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浦东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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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浦东老街-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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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也赶来去参加三姑娘的婚礼仪式,还被大佬倌带到三姑娘跟前彼此见面。之前我们还真从未见过面。

  我感慨地对三姑娘说,姑姑,你们真是幸福的一对,你们的人生经历应该广泛传播,让世人知道什么才叫做真善美。 

  三姑娘一脸幸福的样子,自然也不是为我那点承诺。这世上人间多点真善美毕竟比假丑恶好。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或是紧急关口。 

  就在新婚的第二天,原来的大佬倌现在三姑娘的新任丈夫,拉着三姑娘去上海大医院去复查。 

  大佬倌的观点是明确的,类似三姑娘这样的苦命人,不至于将所有的人生不幸独自承包下来。这样,老天也过于刻薄、不公平了。 

  大佬倌坚持认为,老街上的卫生院是误诊了。当然,哪怕是确诊,上海的大医院或者应对方法也会多些好点。 

  三姑娘非常感谢大佬倌的这份坚持。但是,三姑娘对大佬倌说,我已经知足了,只要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有你作为我最亲的亲人陪伴在身边,我就是死上一千回也可以无怨无悔。 

  但是,你也不能这样让我无比悔恨,今后独自一人孤零零地死去,还要上天入地各处找你。

  他说,你不能死。就是要死,至少也应该在我们一起商定好一个时间,以共同的方式,这样才能真正称得上是无怨无悔。 

  一时,三姑娘扑倒在大佬倌怀里哭了。她从来没有那么伤心,但仍然是酣畅淋漓地放声大哭。 

  大佬倌也流泪了。男孩有泪不轻弹,何况是顶天立地的他,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三姑娘知道大佬倌心里是为自己,也是为他的那份不舍。那已经不是泪了,三姑娘从没见过大佬倌流泪,也没有听说过他曾经流泪,那不是流泪,分明是在滴血。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三姑娘暗暗发誓,一切听从大佬倌丈夫的安排,自己可以离开他,但无论如何不能伤害他。 

  事实证明,丈夫是对的。由于他的坚持,而且不止一家医院。三姑娘甚至觉得他有点存心,只要医院达不到他期待的排除老街卫生院所谓错误诊断,他就换个医院从头再来。 

  后来,俩人就来到了这家不大,也并不著名的医院,但很专业,特别对咽喉疾病。 

  丈夫安排三姑娘在医院住下来,整整半个月,结论出来了。

  拿报告的那天上午,丈夫走进三姑娘的病房,来到床前时,显出一付愁容不展的样子。

  三姑娘是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她正想反过来安慰丈夫,说是不是还要转院,或者上北京。这是他取结论报告之前提出来的新建议。 

  丈夫说,这些都不用了,我只能非常非常遗憾地转告你,何青青同志,你那老街卫生院的结论是——他故意停顿下来。 

  怎么样,三姑娘着急地催问。 

  你那老街卫生院的结论是错误的。丈夫故作痛苦状说,本医院负责地告诉你,你那所谓的不治之症的结论被遗憾地推翻了。 

  三姑娘一时愣在那里,吃惊得什么话都说不上来,半天才小声疑问,真的。 

  非常真实,而且已经不可能被改变了。大佬倌说。 

  啊——,三姑娘放声大叫,这下把整个病房有病和没病只是陪伴病人的都吓成不轻。以为她疯了。

  其实,三姑娘的情形当时不仅有点而是非常疯狂。如果一个人一生中可以难得的疯狂一次,那么就算上三姑娘这回。 

  病房里的人听了三姑娘丈夫的解释,当初他还承诺说,惊吓造成的损失,几天后,会用车把今天病房里的全体拉上老街,去他老街店面管吃管喝,外带住上两天,作为损失的弥补。 

  一时,把病房里的全体乐成一团,当然也不是过于稀罕老街,而是病人和家属的期待。他们对健康的期待,比对世间的一切所得看的更加可贵。 

  出院回家的路上,三姑娘总觉得那天,比来时更蓝。问丈夫,他说那是,当然。 

  三姑娘觉得,那些素昧平生的人也相当亲和友善。问丈夫,他说那是,当然。 

  三姑娘觉得那路比来的时候顺畅,连红绿灯也那么巧,在他俩的车临到路口时,及时由红翻转成了绿。问丈夫,他说那是,当然。 

  三姑娘疑惑,你怎么就一句,那是,当然。还有没有其他的答案。你没觉得,那是,当然,是这人世间最好的答案。丈夫回答说。 

  这下该轮到三姑娘了。三姑娘也说,那是,当然。 

  回家的当晚三姑娘和丈夫谈到了人生,谈到了当年的扛三姑娘,谈到了主宰自己命运的方式和个人选择。 

  好像谈出点结果,也好像并未尽兴。当晚,俩人还是共同做出了一个决定。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捐给老街上的卫生院,希望他们能够添加些设备,包括医生学习进修提高点工资待遇什么的。可以切实提高业务水平,为老街上的人们身心健康做些努力和贡献。

第十二章 父亲这辈子的两个重要职务 啊,我的父辈(65)
父亲只是国营米厂的一名普通工人。父亲人生一辈子只担任过两个称得上重要的职务。 

  一个是58年大炼钢铁的年代,父亲出任3号小高炉的炉长;另一个是时隔十年多点,父亲成为了工人阶级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一员。几乎是文盲的父亲,随队进驻堪称老街上层建筑的卫生院,代表工人阶级在知识分子的人堆里,领导斗批改。 

  对于父亲一生只是个米厂的普通工人身份,老街有眼光的人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说起来,我家毕竟算是革命烈士家属。不仅太爷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期就是中国共产党的光荣成员,爷爷几乎也是抗日战争包括解放战争的有功之臣。父亲作为革命家庭后裔,按理说,保送上学,在政府机关谋个有头有脸的职位,或者可以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 

  问题仍然在于爷爷。小有社会名气不失之家庭权威的爷爷,或许自己法事道场的自由职业惯了,始终不让父亲可以直接继承父辈的革命传统,发扬家庭的更大光荣。 

  爷爷说,我们王家只是来自苏北乡下的种地农民。太爷兴师动众举家迁徙来到上海浦东,包括太爷自己投身革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捎带爷爷后来替自己父报仇心切,精心策划了青龙道观前的爆炸事件,利用日本鬼子的未爆弹,一举歼灭了众多日本侵略者的多位高级指挥官,始终身残志坚抗击日本侵略者不已;上海解放前夕,又成功将潜伏在敌人阵营里我地下党窃取的国民党守军阵防图送到解放军前指,为扫清浦东外围解放大上海立下汗马功劳。所有这一切,都不能成为向组织伸手讨价还价的家庭资本。 

  爷爷宣称,我们王家只是安分守己、自食其力的平民百姓。太爷包括爷爷他自己奋起反抗外国包括反动政权的暴力,仍然只是为了让自家还有包括类似的普通老百姓能够凭自己的劳动养家糊口过安生日子,并非为了达到任何个人目的,否则,用生命和鲜血去换不值得,也没有必要。 

  也不是说爷爷的话就是空洞的豪言壮语,实际家庭情况仍然现实具体,一直以来,我父亲的身体不好。 

  爷爷和奶奶或者生不逢时,或者干脆就是遗传基因方面的缺陷。反正前者不容怀疑,后者可以适当存疑。当年,科技尚未达到类似生命起源的大众化认识阶段。 

  爷爷和奶奶一共生下了八个子女,最后只剩下父亲一根独苗。其中两个先后死于战乱,五个孩子贫病交加,原因不详的奇怪疾病夺走了性命。 

  作为老幺的父亲能够侥幸存活,并非自身质地可靠能够顺利御病于自己体外。恰恰相反,就在解放前夕,一场类似长兄长姐的大病,同样差点夺去了父亲的性命。 

  还是母亲只靠凭借顽强的信念,将十人见着九个摇头,江湖郎中见了绕着道走,命悬一线,在阎王爷门前久久徘徊的父亲强行夺命回来。 

  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父亲大体康复后,上海也解放了。由于长期的健康原因,父亲不仅读书被耽误,眼看已经是近二十的成年人,既难以背起书包从小学一年级起步,也不能待在家里,一味靠父母养活。何况,解放后,爷爷的法事道场业务一天不如一天的不景气。 

  父亲多次向爷爷建议,让他老人家通通路子,即便自己不能担当养家的神圣责任,再不济,自食其力糊口总还是应该的吧。 

  解放初,组织上曾推举爷爷出任本县某行政局的副职,爷爷婉言谢绝了。 

  现在,眼看事情轮到自己儿子头上,爷爷有点吃不住,个人操守开始动摇起来。 

  用爷爷自己的话来说,终于涎着老脸,向组织与领导交心的同时谨慎试探,能否请组织和领导格外开恩,给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谋个随便的单位和职位。虽然健康不佳,同样可以体弱志坚,为新中国的建设事业贡献绵薄之力。 

  当然,也不是向组织讨还原定给自己留着的县局领导职务,只要随便的单位,随便哪类岗位,随便捧上个饭碗就行。爷爷反复强调说。 

  组织包括领导极其善解人意。没出几天,就给父亲在老街上的国营米厂安排了正式工作。 

  组织来人传达上级领导指示,意思让爷爷不要过分谦逊。个人撞上任何困难,都应该类似此次,及时向组织反映,组织上一定会竭尽全力,协助解决。万一实在限于客观条件,一时解决不了,也会详细解释原因,绝不会简单敷衍了事,随便打马虎眼搪塞。 

  一时,把爷爷感动成鸡啄米似地表示,非常感谢,自己就一件事情,从此再不会烦劳组织和领导了。 

  爷爷不仅是嘴上说,心里确实同样想的。从此往后,再也没有任何大小事情麻烦组织包括各级领导。 

  我母亲和父亲同年,当年母亲为挽救父亲的性命立下汗马功劳,爷爷和奶奶对母亲是感激涕零,一时弄上条桌,供奉起来的心思都有。 

  母亲同样长期闲置家中,爷爷坚持不给说情。后来还是居委会人称老娘舅的朱志刚主任实在看不过去,出面介绍,安排母亲进了街道眼镜厂。小集体性质,初始每月十八元工钱。 

  母亲在眼镜厂也没能干上几年,六十年代初名曰下放,实际失业了。直到六二年,国家整体经济逐渐好转,眼镜厂重新运转起来,母亲才被召回。不过这次回炉是老职工身份了,很快工资跃进到了二十四元。 

  一时,我家成为了双职工家庭,这在当时是件非常值得庆幸和令人羡慕的事情。遗憾的是,这一切爷爷没能见着,他老人家在三年困难时期辞世了。 

  父亲被安排进米厂国营单位后,爷爷特别满意,常常人前背后唠叨,要知道,那可是个米厂啊。 

  这话听着别扭。例如摆放在今天,流行的绝对不是什么米厂,首先肯定是行政机关和公务员岗位。趋之若鹜的行政权力,收入稳定,福利待遇优厚,相当地令人羡慕。眼下报考公务员数百比一寻常,一个最热门的岗位已经可以达到1400多比1的惊人程度了。 

  其次就是高端金融人才。据说那些都是可以利用杠杆比例,点铁成金化腐朽为神奇的精英。 

  只是年前,美国方面非常不幸地马失前蹄弄出了点事:金融杠杆比例过高,不仅杠杆折断,连支点都吃不住力坍塌。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多米诺骨牌似得酿成了一场前所未见的全球性金融灾难。 

  父亲顺利踏进了国营米厂的大门,爷爷那高兴劲,如同现时家庭成员高中公务员岗位和一不小心误入高端的金融职业。 

  他老人家谆谆教导父亲,民以食为天,米厂就是责任齐天的重要单位,组织上将你安排进去,完全是念及你是革命烈士的后代。你一定要好好干,弄出点人模狗样来。否则,不要说你,就是我哪天顺道经过*那里,遇上老太爷也可能无言以对的。 

  很久以后,父亲私底下还冲着我有点抱怨,你爷爷把米厂当作自家粮仓了。这米厂明明白白写着国营两个大字。我只是其间的一个普通工人,干活,拿份工钱而已。

  一时,弄得我有点两头为难。实在不知道应该同情父亲,还是举手赞成爷爷。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二章 父亲当上了小高炉长(66)
将日历翻到1958年,那是个火红的大跃进年代。 

  国营米厂一名普通工人的父亲一跃成为了设置在离家不远,老街西面洼地里小高炉集群之一的3号高炉的炉长。 

  之前,我曾去过父亲工作的米厂,都是些简单劳动。这边将堆放在一边一袋袋稻谷投入左边张着大嘴的地坑里,提升进一台发出震耳欲聋声响,据称辗米机的庞然大物之中,然后通过七拐八弯的管道,在右边分别被安排成几个出路。

  上手最大那个口吐出的是砻糠,价值最小,柴火类;中间较小的口吐出是麸皮米糠,家禽家畜的良好饲料,价值不菲;下手中不溜湫的那口流出来的,就是人们相当期待白花花的大米。 

  说是国营米厂的正规工人,其实只是巨大辗米机前的搬运工。由于父亲身体不好,甚至连搬运也没能轮上。只是把其他人倾倒一空的麻袋,整理成十只一叠,捆好搬去一边,以备日后收稻谷时重复使用。 

  相比之下,无论是辗米机出入口的哪端,劳动强度大些,也很忙碌。需要良好的体力支持。 

  父亲明显是被照顾了,除了车间里扬尘不小,其他工作既不费力,更谈不上什么技术含量。 

  我有点怀疑,或许父亲在米厂实属可有可无的角色,才被派去投身全民炼钢运动的。由于良好的家庭历史背景,荣任3号高炉的炉长。 

  当年,我只是刚刚达到记事的年龄阶段,看到父亲一付异常忙碌,也比较具有领导成就感的样子,同样深受感染。起码,在小伙伴中玩耍,除了常常可以将烈士的太爷和同样有革命贡献的爷爷引以为豪,原本默默无闻的父亲现在也能挂上嘴边了,老街西头非常现实的第3号高炉炉长。 

  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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