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和美国飞虎队- 第19部分

　　他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把它们夹进书页间。那个蝴蝶标本还算完整，可能对于像它这样善于长途奔波的生物来说，这段旅程还是可以承受。尽管如此，它的一个翅膀还是有些破损。伯特望着它，心绪纷乱，无法静下心思考，他在房间里踮了几圈，关上房门，上雷克托房间去了。

第十三章（１）‘吝啬鬼’阿姆斯特朗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霍华德回到基地。他刚刚执行一项使命，从仰光渡运一架组装好的P…40飞机。组装飞机的工作是由中央飞机制造公司承担。他们在仰光租借了几间厂房，正夜以继日地拼装那些从美国运来的飞机部件，然后由一名试飞员进行试飞，这一切完成后，他们通知陈纳德派队员把它渡运回东吁机场。由于工人使用的设备和工具太过简陋，这项工作花费的时间比预想的长得多。

　　陈纳德那天被宋美龄召去重庆，霍华德向哈维　格林罗作了汇报。看看时间还早，就返回营房休息。托马斯　科尔、吉尔　布赖特、阿姆斯特朗和埃德　雷克托正在打‘金罗美’牌，房间里乌烟瘴气，他走进去，仿佛置身于纽约、芝加哥那些下等酒吧。阿姆斯特朗喜笑颜开，瘦长的脸宛若一朵盛开的芍药花，霍华德猜想他一定赢了许多钱。

　　他们打着招呼，霍华德径直走过去，坐到科尔身边。他向他询问一些新来飞机的事。科尔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坐驾，他一直梦想着能有一架属于自己的飞机。

　　“照过样下去，他们到那一年才能把100架飞机拼装好？”

　　“不，是99架，”　阿姆斯特朗说。

　　“是99架吗？”科尔问霍华德。

　　“对，”霍华德望了科尔一眼，“你们还不去准备，下午没有训练？”

　　“还早着呐！”阿姆斯特朗不满地回答。

　　“Go，”布赖特打出一张牌，他朝霍华德露齿笑笑。

　　这些天，他们正在演练陈纳德为他们制订的双机配合战术，这是德国飞行员在一战时创立的。当年陈纳德和他的特技小组就是表演这种飞行组合。经过对日本空军三年多的观察和研究，陈纳德坚信这种战术是对付他们最好的方法。开始，队员都心存疑惑，因为他们一直受传统混战战术的影响。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和对日本空军编队的分析，也逐渐认可了他这一战斗思想。

　　“真他妈的有趣，”布赖特说，“老头子要求我们要做到像两个人接吻一样的境地。”

　　“如果那样，我们麻烦可大了。”科尔说。

　　“你不知道什么叫幽默吗？”

　　“我只是说实话，不信你……”

　　“Go，”布赖特盯着手中的牌，“Go，”他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小子叫喊什么？”科尔说。

　　“埃德，你今天与谁一组？”阿姆斯特朗问，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手中的牌。

　　“伯特，”雷克托说。

　　“他去哪儿了？”霍华德问道。

　　“在他房间里，写他的‘Logan’s　Log’哩。”

　　“吉姆，哈维为你安排伙伴了吗？”阿姆斯特朗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

　　“那么我们一组吧！”阿姆斯特朗说，那样子就像一个在纽约第五大道向叫花子施舍十美分的慈善家。

　　“谢谢。”

　　阿姆斯特朗又赢了，他把桌上的钱归拢到面前，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极力地抑制着数一数的念头。他十分节俭，是志愿队公认地吝啬鬼。但队员都很理解他的苦衷。他有一个残疾妹妹，他一直梦想着能赚一笔钱，好为她卖一台轮椅。

　　他们收好牌，来到山下的跑道上。一些队员已经坐进机舱里，严阵以待。格林罗可能来得更早，因为每次他扮演陈纳德的角色，都会这样做。他身穿一件卡其布衬衣，足蹬防蚊靴，大烟斗粘在嘴唇上，极力把自己打造成约翰　韦恩和Gary　Cooper那样西部硬汉。他交待了几句，就与托马斯　特朗博登上跑道旁那个竹子搭成的了望塔，观察队员们的训练。

第十三章（２）伤痕累累的飞机
阿姆斯特朗来到他的飞机旁，机械师哈里　福克斯和劳埃德　戈兰仍在机腹下忙碌着。这架飞机已伤痕累累。一个月前，一名队员在练习降落时，干出‘六点’着陆，扭弯螺旋桨叶。后来，在单机混战战术训练时，又撞伤了机翼。哈里　福克斯揶揄它应该申请‘伤残军人抚恤金’。上午训练时，阿姆斯特朗感到它有些异常，下来后马上通知福克斯。到现在两个机械师连午饭还没有吃，他感到十分内疚。

　　“怎样了，哈里，”当福克斯站起身，他拍着他肩头问。

　　“我建议下午你不要训练，”　福克斯忧心忡忡地说，“我们已经换了几个部件，但我仍怀疑一些地方还存在事故隐患。如果你同意，我想把它彻底大修一下。”

　　“需要多久？”

　　“两天吧。”

　　“这可不行，”阿姆斯特朗为难地瞅着身旁的霍华德，“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哈里，你仔细想一想。”

　　“改天吧！”霍华德说，“等飞机修好了，我们再训练也不迟。”

　　阿姆斯特朗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哈里，你告诉我实话，它的状况比上午好吗？”

　　“那当然。”

　　“这就行了，它是我的飞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它，它不会有事，是不是，宝贝？”他轻轻地拍着机身，好像它能听懂他的话似的。

　　“我不会让你做……”福克斯坚定地说，转身就向竹楼走去，被阿姆斯特朗挡住去路。

　　“哈里，”他直视着福克斯的眼睛，“你不要逼我，我知道纽柯克和汤姆　琼斯，如果……”　

　　“他们纯属侥幸，纯属侥幸，”福克斯脸胀得通红，鼻子都气歪了。

　　“我倒觉得是你们夸大其词，你们这些机械师只会信口开河。在你们眼里，所有飞机都有毛病，这样就能显出你们的本领。听着，我可不信那一套，我要训练，以便将来更有把握与日本人作战，”他突然停住话头，呆呆地望着前方。循着他的目光，霍华德看见‘可乐’霍夫曼正大踏步朝这边走来。

　　“吉姆，帮我一把，”他轻轻地说，掏出口袋里的钱，一骨脑地塞进霍华德的裤袋里，才若无其事地回过身，哀求福克斯，请他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尝试一下。

　　“晦，约翰，恭喜你，”霍夫曼满脸微笑地走到近前，给阿姆斯特朗一个拥抱，“我听说你打了一个漂亮仗。”

　　“谁？”

　　“这无关紧要，”霍夫曼耸耸肩，“重要的是你打了胜仗，朋友，我们是不是该庆贺一下？”

　　“怎么个庆祝法？”

　　“我不是个贪心的人，一打可乐就可以了。”

　　“真不巧，”阿姆斯特朗为难地说，拍着自己的口袋，做出一个让他检查的姿态，“我刚刚把钱送到财务科，让他们寄回家里去。过几天吧，我打下日本人的飞机，那时候我会加倍补偿你。”

　　“到那时候，请客的该是我了，是不是？‘瘦子’，”　‘瘦子’是霍华德在‘企业’号服役时的绰号，自从他们在彭萨科拉相识，他一直这样称呼他。

　　“有可能。”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可克’不满地瞅了霍华德一眼，对他的回答十分不满。他转过身，面对着在机腹下忙碌的福克斯，不再搭理他们。“哈里，你不是要看看我那架飞机吗？”

　　“你没长眼睛吗？”福克斯没好气地答道，他还沉浸在被阿姆斯特朗那番抢白激起的怒火中，“找亨利　沃尔森和福斯去。”

　　“还是由你来吧！我那架飞机一直是你检修，他们不熟悉它。”

第十三章（３）失事
福克斯从飞机下钻出来，他的双手满是油污，脸上也被画了几道，看上去就像马戏团小丑，他伸了伸疲惫的身子，用手中的扳手指着说。

　　“这架飞机怎么办？”

　　“这架飞机已经OK了，”阿姆斯特朗说，“哈里，你去吧，还有劳埃德，你们饿坏了。再这样干下去，要去理查兹医生那里去报道。我可警告你，不要打‘红色’的注意，她可早有心上人……”

　　福克斯没有搭理他。“怎么样？戈兰。”

　　“除了螺旋桨，我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劳埃德回答道，

　　“好，杰克，你今天可以飞了。但一定要多加小心，尤其是俯冲和滚翻时。”

　　“谢谢你，福克斯先生。”

　　“不要谢我，你没有什么欠我的。”福克斯冷冷地回答。

　　托马斯　特朗博走过来，送给他们下午训练的次序表，他们排在伯特和雷克托之后，霍华德和阿姆斯特朗攀进驾驶舱中，戴上护目镜，检查各种仪器，然后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控制台里格林罗的升空指令。

　　命令一发出，他们就发动了飞机，它们在跑道上滑行一段，然后抬起身子，扎进了天空，宛若两只嬉戏的鸟儿越飞越高，不久就变成两个小小的黑点。开始，由阿姆斯特朗领飞，他勇猛地向假象的目标俯冲，迅速开火，接着飞快地离开了，霍华德紧随在他身后，一边留意他的机尾，一边配合着射击。然后，他们交换位置，由霍华德在前，重复着前面的动作。俩人一前一后，把控制塔上了望的格林罗也看呆了，一遍遍大声叫好。

　　做第六轮攻击时，阿姆斯特朗已变得十分亢奋，他对今天和霍华德的训练非常满意，一时性起，准备做一个高难度的攻击。他把飞机陡直地拉起来，然后对着地面目标做垂直俯冲。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飞机螺旋桨控制器突然失灵，失控的螺旋桨像陀螺似的旋转着，伴随着一声撒破耳膜的尖嚎，飞机以每小时600英里的速度向下坠落，狠狼地砸进紧靠山坡的一块稻田中。杰克　阿姆斯特朗，这个来自诺福克的海军飞行员，就这样牺牲了。

　　地面上的队员目睹了这一幕，都惊呆了，当他们回过神，发疯地向出事地方跑去。把阿姆斯特朗从飞机里拉出来，他已摔得面目全非，他们用担架把他抬进一个刚刚搭建好的临时病房中。哈维　格林罗给在仰光的飞机制造公司官员打了电话，让他们送一口棺材。晚上，一辆卡车带来了棺材和一大堆鲜花。爱德华　西维为阿姆斯特朗整了容，经过他一番处理，阿姆斯特朗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队员们围着他，唱起那首他生前最喜欢的《啊！小小的伯利桓镇》。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三章（４）晚上
晚上，霍华德没有吃晚饭。躺在床上，脑中不时地闪现出阿姆斯特朗的身影，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之中。他懊悔如果自己再坚持一下，福克斯一定有办法让他放弃训练，他就不会死。他认为自己是这次事故的原凶，他这样想着，心情更加沉重。就把手伸进口袋，想抽支烟。他的手触到一沓厚厚地东西，这才想起下午那一幕，忽地跳下床，冲出门去，但没走几步，又返回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些钱，放进他先前搜索过的口袋中。

　　他走进财务室，主管詹姆斯　布雷迪和格林罗夫妇都在里面，小声地讨论着什么，一看就知道是关于阿姆斯特朗的事，格林罗两眼通红，不住地用手帕擦拭着眼角，他径直来到他们面前。

　　“布雷迪先生，”他直截了当地说，“杰克有一些钱放在我这儿，我现在无权为他保管了，”

　　“这个杰克，”布雷迪说，“真是个大财主，他到处施舍。霍华德，你是第五个来这里还钱的。”

　　霍华德点点头，他从口袋中掏出钱，递给布雷迪，他仔细地数了两遍，递给他一个看上去像帐簿一样的本子。“好，霍华德，你签一下名吧！然后把钱数写上。”

　　霍华德依照他的要求做完，布雷迪瞧了一眼，就递给了奥尔加。

　　“哦！500美元，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霍华德，你没有弄错吧？”奥尔加惊讶地问。

　　“没有。”

　　“怎么会弄错呢？霍华德又不是个小孩子，”格林罗不耐烦地说。

　　“我可以走了吗？”霍华德问道。

　　“就这样了，晚安，霍华德。”布雷迪说。

　　“晚安。”

　　他出了财务室，把手插进口袋里，感到从没有过的轻松。他清楚奥尔加为什么会那样问，也请楚布雷迪和格林罗当时的想法。这些钱并不完全属于阿姆斯特朗，里面有他的200美元，这是他几个月来的所有积蓄，原本打算为母亲和妹妹卖件圣诞礼物。他在门外站了一会，仰望着满天星斗。然后向停放阿姆斯特朗棺材的房间走去。那天晚上，他和特克斯、伯特、雷克托一直在那里陪伴着他。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四章（１）与威廉　波利的争执
陈纳德坐在办公室里，用他的‘派克’牌钢笔敲打着桌子，斯基普　阿代尔和哈维　格林劳坐在他对面。他们正在等约瑟夫　艾尔索普，一起商讨志愿队下一步的行动计划。艾尔索普刚从仰光返回，正在换他那一套像叫花子一样肮脏的卡其布丛林服，再过几分钟，才能过来。

　　陈纳德把目光投向窗外，时至深秋，基地四周的榕树和榆树已稀疏了许多，一些树叶仍顽强地挂在树枝上，但也都变得枯黄，宛如老年人口中的牙齿跃跃欲坠，只要一阵不太强烈的风就能把它们吹下。天空上，他的队员在训练着。他们熟练地滑行、翻滚、俯冲，进行着各种复杂的编队和射击，俨然一些深经百战的老手。从这里看出去，他们个个身材高大、肌肉发达，已完全除掉了来东方途中所增加的脂肪，一张张白净而稚气的脸庞也被夏天的炎阳晒成古铜色。

　　他满意地点着头，又想起与威廉　波利的争吵，兀自地笑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波利是正确的。正如他所说，过些年轻人是他能够得到的最好人选了。这几个月，他见证他们的每一个变化。他们的进步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大大超出他的预想。他纳闷为什么当时他会怀疑他们的能力呢？他想了很久，只有两种解释能勉强说得通：一个是他原本希望他们是一些受过训练的战斗机飞行员，那样他们一抵达缅甸，就能投入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