胜无算!”李嗣业恨声道,“连输两局,气杀我也!”

众人大笑,意甚欢畅。

“李天郎现时如何?”高仙芝放下水囊,脸朝着封常清,“给他的军令拟好了么?”

“已然可以下地走动,但仍体虚,需缓缓调养……”封常清隔三差五就可以得到来自疏勒的军报,每每必言及李天郎。这是高仙芝特地嘱咐的。“估计讨石国之时,难以随军征战了。”

“嗯……那胡人女子居然有这等本事,区区几日便使李天郎恢复了元气,呵呵,有趣!有趣!”高仙芝喃喃一笑,“那胡女……姓甚来着?”

“就是小勃律前王苏矢利之之女,人称神花公主的阿米丽雅。”刘单曾出使小勃律,自然知晓。

“是了,”高仙芝负手凝望天际,想了想,“也罢!番兵营有了病愈的贺娄余润,出征当无虞……常清即草拟交李天郎军令,令其征召人马,按其法操练,以备战用。募兵所需器仗、甲胄、马匹及银资皆由都护府支取。”

“如此也好。如今李果毅可是胡人眼中如日中天的雅罗珊,声望非一般汉臣所及。由其出面招募,当是恰当之极。”封常清点头应道,心中已开始盘算,“然征募几何,可有限制?是否仍在番兵营制下?望大将军明示!”

高仙芝摆摆手,“安西养兵之力何人有你封二郎清楚?汝且权宜处之,然当不可少于一营……仍制番兵营下,可与阿史那所部并称左右骑营也。”

“遵命!”

程千里撇了半天嘴,想说什么,见高仙芝根本没有打算征求他意见的意思,自是牵马走开,佯做未闻。

“不日大军将再次西征,石国……”高仙芝冷笑道,“那个骑墙的车鼻施贼子早就该死了!”

诸人现在才注意到,高仙芝目光所向,正是石国踞处。

纯白粘稠的药汁通过悬挂在半空的漏斗,轻柔地流淌在李天郎伤痕累累的脊梁上,手握药包的阿米丽雅一边调试着药汁的温度,一边将李天郎身上的药汁细细推抹开来。

屋子里点上了恬美醉人的檀香,酽酽的香味和着药香,在袅袅的纤细青烟中萦绕。李天郎听得见自己舒缓的心跳,还有阿米丽雅吹气如兰的温柔呼吸。

看着趴伏在自己面前的李天郎,阿米丽雅欣慰不已,只有在这个时候,自己的男人才完全属于自己,犹如襁褓中的纱米娜。那样娇嫩,那样柔软,那样毫无保留,全无隔阂……纱米娜像她父亲,一样的眼睛,一样的下巴,甚至嘴角挂笑的神情,也是一模一样……

药汁流过躯体,顺势滴落在身下的铜碗里叮叮着想。阿米丽雅指尖过处,每一寸肌肤都惬意地舒张开来,不仅肌肤,肌肤紧裹的肌肉先是痴迷地抖动,接着彻底松弛下来。那种调和平衡的效用,渗透进李天郎的每个毛孔,融入他精湛的内息中……

听阿米丽雅说,这是传自天竺的神秘疗法,梵文称为“阿输吠陀”。对调理机能,恢复五行平衡有三效。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反正李天郎知道自己在以惊人的速度复原,哦,也许不仅仅是这希三古怪的“阿输吠陀”,还有……

几声隐约的啼哭,一直紧闭着眼处于迷离状态的李天郎像被针扎了一般骤然睁开了眼睛,“是纱米娜,她醒了,许是饿了!找娘亲呢!你快去!你快去!”

“你就宽心吧!有奶娘她们一大帮人在呢!别动!”阿米丽雅嗔怪道,“还有一会!现在你就知道你女儿!也管不得我在这里累得半死!”

啼哭声大了些,李天郎满脸焦急之色,也不管浑身汁水泠泠,翻身坐了起来,披衣就往外走。“定是饿极,听她哭得!我且去看看!”

阿米丽雅“哎”了一声,李天郎已走出门去了。现在纱米娜成了李天郎的命根子了,身体刚刚有所好转,李天郎便围着她女儿打转,左看右看看不够,那眼神是初为人父的男人中罕见的。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喜欢到骨头里去,真是恨不得将女儿吞到肚里才心安。纱米娜最细微的动作和最轻微的啼哭,都可以将李天郎从老远的地方唤来。

哭声止了,一会嘴里滋滋逗乐的李天郎抱着咿呀哼叫的纱米娜走了进来,小纱米娜吧嗒着嘴,像一只贪吃的小猪,吮吸着李天郎的小指。“我说她是饿了么!”李天郎得意地说道,脸上洋溢着慈祥和疼爱,“快!放下手里的那些家什。先喂饱她罢!”

看着李天郎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女儿的样子,很难想到他就是威震西域的雅罗珊,抱着婴儿的双手,不知斩杀了多少敌手,令多少人胆寒。而现在,却战战兢兢地抱着个稚嫩的小肉团,想他第一次抱女儿时,手足无措,没过一会居然汗水都下来了……

阿米丽雅幸福地笑了。她轻轻接过女儿。纱米娜的汉名叫李雅,是李天郎亲自起的,明人一看便知其意自李、阿两人。也许我该给他再生个儿子,不,一堆儿子,再添几个女儿……

※※※※※※※※

“雅罗珊!雅罗珊!”蜂拥而来的胡人将李天郎一行围了起来,不等他下马,已经有很多人伏地对李天郎行捧足之礼。这是胡人最尊贵的礼节。如此盛情令李天郎非常局促不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胡人们虔诚热切的敬爱。但是,他真的被深深地感动了……看吧,这就是西域孕育出的人们,他们属于这里,这里无疑也属于他们。等到仆固萨尔和一干长者分开人流时,欢迎的人群才渐渐平息。李天郎赶紧向这些长着长长白胡子的老酋长们行礼,并用胡语表达了尊敬感谢之意。包括仆固萨尔在内的所有胡人先是惊讶,接着都动容地以同样的礼节还礼,这是破例的,在回纥部落中,没有长者向年少者还礼的习俗。一位双目炯炯有神的清瘦老者张开双臂,激动地用胡语说着什么。“他说你雅罗珊将是回纥部落最尊贵的客人,他们将视你为兄弟,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是你的……”阿米丽雅的声音悄悄地在李天郎耳后响起,李天郎松了口气,心里充满感激,所有的礼节和临时死记的问候胡语,都是阿米丽雅事前教授的,否则,也不会令回纥人如此接纳。

接下来是醇香的马奶酒、鲜嫩的烤羊、甜美的蜂蜜和飞旋的歌舞。回纥人确实用最隆重的仪式来欢迎李天郎,刚刚大病初愈的李天郎哪里抵得住这样的热情,不一会就喝得酩酊大醉,被仆固萨尔和阿史摩乌古斯扶回了帐房。仆固萨尔的老父亲,先前代为回礼的老酋长仆固王乙将自己的毡帐慷慨地让给了李天郎。

清晨,嘹亮的牧歌声中,李天郎醒了过来,他披衣站在毡帐门口,呼吸着沁满浆草清香的鲜凉空气,被眼前的美景所陶醉。万丈霞光中,蜿蜒的河水波光粼粼,在尽天相接的草原上划出几道圆润的弧线。河岸边碧绿的草地上,百花争艳,红的,白的,黄的花朵漫山遍野,将连绵起伏的葱绿点缀得五彩斑谰。草地上是成群的牛羊,它们或簇拥成洁白的云朵,或流掠成飘动的绾带,星落散布。扬鞭策马的回纥青年嘴里呼喝尖哨,穿行在牲畜群落之间,马蹄过处,引发牛羊们庸懒的叫唤和蠕动。提水生火的大多是服饰艳丽的姑娘,袅袅烟火间,不时隐隐传来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和歌声。宁静的草原因为这些天地间的灵物而显得生机勃勃,世间万象也许原本就是该这样和谐地汇集成一曲动感的悠悠牧歌。

汪汪低吠声中,两头硕大无比的巨獒霸气十足地驱赶开杂乱的牲畜,雄赳赳地跑了过来,后面是捧着大束草原鲜花的阿米丽雅……幸福的笑容荡漾在阿米丽雅鲜丽红润的脸上,微风拂过,几缕散落在回纥花头巾外的长发飘逸飞舞,草地上地露珠溅湿了她的衣襟,将她丰韵健美的窈窕身影衬得愈发楚楚动人。

“李郎,你醒啦?头疼不疼?吃东西没?”李天郎一时痴了,伸手揽过阿米丽雅的腰,低头亲吻她娇艳的嘴唇,于是他整个头都埋没在缤纷的花束里。

阿米丽雅“嘤咛”一声,娇羞地推开他,“看你,大清早就没正经!哪像个大唐皇族!”

“有你,有纱米娜,什么大唐皇族,我都可以不要!只要有你们。我宁可跟这些胡人兄弟一样,游牧放歌,好生快活!”

“真的?”阿米丽雅偎依在夫君怀里,几乎被幸福窒息,“我也盼望有那么一天……”

“呀!纱米娜呢?我的心肝宝贝呢?”李天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看她呢,你怎么把她抛下一个人去采花了!”

“现在想起女儿啦!”阿米丽雅嗔怪道,“她早就吃的饱饱的啦,哥丽和查默看着她呢!”哥丽和查默是跟随阿米丽雅从小勃律来的奶娘和侍女,一直负责照顾纱米娜。其他的小勃律卫士和仆人都奉阿米丽雅之命回返小勃律去了。

“嗯,我得去看看,昨天光顾喝酒,都没抱抱她,她一定责怪我这当爹的。”李天郎抬脚就往旁边帐房去,阿米丽雅笑笑,哼着歌也进帐为李天浪准备早饭。

迎面碰上喜笑颜开的阿史摩乌古斯,端着一个大盆冲“风雷”“电策”啰啰招呼。“什么这么高兴?端的什么好东西?”李天郎顺口问道。

“啊,主上,是我挤的羊奶,和些碎肉牛骨,给它们吃的!”未等阿史摩乌古斯放下盆子,“风雷”“电策”便急吼吼地雀跃而来,立起一人高的庞大身体,呵呵咕噜着要抢食吃。“嘻嘻,慢点!慢点!都有!都有!还好。过去挤奶的本事还没有忘,否则真叫那帮回纥婆娘耻笑了去,那时节,我娘教的,说多学些总没坏处,至少不会守着牲口饿肚子……”阿史摩乌古斯开始用突厥语叽里咕噜回忆他母亲的话,脸上溢满甜蜜和神往。李天郎突然发现,阿史摩乌古斯是喜欢笑的,自从进入草原,他的神情就快乐了许多,呵呵,这个浑身都充满仇恨和急躁的怪人居然也有温情脉脉的时候。是,田园牧歌不管是对什么人,都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不仅是吸引,简直就是融化……

纱米娜躺在摇篮里咿呀学话,健壮的小脚小腿在襁褓里蹬踏嬉戏,草原的阳光和野花簇拥着如花蕊般娇嫩的她。“乖,别乱动!”阿米丽雅轻轻地将纱笼掩好,草地上的蚊虫可不能伤了她的宝贝。“要是永远这样该多好啊!”

哥丽和查默难得玩乐,两人骑着马兴冲冲地跟着阿史摩乌古斯看牧羊套马去了。远处一群点燃艾草驱蚊的回纥牧民别劳作边弹琴歌唱,马奶酒的香味随着风儿飘飘然荡了过来。

“琵琶长笛曲相和,羌儿胡雏齐唱歌。浑炙犁牛烹野驼,交河美酒金叵罗。三更醉后军中寝,无奈秦山归梦河。”岑参的这首《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骤然涌现在李天郎脑海,他信口喃喃念出,觉得正是这几日的写照。

“堂堂雅罗珊将军也会发这些呢喃张狂之语,当真好笑!”阿米丽雅有意揶揄道,“幸亏仆固酋长他们没听到!”

“呵,那你说我该吟些什么诗来?”一只惊慌的野兔呼啦一声从摇篮旁地草棵里跳将出来,李天郎本能地抓住刀,被阿米丽雅按住。“就是一只兔子,也许是给它孩子找吃的……嗯,你说该吟什么诗,还记得我们去长安的时候,过玉门关你念的那首么?”兔子裂着三半嘴,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是王昌龄王少伯先生的《出塞》!亏你还记得!”李天郎叹道,心里有些沉闷,这才想起此行来的目的,非牧歌畅饮,而是征募兵勇。但是。他实在不忍心打破回纥部落的宁静与安详。血肉横飞的战场和轻裘放牧的草原,自是天壤之别!他自己都眷念不已,又有什么权力剥夺回纥人这美好的一切!可是,军令如山啊!

“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山野火烧。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护羌校尉朝乘鄣,破虏将军夜渡辽。玉靶角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霍嫖姚。”

“这也是《出塞》!但却是王维王摩诘先生所作!”李天郎感觉到了阿米丽雅的深意,冲她感激地一笑,“可我又怎比得霍去病,赵破奴!我只是……”

阿史摩乌古斯等三人飞驰而来。李天郎注意到一只被利箭射穿身躯的黄羊,只有阿史摩乌古斯的硬弓,才能将如此健壮的黄羊一箭贯穿。哥丽和查默虽然汗水腾腾,但显然玩得十分开心,两人边下马还边用小勃律话唧唧喳喳地争执什么。阿米丽雅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笑道:“她们两个在夸你手下这个神箭手呢,还说也许真能射下大雕来!”

李天郎看见阿史摩乌古斯一张丑脸抖得尽是得意和畅快,不由心里暗笑。这阿史摩乌古斯也知道在女人面前露脸啊,来这里不过十来日,他整个儿都焕发光彩起来。

“主上,仆固酋长派人来请你回去,说疏勒军府有人送信来了!”

李天郎心一沉,苦笑起来,到底来了!“回去吧,你看。快乐时光总是这么短暂。”

阿米丽雅宽慰地抚摩丈夫后背,“不,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快乐时光。”

放下送来的文牒,李天郎心里突然泛起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和厌倦。他有意慢慢将五信折好,放回封有火漆的信封中,借此平息自己有可能暴露的不烦神态。作为信使的杜环一直没有抬头,但是看得出,他在仔细聆听李天郎的反应。悉悉索索的纸张摩挲声停止了。杜环不安地挺挺腰,他似乎察觉到什么。但是李天郎没有发话,他又松腰垂头坐着不动。有些事情,不是非得用眼睛不可的。李天郎的反应,好像没什么异常,但是正如行前封常清担心的,李天郎明显懈怠下来,整个人都变“软”了。这种感觉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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