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苹果6行吗?”
吴樱秾看着她的脸。殷沓沓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吴欲言又止,殷沓沓说你想什么就直说,别藏着掖着,烦。
“我在想你太不知足了。”
殷沓沓朝她看了一眼。
“不是……我也觉得这不大合适……”吴樱秾吞吞吐吐地说,“你,不喜欢这样吧?”
“难说。本能地不喜欢,但是也不能说不喜欢。人都是矛盾。我猜你说得没错,我是不知足,得到了就厌恶,在没有名誉之前……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打拼在名利场中付出了青春却哪怕一点点虚名都捞不到,跟他们比我算好的了。但是……你知道吗……得到了之后怎么办?没得到的人是想不到的,成名之后也很空虚。”
“什么叫也很空虚……?我就很空虚。”
“对,你是没得到的,我是得到的。但是某种意义上,我们一样空虚。”
殷沓沓一针见血地指出,“而且我的危机更甚。得到了就不想失去,尽管我觉得我得到的根本是个屁。”
“你得到的是名声,还有金钱,对吗?”
吴带着点不解望着她。殷沓沓觉得很绝望,看着这样的眼神,觉得她对自己的心门是关闭的。此刻她既不想做。爱也不想虐待,连说话倾诉的欲望都没有了。她躺在床上,无望地死鱼般地盯着天花板。
无聊的人眼里都有一场天花板。
“不要不跟我说嘛。”
吴樱秾也有点无助。吴助的故事……
“我知道的。我也想过,要是我有钱了,会怎么样,要怎么花……想了很久,都想到买房买车了,但是我一想我并不那么喜欢房子和车子呀。我更喜欢手机,游戏机这种……虽然买来也没什么大用场,没有也可以,但是呢,因为有这种东西大家都觉得是光荣的,值得炫耀的,我也想要拥有,向别人炫耀,瞧,我买得起想买的东西,什么都买得起。”
吴樱秾用手背擦着汗。“没有钱,也可以活……没有名,更可以活……但是我想要,没有,就是很渴望有,非常非常渴望有……”
“得了吧你不会有钱的。”
殷沓沓突然出于某种心理很想出口伤人,她也这么干了。看着吴樱秾尴尬的脸她成就了某种快感,和之前那种心理近距离相呼应。
“你也不会有名的,所以你就是个无名小卒,认了吧。”
她观察着她表情的变化。这个过程她努力用别人的痛苦来治愈自己。这一招一直很有效。
“真的吗……”吴怯怯的。她这个老鼠。“真的没有……那也算了吧……宿命……”
“傻蛋!”
殷沓沓说,“没有的东西就去抢,去争,明白吗?”
她突然又来劲儿了。吴樱秾又递上餐巾纸,细心地替她擦着脖子上还有额头上的汗。“不,算了,我本来也不想要的……是真的。”
“不想要吗?真的?”
殷沓沓说,“告诉我是真的不想要吗?钱?名声?被所有人羡慕的感觉,权力,人生的巅峰,可以让任何人听到你想说的,你的观点,你的审美……很棒吧?”
“哈啊……”
吴樱秾也有点出汗了。心跳咚咚,她在紧张。
“我想,你说得对……”吴樱秾紧张地结结巴巴。“我是想要那些的。没有人不想要那些……钱,名声……你是个明星……你懂的……”
审视自己的内心,吴樱秾发现自己果然依旧很怯懦。如果她更诚实一点,就会直接地说,对,我就是要这些,别人有的,我都要有,别人没有的,我也要有,我要比任何人都优秀,因为我本就比任何人都优秀,不被承认的只是垃圾,现在的我只是垃圾……
“作为明星,我懂这很累。”殷沓沓脖子一歪,倒在了床上,“我没有自我……”
殷沓沓说,我没有自我。
吴樱秾说,我也没有。
“奇怪了,我没有是因为他们不让我展现,你没有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让我展现……好像是一样的。”
两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思维奇妙地同步了。
“我每次提出的主题和各种细节都被否决。”
“我每次想对于半成品作稍微一些改动都不被允许。到底是因为我不是个参与者而只是一个道具还是因为他们看不起我的审美?”
“我被要求成为一个胸大无脑的洋娃娃。有时候我也在胸罩里塞海绵因为那个主题需要一个小性感。虚构,欺骗,我无所谓骗人可是为什么把我打扮成那样。我真的很厌恶,我可以去隆胸,可以去整容,可以卖肾,如果那是我自己的决定,但是我不允许别人把我打扮成他们想要的样子——可惜我一直在干这件事。”
“我是一个通感网络设计师但是在我的路线被定为少女偶像之后我的创作范围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为新兴珠宝品牌设计的胸针项链是我为数不多的可以发挥创意的case。而其它的,化妆品的,服饰的,护肤品的,广告的创意策划对外说有我的参与但是实际上我写了十几个方案都不通过最后都是要窦有莺根据甲方的要求给我改了又改改成了根本不是我原来想要的样子再拿出去的。他们就觉得我的审美是个P,我根本没有审美——后来我就不参与策划了,我就是当偶像明星了,化妆,打扮,纯种的偶像。”
“从我作出一小点妥协开始他们就开始侵蚀我,我开始不断妥协,忍让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直到我最后完全将自己交给了他们任其打扮……直到我最后红了。你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这城市的报纸上有我,广告屏上有我,地铁通道里有我广播里有我人们谈论的嘴里有我,我变成了你第一次遇到我时的那种样子。我是名媛,我穿衣有品位,我长相甜美,我讲话客气,擅长交际,擅长应付或者说讨好媒体。”
“他们是谁?他们是所有人,我遇到的所有人。”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皆因我想要名誉。我想变成一个明星,我想让人们为我疯狂——现在我做到了。”
“而当我发现我的粉丝喜欢的不是我,而是他人包装出来的我,我很绝望。”
“我真的很绝望。我以为当明星就是被人喜欢,没想到是变出一个虚构的人来让我喜欢,而真实的我却被晾在一边晒成了人干。”
“我为了那不是被喜欢的虚假的喜欢丢失了我自己。”
“现在我简直记不起来原来的我是什么样子了。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原来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殷沓沓发着三十八度的烧坐在床边喃喃说着这一切——吴樱秾给她量的。她甩着体温计,用酒精棉花擦干净玻璃表面,将它放回盒子里。
吴樱秾喃喃的只有一句话,“他们不让我表现……他们说我很猥琐,他们说我很恶心,很恐怖。”
作者有话要说:
☆、“站着说话不腰疼”奖
自我的散布就像是钻石一样。自我就像钻石一样闪耀。可悲的是,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吴樱秾也同时意识到,这比喻根本狗屁不通。自我和钻石的联系是什么呢?散布又是个啥?
或许是因为思维像是掉在地上的干馒头一样摔碎了到处散布吧。
被限制的东西失去了生长的力量就死掉了。
所以我,死掉了。
“呜呜呜呜呜……”
吴樱秾和殷沓沓抱头痛哭。两人真的抱了起来,殷沓沓将头搁在樱秾肩膀上,使劲用鼻涕蹭她的睡衣。眼泪,鼻涕,少女偶像或许有眼泪但是肯定不能有鼻涕。偶像是一种多么虚假的东西啊,它都不能容忍有鼻涕。虽然殷沓自己也不喜欢鼻涕,但这是两种境界的事……发泄着怒火与恐惧憎恨殷沓沓大哭着。吴樱秾也在抹眼泪,还不停地抽纸巾给殷沓擦泪。
春天的故事。
“妈妈一定会笑死我的。她告诉过我,我怎么就那么傻呢,她明明话里有话,她都已经告诉我了,我的选择是错的,她那么了解我,她知道我一定会后悔的,她知道我像她一样野性难驯受不了制铟……她根本什么都知道,贱人!但是她……”
“不要哭了,我们去找妈妈吧,妈妈会原谅你的。”
吴樱秾唏嘘地平息着眼泪与呼吸,殷沓沓抓紧了她的肩膀,“不……”
“真的,我们去找妈妈,好不好?”
“不好……”
殷沓躺到了床上,体温持续升高中,“不好……”
杨兰坐在酒店门口,像是丧家之犬一样抽烟。她左手拿烟右手拿玫瑰,那一小捧四支白玫瑰在黑夜里显得很扎眼。保安过来看了一眼,看到少东坐在那儿,傻了,瞬间人就不见了。杨兰得以安安静静地吸完一支烟,直到她的助理董小姐晃过来。
“小董,你说我真的不应该送白玫瑰吗?”
“杨少,玫瑰不在乎是什么颜色的,只要她喜欢,送菊花她也会接受的。”
“哎,你这句话不对啊,她要是喜欢菊花,我送她,她当然会接受……”
“杨少,我是说你。”
“哦……”
杨兰靠着落地玻璃,萧索地望着一辆从停车场里开出来的别克。车牌号很吉利,显示是事业单位的。她指着停车场外的一片碎石地,说,“小董啊,你说,白玫瑰不好看吗?”
“是有点不吉利。”
“她们都不收呢。”
“也有收的。”
“可是那些女生我都不喜欢……玩一阵儿就厌了怎么办呀……”
“杨少,殷雯雯一定知道你的作风,所以她根本就不接你这茬儿。要我说她是明智的,她看起来不像在社交晚会上那么没脑子。她是个有点心计的女人。”
“这种女人很适合我。”
杨兰又抽了一支烟,抽完后站起来。“哎小董你的女士烟借我尝尝。”
董小姐从手包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杨兰尝了之后说,“有一种寿司的味道……淡……凉……”
“你的味蕾可真奇怪,我从来没有吃出过这种味道。它很温暖。”
“总之吧……我觉得追求一个女孩子还是要从她的兴趣入手。这样吧小董你再去查查她的资料,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不要那种杂志一百问上的要真实的……”
“我懂的。”
“谢谢你。”
杨兰抽了一支烟放进董小姐的烟盒里,“这一根补偿给你哦,我觉得有点冷,我要进去了……”
“杨少!”
董小姐看着她微微有些伛的背影。T身形不够挺直是很可惜的,不过大部分T都有这样的小毛病,全怪发育期。杨兰回过身来,淡淡一笑。“你要一起来吗?”
“殷沓沓喜欢参加李志成的派对,每次都参加。她们在搞一些不太能见光的东西,我猜是毒品。如果能抓到把柄的话,她会投入你怀抱的。”
喜欢一个人总是很辛苦。你要为她考虑,为她担心,还要为她去追另一个女孩子。暗恋的心思总是微妙而酸涩,当一个人过了少女期,就会褪变出更成熟的模样。董小姐喜欢杨兰,喜欢她的笑,喜欢她的随便,喜欢她的漫不经心。她告诉了杨兰自己得到的情报,看着她的眼睛,董小姐确认她是知道自己喜欢她的——可是这个人多可恶,尽管知道,她也只会利用你,不会爱你。呐,这就是爱情,就算爱上恶魔,也会把地狱当作家,很多人爱上人渣,只是因为女孩子过了青春期也还是少女,永远的少女就是会爱上永远的少年——杨兰很帅,帅到只比我们本文着重讲述的帅T殷星色,差那么一点点。
“去年的过年吧,我是在家里过的。过年有七天的假期,爸爸妈妈都放假,我回家了,在家里过年吧,别人到我家来吃饭,吃蛋糕,这样……因为我的生日是在年初二,所以也一起吃了生日蛋糕。爸爸特别喜欢旅游,小时候我也很喜欢旅游,但是长大了就有点懒得跟他们一起出去玩。妈妈不想玩,我也不想玩,我想在家里写小说,只有爸爸一个人很起劲地在网上查着路线。他是真的很想出去旅游,像小时候一样,我们三个人。家庭,就是三个人的小团体,对吧。我也怀念那时候,但是时过境迁……爸爸问我,去哪儿呀?那时我的背好痛,我就很干脆地告诉他,我不想去。爸爸很受打击,他好像才知道这个事情一样,很震惊的语气,说,你不想去??……我一直记得这件事,因为那时候我的心好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辜负了别人的好意。当你看到别人满心欢喜做一件事,而因为你的态度而受到了伤害的那种样子,你是很难忘记那件事的。真的很害怕……我很害怕伤害别人,尤其那还是我的爸爸。我喜欢爸爸,小时候,他经常带我出去玩,那时候我也很开心,丝毫不觉得有一点不耐烦……但那样的时光不会再回来了。我很焦虑,现在。”
在天亮之前,殷沓沓睡着了。吴樱秾时不时替她擦去额上的汗水,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脸。她轻轻说着自己的故事,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小小的声音。天亮后,殷沓沓起床了。尽管吴樱秾都能看出她的病态,她脸色苍白,但又潮红,明显的还在烧着。用手去摸摸她的额头,被她挡开了。殷沓沓说我要去上班,你就待在我家吧。
“你刚才说的话,别以为我没听到。”
殷沓沓走下台时绊了一下,吴樱秾吓出一身冷汗。她连忙冲下去扶她。吴樱秾这人是有点反应迟钝的,她看着殷沓沓往门外走没有去扶她,因为她当时脑子里在想劝她不要去上班了,就忘了在行动上表现出来。
“你小心啊!”
“爸爸,妈妈,我一个也不喜欢。”
殷沓沓烦燥地扯着衣领。她又上楼了,换了一套衣服,其间关上门,把吴樱秾拦在了外面。
这有什么好说的呢。吴樱秾靠在门外的墙壁上,用好奇的眼睛欣赏着这宾馆一样的家。门再开的时候,殷沓沓已经穿上了职业装,裤子衬衫。她没有穿外套,吴樱秾想着想着,应该提醒她,外面冷,至少要穿上外套……
“你很喜欢父母吗?”
殷沓沓问。
“嗯……以前挺喜欢的……现在也挺喜欢的……”
吴樱秾垂头丧气。因为她已经聪明地知道了殷沓沓估计要她说的是“不喜欢”。在殷沓的语气里她看到了不悦,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