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这么凶她?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她,脑子乱得很,思来想去,最后只能逃兵一样离开。
一踏出厨房,他再迈不动半步,小心翼翼地回头——
她站在一地碗盘碎片中,低着头,这般孤零零的。
他咬咬牙,加快脚步,几乎是奔跑着进了卧室。他明明记得医药箱是收在卧室壁柜里的,可衣服几乎全部都翻出来,怎么还是没找到?他越发觉得烦躁,直到柜子里的东西丢的一地都是,才终于在衣柜角落看到了这医药箱。
他抱着医药箱回到厨房,就看见她蹲在地上,抽噎的声音隐约传进他耳里,明明是这么小声,却一声声敲进他心里。他走过去,无法克制力道地拉起她。
她真的在哭,眼泪却倔强地不肯滑落眼眶。见到他,眼泪一下子就滑下来。白的脸,透明眼泪。
他抬手抹她的眼泪:“哭什么?”
她别过脸去,手紧握成拳,指尖刺进掌心的伤口,疼,可越是疼,她拳握得越紧。他连忙扳开她紧握成拳的右手,看看她的眼睛,再看看她的手:“很痛?”
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抬头,看他。她觉得自己恨他,也突然明白,原来看着一个人的背影,可以这么痛。
霎那间她撞进他的怀里。硬生生的力道撞进他胸口。她痛,也想要他痛。
“我以为你走了!”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以为……以为……”
他轻拍她的头,“不会,我不会走,别哭了,别哭了。”
她挣扎,用力推开他,他索性放下医药箱,双手紧紧箍住她肩头,就这么抱着她,哄着她,任她捶打他胸膛也不肯松手。
“对不起,是我错,我错了,别生气好不好?”
他从没见她这么生气,她总包容他,纵着他,惯着他的坏脾气,他甚至几乎要忘了,原来她也会觉得委屈,也会失控哭泣,也会像现在这样,在他怀里无理取闹,赖皮的孩子一样。
她双手抓着他的衣服,掌心的血痕印在他白色的T恤上。许久,她终于平静下来,想想自己在他面前也算狠狠地失控了这么一回,自嘲地笑笑,她松开手,他却不肯放开一分一毫,她只能试着轻轻推开他。
他以为她又要挣扎,抱得更紧,几乎要捏碎她肩头。
她吸吸鼻子,在他的臂弯里艰难地抬起头来,看他,神色已恢复平静:“我没事了。”
她坐在料理台上,他站在她身前,从医药箱里取了棉签,沾了碘酒,执起她的手,为她的伤口消毒。允圣熙低着头,似乎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她的手还要重要。从她的角度,只看得到圣熙黑亮的头发,她碰一碰他的头发。圣熙的发质有些硬,却不扎手,头发凌乱中也有层次。
她伸手,拨一拨他头发。
他这才抬起头来。料理台的高度令允洛正好可以同他平视,他看看她的眼睛,笑了笑,连带着连他的眼睛都微微弯了起来。
她也知道这样发脾气不对,可临到自己身上时,依然会乱了方寸。
他弄好了她的伤口,东西收好,她要跳下料理台,却被他按住,他的手扣在她腰间:“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哭。”
他说的郑重,眉头全都纠结在了一起,她习惯性地伸手抚平他眉心的刻痕。
笑了笑,她问:“真的?”他真的想了想,垂着头,想了一会儿,最后却只能说:“尽量。”
彼此都是给不起承诺的人,他说“尽量”,于她,就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安慰了。
“我也是。尽量不惹你生气。”
拉过钩,盖过章,他松手,她跳下料理台,正要继续料理晚饭,却被他拉着朝厨房外走。边走边说“好饿。”
她直被他拉到玄关,她看着他蹲下(禁止)换鞋。
“你要出去?”不是饿了么?
“出去吃。”
允洛和房产经纪约在周末看房。
房子在北五环外,周边环境很好,公寓楼外立面在蓝天掩映下很是漂亮。
允洛跟着房产经纪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甚是喜欢,允圣熙跟在身后,也不发表意见,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她跟在房产经纪后头,兴奋地问着房间的面积,采光等等问题。
这样多好!他赚的钱本来就是她用的,何必要像之前那样分的那么清楚?
房产经纪在一旁介绍,说公寓不仅设施先进,而且配备有餐厅;酒吧;游泳池;健身房;美容院……房产经纪一张嘴说的允洛心动非常,她回身问允圣熙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说话的时候,月牙儿一般晶亮的眼睛瞅着他。
他也笑一笑,之后走到房产经纪面前,问了交房日期。
“这房子是现期的,直接就可以交付。”闻言,允圣熙兀自点点头,直接就开支票付定金。
房屋经纪从没见过这么急色买房、仓促掏腰包的客人,一时就懵了:“要不要看看下一套再决定?”
允洛也应和着:“是啊,会不会太赶了?”
“你不是喜欢吗?”
允圣熙不解地看着允洛。
“喜欢是喜欢,可说不定下一套房子会更喜欢呢。”刚才一听经纪的报价,她就已经没那么喜欢了。
“不行,”他直接把支票塞经纪手里,看着允洛,语气认真,“喜不喜欢这种事怎么可以说变就变?”
经纪业乐开了花,立马开发票,拿合同给允圣熙,签了字之后立刻就打电话回公司报备。
经纪到外面打电话,允圣熙终于等到了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于是乎,拉着允洛,把公寓里又逛了一遍。
这么仔细看了,他才发觉这房子确实是不错,也难怪她会喜欢。
公寓的装修是soho格调,又是现房,家具都齐全,高层景致异常亮眼。
多种石材拼成的地面、云石灯和铜制蚀刻电梯门,墙壁上贴着真丝壁布,马尾编制的床头,水晶灯具。
大到衣柜、书柜、床、沙发,小到一幅画、一个雕塑、一只花瓶……虽然她不说,但他看得出,她喜欢这种细节处的精致。
“如果换了这张床,整个就完美了。”
他看着面前这张king size的大床,突觉可惜地说。
允洛甚是不解,看看他,再看看那张床。
很好啊!他哪里不满意?
“我要把原来家里那张小床搬过来。”
“……”
“我还是习惯紧紧抱着你睡觉。这张床这么大,不好……”他煞有介事地兀自点点头,“嗯,很不好。”
逛了一圈,那经纪电话还没打完。有些无所事事的允洛站到窗边看风景。她悠闲地俯视着窗外,柔和的日光映衬得她身材窈窕,面孔俏丽,他不由得心中一动,悄悄走到她身后,从背后拥住她,与她一起看窗外的车水马龙。她回头望了他一眼,柔顺地把头依在他的肩上,手覆在他交叠放在她小腹上的手上。
一间舒适的房间,一面透光的落地窗,把不相干的人员屏闭在这方堆金砌玉的小天地之外。
英俊的男人,和他怀里的女人。
一切安好,无人打扰。阳光中,他脸上,是清清浅浅的笑容。
突然——
“我已经跟公司报备了,你们……”允圣熙火速放开手,下一秒转过身来。
经纪站在卧房门口,一边看着他自己手里的文件,一边朝里走,口中继续道:“……你们哪位是房主,麻烦再签个字。”
允圣熙缓过神来,答道:“哦,好。”
允洛站在原地,空落落的手垂在腿侧,愣愣地看着允圣熙径直走到经纪面前。
允圣熙低头看了会儿文件,接过签字笔:“签这里?”
“对。”
这时,窗外吹进一阵风,风来,吹醒了她,她肩膀一颤,转身关好窗户,之后也朝着门口、朝着那两个人走去。
看完房,三人乘电梯下楼,安静的电梯间,允洛的手机响了。
允圣熙见她接起了电话,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她简单答了句“好”,之后便收了线。
她视线转到身旁的允圣熙身上。
她看看允圣熙。允圣熙也在看她,眼里是不满。她已答应他今天一天手机都不准开机。
好端端的假期被打扰,他脸上是不开心。
“席末叫你立刻回公司一趟。”
允圣熙“哦”地应了一声,却并不以为意,心里面想着阳奉阴违。
行程表里,今天并没有通告,他不去,席末也不能拿他怎样。
“他还说,要我也一起去。”
允洛语带疑惑地说。
女人,男人·中
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
你是我的全部。
回到公司,席末办公室里,除了席末,还有一个人。
允洛依稀记得这个人,他曾经在拍摄现场向她搭讪。
席末告诉了允洛今天叫她来的目的。这位VOGUE的主编想邀请允圣熙和允洛一道拍摄封面。这些照片会作为VOGUE旗下包括美国版、法国版、中国版在内的各版本的年度封面集推出市场。不止如此,内页更是添加大板块介绍这位亚洲天王的音乐。
而之所以要这一对组合,全是因这编辑不知从哪听来了什么,同时又对这中国女人很有些好奇,于是便联络到经纪公司,要允圣熙偕同他这位“女友”一道参与拍摄。
席末同他解释允洛身份的同时也在尽力挽留这单生意,说是即使不是情侣也可以一同拍摄。报酬自不必说,光这号称“时尚圣经”的杂志那超强的宣传效力,就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生意谈成了,自然要叫允圣熙和允洛回公司和着老外伯乐见个面。
听了席末一席话,允洛如坠云里雾里,指指自己:“我吗?”
“Bien s?r!”
“当然!”席末这个临时翻译如是说。
允洛坐在沙发上,这位杂志编辑也跟着走到沙发上坐下,席末就在一旁帮忙翻译,于是乎,那三人凑作一团,允圣熙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里,冷眼看着。
想了想,他起身,朝他们走过去。
走到允洛面前,他微微俯下(禁止),其他两人错愕的目光中,允圣熙将允洛拉离了沙发,拉离了那两个大男人的包围。
允圣熙也没多谈,只说一切交给席末处理,和他们道别了之后,便拉着允洛离开了。
这外国人,一双碧色的眼睛追随着那道织瘦的、消失在门后的身影而去,视线再转回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脸公式化的神色。
他转向一边脸色同样不太好的席末:“Elle est vraiment sa soeur?”
席末一怔,心里嘀咕这法国佬的眼睛怎么这么尖,表面上却要虚与委蛇,扯了扯皮肉,算是笑了笑:“Il est bien s?r。”
“Il ressemblait à …” 尖眼睛的法国佬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措辞,“Envie de tuer des gens proches de son。Et puis,Manger son。 ”
允圣熙下到车库取了车,等她系好安全带,他便发动车子,径直开回家。
允洛坐在副驾驶位上。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不着痕迹地纯净着,车窗上折射出她的脸,白皙冷静的脸孔半隐在日头的光影中,看着同样反射在车窗上的他的脸,微微的出神。她的指尖划过玻璃,沿着窗上他的脸部轮廓,划出一排不规则的痕迹。
他的嘴唇是薄薄的,不喜欢笑,可笑起来却那样好看,纯净如斯,可爱如彼。
她的手,轻轻划过窗上那张唇。
他的眼睛总是冷冷的,没有情绪。她原来一直想要他多交朋友,可是她也渐渐明白了,那些呼朋引伴、身边始终有大堆人围绕的社交动物们,内心深处怎么会没有寂寞?
真实而深厚的感情并不会有一个热闹的表象。其实有她,他就足够了。
她一直相信,有很多事情终究是可以被替代的,即使你贪恋。可是只有他,是不能被替代的。
“如果你不想拍的话……”他突然开口。
她回过神来,“嗯?”
“我说,如果你不想和我拍封面照的话,我可以推掉。”
“不用了,”她摇摇头,“席末说上VOGUE对你的事业很有帮助。”
他一听,眉心又坏脾气地蹙了起来。
又是席末?怎么席末说什么她都信?
“生气了?”她看他。
他不看她:“没有。”
“你看你!再皱眉头都要成小老头了。乖,笑一个。”她凑过去,逗他的下巴。
“席末怎么有你的电话号码?”
“什么?”她不明所以,朝他倾着身体,手指悬在他下巴下边,动作僵住。
“以后别随便接他电话。”
“……”
“成吗?”
她知道他生什么气了。他真的有24岁了?自己眼前的,明明是张别扭的孩子的脸。
“好,以后不接他电话就是了。”
白色的墙壁和大灯,允洛站在白色的墙壁前,在感到明亮的同时,她觉得热。
灯光师调节着灯光,双面的灯光直直打在她身上。
摄影师叽里呱啦地说了些什么,她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摄影师把相机安回三脚架上。
独自站在白墙色幕布前的允洛深深的不安着。摄影师忙着对镜,正无言地按着快门,感光菲林刺眼异常。她不得不把脸从镜头前转开,皱着一双眉头,四处寻找允圣熙的身影。
终于,允圣熙换好了衣服,重新回到拍摄场地。他没有急着进场,就这么站在明暗交界处,看着光里的她。
她的美,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兵不血刃。她身上的露背礼服很特别,妩媚的妆容,却是迷茫的眼神,慵懒又不失灵气,是另一种味道的娇俏可人。礼服是粉色的,这样显得她越发纤瘦,但是也有了一种温暖的柔和,她很少穿这个颜色,但这一穿上,竟也这样漂亮。
摄影师对她说话,她没听懂,露出有点尴尬的笑容,眼睛是半个月亮的形状,微微露出牙齿。
很少有女人可以让人觉得她们是那种天生的美丽。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是一个美丽的让他无数次心动的漂亮女人。
她流露出一种致命的魅力,而在场的所有人——他环顾周围——这些人,无不是痴迷惊艳的目光,注视着灯光下纤毫毕现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