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带说:“老窦就经常向我们谈起美国,文耀,难道你说老窦也是亲美义主者?”
文裕故意用双手捂住双耳说:“这是过年,我想吃完饭到江边看人家放编炮!”然后伸着舌头对几个姐姐和哥哥做了个鬼脸。
谭菊珍看着詹天佑笑了笑,一家人其乐融融。
詹天佑身边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充满着青春的活力与朝气,不时地将学校里或社会上的一些话题带回家中讨论,诸如胡适、陈独秀、鲁迅、李大钊等这些名字,有时也成为孩子们在家里讨论的话题,詹天佑一般不介入孩子们的讨论。
但当孩子们提到“打倒孔家店”之类的问题时,特别是把国家问题、社会*问题都归责到儒家倡导的传统礼教时,詹天佑并不能够苟同。有一次,正在读中学的三子詹文耀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本外地发行的《新青年》,詹天佑拿过来看了看,对其中有些文章的观点他并不赞同,但他没有批评文耀,把杂志还给了文耀,什么话都没有说。
作者题外话:詹天佑说:“这也不能说我有多开阔的胸怀,如果我把精力用在应付这些谣言上,那我还要不要修铁路啊。在我国三国时期,有一个叫李康的人写过一篇文章叫《运命论》,其中提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在我国铁路界,作为交通部的技监和铁路技术委员会的会长,成为众矢之的并不奇怪,很多矛盾和目标对着我,这对我并不是什么坏事,这样能使我更加自警,你说,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敬告青年
詹天佑感到这些年轻人思想太有所偏激了,詹天佑深感对青年人进行教育的重要,有时候下到铁路工地现场,一些年轻的工程师也不时地对时事进行热烈的讨论。1918年初,他收到交通丛报主编袁德宣的约稿,请他专门给年轻的工程师们写篇文章,向年轻人提出一些告诫,詹天佑对这个话题产生浓厚兴趣,利用晚上的时间,提笔写了一篇饱含他心血的《敬告交通界青年工学家的文章》,文章这样写道:
莽莽神州,岂长贫弱?曰富曰强,首赖工学。交通不便,何以利运输?机械不良,何以精制作?若夫矿产之辟兴,市场之建筑,孰非工学之范围,皆系经营之要着。
呜呼,我工学家之责任,不亦綦重耶!晚近以来,人才蔚起,各专科硕学济济,或积经验,以邃故知;或渡重洋,以求新理。而国内学校所产英才,亦日增不已。工学之前途,发达可期,实业之振兴,翘足以俟,将不让欧美以前驱,岂仅偕扶桑而并骑。
虽然,默察社会之情形,细观工学界之状况,有不能已于言,而为我青年工学家告者,厥有数端。爰简陈之以为针砭。
一、精研学术以资发明。镜以淬而日明,钢以炼而益坚。凡诸学术,进境无穷,驾轻就熟,乃有发明。横观世界之潮流,物质进步,一泻千里。由人力而进于汽机,由汽机而臻于电力,电力可以无线以传,飞艇可航空而驶。二十世纪之世界,实赖工学家以左佑之。返观乎我国工学界,则所发明者尚稀有所闻,岂智力不欧美若,而司梯芬生、瓦特、弗兰克林、毛利之流,不能产于中国耶?曰:否!惟怠于深求,研究不足所致耳。
青年学子,一出校门,辄辍学业,得一位置,已自满足。及至实地工作,亦惟求称职而已。至于退食之暇,尚发奋求学者实为少数。于是囿于旧闻,不求精益,甚至自矜一得,迹近恃盈,而彼邦日有发明,我则瞠乎其后。如是而望工学之进步,不亦难乎?
故必从事业以求精理,温故业而启新知。凡外国有新理新器之发生,务研究其原因,而从事仿效,加以种种之试验,作出种种之模型,虽失败于前,必改良于后,殚精积虑,终有贯通之一日。又何难于发明哉?
二、崇尚道德而高人格。道德者,人之基础也。学术虽精,道德不足,犹筑高屋于流沙之上,稍有震摇,无不倾倒。欧美富强,实普通人民,皆守自然道德所致也。近世人心浇薄,古道难行,毁谨厚者为迂腐,誉巧辩者为能才。而我工学家以实业为根本,切忌浸染于狂流。
杨震四知之说,阳明良知之谈,乃道德最精之义,为吾人必守之箴。即凡做一事,无论人言之是非,先求己心之安泰。必须以事业为前提。诉良心而无怍,方可坦然行之,以为规范。不因权利而操同室之戈,不以小忿而萌倾轧之念。视公事如家事,以己心谅人心,皆我青年工学家所必守之道德也。
三、循序以进,毋越范围。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一蹴而几,非可永久。工程事业,必学术经验相辅而行,徒恃空谈,断难行事。是以东西各国,凡初卒业于学校者,无论成绩如何,必先居以下位,待其阅历浙近,逐次提升。故一旦位高权大,下级情形,既已深悉,统率驾驭,自必有方。事虽纤微,莫不了于胸中,而人亦不敢以伪相试。
我国京张铁路,首订工程师升转章程,严定资格,即本此意,现各铁路亦多沿用。深冀青年工程学子,力体斯旨,勿袭高深之学说,勿以下位为鄙夷,勿方出校门,遽以为人不我若,勿在下级,嗤上级者无能。以服从为要义,力祛骄矜,以勤慎为方针,务求深造。举凡细微之事,亦必躬自亲之。昔俄皇彼得,曾身为船厂工人,卒成一代英主。故曰:物有本末,事有先后,拾级而登,终达峰极。若夫浮躁狂妄者流,未有不败者。
四、筹画须详,临事以慎。凡工学青年,一旦身亲事实,无论其职位高下,恒负一部分之责任,指挥多数之工人。苟筹谋稍涉疏忽,则群下因之误事矣。惟事必豫谋,通盘筹算,临时方免张皇失措之弊。
至于管理包工人等,尤必格外详慎。盖包工者,本属营业性质,无不以利为归,其目的所属,固不在谋公益也。而其为人又多狡滑善辩,对于经验较浅之工程管理者,恒存尝试之心,复能鼓其如簧之舌,逞一方面之理由。若不深察其性质,慎己之行为,鲜不受其愚弄也。然而详慎云者,非犹豫之谓也。若把握不定,遇事踌躇,或因人言而轻更办法,则己之短处,适为人所窥破,其下更得施其蒙混之狡谋。及至偾事,人不我谅,必自损其名誉焉。
就御下而言,过放任则自失尊严,遇苛刻则人怀怨望,必也兼用恩威,善于操纵,不假事权于人,不轻信左佑,小心翼翼以为之,则鲜有偾事者也。
以上所述,虽仅就修业、进德、守规、处事,而举其大纲,实为青年工学家立身之要则,幸勿以老生常谈,无关宏旨而忽略焉。尤有进者,厥惟畛域之不可分也。凡各科工学专家,无论留学东西各国,与夫国内卒业,及以经验成名者,既属工程学子,固皆以发扬国人技术,增进国家利益为目的,各宜同心协力,不容有所岐视。天下一家,中国一人,此圣人所以为圣也。望群君其共勉之,不佞有厚望焉。
袁德宣收到詹天佑这篇文稿,真是大喜过望,立即在《交通类编》的刊物上发表,这篇文章发表后,不仅全国各地铁路工程师争相传阅,就是其他领域如矿山、邮电、电力、水利等诸多领域里的工程师们都争想传阅。后来,中华工程师学会进行了转登,并将文章标题改为《敬告青年工学家》,在当时的工程技术领域里产生了非常广泛的影响。
当詹天佑对青年工程师的成长问题时,他的长子詹文珖和次子詹文琮在美国留学十年后也回到了祖国。詹文珖学的是机械工程专业,由耶鲁大学转往三州学院毕业,詹文琮学的是土木工程专业,毕业于耶鲁大学。一家人在汉口的家团聚,最高兴的当然是谭菊珍了,回想十年前送他们二人去美国时,真是有些舍不得,现在两个小伙子已经完成学业回来了,心中有说不出的快乐。
兄弟二人回家的那一天,詹天佑特地在家里摆了一席接风酒,请来颜德庆、王秘书、喀克斯等几位在汉口的同仁一起祝贺。
席间,颜德庆对詹天佑说:“詹先生,您登在《交通类编》上的那篇《敬告交通界青年工学家的文章》,我看可以让文珖和文琮兄弟也看看。”
王秘书:“是啊,詹先生那文章很多人看了都说很深启发,文珖和文琮兄弟在国外留学那么多年,对国内情况不了解,看了这篇文章一定很受启发的。”
喀克斯说:“詹工程师,两个孩子在美国留学十年,差不多把您家的钱用光了吧?”
大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颜德庆说:“二两学弟回国了,您应该会好好安排他们的工作吧。”
詹天佑说:“真是多谢你提起这件事,文珖学的是机械工程,我对这些领域不是很熟,文珖如要找自己所学专业工作,需去自己寻找机会。”
王秘书说:“您当年的留美同学吴仰曾不是国内著名的机械工程师,您可以向他推荐文珖呀。”
詹天佑说:“我当然可以写信向吴仰曾推荐,但说句实在话,我更希望他能自己寻找。”
文琮说:“爸爸这个意见很好,我相信哥哥凭他所学的专业,一定能找到适合他的工作。不过,我也想自己找,不知爸爸是否同意?”
詹天佑说:“当然同意了。”
王秘书说:“詹先生,您是交通部的技监,又是铁路技术委员会的会长,文琮学的是土木工程专业,与您当年学的专业是一样的,他要找工作得先求您才行啊。”
詹天佑说:“我这是最后一关,他实在找不到工作了,我才会考虑帮他找份事做。”
文琮说:“爸爸,您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现在我国还没有到留学生找不到事做的时候吧,再说我可是实本实料的耶鲁大学毕业生啊。”
这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颜德庆说:“既然文琮兄弟学的是土木工程,我们那里正缺工程师,那就到我们那里去工作吧。”
喀克斯说:“这个主意好,我认为文琮到颜工程师那里做事比较好。当年詹总工程师学的也是土木工程,文琮学的专业也是一样,应该从事铁路工作。”
文珖说:“文琮真是厉害,这么快就自己找到工作了。爸爸,这算不算文琮自己找的?”
詹天佑说:“那只能算了,否则全国这么多铁路工程师我都认识,因为我认识而不让他找总不合情理吧。如果我不同意颜工程师用他,那么全国没有哪个工程师会用他的。这样,文琮只能去美国找工作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因而,次子文琮在汉粤川铁路湘鄂路局找了一份差事,长子詹文珖则另外找了一份机械工程方面的工作。
长次和次子的回国,给詹天佑带来很大的安慰。但是,这年秋天,一次寒潮袭来,他突然感到身体与往年大不一样了,特别是肠胃方面明显有许多不适。有一次在办公室,他连续多次进出厕所,这引起了王秘书的注意。王秘书看到他脸色苍白,以为他是因为工作劳累过度,对他说:“詹先生,事情总是干不完的,您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詹天佑说:“是啊,我也想好好休息,可是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除了汉鄂川铁路的事情外,交通部也转来很多事情。不过,我感到有些事情是令人高兴的。比如关于我国东北的中东铁路问题,俄国因为国内发生革命,我国应该想办法争取收回那里的路权,我觉得现在应该是一个比较好的机会,但是,令人担心的是英美法日四国竟然插手东北的铁路。”
王秘书说:“中国这么大,那么多铁路,您哪能顾得过来呀。我看您近来身体不是很好,我的意见是您还是要注意休息。”
接下来几天,詹天佑的肠胃问题越来越严重了,他不得不听从王秘书的意见,到医院治疗。可是令詹天佑没有想到的是,由于他长年累月奔波在铁路线上,他的肠胃问题不是一时半会积累起来的,而是长时间形成的,所以,吃了医生的药也只能是时好时坏。或者是夫妻连心,詹天佑的身体问题让本来就身体羸弱的谭菊更加担心起来,谭菊珍的肺病也因此变得严重以来,以至到了冬天,谭菊珍竟然病得卧床不起。
在北京方面,北洋政府内部的权力斗争还在暗流涌动,尽管黎元洪已经去职,但继任总统冯国璋与国务总理段祺瑞的矛盾还在不断激化,最后,冯国璋不得不辞职,由段祺瑞支持的势力选举徐世昌当上*政府的国家总统。
徐世昌是一个文人,虽属袁世凯的北洋派系,但没有树什么敌人。他当选总统后,也进行了一次大型的勋章颁奖典礼。在1918年10月10日的国庆日,徐世昌给对国家建设有贡献的各方面人物颁发奖章,詹天佑因为他对全国交通立法和铁路建设方面的贡献,被徐世昌授予二等宝光嘉禾章。获奖的消息多少给了詹天佑一些安慰,詹天佑亲自到北京领奖,同时,又一次到京绥铁路的现场向邝景阳了解工程进展情况,并对工程问题提出了自己许多看法,此时他虽然没有在京绥铁路任职,但他对京绥铁路的关注一直没有停过,因为这条铁路最初就是由他开始筹建的。邝景阳见到詹天佑脸色苍白,特别是了解到他患有顽固的肠胃病后,他建议詹天佑到北京郊外的汤山温泉进行一段时期的疗养。他感到自己的身体确实问题比较严重,接受了邝景阳的建议,到汤山温泉进行了几天的疗养,但是,在疗养的时候,他心中非常惦记着卧病在床的妻子,所以,尽管汤山温泉的医生建议他多停留些时日,他还是提前回到了武汉。
好消息总是一个接着一个,1918年11月11日,德国政府代表埃尔茨贝格尔同协约国联军总司令福煦在法国东北部贡比涅森林的雷东德车站签署停战协定,德国投降。詹天佑和他的同仁们武汉得到这个消息,他与大家一样感到欢欣鼓舞,在他看来,欧战结束后,世界局势将会安定,以前签订的借款合同应该可以履行,这几年来他一直用心推动的汉粤川铁路将会迎来一个新的建设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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