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现场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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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现场解说-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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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闻之,大怒,自至频阳谢王翦曰:“寡人不用将军谋,李信果辱秦军。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王翦谢病:“不能将。”王曰:“已矣,勿复言!”王翦曰:“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王曰:“为听将军计耳。”于是王翦将六十万人伐楚。王送至霸上,王翦请美田宅甚众。王曰:“将军行矣,何忧贫乎!”王翦曰:“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向臣,以请田宅为子孙业耳。”王大笑。王翦既行,至关,使使还请善田者五辈。或曰:“将军之乞贷亦已甚矣!”王翦曰:“不然。王怚中而不信人,今空国中之甲士而专委于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王坐而疑我矣。”
  ——秦始皇帝二十一年至二十二年(公元前226—前225年),《资治通鉴》中华书局版第228~230页
  秦王嬴政要进攻楚国,应该投入多少兵力?他向年轻的将领李信和年高的将领王翦咨询,李信说二十万,王翦说六十万。李信的报价低,秦王嬴政依据低成本原则派李信将二十万伐楚。李信在与蒙恬进行战略合围的过程中,被楚军尾追厮杀,李信大败。
  秦王嬴政善于总结教训,马上又找王翦,请老将出马。王翦继续坚持他的六十万不动摇,因为楚地幅员辽阔,强攻硬取,非以众临寡不能。秦国当时的军队约在百万之众,王翦率领六十万出征,说“空国中之甲士”,大概不差。在当时的交通、通讯条件下,一次战役双方投入兵力接近百万,战事的规模之大,不遑让于现代战争。能供给如此大规模的战争,动员这么多的兵员,可以想象秦国的国力和组织动员能力之强。秦国富强,根本上是得益于商鞅变法,实行军国主义政策。儒家的国家思想用来装点门面、维系僵化的帝王统治或许有用,但在竞争时代,显然无用。秦国此时才可谓“安如磐石,炽如焱火,触之者碎,犯之者焦”,但可惜的是,这种局面不是按照儒家的方法取得的。
  王翦不仅在军事上有战略眼光,深谋远虑,以必胜之算而克敌国,在政治上也是老谋深算,他知道一人率领国家几乎全部的武装力量出战,是件让国君睡不着觉的事。为了掩饰政治上的野心,消除君主对自己的猜忌,重臣们不得不以锦衣玉食、豪宅美女为自污之计。赵匡胤先生就是以己度人,干脆把这个原本是心照不宣的办法公开化了,“杯酒释兵权”,而后才睡得着。王翦为防止秦王的“雄猜”,也只好做贪鄙貌,作践自己。古代中国政治道德的内在矛盾就在于此,贪财好色,广置田宅,恣意享受,往往被认为没有政治野心而可以加以信任。反之,必为人主猜忌,同僚排挤。
  这反映出中国政治道德的困境。伴君如伴虎,做大臣的廉洁也不一定好,贪黩也不一定坏,皇帝判断你的标准随时在变化。《韩非子》里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宠臣将自己咬了一口的桃子递给国君吃,老娘死了,用国君的车子去送葬,国君的态度是,这是一个忠孝的人,吃到好吃的了,马上省下来不吃,孝敬给我,老娘死了,不惜冒砍头的风险,用国君的车子送葬;后来,这哥们儿失宠了,这两件事又被翻出来,自然是罪该万死。
  后来,这一幕又在萧何那里重演了一次。大臣自污以求自保,可见反腐倡廉不过话一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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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秦之五:恐怖主义的合理性(1)
大兴兵,使王贲攻辽东,虏燕王喜。
  臣光曰:燕丹不胜一朝之忿以犯虎狼之秦,轻虑浅谋,挑怨速祸,使召公之庙不祀忽诸,罪孰大焉!而论者或谓之贤,岂不过哉!
  夫为国家者,任官以才,立政以礼,怀民以仁,交邻以信。是以官得其人,政得其节,百姓怀其德,四邻亲其义。夫如是,则国家安如磐石,炽如焱火,触之者碎,犯之者焦,虽有强暴之国,尚何足畏哉!丹释此不为,顾以万乘之国,决匹夫之怒,逞盗贼之谋,功隳身戮,社稷为墟,不亦悲哉!
  夫其膝行、蒲伏,非恭也;复言、重诺,非信也;糜金、散玉,非惠也;刎首、决腹,非勇也。要之,谋不远而动不义,其楚白公胜之流乎!
  荆轲怀其豢养之私,不顾七族,欲以尺八匕首强燕而弱秦,不亦愚乎!故扬子论之,以要离为蛛蝥之靡,聂政为壮士之靡,荆轲为刺客之靡,皆不可谓之义。又曰:“荆轲,君子盗诸!”善哉!
  ——秦始皇帝二十五年(公元前222年),《资治通鉴》中华书局版第231~232页
  燕国灭亡了,司马光判定燕太子丹是第一责任人,起码是他加速了灭亡的进程,所谓“速祸”是也。
  司马光的“臣光曰”几乎全都是“高论”,所谓“高”者,不着地、不接地气之谓也,也就是不那么脚踏实地,从理论到理论。先不说儒家正统的理论含金量有多高,单就这么运用理论,也肯定是不大行的。请看,“夫为国家者,任官以才,立政以礼,怀民以仁,交邻以信……夫如是,则国家安如磐石……”。侵略者已经到门口了,还在讲选什么人做官,以什么理念治国,采取什么福利政策、外交政策……诚然,官员选择、治国理念等等都是一个国家长治久安必须考虑的深层次问题,但问题是,时间、场合对吗?大而无当的大道理误国太深,中国人对此要有共识。
  战国末期,各诸侯国之间已经没有和平共处的国际环境和秩序。没有规矩,一切都以实力说话。在此条件下,安全是第一问题,不被吞并,不被入侵,甚至延迟入侵的时间,都是当局要考虑的首要问题。燕太子丹想通过刺杀行动阻止和推迟燕国灭亡的下场,是非常理性的选择,“不胜一朝之忿”的断语不确切。以中国的实情而言,如果荆轲刺杀秦王成功的话,秦王嬴政当时还很年轻,如有儿子,也还是个孩子,秦王一死,秦国马上就是“主少国疑”的局面,是否还能继续扩张,殊难预料。没有秦王嬴政,秦国是不是还会在统一的漫长道路上继续摸索?
  燕太子丹在家国危亡之际,不像其他六国贵族那样醉生梦死,反而勇敢地承担起自己救国救亡的责任,论者谓之贤,不亦宜哉。
  什么条件下可以起来反抗?毛泽东是一个伟大的现实主义者,他认为,“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弱国能够打败强国,小国能够打败大国”,世界的潮流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毛泽东还认为:“在中国,离开了武装斗争,就没有无产阶级的地位,就没有人民的地位。”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枪杆子里面出和平。和强权斗争,最后还是武器说了算,因为强权也只相信武器。
  司马光不赞成搞恐怖主义,他除了要荆轲承担燕国灭亡的责任外,还对什么是“勇”发表了看法,他的看法代表了许多温良恭俭让的中国人的看法。
  司马光用漂亮的排比句说,“刎首、决腹,非勇也”。布什在9·11后也说,拉登分子用飞机撞世贸大厦,是懦夫的行为。9·11恐怖主义分子开着波音飞机,眼睁睁地撞向钢铁大厦,顿时化为齑粉,不是勇士,能做到吗?
  勇和怯,要在一个平台上讨论才有意义,价值观不同,利益关系不同,往往是以此为勇,以彼为怯。为了既定的目标,不惜牺牲自我,此谓勇也。至于这个目标对不对,那应该是另外的问题。所以,撞世贸大厦的是勇士,救助大厦里的人的警察和消防队员也是勇士。他们的共同点就是为了自己的信念和职责奋勇向前。
  

刺秦之五:恐怖主义的合理性(2)
如果非要给“勇”加上什么前提条件,比如只有正义的“勇”,符合道德的“勇”才是真正的“勇”,那么就会给懦夫临阵脱逃提供口实。克林顿没有服兵役去越南,尽管他可以和拳王阿里一样,有正义的理由,但在美国主流的价值观里,他仍然被视为怯而不能被视为勇。阿里拒绝去越南,但不拒绝囹圄,他为他的正义和价值付出了代价,对他的评价就大不相同了。
  勇敢和勇于牺牲是值得敬佩的。战争可能是无谓的,没有意义的,但战争中的勇士不能被蔑视,所以,不管战争的性质如何结果怎样,任何一个民族都会给予在战争中死去的战士以褒奖和尊重,否则世道人心就要崩溃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了。
  司马光说荆轲是为了豢养之恩而去冒险的,真是诛心之论。人如有私,生命是最大的私,未尝听说有舍掉自己的生命去谋什么私利的。按照司马光的价值观,为了保存七族,就不要有任何反抗。观宋一朝,边患不已而军旅不振,先半亡于金,后终亡于蒙古,可能就是因为人人为了保存七族,而不能舍身以赴国难。民心颓废不振,士大夫教化之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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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抵抗主义的结果
王贲自燕南攻齐,猝入临淄,民莫敢格者。秦使人诱齐王,约封以五百里之地。齐王遂降,秦迁之共,处之松柏之间,饿而死。齐人怨王建不早与诸侯合从,听奸人宾客以亡其国,歌之曰:“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疾建用客之不详也。
  臣光曰:从衡之说虽反覆百端,然大要合从者,六国之利也。昔先王建万国,亲诸侯,使之朝聘以相交,飨宴以相乐,会盟以相结者,无他,欲其同心戮力以保国家也。向使六国能以信义相亲,则秦虽强暴,安得而亡之哉!夫三晋者,齐、楚之藩蔽;齐、楚者,三晋之根柢;形势相资,表里相依。故以三晋而攻齐、楚,自绝其根柢也;以齐、楚而攻三晋,自撤其藩蔽也。安有撤其藩蔽以媚盗,曰“盗将爱我而不攻”,岂不悖哉!
  ——秦始皇帝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资治通鉴》中华书局版第233~234页
  齐国是六国中最强的,距秦国最远的,也是最后灭亡的。
  弱者不能团结起来,结果就是被强者一一蚕食鲸吞终至全部灭亡。
  六国灭和秦一统四海,是中国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司马光认为三国分晋是大事,他是从政治伦理的角度判断的。而秦一统海内,则是政治上文化上的大事,影响千年。
  秦国军队进入齐国,基本上没有遭到什么有效的抵抗,人民已经涣散了,齐王建已经放弃了他作为齐国国君的职责,他也没有理由要求子民保护他的王朝。
  王朝覆灭,总有所谓遗老遗少总结历史经验。他们对齐王建的怨恨是可以理解的。但又有什么用呢?齐王没有派出刺客,没有进行任何的反抗,最终还是逃不掉国破家亡,相比之下,燕太子丹要杰出许多。
  秦国没有把齐王建直接杀掉,而是饿死了他,以秦王嬴政的一贯作风而言,这已经是非常仁慈了。齐是最后一个诸侯国,灭了以后,秦国就没有“国际问题”,也不需要照顾“国际影响”了。
  不管现代的独裁者在境内如何压迫奴役人民,他始终都要面对国际压力,但在秦王嬴政那个时代,独裁之毒,可想而知。后世对亡国之君稍有人道的,也不过是对前朝宗庙予以保护,这还要归功于“积德传家久”的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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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统:发明“皇帝”
王初并天下,自以为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乃更号曰“皇帝”,命为“制”,令为“诏”,自称曰“朕”。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制曰:“死而以行为谥,则是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自今以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秦始皇帝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资治通鉴》中华书局版第234~235页
  秦王嬴政统一中国,这是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
  中国的儒家政治系统是怀旧派,对眼前的政治创新往往提出置疑,而对不知道到底存在与否的上三代圣贤们则推崇备至,所以秦王嬴政认为自己超过了三皇五帝,必然会引起司马光先生的嘲讽。
  秦始皇的中国与夏商周时代的中国有本质的不同。夏商周时代,究竟是原始社会还是奴隶社会,让史学家们吵去吧。我们只知道,那是一个初民社会,像秦汉唐宋这样概念的国家那时根本没有条件存在。春秋战国发展下来,理论上讲,可能有两种前景,一种是分裂的欧洲的模式,一种是统一的中国模式。如果没有秦的统一,也许中国人不知统一为何物,诸侯国并存,也不会影响老百姓的生息繁衍。至秦帝国建立,主流的观念是统一好,统一应该,统一是规律,统一是正统,是人间正道。统一遂成为中国历史的霸权观念。
  统一的核心是对人类最重要的生存资源——国土资源的统一划定与管理。在农业社会,疆土越广袤,资源占有量越大,自然是好事一件。在工业时代、后工业时代,国土虽然仍是最重要的资源,但日本、瑞士等国家的发展已经证明,国土疆域的绝对地位已经开始动摇了。
  有一种海外引进的历史观,认为中国之所以能形成统一的大帝国,虽朝代更迭但大致的政治、经济、文化生态不变,是因为中国处在这样一块土地上,她必须依赖强有力的中央集权政府,来管理庞大的黄河流域、长江流域的水利工作。
  对秦始皇统一中国的意义,后世永远可以有话好说,可以敷衍出很多所谓历史规律,但在当时,统一的诉求简单地说,就是要得到更多的土地子民,好处明摆在那儿,不需要费老大劲去总结。
  秦始皇二世三世以至万世的理想,现在看当然不切合实际,非常幼稚可笑,但站在历史长河的源头,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性。中国的王朝更换太多太快,历史地看,不是人民之福。秦朝要立国万世,得有几个必不可少的条件。
  一是宗教的配合,二是有一套有别于儒家的政治理念和政治伦理。
  宗教会使社会公众有普遍的保守主义情绪,不愿意发动革命和暴动。一姓的王朝如果能保留半神半俗的名号,实行有类于内阁制的执政方式,王权、行政权、司法权相对分立,君主处于永远正确的地位,即便人民起义反抗,更换内阁也就是了,这样社会的稳定程度或许会有所提高。儒家亚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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