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最后的国军司令:紫杜鹃- 第28部分

　　他拿出一张纸条子，递给离他近一些的张丹华。然后说：“你们按上面的地址去了，就知道了。”

　　张丹华看了看，上面写的是耒阳街上的一个门牌号，及一个不认识的人的名字，就问道：“一定要去吗？”

　　他还是很正经地说：“一定要去，现在马上就去！”

　　马慎仪听了，过去看了他的纸条子，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便问道：“你这是叫我们去干什么？”

　　他竟然催促道：“快去，到了那儿，你们就知道了。”

　　她俩也不多想，马上出门，沿街道一路找了过去。不一会儿，来到了一栋被日本人轰炸塌了的房前。看了看左右的门牌号，是这里呀，两人一前一后，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走了两进，房屋内还是空无一人一物。马慎仪惊诧地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俩正准备退出来。这时候，从里边走出一个人来，是一个又高又瘦、皮肤很黑的男人，他问道：“你们是从干训班过来的吧？”

　　马慎仪回答说：“正是。”张丹华则把手中的条子递了过去。

　　那人说：“跟我来吧。”他转身自个儿先走了进去。

　　她们俩也麻着胆子跟了进去。

　　原来，里面已有许多人，大多是她们妇女班的同志。室内没有座位，大家都站着，前面有一个讲台，那个高个子男人走上去，宣布了开会。

123、回家路线生争议
这里实在是有点黑暗，大家站在那里十分地肃穆。马慎仪不知这是要干什么，只见那个高个子男人走上了讲台，用很重的江浙方言演讲起来。他大声地说：“中国的妇女占总人口的一半，要组织起来抗日，你们要回去大力开展宣传发动工作……”说着说着，他就狠狠地辱骂起共产党来了。

　　此人大约讲了一个小时，然后他让大家上台来领表填，告诉大家回去后要与县党部书记长联系。领到表后马慎仪才知道，陈通焕要自己来加入的竟然是中统特务组织，她填了一个别名——谨容。她归心似箭，对自己为什么要参加这种党内的秘密组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认识和感想。人生走上了征途，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想的，只有大步朝前奔才是。

　　10月初的湘南，阳光格外的柔和、绚丽。苍茫的大山像开屏的孔雀，开始尽情地展现出它那美丽多彩的颜色。深蓝的天空清朗高远，天山一色，空气清新宜人。如果没有战争，没有日本鬼子的野蛮轰炸，这里的人民的生活该是多么的美好啊。

　　即将离开这块让马慎仪的思想、的精神、的身躯都经受了特殊洗涤的沃土时，她对这里产生了一份惜别与留念。来耒阳的集训，无疑给她的人生增添了十分关键的一笔！这里就像一个加油站，给她的灵魂注入了一股强劲的活力，她的人生目标更加明确了，政治信仰更加坚定了。她明白了人得为自己的祖国活着，得为自己的民族做出应有的贡献；人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一个人、一家人要过上好日子；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她已经认定，仅仅只是为了自己而活着的人生，是悲惨琐碎的人生；一个知识分子来到这个世界，就得为他（她）存在的社会、民族、生存环境做些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

　　培训虽然紧张，但还是很值的，她的心胸比以前更开朗起来，好像她心中那盏热焰闪烁的明灯点得更亮敞了！她认为个人经历的那些苦难算不了什么，民族的苦难才是自己应该去正视的；一个人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多少钉，全体中国人团结起来，才有民族图存的希望。从此自己应尽心尽力地为社会去做更多的工作，发动靖县的妇女同胞起来参加抗日工作，让自己的生命更有意义和价值才对。她变得更加的成熟、更加的开朗、也更加的美丽了。

　　从耒阳到靖县，正是从湘东南到湘西南，即可以从永州、邵阳方向过来，也可以从广西桂林方向过来，中间都隔山隔水，路程不相上下。靖县、绥宁、会同、通道及洞口、隆回、武岗、城步周边各县，一起去受训的妇女干部有二十来人，大家一起走衡阳、邵阳路线回家的话，既有伴也有车，在一起回来，人多有照应，也还算方便。可就在这时，张丹华一个人坚持要走桂林路线，她要从广西三江回靖县。回程面临着要走两条线路了，个个都反对她，她们这一班湘西南来的同学，由此产生了较大的争议。

　　张丹华对大伙说：“我哥哥来信告诉我，你回来时千万不能走邵阳、洞口这条线路，日寇肯定会切断这条交通线的，走桂林比较安全。”

124、在桂林却病倒了
这些天日本人的飞机到湖南来轰炸的时候并不多，大伙就嘲笑她说：“你哥哥是瞎胡闹的，他晓得什么？我们不要听你的。省党部都已安排专车送我们到衡阳去转车，哪里会有什么事？我们是不会走桂林的。”

　　张丹华听了十分生气，她说：“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吧。”她用乞求的眼光看着马慎仪，并对她说：“马大姐，她们走她们的，我们俩走桂林吧，机会这么好，我想乘机去看看甲天下的桂林山水，你同意吗？”

　　对于马慎仪来说，走哪儿都可以，去看看桂林山水也行，并没有考虑旅差费够不够的问题。再说两人是一起来的，让她一个人走另一条路线也不放心，于是马慎仪决定与她一起走桂林的回家路线。她俩与大伙在耒阳小水铺省干训所分了手，提前行旅来到了火车站，乘上了向桂林进发的列车。此时的日军还没能打到湘桂边界地区，这段线路上的火车还能照常运行。

　　列车出郴州以后，沿途奇峰凌空挺拔，清澈的江河如飘浮的玉带，渔舟点点，炊烟袅袅，前后左右绿荫苍翠，远近高低尽在画卷之中！无数的美景尽收眼底，两人的兴致很高，她们注视着车窗外，就像在观看风光无限的记录片，惊喜不已。因为大饱了眼福，所以两人的谈兴很浓。从学习到家庭，从感情到亲人无所不成了他们的话题。列车出湖南进入广西后，张丹华兴奋地告诉马慎仪：“我的大嫂是广西三江人，这次，我不仅可以欣赏优美无比的桂林山水，还可以顺便去看看我嫂嫂的家人，真可谓一举两得。”

　　马慎仪心想，难怪你坚持走桂林路线！她笑了笑，反正自己同样也期待着近距离亲身感受一下优美的桂林山水，无所谓。特别是当她看到了这些令她心旷神怡的奇山秀水后，心中也有了那种兴奋与冲动。

　　可是，当她们一路颠簸到了桂林火车站的时候，马慎仪不幸病倒了。她得了令人毛骨耸然的伤寒病，四肢无力，身体发抖，一会儿发烧，一会儿发冷，让她难受得要死。任她怎么性急与努力，可人没有了一点精神，那儿也不能去了，她们只得住进了一家旅馆。她期待通过休息两天身体能够好起来，可两天过去了，自己的身体还是不见有明显的恢复迹象。这意外的一场大病把她吓得半死，马慎仪的思维复杂起来，想到自己这次是不是要死了，自己真的会死在外面吗？思想上害怕到了极点，不由得当即恐惧起来！

　　张丹华见马慎仪病得下不了床，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她毕竟只是一个20出头的大家闺秀，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变故，她慌了手脚、不知所措，守在马慎仪身边竟然汪汪大哭起来。她们俩人都被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吓傻了，张丹华那儿也不敢去，整天守候在马慎仪的身旁。她连续地问马慎仪：“马大姐，你不会有事吧，我们该怎么办啦？”“你快好起来吧，我们哪儿也不去了，我们这就回家里去。”

　　刚得病的第一天，马慎仪倒也不怎么怕，可是到了第三天，自己的病情仍旧不见好转，她也认为自己不行了，很有可能要死在外面了，她终于害怕起来。心中升起了一个强烈的愿望——赶快回家，死也要死到家中去。　txt小说上传分享

125、一路艰辛往前走
狐死正丘首，她放心不下自己那一双儿女呀。就算桂林山水再怎么秀丽好看，她丝毫也没有心思了，拖着虚弱的身子结账出店，霸蛮地搭车继续朝前走去。好在有张丹华在旁边照料着，当天下午她们就到了柳州。最遭的是当她们才只到了柳州的时候，两人的路费却已经用得精打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却遭顶头风，身无分文的马慎仪，身体不但没有好转，连吃饭、住宿、乘车都没了着落。此时，她们才真正知道自己陷入了山穷水尽的绝境。举目无亲、举目无助，怎么办？怎么办？真的只有死在他乡了吗？

　　人到了身无分文、身在异乡、饥寒交迫的时候，正是绝望与希望双方斗争最激烈的时候。她俩多么期待，这时要是有人来帮帮自己该多好啊，那怕只是送给她们一只馒头，一口热茶也行呀。可她们很无助也很狼狈，既无钱住宿，又无钱吃饭，只有凉风嗖嗖，令她们发寒发抖。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她们只好躺在柳州客车站门口碰运气——等待熟人出现。没有熟人可求的话，就只有乞讨求生了。

　　到了天黑时分，他俩仍然找不到愿帮助她们的人，俩人停留在柳州汽车站，仿佛处在了人生的尽头。忍不住悲从心生，两人抱在一起，再一次绝望地痛哭起来。在战乱年代，流离失所、饿死街头的人太多太多，人生地不熟的，谁又能帮得了谁呀。面对死亡，人们不是无能为力，而是同情心麻木了。

　　马慎仪毕竟是经历了无数磨练的女中豪杰，饥寒、病魔只要还没有夺走她的生命的时候，她是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的。如果说此时的她真的那么软弱的话，她就不是马慎仪了！在这个黑夜里，冷冻与饥饿使她的头脑清醒了，思虑再三，认为自己绝不能做孤魂野鬼，绝不能就这样病死、饿死在外面！在柳州的这个寒夜里，她变得更加的坚强了起来，下定了就是讨米也要讨回靖县去的决心！

　　都说宁在热灯里烧火，不在冷灶里添柴，可终究天无绝人之路，求活的人就一定会想出办法得到帮助。就在第二天的上午，张丹华终于在柳州发现了几个认得的靖县商人，向他们求援，如愿以偿地获得了支持，借到了路费！他们知道她家是靖县的大户人家，帮这点忙是不在话下的，贩个路费而已，立个字据，钱就到了张丹华的手里。谢天谢地，一天以后，她俩幸运地改变了窘迫的处境，真正迎来了柳暗花明的好时光。吃过饭后，她们迫不及待地租了一辆马拉车，顺利地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因为有孕在身，马慎仪不敢随便吃药，加上胃口实在不行，到了三江时，她已被拖得精疲力竭、淹淹一息了。看见马慎仪人瘦成了一个骨架子，路也走不动了，张丹华再次被吓得汪汪大哭起来，两人只好在三江再次停下来，决定先为马慎仪求求医、治治病再说。因为没有多少钱可供她们开支了，两人不得不节省着花，哪里还敢住好店呢？无奈，两人只好找了一家歇马店，睡了草地铺。

126、两个人的长征路
白天，张丹华硬着头皮出去找医生，找吃的。原本在家吃喝不用自己管的大小姐，在这种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很快就学会了求生的本领，迅速成长起来了。马慎仪一个人躺在草铺上，她认为自己肯定会死在这里了，禁不住泪水涟涟。她想起了自己的亲人，自己过去的人生经历。如果不是唐振之硬要她来耒阳受这个鬼训，自己也就绝不会有今天的窘迫与艰辛。她怨恨起丈夫来，心中悲慽，竟然无法自拔。谁能不怕呢？如今死神已围在她的身边唱起了冥歌，黄土已堆到了她的脖子上，在她的精神世界里，自然而然会出现了害怕、恐惧，甚至绝望的情绪，她毕竟只是一个深陷绝境中的平凡人啊。

　　张丹华终于为她找来了一个草药医生。医生为她把了脉，看了病情，说她是打摆子，要医治很久才能治好。她急切地问草医：“会死人吗？”

　　那人明确地说：“应该不会吧。”面对肯定的生存希望，马慎仪首先考虑的却是腹中的孩子，她不敢用重药，也不敢长期用药，生怕伤及胎儿。她恳请医生只给她下了一些没有什么毒副作用的草药。同时，张丹华外出为她乞求到了一些食物，就这样，她们在绝望中渡过了最艰难的那几天，她还幸运地活着，死神并没有将她招去，活下去的信心终于又恢复了。

　　从满怀希望到绝望，从几近绝望到等待死亡，可是死神久久没有光临。随着时光向前推进，马慎仪的求生愿望又格外地强烈起来。在地铺上趟了一个星期，吃了一点草药和食物的马慎仪心态变好了，奇迹也出现了，她竟然闯过了鬼门关。病情有了可喜的变化，她终于又能够爬起来走路了！

　　又过了几天，精神上已获救的马慎仪的病情进一步有了好转，可惜她俩借到的那点路费又已用光了。马慎仪认为死神都怕了自己，再没有什么能阻止得了她要回家的信念了。当年一个人为唐振之打官司，孤军奋战，那么艰难也度过来了，自己还有什么困难不能战胜呢？坚定了信心，她决定用自己的一双脚，走回靖县去。再怎么艰难，莫说是能走了，真的就是爬也要爬回靖县去啊！她的心中有些悲壮起来，马慎仪呀马慎仪，你今天何以到了这步田地！别的就莫想了，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要坚定地走下去，朝着自己心中的目标走回家里去！

　　张丹华得知她做了用脚走回靖县的决定后，十分惊讶，也更是佩服，精神倍受鼓舞。心想你都走得回去的话，我就更走得回去了。于是，她陪着身体十分虚弱的马大姐一起步行上了路，朝着自己家的方向——靖县走去。

　　肚子饿了就乞讨一口，人走累了就歇一歇，天黑了就近向老乡借住一宿。一路上她们走走、停停、歇歇，一日三餐靠乞讨，却始终没有放弃自己的方向与目标，继续艰难地朝靖县方向走去。意志是行动的支撑，奇迹就在坚韧的意志力支配下形成了，20多天后，她们俩终于走到了位于湘桂边界的林溪镇。湖南就在眼前，自己的家就在不远的前方，她们俩虽然破破烂烂，比乞丐不如，可心里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