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浦东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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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浦东老街-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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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剃子一下子愣住了,张口结舌手足无措。 

  你要借就拿去吧。不过依我看,你借用的时间也不会太久。老娘舅说。 

  大剃子千恩万谢地接过老娘舅递给他的军帽,什么理发费交换的说辞统统抛在了脑后。好一阵子,大剃子头戴军帽,裤子用根绳子简单将就,把皮带腾出来,类似所有的红卫兵小将,扎在上衣外面的腰间,皮带上悬枚造反司令部大印,在老街上派头十足一步三摇地四处行走。 

  当年,造反组织包括司令如同现今的公司和老总一样普及。所以就是号称司令的大剃子在街上晃悠,并没有太多的人将他当一回事。当然,例外也是有的。个别熟识大剃子的人,在大街上撞见腰扎皮带头顶军帽手臂上一枚“一扫光造反兵团”红袖章的大剃子,意味深长地称一声,季司令好。通常,大剃子倒也并不觉着这就是在触自己的霉头。 

  想啊,从传统的大剃子而成为现在的季司令是多么大的神奇跳跃,全部代价不过是买面旗刻个章,还有就是向老娘舅借顶货真价实的军帽,成本不算太高。就是冲着个别人招呼一声季司令就值。

  所以,时不时可能被叫做季司令的大剃子自我感觉良好。他常常情不自禁地高呼领袖万岁。 

  很久以后,大剃子也说,虽然他也觉得这事来的有些突然,甚至带点不着边际似的荒唐,例如破四旧,把那么多的好东西推在镇委门前高级饭店旁边的空地上,一连燃烧了好几天。那烧不了的,例如印有将相、仕女图的磁器,就砸,一时连碎片都运送不及。相互比之下,他理发店的生意黄了不到一个来月,老婆给兄弟小剃子帮忙的大饼油条摊点也早已关门大吉,自己的个人小小损失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幸亏,类似的局面并没能维持多久。 

  并非就是大剃子有所觉悟,主动刹车的理智行为。说起来事情颇有点戏剧意味。 

  没几日,大剃子全家成员组成的兵团被县里的个体造反司令部招安。又过几天,这县里又挂靠了市,而市里又同全国各省市的类似造反组织扯上了关系。

  这就不是简单人多势众的问题了。按当时的某种说法,*鼓励造反,不鼓励形成全国性有系统的造反组织。大剃子原本的一扫光兵团及其上线,包括上线的上线在这上头犯忌了。没多少日子,全国规模的个司(个体造反司令部)被宣布非法,被砸烂取缔。 

  事后,大剃子除了敬佩老娘舅料事如神,借军帽之初就表示日子不会太久。在向老娘舅归还帽子的同时也表示,自己可以吸取教训也不至于太过后悔。再不济也算是一次人生经历。

  当然,也不能说没有一点代价。好多年后,早已安分守己在老街合作理发店重操就业的大剃子,经人揭发,*期间有当过造反派司令的劣迹,隶属于“三种人”应严加清查。 

  一时,整个合作理发店的气氛被弄得有点紧张,尤其是两个新进的年轻学徒,看不出表面甚至有点窝囊的大剃子,还有如此夸张的人生阅历。 

  事实查明,大剃子当年只是成立了一个徒有虚名的造反兵团,自封司令。除了在脑袋帽子形式方面做了点文章,前后时间也没能顺利越过两个月,活动范围始终局限于打烊了的自家理发店和大街上工人俱乐部两点一线之间,没能查出其他酿成后果的破坏性言行。 

  关键还是小剃子出面说话了,说哥哥大剃子本质上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手艺人,让他作个检讨是必须的,至于其他也就不要过于为难了。

  当年,小剃子已经非同小可地成为老街上最具规模的地方国营涂料厂的厂长,一言九鼎地动山摇称不上,但替哥哥说句好话,分量还是足够的。

第七章 小剃子再度转业(39)
小剃子由房管所而一举成为涂料厂厂长,不仅实现了个人职业生涯的再度跨越,也带动房管所业务朝向一个闻所未闻的新颖方向挺进,并取得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实绩。

  初始这一切,居然还是那么朴实单纯,甚至让人有点不可思议。很多人对小剃子的再度转型赞叹不已。 

  优先被结合进新型革命委员会领导班子的小剃子,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房管所业务方面说一不二的一把手。 

  名义上的郝姓一把手,造反起家之前只是所里一名普通的水电维修工,人称郝维修。郝维修本来同小剃子的交情就不错。主要还是他年轻小伙一个,胃口大,粮食定量不太够。

  当年弄吃的要比现今复杂,光有钱还不行,买吃喝还要凭粮票。例如国营饮食店一付大饼油条坚持六分钱的传统价格,但要付粮票。小剃子的大饼油条摊点每付大饼油条的价格是两毛四分,可以免除粮票,叫做高价或议价的。这在三年困难时期作为国家供应不足的补充,被认为合法得到行政许可的。

  对于郝维修,这样的选择仍然有不小困难。粮票跟每个月的定量走,填不饱肚子,你就是有钱,想念国营饭店的大饼油条充饥,有钱没有粮票也不行。小剃子大饼油条摊点这粮票倒是可以被免除的,一付大饼油条两毛四分,虽说比其他同样的大饼油条摊点便宜了六分钱,但仍然是国营饭店的好几倍。你也不能责怪小剃子为商不仁,他从自由市场进购的原辅料价格就高。 

  实在饿的熬不住了,还是选择上小剃子的摊点。毕竟认钱免粮票的填肚子形式机动很多。只是一个月二十多元工资,就是每天早晚对付大饼油条也未见宽裕,何况吃喝拉撒的事情一堆呢。一旦月底囊中羞涩,免不了向小剃子万般无奈地开口赊点吃的,一来二去两个人就接上了交情。 

  *刚开始前,郝维修由于说不清道不明的单位水电相关器材短缺,正在受组织的审查。没等事情理出大体头绪,*爆发了。

  早前的偷盗嫌疑成为了受走资派*的现实案例。所谓压迫愈甚反抗愈烈。由于家境窘迫,鲜有顾忌,打砸抢没有一件事情他不敢干的。郝维修摇身一变成为了郝造反。不仅在自家单位,还杀向了社会,同附近中学的红卫兵联手,一时弄出相当的声势,还得到有关方面的赏识,一路升任至县房管系统造反兵团副总司令,兼任老街房管所造反支队司令。包括稍后不久,房管所成立革命委员会的新式权力机构,荣任革委会主任。 

  郝司令兼主任对所内面上的业务工作不熟,加上他完全受益于造反形式,婆婆妈妈的具体业务始终提不起兴趣,埋头涉及革命路线方向的大是大非问题。所内业务放手让小剃子负责,他概不过问也不插手。 

  小剃子一旦历经*惊涛骇浪的冲洗,不仅成功逃过一劫,权力也比早前明显增长,感慨之余总是想着何以为报,怎样才能够干出点实实在在的业绩。从另一个侧面婉转但仍然可以相当清晰地证明知恩图报的自己

  相当无奈的是,有了点想法,但形不成具体思路,更不要说行动计划包括具体实绩。 

  某天,陷入思维包括行动困境的小剃子百无聊赖地在老街上独自行走,碰巧遇上了即便是*也没能阻挡一如既往拾荒谋生的倪阿福。 

  只是,眼前的阿福同样陷入了阶段性的业务困境。他捡到了一大堆油漆罐头,这可以形成阿福的收益。突出的问题是,很多罐子残存油漆。

  这金属罐,废品站敞开收购,其中的油漆是忌讳。加上阿福哪怕是拾荒也始终坚持有所承担的秉性,不仅要将这一只只油漆罐头清理干净,而且倒出来的油漆决不会弄成满世界遍地。此刻,阿福正在费劲并谨慎地清理油漆罐子。 

  小剃子一见阿福专注的神情,主管思路的神经一下被打通了。就是这油漆罐里的残存油漆形式,将其有效集中,包括但不限于老街,数量一定会比较可观。再用一枚大锅简单煎熬一下,加点色素调成全部红色,然后将整个老街的大街小巷刷成红彤彤的一片,不是说*的最终目的实现全球一边红,老街哪怕是在形式上作为红色的起点,这将是何等的创举,何等壮观的情形。 

  小剃子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振奋,也感谢倪阿福全不费功夫的启发。激动的小剃子就此放低身段,同阿福一起清理残余油漆。阿福有点不以为然地劝阻道,领导,你忙你的,就不要和我这拾荒的掺和在一起了。

  小剃子正色地反驳,拾荒怎么了,变废为宝一样支援中国和世界革命。当然,我也不是白帮你这忙,这油漆你不要吧,全归我了。阿福不解地问,你要这玩意干什么。有用,而且是大用,以后你总会知道的。结束清理的小剃子,双手捧着盛着油漆的瓦楞纸盒,同阿福打个招呼扬长而去。 

  小剃子将自己的业务计划定名为“老街一片红革命行动计划”,简称“一片红”。一时,计划推进相当顺利。 

  首先,收集剩漆进展良好。*被称作是群众运动,油漆自然成为了上上下下方方面面宣传动员声势之不可或缺。一时,市场上的油漆堪比洛阳纸贵。问题在于,油漆这玩意一旦开罐很难保存。用得多,残存油漆也多,为成功收集提供了条件;残漆再加工的工艺过程并不复杂。小剃子在房管所大院里当庭架起一口大锅,先把收集起来的残漆倒在锅里,用色素调成期待的成品颜色,在适当火候控制下一阵煎熬,一锅再生油漆即刻成形。 

  倪阿福也成为了其中的积极成员,拾荒的一部分时间扑在了油漆罐清理上。你房管所要油漆而铁罐是个累赘,对于阿福,铁罐废品仍然具有现实的经济意义。由于小剃子灵感的大部分源自阿福。一度时间,小剃子还建议,不仅剩余铁罐全归阿福,让阿福干脆放下竹扒殻栳成为所内正式成员。现在,昔日的小剃子现在的季所长,他有这个权力。

  想不到阿福一如既往地婉言谢绝,理由还是陈里索古董的老一套。 

  “一片红”计划推行初期,一般老百姓也无所谓,只是被称之为老街上的那些家底扎实经济条件素来良好,房屋样式或是古老或者现代但一律比较考究的人家,现在要被你小剃子刷成千篇一律的红色,心里老大不愿意。

  一旦小剃子他们亮出老街革命委员会的招牌,挂上全球人类一片红的大勾,任你什么人,就是有反感之心已经毫无抗拒之力。 

  没出几个月,整个老街呈现一片火红。那年夏天,老街形同一枚大火炉,不要说步入,就是远远看去也是热烈无比。 

  小剃子的举动得到来自上面相当层级的褒奖。号召一切有条件的地方要学,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认真学习并积极效仿。 

  为了推广老街房管所的宝贵经验,小剃子还四出受邀“讲用”,讲学习毛选怎样结合房管所包括老街*实际的体会和做法。

  当然,小剃子并没有在阶段性的成绩面前固步自封。趁着四出讲用之际,不失时机地推出自己的油漆产品。说这是房管所革命群众经过反复实验,不仅打破了资产阶级学术权威的技术垄断,更是有效突破了国际上帝修反的长期封锁,一举研制成功了争气牌外墙涂料漆。确实可以大长中国人民的志气,破灭帝修反的威风。事实再次证明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英明论断,高贵者最愚蠢,卑贱者最聪明。中国人民完全具有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 

  类似小剃子的形式,用今天的专业行话,比较接近会务营销,有点王婆卖瓜式的广告味道。 

  那个时候人们广告意识普遍缺乏,对推销形式没那么敏感。既然是革命群众的争气形式,当然要优先选用。

  一时,小剃子的再生油漆比正牌规范的销路还好。于是又在大院里增添了几口大锅,开足马力日夜加班还常常供不应求。 

  前面有过交代,小剃子的“一片红”计划大致顺利,也就是说并非一帆风顺无懈可击。 

  其中,比较大的波折是发生了一次火灾事故。这漆是易燃品,架上明火放在大锅里煎熬,不要说火与漆距离接近,由于设施简陋,要货甚急,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哪怕是丁点问题都有可能酿成灾祸。 

  某天,就在小剃子眼皮底下,一个工人稍微不小心添加柴火时,灶肚里多塞了点,也是急的。这不,小剃子现场督战要求抓紧出货。开始,这火头死活起不来。土法上马采用人力鼓吹,也许劲大了点,焖熟的火头哄一下窜起来,鼓吹者眉毛胡子烤成面目全非不说,这火星子溅到临近的锅里。顿时,现场连续几枚油漆大锅燃成熊熊火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除了初始鼓吹者脸部表面挫折,没有伤及其他部位和任何旁人。几口大锅被架在院里,火势大了点,看上去挺吓唬人的,仍然没碍着周边的房子,直接损失不大。耽误了几天产品交货时间,略有小惊并无大险。 

  这件事情不仅是所里,也引起了老街革委会领导的重视。一是房管所的再生漆无论是政治含义还是经济收益空前良好;再者,*进展一两年后,口号有点变化,开始提“抓革命、促生产”了。 

  上级领导研究决定,将房管所迁出,房管所隔壁的酱园场迁建,给争气牌涂料漆腾出足够的空间。同时,再生漆业务从房管所剥离出来,单独形成地方国营企业,称为涂料厂。 

  虽然,小剃子此时已经成为了房管所革命委员会主任,名正言顺的一把手。原先的郝司令郝主任由于派别和站队的原因,不知何时得罪了本来是市里面八竿子打不着的真正一位造反总司令,锒铛入狱身陷囹圄了。转眼之间,郝司令郝主任又成了郝官司。 

  根据上级指示,小剃子脱离房管所出任新组建涂料厂的厂长。 

  浦东有句俗话叫做“烧发烧发”。意思这火或者意味财运。这不,当年一把火,损失的是几口锅子而涅槃的是一个崭新的涂料工厂。每当大家如此玩笑时,小剃子一本正经地回应,完全是毛主席革命路线的光辉照耀和*的丰硕成果。

第七章 落花有意水无情(40)
小剃子个人仕途顺风顺水但是恋爱婚姻始终波澜起伏曲折迂回。本来,这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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