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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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片战争-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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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同金顺记的连维材对抗,首先要不引人注目地购进茶叶;然后给广州去信,要公行暂缓同外商订立合同。
  连维材的脑子里,早已把二儿子承文失踪的事丢在一边。他静静地坐在可以俯瞰厦门港的望潮山房里。桌子上摊开几张信纸。其中有崇安方面负责人的来信。信中报告统文已受到卢继光派出的人包围,卢继光的一帮人似乎已悄悄地四处抢购茶叶。
  其实金顺记的收购工作早已结束,目前已处于往外运出的阶段。往福州运出八百担。上海方面也即将有大批茶叶到达。连维材提笔在纸上补写了几句:“伺机在各地一齐抛出。价格猛跌,公行的人四出抢购,将会大吃苦头。”
  连维材绝不是对公行的商人有什么个人的怨仇。一定要打倒旧的权威!——这种本能的战斗意志在促使他这样做。
  他是一个以全部身心来接受时代要求的人;他的行动是把时代的浪潮作为动力。而这个时代恰好又是一个疾风怒涛的时代,它蕴藏着无穷的巨大的力量。而他本人又准确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因而产生了一种可怕的信心。
  他是光荣的先驱者!这也可以说是使命感吧。在这样一个伟大的使命面前,儿子们的事情只不过是细微末节的小问题。
  “统文嘛,他不过是一个抛出去的诱饵!”跟统文同样的人物,维材还可数出几个。比如余太玄就是其中的一个。这家伙只不过是工具。他们本身并没有动力,只有装上像连维材这样的发条才能行动。
  连维材闭上了眼睛。
  他的背后有着夺目的荣光,可是先驱者的道路是孤独寂寞的。
  苏州的周严来信,说他担心三儿子哲文沉湎于绘画。维材想到这里,低声地自言自语说:“也许老三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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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办(1)
连承文并没有什么才能,却有着这么惊人的力量。谊谭第一次对承文羡慕起来。不过,仔细一想,他觉得没有必要嫉妒。承文自己并不能使用这种力量。他心里想:“我能够利用这种力量,还是我了不起。”
  1
  “怎么?!你不是独立开了一爿商店吗?”
  连承文从厦门溜走之后,在广州找到了简谊谭。但他感到有点失望。他听伯父说谊谭已独立经商,混得很不错。而实际上谊谭却一直在夷馆里当买办。
  “混得不好。不过,买办也是一种独立的买卖呀!”谊谭冷笑着回答说。
  按道理也确实是这样。买办要有通事的保证才能进夷馆工作的。既然是为外商工作,当然要从外商那儿领取报酬。不过,中国的天朝意识认为: 肮脏的夷人雇用神州上国清净的居民是不合情理的事。
  外国人一向认为买办就是雇员,但清朝在形式上是不承认这一点的,认为是为了垂惠于远来的客人而特意派去的接待人。但实质上是雇员。
  “我是想学你独立的呀。”承文说。
  “那你带资本来了吗?”
  “只偷来了五百两。”
  “怎么样?能把这笔钱借给我吗?我除了当买办外,还搞点小买卖。”
  “这五百两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那咱们一块儿干吧。我这个买卖只要有资本就能赚钱。”
  “我不放心。”
  “你不信任我,我也不勉强你一块儿干。”
  这两人曾是飞鲸书院里的一对调皮鬼。他们在坦率地交谈着。
  谊谭自“独立”以来,已经四年了。他还没有成为向姐姐西玲夸过海口的那样的大人物。不过,就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来说,那已经算混得很不错了。当时一个普通老百姓一年的生活费约为二十两银子,而他已积攒了三千两。
  “只要有资本就有办法。”谊谭经常这么想。他干的确实是赚钱的买卖。缺的只是资本。他经常为资金短缺而发牢骚。
  “我想知道我应当干什么好。”承文说。
  “你不出资本,谁告诉你呀。”
  “那好吧,我考虑考虑。”承文说后就走了。不知道他在哪儿安家,大概是打算只要手中有钱,就在妓院里鬼混吧。
  谊谭这一天为筹措资金而东奔西跑。
  资金张罗不到,他跑到他的老大哥——英商颠地商会的买办鲍鹏那儿发牢骚说:“这么赚大钱的买卖,怎么就借不到钱呀!?”
  鲍鹏满面油光,保养得肥肥胖胖。他亲切地笑着说:“我说谊谭老弟,你还有点天真呀。财主们愿不愿借钱,不是看买卖赚不赚钱,首先是考虑保不保险。”
  “难道我不保险吗?”
  “嗯,现在还可以。不过,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情,贷款无法收回,到那时候,根据你的情况,向谁去诉苦呀?有谁来为你偿还呀?这就是所谓的信用问题。”
  “是呀。”
  这些道理谊谭当然是懂得的。他是没有任何后台背景的。
  他想出的赚钱办法是极其简单的。他收买了在墨慈商会干查点货物工作的约翰?克罗斯,让他在英国伪造了东印度公司的鸦片商标。
  同样质量的鸦片,如果贴有东印度公司的商标,就可以提高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卖价。原因就是鲍鹏所说的“信用问题”。
  谊谭从美国商人那儿购买波斯或土耳其的廉价鸦片,适当地掺和进印度鸦片,然后再贴上东印度公司的“VEIC”商标。通过略微加工——即掺和,获利可提高四成到五成。如果放手提高廉价鸦片的掺和率,利润还会提高。但是搞过了头,就会暴露出来是“假货”,将会影响今后的生意。应当让主顾产生这样的心理: 质量比往常好像降低了一点,可能是制造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买办(2)
另外还有一个困难。这种买卖所做的手脚极其简单,只不过是“掺和、伪造”,所以一旦出现拥有大批资本的竞争者,那就无法招架了。
  跟别人谈时,只能说是“赚钱的买卖”,不能详细地加以说明。如果详细说明,别人也会产生干这种买卖的念头。可是不详细说明,谁也不愿借钱。
  目前谊谭只能从鲍鹏那儿借一点钱,干点小宗买卖。可是鲍鹏并不是大财主。谊谭终于不满地说:“不要说那些大道理了,看来是没有人会痛痛快快地借钱给我了!”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嘛。”鲍鹏开导年轻的谊谭说,“如果你有信用,不用详细说明,也会有人出钱。”
  “你所谓的信用,究竟是什么?”谊谭反问,“我对自己干的事情还满有信心哩。”
  “所谓信用,不是光凭信心或才能就能建立起来的。假定说有这么一个人,他是大财主的儿子,或者是大官儿的儿子,即使他的才能不如你谊谭老弟,他也会受到信任。”
  “会是这样的吧。”
  这个世界上的矛盾,谊谭体会得太深了。在这个广阔的世界上,亲人只有他和姐姐两人,而且被打上了谁都可以看得到的“混血儿”的烙印。他没有任何靠山和背景,更加感到“靠山和背景”的力量。
  鲍鹏所说的信用,归根结底就是金钱的力量。这一点谊谭也是知道的。他确实不具有这种力量。现在他正在创造这种力量。但是要产生这种力量,也还是需要金钱的实力。
  “他妈的!”他心中暗暗地诅咒这个世道。但他是个精力充沛的人,马上就暗下决心:“等着瞧吧!”
  这时他想起了这天来访的连承文。就才能来说,谊谭要比承文高得多。他们在飞鲸书院同窗了好几年,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承文是玩乐的好对手,但作为买卖上的伙伴是指靠不住的。他看中承文从厦门偷来的五百两银子,才勉强邀承文入伙。可是承文不干,也就这么分手了。
  五百两的金额,谊谭也觉得没有多大意思。不过,承文有的并不只是这五百两,他的背后还有着父亲连维材这个“信用”。他意识到这一点了。
  “不管是怎样的浪荡公子,只要他老子是财主就可以借钱吗?”谊谭这么问道。他把尖鼻子冲着鲍鹏,好似在窥伺着什么。
  “当然借。”鲍鹏回答说。他用微笑来掩盖了脸上的表情。
  “他老子跟他断绝了关系也行吗?”
  “不管怎么断了关系,因为本来是父子,做父亲的就应当来处理善后。尤其父亲如果是重名誉的人,他的信用就会大大地有利于他的儿子。”
  “比如说,连维材的儿子怎么样?”
  “那绝对没问题。”
  “老鲍,如果连维材的儿子想借钱,你能从中撮合吗?”
  “当然可以。只要是金顺记的儿子,恐怕谁也不会问借款的用途的。我也乐意从中撮合。”
  谊谭一听这话,眼睛里闪现出光辉。
  对!需要连承文!要的不是他的那五百两,而是他的背景。浪荡哥除了在这种场合当作工具使用外,别无其他的用途。
  2
  鲍鹏带着他那张像圆月一般的和善面孔,出入于各种场所。他的本职虽是英商颠地商会的买办,但他是广州的大官儿们发财的参谋,在他们中间颇受信任。
  “这事不会对你不利,你就委托我吧。”只要他这么一说,准保使你招财进宝。
  他跟广州的富商们也有交情,经常充当官府与商人之间的拉线人。他是颠地的买办,在外国人中间当然也有很多朋友。总之,他的交游很广。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买办(3)
鲍鹏与简谊谭是在西玲家认识的。西玲在投资等问题上都与他商量。
  凡是有用的人,都要大力交往,这就是他的主义。交游广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信心。他心里想:“一旦有什么事情,许多有实力的人会给我鲍鹏当后盾的。”
  各个方面确实有不少有实力的人跟他很有交情。他平常拒绝一切人的谢礼。他说:“今后少不了麻烦你,这个情义就存放在你那儿吧。”他就是这样积攒了许多无形的储蓄。
  鲍鹏与公行的商人卢继光关系密切,更是理所当然的。卢继光经营的广利行在广州城外西郊的十三行街附近,他的家在城内。他的府宅宏伟壮丽,花园里有池塘,池上荡着小舟。
  这一天,小舟中除了主人卢继光外,还坐着总商伍绍荣和鲍鹏。操桨划船的是客人鲍鹏。他这个人很富有服务效劳的精神。
  鲍鹏把桨放在小船上说道:“要不了几天,一定会来的。肯定是这样。”他说话很谨慎,但注意一听,委婉之中有一种断言的语气。这是他自以为是的性格的一种变相表现。
  “浩官,你看怎么样?”卢继光带着商量的语气问伍绍荣说。
  “这究竟能给连维材多大的打击呀?”伍绍荣面带怀疑的神情问道。
  “这很难说。不过,应当尽力试一试。”
  “这倒也是。……”伍绍荣并不反对,但看来他的态度并不太积极。
  前些天卢继光来访问他,说厦门的连同松来了一封很有趣的信。连同松是名门金丰茂的继承人,可是长期倒运,最近才抖起来。一个原因是他代销简谊谭的冒牌鸦片,获得了巨利;另外他以在厦门代销广东物产的方式,得到了广州富商广利行赊购的货源供应。
  为什么广利行的卢继光给连同松这样近似于救济的援助呢?这是因为连同松仇恨公行的仇敌连维材,而且他的地位便于搜集有关连维材的情报。
  同松的信大夸了一番自己的功劳。他唆使维材的儿子承文从厦门逃往广州。他的信中写道:“承文可能去找墨慈商会一个名叫简谊谭的买办。”
  因此,卢继光找了买办鲍鹏。恰好鲍鹏很了解简谊谭,这事托他去做很方便,对各方面都有利。
  卢继光同鲍鹏商量,制定了计划。这个计划的大体内容是这样: 简谊谭正在搞非法买卖,把连维材的儿子连承文拉进去,借钱给他,然后向官府揭发他们的非法行为。这样,他们肯定会完蛋。
  结果肯定是承文身背大批债务,关进监狱。父亲连维材不得不出来营救承文,这样就会放松对公行的进攻;而且要善后处理儿子的借债等问题,在公行的面前就不能趾高气扬了。
  伍绍荣本来并不喜欢搞这种阴谋诡计。但目前的状况使他不能反对。由于连维材的威力,公行的成员中已有几家店铺濒临破产的边缘。就拿最近的收购茶叶来说,也叫连维材巧妙地钻了空子,公行集团吃了大亏。一定要挫一挫连维材进攻的锐气。
  “一切都拜托老鲍吧。”伍绍荣说。
  “行,好。”卢继光当然赞成。他说:“这件事不用花钱。咱们慷慨地借钱给承文,反正以后他老子连维材会代为偿还的,我们不会吃亏。”
  鲍鹏搓了搓手,低头说:“那就交给我来办吧。”
  鲍鹏走出卢继光的宅院时,门外的大树后面躲着一个汉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这汉子黑黑的脸上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
  几天之后,这个眼睛细长的汉子在花街柳巷转来转去。当连承文从一家妓院里走出来时,这汉子跟在他的身后。

买办(4)
承文走进一间小房子。盯梢的汉子抬头看了看这户人家,小声地说:“果然是谊谭的家!”
  3
  十三行街的夷馆区自成一个小天地。说是夷馆,其实都是中国人的私产,是夷人租来的。房东主要是公行的商人,尤其是怡和行伍家拥有的房产最多。夷人不论挣多少钱,都不能在中国的领域内获得不动产。
  夷馆根据建筑物的不同,内部的构造略有差异。标准的构造靠十三行街和面临河岸两边都开有门,在内部用弧形的长廊把大门和后门连接起来。
  一楼有办事处、仓库、售货处、买办室、仆役和苦力的休息室。二楼有餐厅和会客室,三楼是夷人的住房。当然都是洋式的。
  最重要的地方是一楼巨大的铁制的“钱库”。当时是银本位的时代,恐怕不能称它为金库,应当称之为银库,不过一般都称为“钱库”。
  钱库的管理,规定由买办负责。登账放进钱库的金额,以后如发现短少,或掺进了假银和分量不足的银子,买办应当负责赔偿。
  买办因对进出银钱的金额和真假负责,作为报酬,银钱进出时,每千元扣取二十分手续费。虽然一万元只能得到二元,但忙的时候一天有几十万元的银钱进出,所以也不能小看。
  按规定,夷馆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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