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关系,默默地支持阿熏。 在常盘家,小狗“巴甫洛夫”是杏珠的卫兵,小猫“太郎”则是阿葵的玩具。阿熏经常唱歌给美文听,有一天,美文送他两条金鱼作为答谢。阿熏从祖母那儿拿来一只小洗手钵,将两条金鱼放进去,养在自己的房间。他给那条红色的琉球金鱼取名叫“喜悦”,另一条黑色的水泡眼则叫“悲伤”。 祖母知道阿葵经常欺负阿熏,但是阿熏从来不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使祖母对阿熏的身世以及所受的家庭熏陶大感兴趣,另外,她对那柄带有菊花纹样的短刀的来历也念念不忘。  '返回目录'  
《彗星住人》第二章(6)
一天,祖母又将在美文屋子里散心的阿熏叫到跟前,问道:“阿熏,你死去的父亲是在哪里出生的?” 阿熏想起亲生父亲死后母亲告诉他的话,回答说:“是中国的哈尔滨。” “哦,是哈尔滨啊。那么阿熏有没有见过祖父?” “没见过。” “祖母呢?” “也没见过。他们都在我出生前就死了。” 祖母重新端详着阿熏的脸,心想这孩子身上说不定有外国血统呢。大大的眼睛,双眼皮,高高突起的鼻梁,还有像蜡一般白皙的皮肤,略带棕色的头发……越看越觉得像,一切特征仿佛都是无可掩饰的证据。不过,如今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染着棕色头发、戴假睫毛、眼眶深陷、颧骨凸出的面孔,也不见得就不是日本人呀,兴许阿熏那张脸就属于这流行的面孔吧。 “会不会阿熏的祖父或者祖母是外国人呀?那时候的哈尔滨,有很多俄罗斯人和犹太人。” 阿熏只简简单单地答道:“不知道。”好像对先祖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是他突然想起来,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曾经打开一本照相簿,指着其中的照片说:“这就是你祖父。”而那个人的眼睛是蓝色的。母亲又指着另一个人说:“这是你的祖母。”照片上的人身穿日本和服,但是面孔怎么看也不像东方人。 要不是祖母问起,阿熏连想都没想过,自己身上其实有着特殊的血统。 来到常盘家已经有一年了。 阿熏在这个庭院里找到了可以让自己心情放松的场所,也感受到了“喜悦”和“悲伤”带给他的乐趣。他与杏珠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两人之间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理解。至于阿葵,虽然仍恪守“照顾后辈”的职责,但老是同样的手法阿葵自己也产生了厌倦,有时需要使唤阿熏,或者阿葵的心情还可以的时候,阿熏就可以过得比较轻松了。 客厅除了款待客人的时间以外,是杏珠练习钢琴的地方,杏珠不练习的时候,这里则像教堂一样的安静,从窗子射进来的阳光和挂钟的钟摆支配着整个屋子。这里也是阿熏经常梦想联翩的地方。 大钢琴下面成了小猫“太郎”晒太阳的指定座位,但阿熏总是强行占据,将几只靠垫并排一放,便可以躺下,闭上眼睛任思绪飘荡。有时,听着杏珠弹出的钢琴旋律和停在院子里树枝上的小鸟的叫声,阿熏想像着有成千上万听众在屏息静听的情景,观众视线的焦点就是自己,自己用曾经让常盘家所有人惊讶不已的歌喉,唱着父亲生前创作的曲子。 总有一天,自己将和死去的父亲一起分享千万听众的喝彩。阿熏想,到那时自己才获得了真正的自由,自己现在栖身于常盘家,人格低于阿葵和杏珠,虽然不得不忍受拘束、呆板和不自由,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来迟早会到来的属于自己和死去的父亲的那份荣誉。 阿熏的梦想只偷偷告诉过杏珠、美文还有金鱼。 “梦想不像吃饭,心里装多少梦想也不会弄坏身体的,所以你应该有很多很多的梦想。” 美文不仅这样鼓励阿熏,还每月从自己的工资中拿出可买两杯咖啡的钱,贡献给阿熏的梦想。阿熏用这些钱给“喜悦”和“悲伤”买鱼饲料,或者在车站前的小店买炸肉饼子吃。 只要杏珠说声“来唱唱这段吧”,同时弹起正在练习的莫扎特的奏鸣曲,阿熏马上就会和着旋律和节奏唱起来。而当阿熏坐到钢琴前,说声“你弹弹这个吧”,杏珠也马上会配合他所唱的曲调,弹出车尔尼的钢琴练习曲。两人为了实现阿熏的梦想,和谐地互相勉励,一起磨炼。 阿熏将父亲野田藏人的乐谱手稿当作亲人的遗骨一样珍藏着。这些作品在父亲生前从没发表过,一直长眠在桐木箱子里。全部作品共有三十首,长的有二十来页,短的只有一页,其中有一首《摇篮曲》,扉页上用铅笔写着:“致阿熏”。 阿熏将《摇篮曲》的乐谱拿给杏珠,说:“这是我出生时爸爸写的作品。” 杏珠好奇地说:“是吗?是什么样的曲子?”于是,赶快将乐谱盖在了莫扎特的奏鸣曲上面,敲击琴键,将音符一个个弹了出来。 充满忧郁的半音阶以三拍子的节奏缓慢地响起来,它听起来就像午后在郊外温湿懒散的空气下,女人、孩子、老人以及狗和猫在不约而同地打着哈欠。曲名叫《摇篮曲》,可是只有曲而没有歌词,只能用鼻音哼唱。 杏珠模仿着乐曲的节奏,“啊——啊——”地打着哈欠。阿熏立即纠正她:“不是啊——啊——,应该是:啊…………”说着,还试着哼唱了两小节。 可是杏珠心里却在想,难道在作曲家的耳朵里,哈欠是这样的?原来哈欠声不能只用单纯的滑音来表现,必须使用富有各种色彩的半音阶才能体现出那种韵味。放慢演奏速度后流出来的音符,好像有许多哈欠声相互呼应、相互叠加一样,既复杂又具有让人身心舒缓的效果。 说来奇怪,阿葵对这首曲子也非常喜欢。他觉得这首曲子表现出来的氛围,同自己每天无法排解的空虚无聊的感觉十分相似,只要一听到这首曲子,他心里就会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对这个百无聊赖的社会愤恨不已,简直就像个蠢蛋。他由这首曲子想像到一只撑饱肚子以至自己爬不起来的熊,在地上辗转翻滚,嘟哝着无人听懂的呓语。什么样的人竟能谱写出令自己如此怠惰的曲子?阿熏的亲生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阿葵禁不住对此越发产生了兴趣。  '返回目录'   。 想看书来
《彗星住人》第二章(7)
“走,阿熏!跟我一起到你原来的家去。我想看看你住的是什么样的地方。” 星期六下午,阿熏正在公园里和同学踢足球,阿葵硬是拖着他乘上了电车,一起去的还有杏珠。 阿熏不知道阿葵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重新踏上了一年前义父带他走过的桥,不过这次是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电车跨过河川时,杏珠忽然产生了一种罪恶感,因为母亲曾说过,不可以到河对岸去。可是,最终还是好奇心战胜了罪恶感。阿葵漠然地抱着一种期待,他认为在河对岸或许可以找到自己烦恼空虚的源头。 三个人怀着三种不同的心情,越过了河川,来到对岸。 和一年前相比,这里没有一点变化。车站、商业街的气氛,还有建筑格局,甚至街灯的位置都跟过去完全一样。惟一不同的是,自己已经不在这里了。一起散步的义父也不在,母亲也不在了。舍弃这里离去的人,没有在这里留下一点点痕迹。 的确,阿熏曾不止一次路过这里的商业街,爬上河堤,朝河里扔石子,同义父一起散步。可是,现在回想一年前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个虚构的人物一样。 那么,现在站在这里的自己又是谁呢?是幽灵?木偶?还是梦中的角色? 这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变成一个既十分亲近、又十分遥远的地方了。 三人来到阿熏住过的家。阿熏在这里一直生活到八岁,父亲也经常来往这里达八年之久。 或许是住惯了常盘家宽大的宅院,阿熏忽然觉得这儿竟是如此的狭小。跟一年前相比,自己仿佛长大了许多。 已经有不相识的人家搬来这儿居住了。 玄关的木夹板门,白铁皮的屋顶,还有灰色的外墙,全都散发着乡土气息。父亲的情人就住在这种地方?阿葵望着阿熏出生的家,一半是感慨,一半是失望。 玄关门口,放着一辆带婴儿座椅的自行车。二楼的晒台上,男人和女人的内衣,还有小孩的衣服在风中摇曳着。靠河堤的通路上,各种车辆来往不绝,几个穿着针织运动衫的主妇牵着狗在散步,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散过来一阵下水道的气味和焚烧枯叶的气味。 “哈哈,原来你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不错嘛。”阿葵在阿熏头顶摸了一把,说道,“告诉我里面是什么样子。”阿葵心里在暗暗算计着,只要知道父亲在别人家所干的勾当,以后就可以用来跟父亲讨价还价了。 推开玄关的门,里面是铺着青色瓷砖的水泥地。义父的鞋子跟他硬挺的大背头一样,永远擦得光亮光亮的,像主人般颇有威严之势。常盘茂每次来,总是将鞋子的鞋尖朝外,放在门口,然后趿拉着父亲藏人的拖鞋,来到院子里。那里放着几盆鲜花,他指着它们,一一向母亲询问:“这是什么花?它有什么含义?”原来他对花花草草一窍不通。 院子里还有一棵梅树,梅树结果时母亲将梅子摘下来酿梅子酒。藏人在的时候,有时还把梅子晒干,制成咸梅干。 一楼局促的走廊右首,是一个大小约十平方米的西式房间,里面摆着一架钢琴,父亲藏人就在这里作曲,阿熏也是在这里由母亲手把手地教他弹钢琴以及唱歌。这里也兼作茶室,义父阿茂就经常坐在这狭小的屋子里,与藏人谈论音乐,或者与母亲谈论阿熏的未来。 义父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经常是在下午,手里提着一盒蛋糕,和母亲、阿熏一起喝茶聊天。等到太阳西斜时分,两人便牵着阿熏的手,到河堤上散步。散完步后,有时义父就直接回对岸的家了,有时则一起在附近的餐馆里吃顿饭,然后由母亲和阿熏目送着,坐上出租车回家。也有的时候,义父一大早乘坐一辆黑色轿车来陪母亲和阿熏吃早饭,早饭是纳豆、紫菜加酱汤,然后用车送阿熏到学校上学。 “父亲有时晚上也住在这里吧。住这里的时候,父亲睡在什么地方?”阿葵抬头望着卧房所在的二楼,眼睛则追逐着被风吹拂着的内衣。 “三人并排睡在一起。” “在河边的屋子里,三个人像‘川’字一样?” “可是,等我早上醒来,发现我被抱回自己的房间,伯父已经不在了。” “是吗?” 阿葵暗自嬉笑着,他开始发挥自己的想像力,想像起父亲绝口不提的黑暗中的性事。父亲一定是等阿熏睡熟后,将他抱到走廊对面的小房间,然后趁着黑黑的夜,蹑手蹑脚地和阿熏的母亲干起那男女间的事情。待黑夜变成灰白色时,留下一句“下星期再来”,便招出租车回家。回到家里,将激情释放后显得疲惫的神态伪装成工作的辛苦,冲个澡,洗去身上残留着的情人的气息,然后上床入睡。 杏珠问阿熏:“父亲在这里是不是觉得很舒适自在?” 这是一个对父亲、也是对常盘家都很重要的问题。 “很舒适的,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他和我在车站分手时常说,我真不想回去,可是不回去不行哩。” “哥,为什么父亲不想回常盘家呢?” 杏珠有一种被欺骗、被辜负的感觉,同时也开始明白了母亲瞥向父亲的眼神背后的含义。尽管两人努力不让孩子们觉察到彼此之间的不和,但是两人的关系早在阿熏进这个家之前就已经冷却了。杏珠这样问,只不过想听到一句话来否定这个事实。  '返回目录'   txt小说上传分享
《彗星住人》第二章(8)
可是,阿葵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回答道: “在常盘家,当然不可能觉得舒适自在啦。父亲喜欢这种有乡土气息的地方嘛。行了,回家!” 阿葵显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嘴里嘟哝着,独自朝车站方向快步走去。 “可是,为什么不觉得舒适自在呢?是自己的家呀。”杏珠的声音从后面追上来。 “他一定是想过另一种不同的生活呗,大老爷都对平民百姓的生活充满憧憬。反正父亲又没有舍弃这个家,再说他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就别去多想了!” 阿葵一面这样回答,一面自己却又在想:假如阿熏的母亲还没死,父亲会不会一直往来这个贫穷的家,甚至在这里长住下去,永远不回常盘家?阿熏的母亲难道真的这样有魅力,能让父亲如此痴迷不悔? “哎,阿熏!你母亲很温柔吗?”阿葵用手勾住阿熏的肩膀问。 “嗯,非常温柔。” “她做的菜好吃吗?” “是的。她做的咕咾肉、炸肉饼还有泡菜好吃极了。” 阿葵咂了一下舌头:都是父亲爱吃的东西,原来这里还有专供父亲享用的“小灶”哩。虽说阿葵也曾暗自思忖,自己将来也要金屋藏娇,找个情人,但是却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要踏入别人的家,而且比在自己家感觉还要舒适自在。莫非人到了中年,谁都希望有这样一个充满乡土气息的茶室,可以让自己歇息片刻? 假如我给情人安一个家的话……阿葵开始幻想起来。我决不会让她住在这种郊外的平民区,一定要住市中心高级公寓的顶楼,屋子中央放一张和理发店里一样的大椅子,将椅背放倒,坐在上面,让情人替自己刮胡子。宽敞的浴室里放一个巨大的透明水缸,让情人像美人鱼似的在水中跳芭蕾,自己则一边品着香槟酒,一边欣赏…… 祖父活着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金屋藏娇的吧。祖父曾将新桥的一名艺妓纳为自己的小妾,后来嫌她牙齿长得不好看,便拿出八十万日元让她去整牙,当时一名大学生刚参加工作的薪水才五万日元。结果那糊涂牙医竟把发票寄到家里来,被祖母知道了,大发雷霆,一时间祖父有家难归。 阿葵不由得怀念起祖父生前的一些往事。 常盘家的先祖原是生活在京都的朝臣,明治维新时来到东京,与英国商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为后来设立“常盘商事”打下了基础。据说祖父十岁起就开始接触烟和酒,十三岁时已出入花街柳巷。在常盘家,很小就让孩子熟悉大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