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人把头发上的皮筋拿了下来,走过来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她觉得不合适,又给放到了抽屉里。然后吧,她又忘了关抽屉,之后便很慌乱地挠了挠头,半蹲着用手肘把抽屉给关上。办完这一切她简直要哭了,就蹲到墙边去,膝盖弯着,不知道要干什么的看着地板。她连地板都不敢看,实际上是看着地板的木板间的黑色的纹,心脏跳得很快,就那样咚,咚,咚,咚。
殷沓沓惯例地躺在床上,穿着衬衫,裤子没穿。那个人一小步小步地挪过来,跪在床上,两手别别扭扭地脱掉了殷沓沓的短裤,然后把头低下去,开始给她例行
她的技术棒极了,该掌握的要点她都掌握了,节奏控制得很好。殷沓沓在一瞬间大脑要裂了一样的迷醉之后就是困倦,晕得很。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两腿之间,那个人的肩膀。她的头还低在那儿,肩膀一动不动地,身子也一动不动。殷沓沓并拢腿,把被子裹在身上,裹得像个春卷,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发现那个人在床上跪在一夜,就跪在床的边沿,头低着,睡着了。殷沓沓揉揉眼睛,坐起来推了她一把,她咕咚就掉到了地上。她醒了过来,头抵在墙壁上,腿还搁在床上。然后她就赶忙爬起来啊,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来转去,张着嘴巴,茫然不知所措,手抓抓裤腿。半晌她于是算想出了办法,身体一挺,肩膀一直,手放在小腹前抖啊抖,整个人一步一抖,僵硬地走出去了,走到客厅里去了。
“啊真是。”
殷沓沓打了个哈欠砰地又睡回枕头上。她扒着枕头又香甜地睡了一觉。接着,晚来的鸟鸣叫醒了她。她起床,洗脸,刷牙,拿起放在窗台的塑料杯,接了点水,往嘴巴里刷刷刷。缠着布条的水龙头上面在渗水,她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刷完牙,把龙头拧大,水往脸上一泼,哗,晶晶亮,透心凉,彻底醒了过来。她再去茅坑里蹲了会儿,彻底完成这个起床流程,就走出厕所,用力关上了门,坐到客厅的桌子前面,盯着墙壁发呆。
桌上有一个放在平底锅里的冷掉的荷包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煎得还好,薄匀透,就是冷掉了。锅下面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就写了一个字。老实说呢,殷沓沓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因为这个字好像是写了一半就搁笔了,可能是字的主人突然决定不写了,于是这样半途而废把它放这儿。也可能是这个字是生造的,这样已经写完了,这就能表意了,它表达了一个完整的信息。但总之这东西是什么意思,她也是不知道。估计那东西也不知道,它自己都不知道,就是这么做了。谁知道它在想什么呢,谁知道它的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唉,不想了不想了,废脑子,毫无意义。
殷沓沓丢掉字条,把它扔在地板上,将荷包蛋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美妙
殷沓沓和吴樱秾同居了。在吴樱秾疯掉后第二天,她实现了这个她人生中最大的愿望。讽刺的是她再也不会知道这件事。知道如今的吴樱秾怎么样了吗?一日三餐,一星期工作六天,一天睡七个小时。她不再笑,也不再哭了。
至于殷沓沓,这位昔日的大明星,现在沦落到了给人洗盘子的地步。其实她可以当端盘子的,但是她觉得别人会认出她来,所以宁可躲在厨房里洗碗。虽然明明当她上街时,在城里逛上三个小时,也没见有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或指着她窃窃私语,当她戴着皮手套坐在低矮的条凳上洗一堆一堆的碗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起来自己以前的生活。然后,想要回家。
回家真好。
殷沓沓觉得如今获得了一种自由。她觉得眼下的生活好极了。有什么不好?她有女朋友了。你们不要说吴樱秾现在是个傻子,殷沓沓觉得这很美妙。至少,她不用再思考吴樱秾在想什么。你们不要觉得殷沓沓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站在殷沓沓的立场,用殷沓沓的大脑思考,我敢担保,她从未曾不替吴樱秾着想过。而最大的问题,也正是这过头的思虑直接焚毁了她的大脑,以至于让她不愿意用大脑思考。吴樱秾在想什么,现在已经没有了。因为她什么都不想。而殷沓沓得以自由舒展自己的生命。她盼望着回家,尽管那个家很简陋。但是,她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吴樱秾没有了感觉。倒不是说你拿火烫她一下,她现在都不会躲,只会拿眼瞅着你。但是她就是疯了,疯了,和正常人不一样。很明显的,现在你站在她身边,能感到她的异常。她的脑电波像是停止了活动,你脑袋里有个小天线,嗒,能在和正常人站在一块儿的时候接收到彼此的电波,嗒,同类身份确认。而吴樱秾没有了,她失去了电波发射,她的思维信号停顿了。
这使她变得格外沉默。但是,也格外可爱。休息的日子,她在家里擦擦洗洗,哼着歌儿摘菜。她还是会唱歌的。殷沓沓会突然从后面抱住她,摸她的胸,脱下她的衣服,然后,走开。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本能地弯腰,然后发出不由自主?但是吴樱秾不会。吴樱秾就轻轻地唱着歌儿,摘菜。再过一会儿,她就不唱歌了,就摘菜。如果殷沓沓再摸下去,她就放下手里的一切活,就站着,让殷沓沓摸。
她不会有任何反应。在性的方面。注意,是在性的方面。
吴樱秾对于性不再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她会给殷沓
每天晚上。有时候殷沓沓会让她穿裙子。她觉得吴樱秾穿裙子挺美的,有种秀逸出尘,不染凡俗的天然的美。也只有到这时,她才能静静地静下心来看吴樱秾的脸。她挺好看的,殷沓沓感到悲恸。在吴樱秾给她之后,她大多数时候会走开。如果殷沓沓偶尔出去,就会看到她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发呆。她会唱着歌儿,晃着腿,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小小的黄色灯泡,唱着殷沓沓没听过的歌。那歌是她自己乱哼的。
殷沓沓觉得她很安静,并且很安全了。但是她还是不放心,这就是为什么她7个月没有上吴樱秾。上的定义是将她的手指
把头低下,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然后吧,我讲到这里,各位或许还不知道,上文里的“安全”一词何意?安全就是乖。就是不索取,不贪婪。殷沓沓憎恨一切贪婪,也即她害怕一切贪婪。对于索取她感到很恐惧,究其原因,我想大家都知道的:我们的殷小姐是个胆怯,并且极度胆怯的人。这和她一直表现出来的凶狠气概不符。因为那就是她想要展现的,那就是她想要掩盖的:
一个懦弱,而内在空空的人。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何来东西送给别人?
一个人的感情如果为0,她要怎样调出2或3或1000的爱给别人?
无爱。
缺爱。
她所憎恨的就是她所是的。
这7个月里殷沓沓也稍微有些自我克制。吴樱秾的腿很白。殷沓沓在小房间里撞来撞去的。吴樱秾的腿白得她心烦意乱。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不适合这个潮湿的屋子,也不适合这个潮湿的雨季。她想念金钱世界,想念醉生梦死,究其原因,或许是骨子里奢侈。奢侈才是这个人生的意义。而也唯有奢侈,才能对于吴樱秾这样的存在有着反应。殷沓沓想要上她,想要狠狠地干她。殷沓沓愿意在吴樱秾干任何事的时候去撩拨她,吹她的耳朵,拉她的头发,用手揉她的胸。吴樱秾没有反应,就那样乖乖站着,或者坐着,或者躺着,任她做什么动作。
说起女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或许女人这个概念早已被社会所扭曲了。xing爱被赋予了进攻和承受的意义,也即得到和失去。弓虽。女干至今仍是几乎所有女性的噩梦,尽管它的实质不过是受伤,和车祸,和自己在厨房做菜被高压锅盖砸了头,和得了偏头疼没有任何区别,或许还更轻。但它是精神层面的压迫,是一种刑罚。主体是男人,女人是被迫承受的,这个概念深入人心。或许在什么地方有着自由的女性,对于这种观念的束缚不屑一顾,轻灵地高飞。
然而殷沓沓不是这样的人。
殷沓沓是一个被所有的既有观念重伤的人。
这是一个事实。
并不是为她辩解,这单纯只是一个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无法保护你
在女同性恋里——女同性恋也只是一种异性恋的复制模式而已。T就是男的,P就是女人,T上P就是得到,P被上就是失去。这是殷沓沓对于女同性恋xing爱的定义。可是,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她是女人。
女人无论如何在xing爱里都是失去。
这就是殷沓沓身上的无解悖论。
当她是T时,她进攻,她获取,她得到,然而,生理性别早先跨于T这个概念,使得她的性观念发生了混乱,一种莫可名状的扭曲。扭曲是那么强烈,那么地深刻。女人在性上应该是承受的,应该是卑微的,应该是失声的,应该是没有主观意识的,而仅仅是个纯粹的客体而已。没错,殷沓沓学过哲学,能蹦两个这种词汇。然而就算她能蹦300个这样的词汇也没用。对于性索取的行为不符合她对于女性的认知,如果你够敏感,你就能在前面这半句话之前,摸索到一种奇怪的思路:
殷沓沓认为的女人和男人认为的女人一模一样。
在与吴樱秾的这段关系里,她已经变成了一个阶级意义上的男人。殷沓沓在努力把这个男女的xing爱模式往自己身上套,她不承认自己的女性身份,也绝不会流露出卑微,无意识的客体,这种强烈的性别特征。但这是自卑造成的,殷沓沓本身是个女人,即,她在确认了这个男女xing爱模式的正确性,赋予了它正统性的同时,就注定了她无法破解自身的身份焦虑。她是女人的事实无法改变,于是,她卑微的地位,无意识的客体,失去的身份,无可改变。
至此,殷沓沓成了一个近乎虚构的概念。她想当男人,又厌恶男人。她是女人,但是恐惧女性。如此仅仅如此倒也罢了。但她强烈地爱着女性,于是,这一切就变成了彻底诡异的悖论。
殷沓沓不是虚物。她是实物。她是实实在在活着的人。但是正如一句话所说,有些人死了但她永远活着,有些人活着但她已经死了。
吴樱秾在经过一个奶茶店门品。她骑着自行车,看着那家奶茶店的招牌,停了下来。她把自行车停在自己身前,坐在了道牙子上。她羡慕地看着奶茶店门口,那里有着彩色的海报,招牌。还有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学生。他们是放学回家路上,买奶茶的。吴樱秾看了她们很久,看着她们叽叽喳喳地说话,看着他们互相调笑。她看了很久,最后骑车回家了。她到家后就放下包包去做饭,做菜。和殷沓沓一起吃完饭,她把碗涮了,锅洗了,然后开始拖地。她还在羡慕那些个场景,她在拖地的时候,念叨着,我想读书。
“你说什么?”
正在看报纸的殷沓沓问了她一句。她已经7个月没上吴樱秾了。她喜欢这样,喜欢控制自己的欲望。或者说控制吴樱秾的欲望。吴樱秾没有一点不高兴,或者失落的表现,但是殷沓沓仍旧在试探她。或者说,她对她依旧不放心。她想这万一是个骗局呢,至于到底要骗什么,什么东西值得用7个月的纹丝不动,一点儿风声都不露来换取,她就不会去想。她并不想想,而只是相信自己的想法,或者,怀疑。至于为什么我们的殷小姐会如此多疑,如此阴暗,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想读书。”
吴樱秾细声细气地说。她自己可能并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在她的脑子里,东西都是过一遍,然后之后就掉得七零八落了。所以这句话可能是她在某个时间段里形成的一个完整的有一套体系的想法,但是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了。她的大脑就是这样,会留下一些碎片的东西,而没有思考前因后果的能力了。
“你想读什么书呀?”
殷沓沓决定逗逗她。“我这儿有本儿童故事读物,你想不想读呀?”
吴樱秾说想。殷沓沓没想到她还真说想。这好像有点骑虎难下。要是欺骗一个疯子你也太不道德了。殷沓沓去卧室里拿来了一本书,翻开来,给吴樱秾朗诵儿童故事。
——其实那只是一本空白的笔记薄。殷沓沓在凭着自己的回忆讲述一个故事。
“有一只小熊。哦不,一只小老虎。有一天,小老虎想吃熊掌——这个故事也太阴郁了,老虎和熊不是同类吗?算了,我们不管它。小老虎想吃熊掌啊,它妈妈就说,我来给你做熊掌吃。小老虎邀请了森林里所有的动物来它家里,有兔子,有长颈鹿,有小猴子。哎,我说,这个故事,小老虎是把它的食材都给邀请过来了吧。呃,不管它,我们继续。它们都到齐了,老虎妈妈拿出一盘蒸得喷喷香的熊掌。啊,原来是熊掌面包。大家吃着又香又脆,又软又甜的熊掌面包,欢声笑语,这个夜晚真是太美好了。”
殷沓沓合上了笔记本。“我讲的故事好听吗?”
没有声音。吴樱秾继续擦地。没错,她又忘了。她把抹布浸到水盘里,打了两打,然后绞干,继续擦地。殷沓沓想,她为什么擦地不会忘记?这种机械行为吴樱秾是不会忘的。她不会在洗衣服洗了一半突然去吃饭,也不会趴在地上吃土。吴樱秾没有那种典型的神经病的症状,要是穿得衣服好点,和殷沓沓走到街上去,她也就是一个正常人,甚至比正常人还像正常人。她只是很沉默,像从农村来的。但其实农村来的也不会这么沉默,街上多的是花枝招展的进城务工妹……
殷沓沓从背后抱住了吴樱秾。吴樱秾不动了。这就是她给殷沓沓的可以侵略的信号。这是她的合作。她俩同居后每当殷沓沓做出要对吴樱秾做出性方面的事情的时候,吴樱秾就会一动不动。不做动作,不说话,不摆表情,连呼吸都很轻。殷沓沓做过很过分的事,她把人家衣服都脱了拿着木棍摩擦她的下面,然后再原封不动地放她回去。
为什么总在最后一步停止?
殷沓沓有她的道理。
那道理就是恐惧。
当性欲战胜恐惧的时候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