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万中国农民的悲惨遭遇:富农的儿女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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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千万中国农民的悲惨遭遇:富农的儿女们-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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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上死人是经常发生的事,他那颗心变得像钢铁一样坚硬。可一下子死了那么多熟悉的人,还是流下伤心的泪水,同时也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既然是上天保佑,命不该绝,还是回太平庄过庄稼日子比较保险。打点好行李,带着两年来的所有积蓄,步行十多天的时间,又回到故乡太平庄。
  家乡最大的变化是周围的镇上和县城建起一座座炮楼,炮楼上飘扬着膏药旗。日本鬼子尽管闹腾得厉害,可作为庄稼人,依然是春种秋收,夏锄冬藏,社会不管怎样变化,日子还要过下去。
  阎铁山没有衣锦还乡,可也置下四亩地。已经到了该成家的年龄,母亲开始为他张罗起媳妇。作为穷人,找媳妇根本没有挑选的余地,只要是个长头发的,人家不嫌弃,一辈子不打光棍,也就该知足了。他不大情愿地娶了大他三岁的四妞,四妞干枯瘦小,没有一点姿色。成家以后,又开始过起庄稼日子。兵荒马乱的年月,又没有别的本事,只能靠种家里的地和打短工赖以为生。清安县是抗日根据地,也曾有人动员他参加八路军,但他认为抗日给他带不来什么好处。日本鬼子来村里抢粮抢东西,也抢不了他多少,损失惨重的是那些日子好过的人家,更让他幸灾乐祸,他才不替别人卖命打鬼子呢。当上爹以后,在土地上也曾卖过两年力气,梦想着过上富裕日子,不再让人瞧不起,可是,他的努力不见什么成效,恐怕一辈子都难翻过身来了。既然翻不过身来,那就不该跟自己过不去,得手吃就吃,得手喝就喝。几年时间,日子上没有一点起色。
  转眼到了四七年的冬天,村里来了土改工作组,动员穷人加入贫民团组织。那些雇过工日子又好过的人,吓得东躲西藏,他预感到出头的日子到了,第一个报名加入贫民团,很快成为积极分子,带头封门、抄家、斗争人……他是一个穷光蛋,什么都不怕,难道还怕得罪人吗?由于工作积极,他被任命为贫民团的主席,并且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村里那些财主,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想划个好成分的,或者是想多分财产和土地的穷人,都开始巴结和讨好他……真是时来运转呀。土地改革运动中,先是分了一部分浮财,分了三亩土地,后又得到现在住的房子,尝到了社会变革带来的甜头,那是第一次得意和风光的时候。做梦都没想过住砖房而住上了,做梦都没想过得到的土地而得到了。是毛主席领导他这样的穷人翻了身,当家做了主人。真是天大地大不如毛主席对他的恩情大,河深海深不如共产党对他的恩情深。从此,他坚定了紧跟伟大领袖毛主席干革命的决心,誓死都要听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

富农的儿女们 第四章(4)
自古以来,太平庄的大权一直掌握在周姓或郑姓人家手里。土改以后,共产党做了天下,阎铁山成了村长,那时都是一家一户过日子,跟解放前没有什么区别,作为一个村长,无非是收收公粮,一年中有征兵的征征兵,也没有什么权力。至于娶媳妇盖房,买卖土地、抬杠拌嘴……一般也不找他,都是由家族中德高望重的人来管,大部分人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也深知,村一级的所谓组织并不具备权力形态,因为他不是村人眼里的政府。只要把自家日子过好了,尿不尿他阎铁山这一壶无所谓。
  到了人民公社成立以后,太平庄改成太平庄大队,他这个村长成了大队支书。大队又分成八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设队长一名,副队长一至两名,下设记工员、会计、保管员、饲养员,土地、生产资料都归为集体所有,农副产品按人口和工分进行分配。大队里先后又建起了小卖部、卫生所、副业摊子……想在大队混个轻松的差使,都是他说了算,想要块宅基地,他不点头连谱儿都没有,想吃赈济,不经过他办不到,想当五保户,没他发话不成……假如敢跟他作对,那简直是自讨苦吃,轻则让干重活,重则给带上一顶坏分子的帽子,就让后半生抬不起头来。他成了太平庄的主宰,成了一呼百应的人物。
  从此,阎铁山一步步走向人生的辉煌。
  阎铁山当上大队支书以来,最为满意的不是在大跃进时放的小麦亩产五千斤的卫星,也不是多次成为出席县的模范大队支书,也不是连续几年被公社评为先进大队,而是解决了社员自留地侵犯集体经济问题。1959年,按照中共中央农村工作《六十条》的指示精神,给每个社员划分了二分自留地。每个家庭有自留地,就把肥料全部投入到自留地里,到最忙的麦收或大秋,总是先收割了自留地里的庄稼,才收割集体的。他充分认识到社员经营自留地,侵犯了集体利益,阻碍了集体经济的发展。因为自留地向集体经济进行五争:争水、争肥、争工具、争劳力、争时间,这是农村中普遍存在的一种资本主义倾向。为了刹住“五争”之风,他采取了把自留地从社员手里收回来归生产队统一耕种的做法,按照当年所在生产队粮食的亩产量,给社员分配自留地的粮食。太平庄的这一做法,立刻得到清安县委的肯定。县委向上级做出《关于太平庄大队解决社员自留地侵犯集体经济问题的报告》。社员自留地侵犯集体经济问题带有相当的普遍性,于是,廊州地委很快向全区批转了清安县的报告。地委要求各级领导积极推广太平庄大队的典型做法和经验,几个月的时间里,各县都把社员们手里的自留地收归了集体,阎铁山也成了1965年全地区的一名新闻人物。
  当选为清安县贫下中农代表大会的委员,与县上的主要领导一起坐在主席台上,跟坐在台下的感觉的确不一样,真是令他心花怒放。他多么庆幸在玉龙的亲事上做出的明智选择,假如不跟走资派的亲家断绝关系,别说当不上公社革委会的委员,县贫下中农委员会委员,恐怕连大队支书的位子都保不住。看来自己的这一步棋又走对了,能熬上一个县贫下中农委员会委员,说明这些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村口的槐树上落着一对大喜鹊,“叽喳叽喳”地叫着,声音悦耳动听。望着漂亮的大喜鹊,阎铁山心情无比愉悦。喜鹊看来是特意为他报喜来了,他这样想。在县城的招待所,龚全友问起玉龙是否同意介绍的对象,要是同意就让他们见见面。阎铁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玉龙自己现在谈着对象。龚全友为玉龙不找何主任的闺女有些惋惜。做不了儿子的主,只能是依随着,现在也完全想通了,淑兰长得漂亮,又有文化,各方面都比较优秀,玉龙愿意寻就寻吧!人应该知足,假如倒退到解放以前,假如自己不当大队支书,想找周金祥家的闺女,那简直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过几天消停消停,就给玉龙和淑兰举行定亲仪式,当父母的也就松了一份心。 。。

富农的儿女们 第四章(5)
阎铁山推着自行车走进村庄。
  村庄很是普通,跟附近百十里内的村庄没有什么区别,四周种着柳树、榆树、槐树,杨树是最近的两年才有的,院子里种着枣树、椿树,偶尔也可见一两棵桃树或杏树。房屋参差不齐,房子的外皮分成三个颜色:褐、灰、红。褐色的是土坯房,灰色的是过去盖的青砖房,红色的是最近几年盖的红砖房。村庄有两条东西大街,人们习惯上叫后街和前街。周姓和郑姓是村里的大户,占了全村人口的百分之六十,周姓一般住前街,郑姓一般住后街,姓阎的属于第三大姓。全村一千二百多人,按照地理位置,划分成八个生产队,生产队的土坯院落都在村子的外面。
  太平庄是一个饱经朝代更替,经历时世沧桑的古老乡村。不说别的,光是村子后街那棵空了心的老槐树,以及水井沿边光滑的石头,还有那一片片的坟地,就足以证明村庄的古老。村庄建于何年何月,哪位先人最早来这里定居,为什么取名太平庄,县志上没有记载。关于村名的来历,有多种多样的说法,最令人信服的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最早来这里的先人叫太平,人们就把这里称为太平庄,村名就一直延续下来;另一种是周家和郑家的先人为了躲避战乱,从山西洪洞县的大槐树下结伴来此定居。先人们饱受了战乱之苦,希望天下永远太平,过上安生的日子,也希望两个家族世世代代和睦相处,就把这里取名为太平庄。
  社员们刚收工,街上来往的人很多,碰到阎铁山,都主动跟他打招呼。阎铁山望着熟悉的房屋,走进每一个门口的熟悉面孔,想到这次贫下中农代表大会决议提到的一项内容:“……为了让我们的红色江山永不变色,一定要把隐藏在人们内部的阶级敌人深挖出来,最起码一个大队完成一个指标。”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属于阶级敌人,太平庄已经有了一户地主,十户富农,还有一名现行反革命和两名坏分子,阶级敌人已经不算少了。再在一百几十户人家中挖出一户“阶级敌人”来,完成上级分配的指标,真让他有些为难。吃赈济谁都高兴,假如送上一顶“阶级敌人”的帽子,谁都会咧嘴哭鼻子。他倒是不怕别人哭鼻子,只是想让哪一家哭,现在的心里还没有一个谱儿。
  ‘ 自家的屋顶上冒起做晚饭的炊烟,玉梅从屋里迎出来,高兴地说:“老爹回来了?”
  阎铁山放好自行车,从黑人造革提包里掏出一个日记本;对玉梅说:“这是上级奖励给我的,送你了。”
  玉梅有些顽皮的样子:“谢谢老爹,”然后接过红塑料皮日记本,满心欢喜地对做饭的母亲说:“妈,我爹回来了。”
  四妞往灶里填了一把柴禾,跟在阎铁山后面往里屋走。
  玉龙躺在里屋的炕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当母亲说淑兰家不同意时,玉龙根本不相信,认为母亲是在骗他。亲自去问了史美朵,但他还是不死心,又跑到学校去问淑兰。淑兰的回答挺委婉,说对他没有什么看法,对他家也没有意见,只是自己年岁还小,暂时不想考虑个人问题。玉龙说那我就等你年岁大了,什么时候考虑个人问题,我什么时候娶你。淑兰说那会让你白等,我会一辈子不嫁人的,玉龙才彻底绝望了。在淑兰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走在街上,都有一种灰溜溜的感觉,同时也产生了对周家人的怨恨。

富农的儿女们 第四章(6)
阎铁山看玉龙垂头丧气的样子,不解地问:“怎么还不高兴?”
  玉龙长叹一口气。
  四妞对阎铁山说:“唉——,别提了。”
  阎铁山坐下来问:“怎么回事?”
  四妞吩咐玉梅:“你烧火去!别让饼子出溜锅里。”
  玉梅放好笔记本去外屋烧火了。
  阎铁山点燃一支烟又问:“到底怎么了?”
  四妞如实地说:“周金祥不同意跟咱做亲,玉龙整天价就使气。”
  阎铁山说:“她家不同意,咱家还八个不同意呢。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阎铁山嘴上虽然这样说,可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商店主任的闺女已经让龚全友打退了,淑兰这一个也没成,真是鸡飞蛋打。看玉龙又是这副窝囊样子,有些生气地说:“你呀,一点骨气都没有,哪像我的儿子?”
  玉龙一言不发。
  四妞向阎铁山诉苦道:“周金祥这个老东西,不愿意就不愿意吧!还说了咱一大堆坏话。”阎铁山追问:“说咱什么了?”四妞跟阎铁山汇报道:“说咱根底不正,老辈子就做贼养汉,说你不是好鸟,典型的一个二流子,要不是这个社会,说咱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阎铁山一听,额头上的青筋绽起老高,肺简直都要气炸了。俗话说,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从小最忌讳别人骂他家做贼养汉,记得十五岁那年,母亲为妹妹和邻居对骂起来,邻居骂他一家做贼养汉,他跑回家,拿来一把铁锨,像疯了一样朝着邻居追过去,要不是有人拦阻,他非要跟人玩命不可。从那次以后,连孩子们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做贼养汉”四个字,那是父母带给他一生中的极大耻辱,绝不容许别人来揭他的疮疤。当了村干部,无论明着暗着,全村没人敢说他根底不正,谁说了都怕没有好果子吃。
  玉梅从门帘后探进个脑袋说:“妈,你们别听人瞎说,金祥大伯不是那种人,一定是‘是非多’搬弄是非。”阎铁山训斥玉梅:“小孩子你少跟大人掺和。”玉梅从门帘后消失了。四妞又接着说:“还说让咱撒泡尿照照,看配不配找他的闺女……难听死了。说来说去,就是不把你这支书放在眼里。”
  阎铁山气得在屋里转了两个圈,假如在旧社会,周金祥不把他放在眼里,也许不会说什么,如今他已是大队支书,公社革委会委员,县贫下中农委员会委员,还竟敢看不起他,真让人忍无可忍。他把刚抽了半截的烟摔在地上,用脚碾个粉碎,咬牙切齿地说:“好你个周金祥,我要不让你蛋朝了上,不让你知道锅是铁打的,不把你攥出尿来,我他妈的就不姓阎。”
  四妞说:“是该好好治治他一家子,”
  阎铁山坐了下来,点燃一支香烟,思索一番后,脑子里已经谋划好惩治周金祥的一个圆满计划,要让对头周金祥知道他早已不是过去不被人拿着当碟子菜的阎铁山了。
  

富农的儿女们 第五章(1)
大喇叭传来阎铁山喊支部班子成员开会的声音。
  四个喇叭安在村子中心的电线杆子上,每天除了转播中央台、本县广播站的三次新闻之外,也反复播放现代京剧样板戏,或者是河北梆子《渡口》,然后就是村干部在大喇叭里发号施令:“各生产队队长马上到大队里集合开会。”“富农分子们马上到村北干活。”“张三到大队里来一下。”“李四马上到大队里来。”大喇叭的利用率是相当高的,假如停上两天电,听不到大喇叭的声音,村庄立刻显得死气沉沉。
  郑喜财出了家门,立刻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小时候,郑喜财的家境不错,开着一个油坊,父亲供他读了几年书,希望他长大后能当个账房先生就知足。十三岁那年的冬天,他被土匪绑了票。在山药窖里蹲了两天,才被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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