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俏丽花哨的封面?
新朝的言路,就是这样被李世民一条一条打开的。做人,尤其作君王,和作学问一样。只有通,才会融,才能不囿于细节,不拘泥于死理,不执拗于成见。从而堂堂然走出一条新路,那么,其身后挥洒的,就永是宽博、畅达的气象。
细究魏征与唐太宗的关系,就像看千里马之于伯乐,后者不是前者的必然条件,但后者是前者出现的先决条件。讲这些,是想让所有的人更好理解,老魏日后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行,不完全是因为老魏的个人禀赋,而是有着供其茁壮生长的极合适阳光、水分和土壤。 。 想看书来
我这就跟你走(2)
所以,官拜詹事主簿的下层官员老魏,能频频被李世民“数引入卧内,访以得失,征知无不言,上皆欣然嘉纳。”就一点也不奇怪。
天知道,老魏的眼光有多独到,看问题有多深刻,进谏的内容有多刿切,反正是唐太宗听得悦耳,用得顺手,钥启锁开,药到病除。李世民有点要上瘾的意思。
一个是乱中取胜的马上皇帝,急切希望国家鼓角息声,得到大治;一个是乱世中行走多年,具有丰厚治国方略和实践经验,却迟迟找不到施展舞台的剩男;一个因父皇晚年偏听而极端厌恶耳目闭塞,一个大力倡导兼听则明,推行明德慎罚,坚持偃武修文,振兴河山;一个在气度上大气开合,善于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一个不持愚节,知无不言,深明进谏之道。这样两个人遇到一起,便只能是一种绝配。
看到他们走到一起,历史都为之精神一振。
一双善于倾听批评意见的耳朵,最惬意的事,就是遇到一张喜欢针砭时弊的嘴巴。二者相遇,只能是相见恨晚,耳鬓厮磨,感情日深。公元627年,李世民践祚后的贞观元年,马上擢拜魏征同志为谏议大夫。而且制诏通知满朝文武,“自今,中书、门下及三品以上入阁议事,皆命谏官随之,有失辄谏。”
“我是大唐一老狗,蹲在朝廷大门口,君让咬谁就咬谁,让咬几口咬几口。”据说,这个段子是贞观年代的网络写手为恶毒攻击老魏创作并流行开来的。老魏既欣赏又反感,他认为前两句极为形象,后两句极为扯淡。
他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这个段子作者予以痛斥。贞观元年,大局虽然初定,但李建成、李元吉的党羽还散布在民间,时时聚聚会,发布点不满的言论,甚至还准备谁来奋臂一呼,再图大举,这些都对新朝构成了极大的不安定因素。
李世民为此下大赦令,对不管以前的左派还是右派分子皆赦而不问,而且还下令民间相互不得揭发,不能发动群众斗群众。
这个做法很容易让人与中世纪罗马的宗教裁判所,以及20世纪中国某个畸形时代,形成一种对比性思考。如果一个国家以公民间抛却友谊和亲情,完全以告密、反咬、出卖的方式获得社会价值认可,那么这个社会就会颠覆其道德系统,使人性沦丧而*勃发。唐太宗用他的气度,及时挽救了一场整体性的人格灾难。?
但即使如此,仍然有邀宠争功之徒争着告密,经常有人神秘兮兮地向当局检举谁曾经是*成员,也经常有隐藏在人民群众内部的阶级敌人被五花大绑地押往衙门请赏。不管在哪朝哪代,总有大批人钟爱这项整人的事业,为之鞠躬尽瘁,不辞辛苦。
政局摇动,人心惶惶,华山以东的河北地区尤为严重。稳定工作压倒一切,这是当前最大的政治。可派谁去合适呢?唐太宗的视线在一堆脑袋间跳跃。
一个人做出点成绩不容易,但被领导牢牢记在心上,并时时引为长处就更不容易。李世民没忘记9年前魏征出关招抚的精彩一笔。
于是,老魏同志一抖马鞭,喊声“驾——”,上路了。
出关时,他压制住了可能又要大发的诗兴,只是复习了一遍老作品,“季布无二诺,侯嬴重一言;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他知道,这四句诗自此后要一直跟随他了。
事实上,除了出这趟差,老魏在贞观一朝再也没离开过太宗半步。李世民不是担心老魏借出公差之名游山玩水、狂购纪念品,而是作为帝国的保健医,唐太宗已深感越来越离不开他。就像一个舰长离不开雷达,一架飞机离不开导航。 txt小说上传分享
我这就跟你走(3)
安抚工作,说白了就是一路宣讲中央政策,一路视察督导,肯定一下地方的工作,然后强调大家要掌握政策、用好政策,基本上没有实质性的内容。但在路上,老魏遇到了两个人。他们都是自己曾经的同事,一位是前太子的千牛李志安,一位是齐王的护军李思行,他们是被当地州县解送进京的。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看着昔日的同僚,今日的笼中囚,老魏自然有种芥末蹿进鼻腔的难言滋味。失节与守恒,腾达与偃蹇,人的命运究竟受谁捉弄呢?一种同情和怜悯,油然而生。
老魏做了一件不在他权限之内的事。当场命令将被押解人员全部释放,而且边松绑,边放出话,“吾不可以顾身嫌,不为国虑,且既蒙国士之遇,敢不以国士报之乎?”
这个“之乎”就是让唐太宗听的。我这可不是在徇私情释放旧友,而是不顾自己承担嫌疑的罪名为国考虑。
客观上,老魏这次机智灵活的松绑行动,不仅彻底解除了建成党羽的顾虑,安定了动荡的局面,而且替大唐朝深深赢得了山东集团众哥们的心。李世民闻之,在长安独自鼓了长达三分钟的掌。
因为他要的不是一个魏征,而是所有异己的俯首称臣。老魏的念故旧、不忘情,深合了大唐的政治需要。李世民知道,这很重要。
同样出于政治需要,这年冬天,李世民隆重改葬李建成、李元吉。在宜秋门,他哭得尤为痛恸,表演取得巨大成功。
一个高明的政治家,多年的历炼使他的笑肌和泪腺,都已经不再受个人情感支配,而只为政治服务,为大局服务。他爽朗的笑声,悲伤的泪水,甚至脉脉温情和熊熊怒火,都已经超越人的自然情感,而随时随地听从需要出现。
在这次改葬中,魏征及王珪上表,请求陪送故主的灵柩到墓地,李世民不但同意,而且要求所有的原*旧僚集体参加送葬活动。
这个世上永远多的是落井下石的人,他们站在意气风发的新队伍中,急于与以前的阵营划清界限,甚至跳出来,以比敌方更怒火万丈的劲头,愤怒揭批、大口撕咬已经倒下去的故人。三国时的蔡邕是怎么死的?不就因为他爬在曝尸的董卓身上哭了一场,惹怒了王允同志?老魏的上表请求,展示了他不忘旧恩的高蹈人格姿态。
由此,我们可以更深刻地打量魏征,正确看待他历史上变来变去的节,从人性内层,更为公允地看老魏同志是“识时务”,还是“投机”。著名的老宣在他同样著名的疯话里,发表过这样的宏论:后汉的司马徽说,识时务者,在乎俊杰。这句话常被一些投机的人与趋时或盲从之辈误解。要知道投机不是识时务。趋时与盲从,也不是识时务。识时务是知所当行,抱定一个正大的目标、合理的见解,应付当前所发生的事务与时机。
从敌营中走来的老魏,赢得小李的信赖和尊重,恐怕很有这方面原因。
在贞观一朝,作为重要的臣僚,封德彝同学的全部使命,似乎就是捧哏老魏,比衬对方英明。作为配角,他的出镜率颇高。
又到了“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征兵季节,唐太宗谴使点兵。封德彝上奏,中男(十六七岁的男子)虽然年龄还未满十八,但身材高大壮健的,也可以征入军队中。太宗同意了。按照程序,即将颁发的圣旨要经过魏征担任给事中的门下省作审核。
门下省主要职责是校勘帝命,审批百司奏抄,打印并抄报有关部门,从文字上为即将下行的诏敕把把关。给事中是门下省的日常工作人员,主要工作是审读奏抄,在审读中,发现尚书省报请施行的行政决议有不符合法令规定的,驳回重拟;发现中书省起草的圣旨中有纰漏和谬误的,可以打回。
给这种部门下个定义,应该是十个字——看似很重要,其实小玩闹。
这道敕旨走到门下省时,如果遇到的是别的给事中,无疑都会轻松放行,但恰恰遇到的是老魏。老魏大摇其头,坚决不肯在上面签字。于是,敕旨被封还了上去。
这件事情是皇帝亲自点头同意的,门下省你们捣什么乱?所以,中书省再次把敕旨交回门下省审核,固执的老魏还是不肯签署,仍将它顶了回去。
如是者四。像玩一场无聊的踢毽子游戏。
这还了得?一个小小的给事中,竟然顶着皇帝的明令拒绝签署办理。李世民觉得这有点意思,所以他没找门下省的部门领导训斥,而直截叫来了老魏。
太宗问:身材壮大的中男,有很多人其实已经达到入伍年龄,无非是为逃避兵役,压低岁数,谎报年龄,征调他们本来就很合情合理,你怎么如此固执呢??
老魏答:治军在于御兵之道,而不在于人数多少,陛下只要挑选勇猛健壮的,以正确的统兵方式统帅他们,就会战无不克,又何必多选细弱之人徒增虚数呢。况且陛下你老说,要以诚信来治理天下,使臣民都没有欺诈之心。现在,你才即位没几天,可已经失信于天下好几回了。
李世民愈发觉得有意思,愕然问:朕怎么就失信了??
老魏答:你刚即位时下诏说,百姓欠官家财物全部蠲免,而有司认为欠原来秦府的东西,不算官物,还是征督如故。陛下你是从秦王升为天子的,秦府财物怎么能不算是官家财物?你还下诏令,关中免租调二年,关外给复一年。可是紧接着你又敕旨说,交纳的人已经很多,从来年再开始免税。刚刚发还就又重新征收,百姓不可能没有怨言。再者说,陛下所与共治天下的是那些守宰,平时诸般事情都对他们委以信任,怎么独有征兵这件事你怀疑其中有诈,这怎么能说是以诚信治天下呢??
唐太宗听完,龙颜大悦。“原来朕以为你太固执,怀疑你不达政事。今卿论国家政体,诚尽其精要。法令不能令百姓信服,他们怎么会服从遵守,天下怎么能治理呢。朕过深矣!”
于是,太宗不再征兵中男,而魏征则喜洋洋抱着奖品——一个金瓮回家。
领导的认可,比金瓮值钱多了,老魏心里门清。
而君臣之间的千古佳话,就从这里开始,倾情上演。
脚下的地在走,嘴边的谏在流(1)
从喜获金瓮那时起,老魏就成了大唐朝的超级获奖专业户,开始源源不断地从唐太宗那里往家扛东西。
没办法,一个愿说,一个愿听,说的人总是言之有物、深中肯綮,听的人闻之则喜,而且一高兴就奖。说的人只能受点累,每天下班回家时,要汗流浃背地当搬运工。魏府的门丁,也渐渐习惯了其主人春运返乡民工一样大包小包回来的模样,偶尔看到老魏两手空空回家,他们会咬耳朵,猜测皇帝最近是不是手头有点紧。
贞观元年,天下虽然大定,但百废待兴,诸业待举。远在岭南偏僻山区的部落酋长冯盎、谈殿,觉得自己远离长安,新朝鞭长莫及,于是久不来朝,而且还迭相攻击,制造骚乱。搞得那里,鸡老是“扑楞扑楞”乱飞,狗老是“汪汪”地乱叫,而不是鸡鸣桑树巅,狗吠晨昏里的那种恬淡平和意象,这很不好。
南方频频向朝廷奏报,说冯盎要造反,前后报来奏章有几十封。这还了得?太宗拍案而起,准备让将军蔺谟同志率长江、秦岭一带数十州驻军,前往征剿*,整顿一下那里的纪律。
职业进谏人魏征上谏道,国家刚刚安定,岭南又瘴疠险远,不可以宿大兵,况且,冯盎反状未成,不适宜兴师动众前去开战。
太宗纳闷了,告他造反的人都排着队,在道路上络绎不绝,你怎么说他反状未成?
老魏答:如果冯盎是真反,他必然分兵据险,攻州掠县。现在告他造反的消息已经好几年了,而小冯的地方武装并没有出镜,此不反明矣。现在的问题是,南方诸州都怀疑他要反,而陛下又不派谴使者前去镇抚,小冯就愈发害怕您要制他死罪,所以就越不敢来朝。如果派谴信臣示以至诚。他喜于免祸,那么完全可以不出兵,而使他降服。
这年十月,员外郎李公掩以钦差身份被派去慰问冯盎,头上插着雉鸡翎的冯酋长大喜过望,那根雉鸡尾巴摇动地很殷勤,李钦差回来时,冯酋长随即派儿子冯智戴跟随中央慰问团入朝拜觐。
此前一直将信将疑的李世民,佩服之情溢于言表:魏征令我发一介之使,而岭南随安,胜十万之师。一句话顶一支10万人的部队,不可不赏。
这回,老魏扛回家的是500匹绢。
这样老是被国家领导人不是金瓮便是几百匹绢奖着,着实会让连根鞋带也领不上的同志们极不舒服。果然,有人告发魏征,说他结党营私,替自家亲戚捞好处。唐太宗命御史大夫温彦博同志前去查证,结果很快报了上来,事实证明老魏一身洁净,两袖清风,是党的好干部,人民的好公仆。
但,温彦博却为老魏上了点眼药,“征不存形迹,远避嫌疑,心虽无私,亦有可责。”老魏同志还是有毛病的,不注意自己言行,应该受到责备。太宗感觉不便于出面批评,就令温彦博找个公休日私下里说说魏征,自今以后,要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
老魏沉默了好几天,不是因为嗓子发炎,也不是自我反思,更不是在盘算如何替自己开脱,而是在静等皇帝消火。领导正在气头上,你不要去作任何辩解,否则对你就更不利,这是《与领导周旋学》的第一章内容。
要选个好天气,领导又刚受了次贿,最好是领导头天晚上刚有过一次来之不易的美满性生活,就选择这时候进言。老魏果然在有天上朝时,面向太宗发言了,“臣听说君臣同体,宜相与尽诚;若上下但存形迹,则国之兴丧尚未可知,臣不敢奉诏。”如果君王与臣下都相互敛声静气,彼此拿捏,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