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枪- 第5部分

　　这天下午放了学，乔老师把沙英、海龙叫到屋里，拿出一迭传单，对他们说：“你们两个趁着天黑把这些传单撒到城里，要多加小心，不要让敌人抓住。”

　　沙英、海龙拿了传单转身就走，乔老师又把他们叫住，教给他们撒的方法：把裤子口袋剪开，手拿传单插在口袋里，一边走一边往下捻，传单从裤腿里掉下来，这样才不会被人发现。两个人照着乔老师教给的方法去做，在城里的大街小巷转了一圈，非常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教堂命案以后，兖州城里的人很少从教堂门口经过，虽然不能说所有的人都明白了日本传教士在中国传教的目的，但是人们至少知道日本传教士手里有枪，教堂里也并非清静之地。天主教堂门前从此变得门庭冷落，一扫过去熙来攘去的情景。

　　在以后的几天里，每到夜晚，大街上便传来日本鬼子的巡逻队咯吱咯吱的皮鞋声，兖州城发布了戒严令，大街小巷关门闭户，没有一个中国老百姓行走，只有全副武装的日本鬼子在大街上巡逻，像幽灵一样游荡。

六、自卖身进县衙…2
傍晚，沙英、海龙在学校门口踢毽子玩耍，几个鬼子和警察从北边走了过来，到学校门口时停住了。沙英、海龙正在门口执行乔老师交给的任务，留心外边的动静，小心敌人的密探。见警察不怀好意地停住了脚，海龙便大声地喊道：

　　“你们找谁？学生放学了，学校里没有人。这里都是女学生，不准随便进去。”

　　鬼子哪里会听他的，砰砰砰地敲门，敲了一阵敲不开，便往门上爬。乔老师正在寝室里学习党的文件，听见海龙的喊声，急忙躲到厕所里，把文件销毁。

　　警察爬上了校门，沙英怕乔老师走不脱，万分焦急，上前一把抓住了警察的腿，硬硬地把他拽了下来，警察扑的一声摔到地上。警察爬起来，恼羞成怒，抬腿就踢沙英，沙英见腿来到眼前，搭手一接，一把抓住了警察的脚后跟，往上一抬，再向后一送，警察便四腿八叉仰面向后跌去。旁观的人们见了，一阵大笑，想不到这小姑娘竟然还会这一手。

　　警察爬起来追沙英时，海龙一个扫堂腿，又把警察撂倒。

　　一个警察用枪托捣沙英，沙英一闪，返手一个封眼锤，将他打的满眼金花。

　　鬼子拉枪栓，要开枪，海龙从后边飞起一脚，踢进他的腿裆里，疼的他两手捂着腿裆，蹲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起来。

　　有人大喊了一声：“还不快跑。”

　　沙英、海龙撒腿就跑。

　　鬼子、伪军拉枪栓，要追，几个大人围了上来，你拉我扯，挡住了鬼子和警察，都说：“和小孩子生什么气，连小孩子都打不过，还当什么警察。”

　　这工夫，沙英、海龙已经钻进了附近的胡同，鬼子追了一阵，没有追上。

　　周校长慢慢腾腾地来开门，因他是一方名人，警察对他倒也有几分客气。他们到学校里搜了搜，没有搜出任何可疑的东西，灰溜溜地走了。

　　乔老师销毁了文件以后，翻墙脱险，后来被党组织调任曲（阜）泗（水）县县委书记。

　　兖州城里有一处名叫息马地的大市场，这一天放了学，沙英、海龙在学校门前弹琉璃球，从南边来了几个耍猴的，小猴穿着小褂，蹦蹦跳跳的，两人觉得好玩，就跟着往北走，到了息马地。走到市场拐角处，两只猴子突然蹦了起来，原来东南角上有一处日本人的养马场，里边养着十几匹马，有一个背枪的日本兵在门口站岗。猴子眼尖，见了穿黄皮戴红领章的日本鬼子，害怕起来。主人牵着猴子躲开日本鬼子，到东边空地上去耍猴。小猴翻跟斗、拿大顶、推小车、耍了一统。围观的人刚散去，那边又围了一群人，原来是一个老汉在卖一个小姑娘。

　　沙英、海龙挤进人群，小姑娘十二三岁年纪，穿着一身露着棉花的棉袄棉裤，脚上的鞋露着脚后跟脚趾头。头上扎着一条细长的小辨，面黄肌瘦，满脸灰土，干裂的嘴唇上曝了一层皮，只有一双玲珑的大眼睛透出少女的青春。她的名字叫巧灵。

　　老汉满面皱纹，须发苍白零乱，躬着腰，手里拄着一根弯棍，在寒风里颤抖。脚下放着一只破蓝子，里边放着一只脏乎乎的饭碗。他有气无力地对一个瘦长脸的人说：“长官，这么一个大活人，你才给一块钱，叫我怎么活命？你给两块钱，我就卖给你。”

　　这个长官就是县衙里的司务长，姓黄，因头发又赖又黄，人送外号黄鼠狼。

　　黄鼠狼说：“糟老头，给你一块钱也算你赶巧了，卖了个好价钱。金县长刚认了个干闺女没人侍侯，叫我来买一个丫头。我要是不买，你爷俩都饿死。这年月卖人的比卖猪的还多，别说给钱，不给钱只图吃饭活命，也算你烧了高香，碰见菩萨了。你卖不卖？你不卖我走了。”抬腿就要走。

　　围观的人们都可怜那老汉，七嘴八舌地劝黄鼠狼出两块钱买下小姑娘。黄鼠狼说：“这个黄毛丫头骨瘦如柴，我是看不上眼，不想买。”指着海龙说：“你看这个小姑娘，胖乎乎的，又白净又水灵，别说一块钱，五块钱我也买。”

　　当时，海龙就在黄鼠狼跟前站着，听黄鼠狼说愿意出五块钱买他时，就说道：“我卖，你出五块钱，我跟你走。”

　　众人都吃惊地看着海龙，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从哪里来的，更不会想到她要自己卖了自己。

　　黄鼠狼说：“我是真要买，不是跟你闹着玩的。”

　　海龙说：“谁和你闹着玩？我就是要卖，你拿钱来，拿钱来。”

　　海龙伸着手跟黄鼠狼要钱，黄鼠狼说：“我先告诉你，你卖了身，打死不论，饿死不论，病死不论，长大了以后还要认黄县长干爹，你知道认干爹是什么意思？”

　　海龙说：“我知道。”

　　黄鼠狼说：“你知道个屁！”

　　有人说：“认金大蛋干爹就是做小老婆。要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再说，不是闹着玩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六、自卖身进县衙…3
金县长名叫金甲一，因头大，又剃的溜溜光，人称金大蛋。他六十多岁了，却流氓成性，到处认干闺女，终日与干闺女鬼混，并且以喝妇女的奶保养身体。他刚认了个干闺女，名叫梁金花，人称浪金花。

　　沙英见海龙要卖了自己，就在后边拽了拽他的衣裳角，示意他不要胡来。海龙却以为沙英叫他卖，就说：“这是我姐姐，我姐姐愿意叫我卖。”

　　沙英不知道海龙到底要干什么，见海龙一个劲的向他挤眼，就说：“卖了好跟黄司务吃饱饭。”

　　黄鼠狼说：“我说买就买，你们可不要后悔。”

　　海龙说：“绝不后悔。拿钱来。”

　　黄鼠狼掏出两块钱来，亮在手心里。

　　海龙说：“你刚才说五块钱，为什么只给两块钱？”

　　黄鼠狼说：“我本来一块钱就能买个活人，买了你又多花了一块钱。就这两块钱，不卖拉倒。”

　　海龙争不过他，接了钱，紧接着就放在了老汉手里。到这时人们才明白，他自卖自身原来是为了解救老汉祖孙俩。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竟有这样的好心肠，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人们议论纷纷，“这小姑娘，咳，自己卖了自己”，“她是为了解救老汉爷俩”，“到了县衙里，可是没好果子吃呀，金大蛋坏透了，杀人不眨眼”······

　　沙英把海龙拉到一边，黄鼠狼叫道：“怎么，想跑？想耍我。”

　　海龙说：“你放心，我决不跑。”

　　有人说：“你叫人家姊妹俩说几句话，跟你到了县衙里，还不是进了活地狱。”

　　黄鼠狼说：“放屁，到了县衙里，不比在家里吃的好喝的好？”

　　有人“哼”了一声，有人撇嘴。

　　那边，沙英问海龙：“你到底想干什么？”

　　海龙附在沙英耳边，一手拍着自己的腿说：“我不是有这个吗，说不定哪一天，我就跑出来。”

　　沙英说：“你想的太容易了，那里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戒备森严，你能跑得了吗？”

　　海龙说：“哥，我心里有数，你就放心吧。”

　　黄鼠狼喊道：“老是唧咕什么？赶快跟我走，我还要去买菜，走赶快走。”奔过来，拉着海龙就走。

　　路过菜市，黄鼠狼买了一布袋土豆，让海龙扛着，压的海龙歪歪的。又买了一捆芹菜，也放到海龙身上，他空着手跟着。不一会儿，海龙就身上冒了汗。黄鼠狼只提着两条鱼跟在后边逛荡，海龙走得慢了，还用脚踢他，“走，走，快走，你这个死丫头。”　到县衙里时，海龙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淋。

　　老汉眼泪汪汪地拉着沙英的手说：“闺女，你卖了你妹妹，孤身一人，我怎么能要你的钱，这两块钱你自己拿着，买几斤粮食吃吧。”

　　沙英说：“爷爷，你拿着吧，我自有办法。咱们走吧。”一同向学校方向走去。

　　来到学校里，见了周校长，把前后经过细说了一遍，周校长说：“你两个有一幅热心肠，这很好。可是县衙如魔窟，不是好玩的地方。你先领着他爷俩回家去吧，我会托人关照荷花。”周校长又拿出五块钱来，交给沙英。

　　老爷爷说：“闺女，你就认我这个孙女做个干妹妹吧。”

　　周校长说：“他其实不是女孩，是个男孩。”

　　老爷爷说：“那更好，长大以后，就跟你做媳妇吧。我还去要饭，不论死在哪里，我都放心了。”

　　老爷爷这么一说，羞得沙英满脸通红，巧灵也羞得低下了头。

　　之后，三个人一同去了红柳村。

　　到家里，见了沙英的爹娘，说了来龙去脉。当时做了饭让他们吃着，又把海龙的爷爷叫来。沙英的爹娘琢磨着，等巧灵长大以后，给沙英或海龙做个媳妇倒是很好。只是海龙自卖身到县衙里去做使唤丫头，不免都为他担心。沙常生埋怨沙英不该让海龙自己卖了自己，还不如沙英自己卖了你自己。海龙进了县衙，一旦出了意外，怎样对爷爷交代。沙英低头不语，后悔没有卖了自己。爷爷听了以后，当时不由的一愣，没有说什么，吸了一阵旱烟，随后便笑道：“海龙这孩子和他爹一样，是个直性子，傻大胆。卖了就卖了，反正八路军就要攻打兖州城了，用不了多长时间，海龙就会回来。你们都不用担心，也不用埋怨孩子。”停了停又说：“在那里也好，说不定还能吃几顿饱饭呢。”

　　只要爷爷不抱怨，大家的心也就稍稍放下来了。

　　沙常生对沙英说：“你回去后，赶紧跟周校长说说，让海龙早早地出来。哪怕在家里饿肚子，也不能老在那里。”

　　沙英说：“当时海龙说的就是瞅机会跑出来。”

　　沙常生说：“抓紧，抓紧，怕的是凶多吉少，夜长梦多。”

　　沙英说：“我知道。”

　　当晚，周老汉在海龙的爷爷那里住了一夜，说了许多知心话。第二天，把巧灵留在沙英家里，他又讨饭去了。后来再也没有消息，不知道饿死冻死在哪里了。

七、盖天拿魂掌
海龙进了县衙，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院子，左拐右拐，到了伙房，放下东西，黄鼠狼领着他去见金大蛋的干闺女。

　　那干闺女生得肥头大耳，腚大腰圆，如一头肥猪一般。金大蛋认干闺女专捡肥胖的，并扬言：“我就爱玩肥胖的女人，我不怕她吃得多，我有的是钱，有的是好东西给她们吃喝。”这个乌龟王八蛋到底认了多少个干闺女，谁也说不清。

　　浪金花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见了海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海龙说：“我叫荷花。”

　　“叫荷花？我看你象傻瓜”，浪金花噗的一声吐出一口瓜子皮，有一片不偏不倚正好吐在海龙的鼻子尖上。海龙气的一肚子邪火，浪金花却笑的前仰后合。

　　浪金花笑了一阵之后，粗嗓大调地问海龙：“我问你，你会干什么活？”

　　海龙说：“我会放羊，喂猪，拾柴禾。”

　　浪金花伸出肥胖的手，猛的戳了一下海龙的眉头，叫道：“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泥腿子，野妮子。我这里哪里有羊？哪里有猪？我叫你给我扫地、倒水、抹桌子、倒尿尿罐子，你听见了吗？”

　　海龙说：“听见了。”

　　浪金花又嫌海龙声音太小，叫他“大声说，大声说。”

　　海龙就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

　　“听见了！”

　　这一声大叫，吓了浪金花一跳。

　　浪金花本来就想给海龙一个下马威，好让她以后听话，好使唤，见海龙高声大叫，火上心头，举起胖得像猪蹄子一样的手，劈头就是一巴掌。不料，一巴掌下去，就像打在石头上一样，震得她的手生疼，当着海龙的面，又不好意思叫疼，甩了几下手，只得忍着。她本以为，一巴掌下去，准能打得海龙嗷嗷地哭，她已经暗地里使足了劲，不想海龙却一点事都没有。浪金花叫道：“老黄，你给我买来一个什么怪物？这死妮子又肉又木，你叫我怎么使唤？”

　　黄鼠狼道：“好骡子好马都是训出来的，一个小妮子还不好训。你看这小妮子长得多壮实，我花了五快钱买来的。我来给你训训她，训得她乖乖的，狗颠狗颠的，你叫上东她不敢上西。”

　　黄鼠狼说着，脱了鞋，把海龙拽过来，夹在腋下，举起鞋底，对着海龙的腚咣咣咣就是几鞋底。打完了以后看看海龙，海龙似乎什么都没有觉着，傻模傻样的，一点都不在乎。黄鼠狼觉得使的劲已经很不小了，却并没有把她打哭，于是扳倒身再打，咣咣咣又是一阵鞋底，想不到海龙还是没有哭。黄鼠狼歇了一口气，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叫道：“操她妈，这小妮子真吃打，我就不信打不哭她。”

　　这一回，黄鼠狼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咣咣咣一阵乱打，只打得他头上冒了大汗，嘴里喘了粗气，手脖子软了才住手。再看海龙，依然如故，还是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浪金花在一旁看了，说道：“你真是个废物，你买的这个小死妮子，像木头一样，她连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