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作出选择,因为如果同意了詹天佑的意见,就等于完全否定了李治前面所做的工作,这也说明自己前期用人不当。对于李治的强势作风,盛宣怀是了解的,他明白李治不可能作出让步。怎么办?盛宣怀整整犹豫了三天,终于决定采纳詹天佑的意见,于是分别给李治和詹天佑各写一信,让驿站用快马送到萍乡。
信送到时,詹天佑还在李治的办公室谈笑,邮差把信分别交给他们,让他们签收,俩人彼此看了一下对方的封面,看到都是来自上海中国铁路总公司的函。
詹天佑正要拆开,李治用手拦住说:“不!请等一下,詹工程师,我们先猜一下,盛大人那边是你赢还是输?”
詹天佑说:“我希望是我赢,但赢了你要理解,咱们好好合作,把路基改回来。”
李治说:“如果你赢了我就得打包走人。”
詹天佑说:“你是这里的总工程师,你为什么要走?”
李治说:“如果你赢了,意味着这里的工作要全部按你的意思办,我留在此处毫无意义和用处。”
詹天佑说:“没有那么严重吧。咱们不是一个整美国佬与半个美国佬之间的合作吗?为什么要为这个搞得那么严重。除了这个宽轨问题外,你还能发挥很多作用啊。每一条铁路都需要很多工程师的全方位合作,我真不想因此而影响我与你之间的友谊。”
李治说:“那就希望你输吧。”他做了一个手势,说了一声:“嗯!”让詹天佑先拆,詹天佑拆开一看,脸上露出了一丝轻微的笑容。
李治一看,连信都没有拆,直接撕掉了,很难过地说:“詹工程师,你赢了。”
詹天佑说:“谢谢!李治先生,其实你真的没有必要为这件事怪盛大人。”
李治说:“我不会怪他,他现在是中国铁路总公司的总办,我要想在大清国修铁路,还得靠他呢。”
詹天佑:“那咱们先在这里好好合作吧。”
李治说:“不,我明白你的专业和能力,知道你能独立完成这项工作,我说过了,只要你赢了,我就得打包走人。我现在要兑现我的诺言。”
詹天佑惊异地说:“你并没有向任何人有何承诺。”
李治说:“我对自己有这样的承诺。詹工程师,祝你好运。”
于是,李治真的走了,而且带走了所有的勘测资料和施工图纸。詹天佑没有想到李治会这样强势,但没有办法,作为当时最懂铁路修筑技术的大清国工程师,为了自己的国家利益,他真的无法顾及与李治之间的关系了。李治走了,所有的东西都得重来,他不得不选了几位年轻的学徒与他一起,重新跋山涉水进行测量、设计,赣西湘东交界处,到处都是崇山峻岭,有不少地方与他在山海关外锦州一段的地形相似,那几个学徒有时累得动不了,詹天佑就向他们鼓劲,讲北方义和团的事,有些是杜撰的,但学徒们爱听,只要听“义和团”三个字,精神都来了。
有一次詹天佑和学徒们在一个深山狭谷地测量,看到几只豺狼,把学徒们吓得不敢往前行。詹天佑又开始向他讲义和团的事,他发挥自己想象力说:“我奉盛大人之命南下时,途经山东德州,碰到几个义和团的人,他们看到我穿一身长袍,提了一个皮箱,知道是远行的客人,把我拦住,我以为他们是抢钱的呢,但我当时身边没带多少钱,所以心中并不害怕,结果他们根本不抢钱抢物,而是问我见过洋人没有,因为在路上就有乡亲提醒我千万别说自己见过洋人,所以我对他们说,洋人我没有见过,我见过放羊的人,我们家邻居养了好几头羊呢。其实我家在广州,我们邻居根本无人养羊。他们又问我,会说洋话吗?我说,听过羊叫,没听过羊说话。他们见我傻里傻气的样子,就让我走了”学徒们一听,都怀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一个学徒说:“詹工程师,你不是编故事吧?”
詹天佑说:“编造不编造并不重要,你们都这么年轻,我想对你们说的是,大家平时一定要诚实说话,但遇到危难时,要适当机警一些。比如刚才那几只狼,看上去是有些怕,但我们这么多人,那些狼是不敢袭击我们的。人不可能一生不遇到意外,遇到意外时一定不能乱了方寸,要懂得应对。我们在这么偏远的山里测量,各种猛兽都有可能碰到,但只要大家镇定,总是能找到应对办法的,更何况几只野狼。大家振作起来,这是你们的家乡,在自己的家乡修铁路,这将造福于你们的子孙后代的,是为乡里造福。所以,适当地克服一些困难还是值得的。”
李治的离去,使詹天佑感到自己的责任更大了,他绝不能让李治将来看他的笑话,他将压力转化为动力,对盛宣怀对自己的支持心怀感激,全身心地扑在铁路建设上。1901下半年,他收到了一封来自家乡的信,是由弟弟天佐执笔写来的,告知他谭菊珍又生了一个儿子,这是詹天佑的第四个儿子,也就是第七个孩子了,孩子的出生当然是令人欣喜的,但又让他多了一份牵挂。虽然这里离广州比北方要近多了,但他无法回家去探视母子二人。
赣西山区的冬天非常寒冷,好在詹天佑在美国读书和在北方修铁路都经历过寒冬,所以他仍坚持在一线,率领工人们赶工铺路,白天在工地上与工人们在一起,晚上则要自己测算各种数据,因而,他比那些路工们还多了一份艰苦。
正当詹天佑忘我地在萍醴铁路线上夜以继日工作时,1902年,他收到了一份来自京城的调令,要他立即动身北上,前往关外,从俄国人手中收回关内外铁路。
终于盼到这一天了,虽然对工作了一年多时间的萍醴铁路他有着依依难舍之情,可俄国人占据的铁路有数百里之长,是这条铁路的许多倍,更为重要的是,这是从外国人手中接回自己的铁路,他不得不向萍醴铁路线上的路工们告别,受命北上。交接完手中的工作时,他曾一度想过回广州看一眼出生不久的四子文祖和妻子谭菊珍,但是,他知道北方的呼唤更加紧迫,那里需要他,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萍醴铁路在詹天佑离开三个月后的1902年11月竣工通车,全长38公里,成为当时江西与湖南省境内的第一段铁路,但是由于詹天佑已赴关外,他没有参加通车仪式。
袁督之忧(1)
詹天佑从江西萍乡出发,一路北上,当时正是盛夏季节,他注意到,沿途各地乡村已恢复了安定祥和的生活秩序,鸡、狗、猪不时可以在沿途的村庄路口看到,田野里农民们正在忙着夏收,路上没有散兵游勇,商旅往来已属通畅,与一年多前那种兵荒马乱的情景形成鲜明对比。詹天佑看着眼前的景物,心想,或者这正预示着国家长久太平安定的希望,铁路建设也可以在国家振兴之路上发挥更大作用。
对于这次调他北上的袁世凯,詹天佑早有耳闻,甲午中日之战前后,袁世凯曾往朝鲜处理有关事务,戊戌变法时,据说正是受到光绪帝重用的他投靠了慈禧太后,出卖了光绪皇帝和变法维新人士,才导致了变法的失败,在两年多前,庚子事变前,任山东巡抚的袁世凯主张*义和团运动,这些詹天佑都听说过,所以,对詹天佑来说,袁世凯似乎负面印象更深一些。
詹天佑曾想直接到直隶总督衙门拜见袁世凯,但他对这个人心中没有数,于是先到天津海关道台衙门拜访了时任天津海关道台的唐绍仪。
唐绍仪此时已是四品身份的海关道台,官品比詹天佑要高两级,其实他正是受到袁世凯一手提拔,才获得了这个职位。他一见到詹天佑,怕詹天佑按照官场规矩向他下拜,快步迎上前去用英语说:“詹姆斯,你好啊。”
詹天佑也用英语回答道:“阿贾克司,你好!”衙役门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但能感觉得到,这两个人非常亲密。
唐绍仪说:“詹姆斯,自从上海一别,至今已是二十年了。”
詹天佑说:“是啊,这二十年来大家变化都很大啊。”
唐绍仪说:“你可是名声在外啊,不管是谁,每谈到修建铁路,一定会谈到你。所以,这次袁督点名要你参加关内外铁路的接收问题。不过你放心,袁督已任命梁如浩当关内外铁路总办,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詹天佑说:“你是说梁如浩现在是关内外铁路的总办?”
唐绍仪说:“是的。梁如浩也是由袁督保奏出任关内外铁路的总办。我们留美幼童有好几位都受到袁总督的保举之恩呢。梁诚由袁总督保举,已作为醇亲王的随员赴德国谢罪,蔡绍基也在天津,他任北洋大学头等学堂的总办,曹嘉祥任天津巡警道道台。”
詹天佑说:“这么说来,在天津现有不少我们当年的留美官学生?”
唐绍仪说:“可以这么说。这都是因为袁大人对我们幼童的保举和重用啊。”
詹天佑说:“袁总督为什么这么重视我们幼童?”
唐绍仪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因为你长年工作在铁路上,可能对官场之事了解不多。其实自甲午之战后,朝野官员都知道西学是很实用的学问,因此都大力提倡,袁总督是新兴官僚,他在朝鲜的时候,曾带着我和梁诚在身边,他看到我们这些幼童的西学对他来说是有用的,特别是在与欧美人打交道过程中发挥了很大作用,其实当年在天津小站练兵时,他也深知电报、电话、矿产、铁路等的重要性。这些领域都是我们留学生之所长。这一次,是袁总督亲自了解了你的情况后,点名要你来参与接收铁路的。”
詹天佑说:“袁大人怎么知道我?是你们向他讲了吗?”
唐绍仪说:“这哪用得着我向他讲啊?当今重视西学之朝野人士,没有谁不知道你的,因为谈到西学,必谈铁路,谈铁路必谈铁路人才,要谈铁路人才一谈就一定会谈到你的。是袁督自己了解了你的情况的。”
詹天佑说:“听说袁总督是李鸿章大人推举的?”
唐绍仪说:“是的,李鸿章大人以七十多岁的高龄签了《辛丑条约》之后,一直受人非议,尽管很多人都知道他当时完全是迫于中外两头的压力才不得已签的,但所有的责任都要他担起来,再加上以前他签的与法国、日本的条约都是丧权辱国的,为此,很多人都骂他卖国贼。他在忧愤中吐血辞世,人们都说他英雄一世,却落到这样令人伤痛的结局,真是可惜。其实,李鸿章大人至死都不忘他终生推动的洋务啊。”
詹天佑:“当年选派我们这些幼童出国肄业,事实也是洋务的措施。对我们留美幼童来说,李大人与曾文正公一样,是有恩于我们的。”
唐绍仪说:“是啊,如果不是李鸿章大人,我们回国后的境遇可能更难了,袁督也不一定会了解我们,重用我们。李鸿章大人去世时,特地向皇太后推荐了袁总督,并说,遍观海内,找不到第二个比袁总督更适合继任他的人选。加上在戊戌变法时期,袁督已经取得太后之信任,于是朝廷命袁督继承了李大人的职位,出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袁大人受李大人之影响,对西学人才非常肯定与重用。”
詹天佑说:“你既然提到戊戌变法袁督取得太后信任一事,天佑不敏,据我了解,民间对这件事对袁督的评价甚低。”
唐绍仪说:“这件事如果不了解实情的人也会与你的看法一样,事情并不是民间传言的那样,其实太后当初也是支持变法的,可是皇上与维新人士走得太远太急,激起了朝中保守派的担忧,据我了解,当初太后的想法也很激进,几乎完全支持皇上与康有为他们,是支持变法的皇上的老师翁同龢提出了一个折衷的意见提醒太后,变法维新不能一步到位,需要渐进地进行,这才引起了一些保守派人士拥向太后,在这种情况下,袁督的思想开始转变,他非常清楚,以当时的情势,他必须选边站,太后是实力派,袁督如不与太后站在同一条线上,一定会与谭嗣同他们是同样的下场。你要知道,袁督是官僚世家,他的父亲、叔父都是做官的,他的家世渊源使他不得不拥护太后。”
詹天佑说:“朝中事情这么复杂,我真是看不明白。”
唐绍仪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康有为这些变法人士虽然提出很多变法主张,都是因为看到国家积贫积弱,看到西方技术的进步,但他们对国家的秩序建设并不清晰,许多提法是建立在自己的主观想像之上的,没有理性科学的根据。他们几乎没有出过国,对外国情况根本不了解。试想想,大凡出洋回国的人,反而没有多少人有维新人士那种激进的想法和做法,比如严复很早就提出要变法维新,想必你也读过他在报纸上发表的言论,但是他根本没有参与到康有为他们推动的变法活动中。”
詹天佑说:“对于维新变法,大家都知道要做,国家已到这样,再不变革,真不知将往何处去。康有为他们的动机是好的,可是可能真是操之过急,以致失败。”
唐绍仪说:“这就是中国旧知识分子的老毛病,因为得到皇上的信任,自以为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做,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天不怕地不怕,连老佛爷也没有放在眼里,这就是他们的致命丧,这完全是对大清国的国情不了解的原因。在我看来,康有为他们自己应该要对变法失败承担责任,而不是一味地把责任推给袁督这样的人。”
詹天佑说:“这么复杂的事我确实也没有考虑过,不过你刚才提到,袁督能在实际事务中重视西学,对西学人才的重视,这反映他还是一个务实的人。现在形势迫人,不管理论上是否变法,实际上还是要做很多新事情。我个人感觉,从铁路这方面看,甲午之战后,国家已是很重视了,现在各省都有修建铁路的计划,但修铁路要钱,所以一时半会也急不来,对我国来说,在铁路方面不在于朝中的政策,而在于铁路人才跟不上,这可能是个致命的问题。这次我在江西萍乡,就与当时主持那条铁路修筑的美国工程师李治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