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师傅是杜家的老人,识文断子又有一身好武艺,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并不一定就非要在杜家这颗老槐树上吊死。
想想当年在山西老家,因为活不下去走西口,偶然间与老爷子有了交集,才跟随着定居在赵家集。
虽然老爷子于自己有恩,但这些年,自己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也为杜家出了不少力,也算对得起杜家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杜家只是老爷子对自己有恩,要是没了老爷子,如果这杜家真是不可为,撂挑子的话,他也绝不会有太大的愧疚感,更称不上背叛。
只是听说这小少爷最近两天像是变了个人,表现还算“良好”,就是不知是真是假。如果事有可为,柳师傅也不愿舍弃已有感情的杜家。但若事不可为……
瞥了一眼远处贼头贼脑的身影,柳师傅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呼……”
杜子轩此时正坐在地上飘飘yù仙,美滋滋地吸着香烟。一边吸还一边四处乱瞟,贼头贼脑的样子虽算不上猥琐,却像极了一个笨贼。
没办法啊!前世他可是个老烟民了。即使回到了百年前的现在,仍旧没有割舍掉对香烟的依赖,也由此可见尼古丁的威力之处。可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毕竟才十五岁,而从家里顺来的香烟,让人看到了总归不好。
“美啊!爽啊!嘶……”
没事偷着乐,抽烟有时也是一种享受。奈何柳师傅老是向这里张望,弄的他一阵阵紧张,让这美好的意境得不到更好的发挥。而柳师傅随后干脆走了过来,更是吓的杜子轩一个哆嗦,赶紧摁灭了香烟毁尸灭迹。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身,杜子轩站了起来,心想这样也不错,机会总算来了。他的年纪毕竟还太小,以前的表现又不尽人意。要想掌控杜家的武装力量,除了老爷子的首肯,还要能够说服柳师傅才行。
再说,听老爷子的意思,这柳师傅最近有离开杜家撂挑子的打算。这可不行,少爷我现在还是两眼一摸黑,就一阿斗,全靠着人来扶呢。怎么能放过杜家现今的顶梁柱?哎!这不能让人家走,又得露出点儿真材实料,好拿到想要的,难度不小啊!
短短的时间里,杜子轩的心思转的飞快,大致决定了要该如何去做。
有挑战xìng才好玩儿,交锋这就开始了么?也好,少爷这次玩儿洋的,给你来点儿猛料,就怕你承受不了。
待柳师傅走近,杜子轩弯腰行礼,恭恭敬敬地问候了一声:“柳叔好!”
“嗯!少爷这是……要睡觉?”
“呃……”
这样的开场白,让杜子轩感觉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的不行。柳师傅一经张口,就噎的他够呛,还差点儿打乱他的思维。
我倒是想睡,就是咳瞌睡虫不鸟我。再说这啥意思?我有那么不堪嘛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
翻了翻白眼,杜子轩胡扯道:“啊哈!我这是在瞻仰柳叔的风采,观摩我赵家集年轻一代的……咳……雄姿。”
吊儿郎当,油嘴滑舌,不过听着倒是够新鲜。
柳师傅暗暗想着,眉头一皱,说明了来意。半是说教,半是诱惑道:“少爷,别怪我一个外人多嘴,趁着年轻,多学些本事没坏处,艺多不压身。”
这是在说教我吗?郁闷地摸了下鼻子,心道可不能让你牵着鼻子走,少爷得拿到主动权。
再说,诱惑我?那可没门儿。想了想,杜子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无奈道:“我爷爷答应过我,不会强求我习武。再说,以后这世界,光靠武力可是解决不了问题。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终究成不了大事。”
“怎么?”
听杜子轩这么一说,柳师傅眉头一挑,不悦道:“少爷可是看不起我练武之人?”
“嘿嘿!”
杜子轩得意一笑。
果然是只会呈匹夫之勇,受不得激。少爷我早就料到你会有这么一问,才会这样说的。要不然,怎么体现少爷的“英明神武”呢?
与柳师傅初次交锋,事情就照着自己所想的方向发展,杜子轩心里多少有些得意。
不过,看柳师傅这样的表情,说实话,杜子轩心里还是多少有些紧张的。万一一个不对说错话,这传说中一身几十年功力的柳师傅,要是恼火了,再给自己来那么一下子的话……
死无葬身啊!
仔细斟酌了一番,杜子轩放缓了语气,开口说:“看不起倒说不上,只是一味信服武力早晚要吃亏。这个世界上存在太多的yīn谋诡计,武力在有些时候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
“恩……当然,武力也是必不可少的。要是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一切都白谈。”
歪理斜说,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柳师傅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自己过来,只是抱着为了杜家的未来,能够把杜子轩回炉再造的想法。没想到,刚开始自己就陷入了被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也更没想到,以往的一个废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或许,这玩劣的少爷是真的变了。只是,变化是不是有些太大?
嗯!也许是在哪里听人说的,纸上谈兵吧!
甩开了这些杂念,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柳师傅转移了话题,指着训练场上的一众少年,问道:“那……少爷觉得他们如何?”
那可是他的得意之作。
“他们嘛!嗯!说好听点,倒是有模有样。说难听点儿嘛!呵呵……”
“如何?”
不屑之sè一闪而过,杜子轩处于得意忘形之中无法自拔。听柳师傅如此发问,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无组织、无纪律。就一乌合之众。”
这话说的有些狠了,杜子轩说出之后才反应过来,也有些后悔,担心的看了一眼对方,还好,没发飙的迹象。
柳师傅蹙着眉头没有说话,心里却被震的五脏六腑都翻滚而动。
柳师傅虽然一介武夫,但却不会只呈匹夫之勇。跟着杜老爷子走南闯北见识也不少,组织、纪律,这些词汇在他脑海里翻滚,望向杜子轩的眼神有些骇人。
这小少爷想干什么?虽然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个词,但根据多年的经验,马上就联想到一个词——军队。
也只有军队,才讲究组织和纪律。
压下心里的震惊,柳师傅努力调整了下心态,尽量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放低了姿态。诚恳地问:“那少爷就指点一下,如何才能做得更好。”
“指点?呵呵……”
杜子轩乐了,并没有注意到柳师傅刚才的失态。
能被人“不耻下问”也是件让人舒心的事。看柳师傅不再是刚才的来势汹汹,杜子轩很满意。乐呵呵地说:“指点可说不上,嗯,我们就一起探讨探讨吧!”
第一次被人如此尊重,杜子轩两辈子都没遇到过。头脑也不可避免的开始发热,也不管说这些合不合适,超不超前,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人少了还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但人多了呢?俗话说一个人是龙,一群人就是虫。说的就是人人有私心,只知道自个儿顾自个儿,不知道配合。那要怎么才能避免这个问题呢?这就要说到组织和纪律了……”
话说到这份上,杜子轩也收不住口了。把自己脑子里不多的先进理念都说了出来。比如,组织啦,纪律啦,站军姿啦等等,凡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就这样,在训练场的边缘,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杜子轩一直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柳师傅一直细心倾听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杜子轩越讲越多,柳师傅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最后又变成了目瞪口呆。
怎能可能?他想干什么?他又哪里懂得这些的?他……
这些念头一经升起,便缭绕在柳师傅的心头,久久无法抹去。
柳师傅一时陷入了呆滞,久久无法自拔。
“啊——啊呜!”
恰逢就在此时,杜子轩打了一个哈欠,将柳师傅又暂时拉回了现实。
抹了一把因打哈欠而流出的泪水,杜子轩感觉困了。望着脸sè一连数变的柳师傅,他想再卖弄一些、再得意一些的心思也淡了。困意一阵阵袭来,再也忍不住,没jīng打采地说:“唔!今天说了这么多,就先这样吧!嗯,对了,往后还是别少爷少爷的叫了,多见外。您是长辈,叫我子轩得了。”
“好了,柳叔您先忙着,太阳晒得我头晕脑胀,这瞌睡劲儿又来了,就先回去了。”
说了这么多,也得留点时间让人消化。再说,天大地大,还是睡觉最大。也没等柳师傅开口,杜子轩风一阵似的向着家里跑去。
望着杜子轩离去的身影,柳师傅再次沉浸在震惊当中无法自拔,连杜子轩何时不见了身影都不知道。
太阳所散发的热量愈发毒辣了,训练场上的少年们也都停下了训练,各自找yīn凉地儿歇着去了。
整个打谷场上,就只剩下柳师傅一个人在那里站着发呆,空荡荡的。
回了回神,望向杜子轩消失的地方,柳师傅思绪又不知飘到了哪里,任由着太阳的烘烤,汗水湿透了衣衫也尤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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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赵寨
() 太阳早已西下,天也渐渐的暗了,经过了大半天平静的赵寨,也开始慢慢热闹起来。
几乎是每个连接大街的过道口都人满为患,蹲着三三两两的人。那时候的人平时都没什么娱乐活动,一天中也就吃晚饭时才算悠闲。故随处可见一堆堆端着碗,拿着窝头,边吃边聊的老少娘们儿和汉子在打发时间。
在大街上吃饭是有讲究的,国人好斗,不一定就非要斗他个你死我活。争斗是无处不在的,比吃显摆家世就是其中一项,谁家晚饭要是没点儿“好东西”都不好意思出来。
赵寨有名的大嘴赵大有些挠头,家里的小子都快二十了,也是到了该找媳妇的时候。可家里的条件儿却不是特别允许,为了“彰显”家世,为了打出“名气”,赵大不得不动动脑筋。脑袋灵活的赵大,跟自家老娘们儿商量了下,便拿了三个窝头、端着一碗糊涂就出来显摆来了。
这种事情虽然不多,但也并不罕见,也是真实存在的。就如70年后的那场开放洪流前期的人们,大字不识一个,中山服上却偏偏挂着根钢笔。那样,让人感觉就是文化人,诓骗个媳妇也就容易的多。
出来吃饭的家里都还算过的去,可最多也就一碗糊涂两个窝头,像赵大这样明显是“奢侈”的。
“哟!大嘴巴今天这是咋了,吃饱撑的?不是你家小子还没找上媳妇,急着诓骗媳妇就出来装大尾巴狼来了吧。”
“哈哈哈!”
大街上已经有了不少的人,这突然间就来了这么一出,一众人闻听哄然大笑。
正得意间走来的赵大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脸上一瞬间涨的通红。这老娘们儿咋啥都敢说啊!谁家啥条件儿谁不知道谁啊?但有些事儿明明知道也不能说,大家还得帮忙兜着,谁家又能跑的了这一遭?有些气急败坏的赵大也没有枉负了大嘴的名头,急吼吼道:“屁!老娘们儿知道个啥,咱这叫啥?这叫底蕴,底蕴知道不?”
“哎哟!还抵啥运?大嘴你要是真急的话,跟我赵三娘说啊,只要礼金够的话,保准儿给你家大小子说一个漂亮的黄花大闺女。”
原来,刚才道破赵大“真容”的,便是这赵三娘。而这赵三娘,也是这四里八村儿有名的媒婆,能说会道的她可是出了名的能人。只要是收了礼金的,很少有牵不成的线儿。可就是那礼金嘛……
都说这赵三娘嘴馋,礼金要二斤糖果子。在大部分连饭都吃不饱的农村旧社会,又有几人付的起。也就除了少数几个村里还算殷实要面子的、愁的实在找不着媳妇的才咬牙找她罢了。而偏偏这老娘们儿还号称绝不降价,因此,也就老长时间才能过一回嘴瘾。
“怎么着呀!给句准话儿呗!”
这老娘们儿准是嘴馋了,盯上了老子了,可老子哪有那闲钱和闲工夫,跑到城里给你买糖果子?老子都多少年没吃过了。有心想要反驳几句,却感觉她的话是个坑,不能接。赵大郁闷的蹲在了地上不再理她,闷头吃起了饭。
赵三娘碰了个没趣,也就不再挑拨赵大的神经。转移了话题,与一旁的娘们儿说起了另外一回事:“唉!你们都听说了吗,杨寡妇家都揭不开锅了,整天饿的老二老三那俩小子,还有那四妮子叫唤,听着都怪可怜的。”
“可怜?那你咋光在这儿光说不练,咋不去帮帮人家。不是故意笑话人家的吧?”
赵大可算是逮住了赵三娘一回,接过了赵三娘的话头,狠狠地挖苦道。
让你这死老娘们儿跟老子作对。
“屁!老娘家也都快揭不来锅了,咋帮人?倒是你赵大嘴,你不是说自己家里多么多么好吗?还啥运来着,你倒是去帮帮人家啊!拿老娘来说事,你还是爷们儿嘛你?”
这赵三娘也真不愧是生就了一张好嘴,挖苦人的话也是张嘴就来。
“你……哎!”
赵大指着赵三娘却无话可说,重重地叹了口气。
“杨家寡妇也真不容易……”
“是啊!怪可怜的……”
“就是太倔了,宁肯孩子饿着肚子,也不去求人帮忙……”
“人家老大也够苦的,一个人撑着这么一个家……”
一众人谁家也不好过,有心想帮忙也帮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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