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先生就给他解释:“《西京杂记》记载:韩嫣好弹,常以金为丸,所失者日有十馀。长安为之语曰:‘苦饥寒,逐金丸’。京师儿童每闻嫣出弹,辄随之,望丸之所落,辄拾焉。意思是说,韩嫣喜欢打弹弓,并且用金银来练制弹丸,每天都会有十多个弹丸丢失,原来每次韩嫣挟弹出行,后边都会有很多儿童跟随,去拣韩嫣打失的金弹丸。这个故事被用来讽刺武帝的宠臣韩嫣生活奢靡腐化。”
周晓京怔住了,她几乎没有听到潘先生的解释,因为她早就知道这个故事,令她出了神的其实是另外一句话,“你们俩岂不成了骄奢淫逸的韩嫣了”!
周晓京心思一动,如夏夜的闪电划过黑暗的旷野,她猛然转身,奔回楼上,连虹吸咖啡壶都忘了拿,她推开门,气喘吁吁地对霍云帆道:“上次陆丰仪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他说李国兴进了秘道之后,不知弄错了哪里的机关,就被秘道里抛出来的镀金的圆珠子砸伤了!”
“对啊!”霍云帆答道,他不知道周晓京为何这般兴奋。
周晓京霞染两靥,眼睛亮亮的,叫道:“金弹子啊!金弹子!‘不惜金弹抛林外,却惜银床在井头’!”
霍云帆蓦得回过神来,狠狠捶着自己的额头,道:“哎呀!瞧我糊涂的!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一点,晓京,你真聪明!看来我说我能想象出你所有的思想,还是说大话了,你这个脑袋,可比我灵光多了!”
周晓京含羞笑道:“你别这样夸我,我也是偶然看到小于和小夏玩游戏,才想到这一点的!”
霍云帆迷茫道:“什么?小于和小夏玩什么游戏提醒了你,是寻宝的游戏吗?”
周晓京禁不住好笑,刚才那番婉转曲折,解释起来可麻烦了,当下只是笑道:“他们俩寻的宝算不了什么,陆家那条秘道里才有真正的财宝呢,咱们还是好好研究研究那首诗吧!”
原来方才周晓京在听到“骄奢淫逸”这几个字时,忽然想到,那首抄在陆家祖谱上的《富平少侯》的颔联之中的一句“不惜金弹抛林外”正是用的韩嫣打弹子的典故,李商隐表面上写了汉景帝时的富平侯张安世荒淫奢侈,醉生梦死,实则借汉喻唐,批评唐代的统治者不贪图享乐,不恤国事的本质,表达了李商隐对政局的忧虑。
无论如何,这首诗中的富平侯都是一个反面形像,依着常理判断,就算陆昊然的祖上曾被封为富平侯,也不会把这样一首批评富平侯的诗抄在祖谱上,要知道,祖谱可是一个家族荣耀的象征。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首诗被郑重其事地抄在祖谱上,且经由陆家的继承人代代相传,必定是十分紧要的东西。周晓京便联想到了陆丰仪说秘道里有镀金的圆珠子这件事,如果说这首诗中的种种隐喻,是在暗指秘道中的各道机关,那么就可以解释为何这首诗会被抄在祖谱的最后一页,也就能够解释为何陆美仪冒险把祖谱从祠堂里偷出来,看起来这位智商奇高的四姑娘是参透了这首诗的大致含意,才会去红叶轩探宝的。
霍云帆又把这首《富平少侯》研读了几遍:七国三边未到忧,十三身袭富平侯,不收金弹抛林外,却惜银床在井头,彩树转灯珠错落,绣檀回枕玉雕锼,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
这首诗的后面还有两句:风水轮流,江山永固。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就要开始探宝兼揭开真相了,敬请关注
☆、第73章 机关重重
霍云帆沉吟道:“如果说第三句‘不收金弹抛林外’是暗指机关中有可能砸伤探宝人的镀金珠子的话,那么‘却惜银床在井头’又是怎么一回事?‘银床’在这里应当是指井边的辘轳架,并不是真的床,难道说要我们当心有井?什么陷阱?”想了半日也未得其所,至于那“风水轮流,江山永固”的话,就更加不懂了。
周晓京也直摇头,踌躇道:“我想,这每一句虽说必定与陆老太爷所设的机关相合,但究竟怎样一个解法,还需要进到密道里,看到那些机关才能猜想出来,若是轻轻松松就被人破解了,岂不枉负了陆老太爷机械专家的英名,老爷子泉下有灵,也不会甘心的!”
霍云帆赞同道:“的确是这么一回事,秘道里的机关与这首诗缺一不可,陆丰仪两口子请来的那个外援李国兴,想必也算个机械高手,只因为没有得到这首诗的启示,只能硬闯硬碰,才会无功而返的!”他抬起头来,道,“既然陆家这些日子出现的魑魅魍魉和陆美仪的被害,都与这条秘道有关,那咱们就去探它一探,如果能探得了财宝,正好送给昊然和曦辰一份大礼——这本来就是昊然早就应当继承的!”
周晓京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笑道:“好!”
斜阳将落未落,挣扎着迸发出灿灿的光芒,那淋漓的火红,如生命尽处流出的最后一滴热血,染得满院初开的红瑞木,金樱子,紫薇花,也跟着明媚起来。
霍云帆特意选了这个时间段来探寻宝藏,就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就算是宋士杰一干警务公所的人,霍云帆也特意做好了保密工作。
陆昊然家的这笔财产,毕竟是陆家先祖在做前清官员时聚敛所得,当初清朝才亡时,许多前清官员家的财产都被搜出来充了公,如果让警务公所的人知道陆家尚有这一笔豪产隐没家中,那些如狼似虎的总长次长们绝对不会让陆家安生,直到把陆家的家财悉数搜刮出来为止。
宋士杰连值了几个夜班,今天回家休息去了,路上遇着几个警务公所的探员,霍云帆只说要来查案,探员们素知这位霍神探神出鬼没,对他傍晚时间来查案这事并不放在心上,何况霍云帆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宋士杰的同窗,探员们只有曲意奉承的,谁敢多问一句!
霍云帆带着周晓京来到红叶轩,见红叶轩外头只蹲着两个宋士杰的手下,一人端着一只细颈白瓷酒壶,一碟茴香豆,一碟豆腐干,在那里猜拳喝酒呢!
周晓京隔着一丛密密的珍珠梅,悄声对霍云帆道:“得把这两个人支开,咱们再进屋探宝!”
霍云帆轻轻点头,走过去,向喝酒的两人道了辛苦,两个探员连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地向霍云帆问好,霍云帆与这两人搭讪了几句,然后凑到两人耳边悄悄笑道:“两位大哥不是外人,我在这儿给您二位透个信儿,你们没事儿的时候多去流芳阁转转,没准儿这抓获嫌犯的功劳就着落在你们俩身上了,红叶轩虽然是案发现场,只不过是根鸡肋,咱们有空来转几圈,意思意思,也就得了!”
两个探员听罢,大喜过望,他们肚里通透得很,每逢警务公所遇到大案,破案的时候报纸上虽然铺天盖地说是宋士杰带着他们这些人破的,顶多稍稍点一点私家侦探霍朗的名字,可是,其实没有后者,他们可能什么也解决不了,现在霍云帆给他们透露这样一个消息,摆明是要送份人情给他们,如果运气好,真能抓着凶手,他们可是会拿一大笔奖金的。
其中一个探员更乖觉,谄笑道:“霍先生,这么晚了还要劳您亲自来陆家,不如小弟给您到外头打一壶上等的花雕,再切二斤熟牛肉,给您当宵夜吃吧!”
霍云帆想了一想,笑道:“我还真有点饿了,花雕就罢了,劳烦两位给我们切二斤熟牛肉来吧!”又转脸问周晓京,道,“外面有家点心店,你要吃些什么?”
周晓京悄悄瞪了他一眼,心想赶紧把这两个人弄走要紧,你还要人家给买宵夜,真是瞎耽误工夫!
没等周晓京回答,另一个探员已经殷勤地笑道:“瞧我们这脑子!竟把周小姐给忘了,周小姐是斯文小姐,大鱼大肉的哪能吃得下?我们兄弟给周小姐买二斤蟹黄酥,如何?”
霍云帆笑道:“二斤也太多了,她哪能吃得了这些?来一斤吧,再来一斤生煎馒头,半斤明虾馅儿,半斤香菇馅儿。”
这口气,倒真像给女朋友点餐呢,两位探员当然都知道周小姐也是宋士杰的同窗,况且跟霍先生关系不凡,当下满口子的奉承着去了!
周晓京瞧着两人去得远了,轻嗔道:“你是来探宝的,还是来吃烛光晚餐的?”
霍云帆轩轩眉毛笑道:“别着急,咱们有备无患,你不记得陆丰仪说过的吗?进了秘道之后,有一面铁壁,铁壁上有十二个格儿,陆家前园那座钟楼敲一下钟,那铁壁就开一格,时钟敲几下,铁壁就开几格,要想容得一个人进去,至少要等到十点,开到十个格时,才得钻进去。咱们只怕也要等到十点,不提前准备点吃食怎么成呢?”
周晓京道:“你要准备吃食,不会提前告诉我,让我给你准备?非要等到这个时候,万一宋士杰手下这两个人不来献殷勤,看你怎么办!”
霍云帆呵呵笑道:“我经常跟警务公所的人打交道,对他们的路数摸得也*不离十,刚才我卖他们一个人情,他们自然也会有所表示,这些人都是在场面上混的,破案的能力虽然平平,可人情世故方面,比咱们明镜的职员油滑多了!”霍云帆向周围望了一圈,又说道,“况且咱们这次探宝是秘密进行的,不仅瞒着陆家人,连宋士杰也瞒着,咱俩拿着食物来陆家,岂不要让有心人注意!”
周晓京粲然,连连赞道:“霍神探果然有计谋,你卖了他们一个假凤虚凰的人情,不但支走了人,还让人家承你的情,给你准备吃的!”
霍云帆笑道:“你说我有计谋我承认,可要说我的人情是假凤虚凰,那也未必,陆令仪一直没有踪影,谁知道她会不会悄悄潜回流芳阁!”说到这儿,又对周晓京道,“为了保险,咱们还是在红叶轩周围先检查一遭,看看有无闲人!”
这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之中,白云落谷,倦鸟返巢,园林里灿烂多彩的花树渐渐淡作了朦胧的黑影,霍云帆对周晓京道:“小心,陆家的道路错综复杂,你拉着我的手,别走迷了路!”
说完,一只温热宽大的手掌已经握住了周晓京细腻纤柔的手,尽管是多年之前早已习惯的温柔呵护,此时在黑暗中周晓京被他牵着手慢慢向前走,脸上还是烧得厉害。
陆家的大道小径,大白天尚且会迷了路,更何况晚上!两人怕再如上次那般走得太远了迷了路,横生出枝节来,只在红叶轩附近粗疏地转了一圈,就又回到了原地。
这时警务公所的那两个探员也已经回来了,熟牛肉是上好的牛腱子,生煎馒头是才出锅的,还冒着热气,霍云帆和周晓京连声道谢,霍云帆拿出两块银元塞给他们俩,那两人哪里肯要,推让了一回,霍云帆才收下食物,目送二人远去。
霍周两人又向四周看了一回,便一起进了红叶轩,因为是案发现场,这几日一直有人在此警戒,所以红叶轩还是当初案发时的样子,不过陆美仪的尸体被挪出去之后,屋子里显得空旷了不少!
周晓京环视了一下屋子,捡过桌子上余下的半截残烛,点起来,一边打量周匝,一边说道:“这屋子里应当有打开暗门的机关,只是不知道在哪里?《富平少侯》的第一句是‘七国三边未到忧’,这屋里哪有关于‘七国三边’的东西呢!”
霍云帆默然片刻,目光在一只金丝楠木暗刻海水如意纹的博古架上停留下来,他摸着下巴笑道:“现在还不到念第一句的时候,你忘了,诗句正文之前,还应当有一个题目呢!”
周晓京道:“富平少侯?这屋子里。。。。。。”她顺着霍云帆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博古架上端端正正的摆着一只霁红釉缠枝莲花纹的天球瓶,一看即知不是普通民间之物,明清两代的瓷器虽然流行甚至广,但正红色的瓷器因为对炉温和火候的要求极高,一直是极难烧制的稀缺品,据说当年景德镇一位艺师的女儿为了能烧制出正红色的瓷器,不惜跳入火炉,用鲜血烧制出鲜红色的瓷器,所以霁红釉又被称作祭红釉。
这当然只是个传说,不过也说明了霁红瓷烧制不易,因此直到前清,这种正红色的瓷器还是多被作为贡品献入宫廷的,民间所拥有的霁红釉,也多是皇帝赐给王公贵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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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秘道惊险
霍云帆与周晓京走到博古架之前,拿起这只霁红瓷的天球瓶,,瓶身上除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指纹外,积满了厚厚的灰尘,霍云帆摸了摸灰尘,仔细查看一番,果然那瓶口的内侧印有宫廷的鹅黄色印鉴,这只天球瓶确实是皇帝御赐给富平侯陆家的。
周晓京道:“这瓶子价值不菲,竟然没有被人取走,也算难得了!”
霍云帆笑道:“红叶轩闹鬼闹了这么久,旁人对这里避之唯恐不及,更别说踏进这屋子一步了!如果不是红叶轩里有通向藏宝秘道的门,李国兴和陆美仪也不会进来的!而且,如果这是打开秘道的机关的话,恐怕也取不走!”霍云帆缓缓将手伸出去,转动天球瓶,一大块正方形的地板果然“轰”得一声,陷了下去。
周晓京又是惊喜,又是担心,问道:“这声音不会惊动旁人吧?”
霍云帆道:“陆美仪被害死之后,陆家的仆人都被远远地驱离了这个地方,只有有警务公所派人轮班守着,想来不会有人!”
周晓京这才放心,点头叹道:“我想吊死在这里的那位倩姨娘,当初一定很得陆侯爷的宠,竟把这样珍贵的东西放在她的屋里,也难怪正房太太要陷害她了!”
陆昊然的祖父当初选择这样一处鬼气森森的地方作为秘道的开口之处,可真是隐秘之极!
此时阴风飕飕,暗影幢幢,若是旁的女子,定要吓得往回缩,霍云帆见周晓京神色从容,毫无怯意,不禁暗暗赞叹起她的豪侠品格来!
其实如果只有周晓京一个人,她又哪里敢只身潜入虎穴?可是只要身边有霍云帆在,就是刀山火海,也无所畏惧了!
那地板的陷落之处很宽阔,足可容得一个人进入,霍云帆叫周晓京站在上面,先向下走了几步,只觉落足之处是宽阔稳当的台阶,才招呼周晓京也跟着下来。
周晓京下来之后,问霍云帆道:“这木板怎样合上?”
霍云帆沉思一瞬,斟酌道:“先不必管它了,陆家老太爷设置的机关繁难无比,万一咱们合上了木板却出不来,可就糟了!”
此时周晓京的两弯秀眉已与红叶轩的地面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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