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么就说:
“要真论起来,她并不比那些小乖妞们坏多少,只不过她是公开的罢了。”
遇上有人转弯抹角地批评她不该和这种人交朋友,把她*了,就说:
“你了解她吗?当心点,背后说人家坏话总有一天要倒霉的。”
话虽这样说,她在公开场合还是尽量避免和这个女人在一块。有时一股没来由的烦恼冒上来,她也不问三七二十一冲着伊丽莎叫道:
“你干吗要让这种人住这儿啊,妈妈?全城谁不知道她?你这地方的名声越来越坏了。全城的人都当这儿是个窑子。”
伊丽莎听了生气地撅撅嘴:
“我才不管那些呢,我跟谁都一样,有我自己的头脑。我在谁跟前都抬得起头来,也希望别人跟我一样,反正你看到我又不跟她们混在一起。”
这是她常用的一种辩解方法。只要是能有钱进来,其他事她一概装不知道。这样一来,*人们一传十,十传百,“迪斯兰”客栈在她们中间出了名,她们纷纷飘然而至,把这儿当成一个旅游小城半公开的妓院了。
海伦早已疏远了她的中学同学,像那个学习刻苦、其貌不扬的贞尼芙·普拉特,她是个中学校长的女儿;还有甜妞邓肯、葛楚德·布朗等。她现在的伙伴有些粗野,但是要活泼得多。像长得胖乎乎的格蕾丝·戴莎依,管道工的女儿;还有珀尔·罕丝,父亲是浸信会的教友,一个做马鞍的师傅,她长得膀大腰圆,唱起歌来却能尖着嗓子唱很响。
《天使望故乡》 第十二节(4)
不过,她最好的伙伴还是南·辜歌。这是个瘦削、利落、很有活力的姑娘。那纤细的腰,男人的一只手臂就能绕过来。她在一家杂货店里当会计。她的账既清楚,又从不出错,颇得老板的信任。她挣的钱大部分都用来养家了——在尤金眼里,她妈妈一看就是有病的样子,因为她松弛的脖子上挂着一块大瘤。她有一个瘸腿的妹妹玛丽,全靠拐杖和肩膀磨练出来的力气在屋里走动。另外还有两个长得五大三粗、野里野气的弟弟,一个20岁,一个18岁,身上总有从弹子房和妓院斗殴带回来的刀伤,不是这里紫一块,就是那里鼓起个包。他们住在克灵曼街一所破烂不堪的两层小楼里。这个家靠女人辛劳工作养家糊口,可她们却从无怨言。尤金常跟海伦一块儿上她家去。海伦就喜欢他们家那种粗放、快乐、富有激情的生活。她尤其爱听玛丽讲的那些下流话。
每个月的月初,南和玛丽就把自己挣的钱拿一部分给两个弟弟,供他们零花或者叫他们到“鹰环”妓馆去玩一次女人。
“哟,这哪行啊,玛丽?我的老天爷啊?”海伦不相信似的急切地问。
“干吗呀,就是这么回事呗,我的小乖乖。”玛丽回答说,嚼着烟膏,棕色的汁液顺嘴角淌下来,大粗手把烟拿着,“我们从来就是每月给他们点钱儿去玩女人的。”
“哟,不是吧,你在开玩笑!”海伦笑道。
“上帝呀,孩子,你这都不懂呀?”玛丽说,对着火吐口烟汁,也不管吐得准不准,“干一下他才身体好嘛,要不他们准病着了。”
尤金在一旁笑得滑到地上去了。他一下子就听出这里面的滑稽和可笑。这两个女人,为了卫生与健康的缘故,心甘情愿地掏钱让两个龇牙咧嘴、满脸胡须、一嘴烟臭的小流氓去*。
“你笑什么哪,孩子啊?”玛丽问,伸手到他怀里搔他痒,他躺在地上笑得喘不过气来,胡乱躲着,“你脱掉尿布才几天啊?”
南的妹妹有着山里女孩子的全部激情,自己瘸了,却从两个弟弟旺盛的*中得到快乐。这些人粗蛮、和善,但也无知、凶狠。南是个小心仔细,让人尊敬的人。她的嘴唇像黑人的那样厚厚地朝上翻,开心大笑时有着热带人的放纵。她把家里寒酸的家具处理掉,换上锃亮的“大发”牌桌椅,还添置了闪亮书橱。那书橱总是锁着,里面排放着从没人读过的书——其中有全套的《哈佛文库》,还有一部简易百科全书。
赛尔本夫人刚从炎热的南方来到“迪斯兰”客栈时只有23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一些。她身上一切都显得成熟:高高的个子,丰满的身材,一头漂亮的金发。她保养得很好,浑身透着一种尊贵气。她走起路来雍容自在,举手投足都富有*。她的笑容细腻、诱人,开口说话,声音温和,爆发出的笑声打破午夜的寂静,响亮而圆润。她出生于南卡罗莱纳一个殷实的家庭,几个姐妹和她一样,漂亮而*。她16岁就嫁给了一个红脸大汉。那人每天来去匆匆,狼吞虎咽地吃着她烧出的无与伦比的饭菜,不逼他就说不出几句话来。吃完饭搁下碗,就回到他那总是关着门的臭气熏天的车马行去。她和他生了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她在南卡罗莱纳州的一个工业区有选择地与人偷情——工厂主、银行家、木材商。光天化日之下,她脸上挂着浅笑,在全城人的讪笑面前走过。心里知道脚下的土地也不赞成她这样,那些做买卖的人提起她的名字,就等于提起了一个秘密的笑柄。当地的人们,尤其是男人们,待她都特别客气,比对一般南方妇女要热情得多。但是在他们热情礼貌的外表后面,那些眼睛里却都闪烁着*的目光。 。 想看书来
《天使望故乡》 第十二节(5)
尤金第一次见到她,知道了她的事后,就感觉到,永远也不会有人抓到她,可她的事情永远是尽人皆知的。他对她爱得发狂,她就是他的欲望的活生生的象征。这是两性之爱与母爱的暗影模糊的大融合,这里没有年龄的界限,只有秋天的成熟色彩。她在那儿等着,玉米色的头发、隆起的*、铺着金黄汗毛的胳膊和腿,她等在果实成熟的田野里。她是狄米特,是海伦,是无尽的成熟,是再生的力量,是你疲劳和抑郁时可以依偎的摇篮。春风像利刃似的刺激着,黑暗中姑娘们的说笑声,加上青春期欲望的强烈冲击,他深埋的*热烈地燃烧起来。他总是将注意力转向年纪比他大的女人。
赛尔本夫人第一次到“迪斯兰”客栈来时,她的大女儿已经7岁,小女儿5岁。她每星期收到一张她丈夫寄来的支票,数额很小,另外主要是木材商寄来的大额支票。她来时带了一个黑女佣,她对这个黑女佣和自己的孩子出手十分阔绰。这种挥金如土的优裕生活,以及她那诱人的笑声让海伦深深地着了迷,把她也扯向了这个比自己年长的女人身边。
夜晚时分,尤金听她在漆黑的阳台上和房客或是本城的商人聊天。她甜美的低语、*的大笑声,令尤金热血沸腾,妒意与道义两相交战,他在痛苦中煎熬着。他想到了她的两个熟睡的孩子,想到她糊里糊涂的丈夫,心里生出一股为哥们儿抱屈的情绪。他幻想着自己是个大慈大悲的英雄,在紧急关头将这女人挽救过来,听她沉痛地向自己忏悔,然后绝对真诚地接受她奉献给自己的爱情。
一清早,这女人从他身边走过,他闻到了她身上浴后的香味,两眼痴迷地盯住她那张温柔迷人的面庞看,迷惑着黑夜在这张没事一样的脸上做了些什么。
史迪夫在外游荡了一年后,从新奥尔良回家来了。他一安顿下来,原先走路摇摇晃晃的痞子样马上又出来了。
“史迪夫用不着工作。”他说,“他有本事让别人给他干活。”他几次造假,骗了甘特,嘴里还那么能。他确信自己是个行骗高手,虽然他除了父亲以外谁都没敢骗过。那时候人们都在读有关《瓦灵夫暴富记》之类的书,狂热地崇拜这种胆大妄为的行骗高手。
史迪夫现在已经是一个20出头的大小伙子了。他的个头中等偏高些,脸上粉刺不少,皮肤蜡黄,说话嗓音清亮悦耳。每次大哥回家,尤金都觉得他又讨厌又可怕。他知道,家里最无抵抗力的人,包括伊丽莎和他自己,都会受到他的训斥、喝叫,是他发酒疯的对象。他身体遭些罪没什么,最让他看不进的,是哥哥苟苟且且、猥猥琐琐、哭丧着脸来赔罪时的样子。
甘特没断了为这个儿子找份固定工作的努力。一次他差他到一个农村坟地去立一块小墓碑,尤金也被派去了。史迪夫在太阳地里不紧不慢地干了一个小时。大热的天,坟地里的杂草臭味扑鼻,加上他本身就恨极了劳动,他变得越来越不耐烦。尤金紧张起来,知道他快要发作了。
“你站在那里干吗?”大哥终于叫出来。他满头怒火地抬起身,顺手用干活的铁钳子照弟弟的小腿上猛打过去,把他给打倒了,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他一下子脸都吓白了,他倒不是后悔,而是怕把弟弟伤得过重了回家就要露馅。
“你没伤着吧,小乖乖?没伤着吧?”他声音颤抖着问,两手脏兮兮地就来扶尤金。他使出浑身解数向尤金赔错,端出尤金最烦的那副苦苦哀求的嘴脸,喷着满口臭气,非要他答应回去什么也不说。尤金简直要吐出来了:史迪夫的身体压得他气闷,带着烟味的臭汗也让他恶心,碰到他汗渍渍的身体就使他全身感到恐怖。。 最好的txt下载网
《天使望故乡》 第十二节(6)
不过,平时史迪夫甩起步子,昂首挺胸的样子还保持着一点他可惜了的童年时代的精神气。不时有女人会被他吸引上,所以,当赛尔本夫人第一次来到“迪斯兰”时,他们两人就搭上了,真算他运气不错。晚上,她圆润的笑声从黑暗的阳台上飞起,他们在铺满落叶的街上散步,两人一起去逛河滨,沿着河边一直走出灯火闪烁的闹市,向黑漆的沙地深处走去。
后来,她和海伦的交情越来越深,逐渐发现甘特一家对这个儿子多么讨厌,她还发现由于她和这个喜欢吹嘘的家伙的结合,他到全城的弹子房去用她的名字招摇撞骗,以抬高自己。她于是不动声色地、义无反顾地把他甩掉了。现在,她每年夏天回到这里来,遇上他的下流攻击,他的强拉硬扯,还有他在背后的那些恶毒的张扬,一律抱以淡淡的一笑。她对海伦是真好,但她仍然记着这里面有功利的目的。海伦向她介绍新的男朋友,经常在甘特那儿或是在伊丽莎那儿为她举行晚会或舞会,真正成了她的同谋。她替她保守秘密,从不乱说,遇有谣言四起的时候,她还奋起为她辩护。
“你了解她吗?你又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还是小心点。别瞎议论别人。告诉你,人家是有丈夫保护的。小心哪天脑袋搬家。”或者自己也有点疑惑地说:
“得了,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喜欢她,她太好了。再说,对她这个人谁说得准呢?谁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
冬天到了,她常到南卡罗莱纳州赛尔本夫人家去玩上一两天。回来就眉飞色舞地极力描绘受到了怎样热情的接待,怎样专门为她开了晚会,吃得怎样丰盛,排场怎样阔绰,等等。赛尔本夫人和乔·甘贝尔住在一个城里。甘贝尔是黛西的未婚夫,他经常冷言冷语地提到这个女人,可是一到了这个女人跟前,却显得低声下气,不知所措,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样;而且后来还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赛尔本送给他们的结婚礼物。
黛西是在伊丽莎刚买下“迪斯兰”不久后的6月份结的婚。她的婚礼真够排场,是在这客栈的一间大餐厅里举行的。甘特和两个大儿子穿上没穿惯的晚礼服,互相挤眉弄眼地,挺不自在。潘兰家的人在婚丧礼仪方面一向认真,当然也带着礼物来参加了。威尔和派特夫妇送了一套沉重的刀叉餐具。
“祝你们永远用得着它们。”威尔搓着两手,挤挤眼睛笑着说。
尤金还记得家里那几个星期准备婚礼的忙活劲儿:忙着做新衣服,忙着排练婚礼仪式。他还记得黛西歇斯底里的样子,她盯着手指目不转睛地看,直看得手指在她眼里都变成了蓝颜色。还有婚礼前最后两天的耀眼夺目——各种礼品纷纷进门,华贵的地毯,艳丽的鲜花,家里充溢着不一般的热烈气氛,新人结合时的关键时刻,人群拥挤的大餐厅,长老会牧师用浓重的苏格兰口音念念有词作的证婚词,这个杂货店员挽住新娘时骤然奏起的音乐,继之而来的一阵混乱。大家互相致意时女人们的歇斯底里,黛西伏在远房表姐贝丝的怀里止不住的抽泣。贝丝是和她的红脸丈夫一起赶来的,她的丈夫也是南卡罗莱纳州一家食品连锁店的老板。他们带了不少礼物来,其中有一个巨大的西瓜。她自己送的礼物中,有一样让她这个当表姐的难过了好一阵子:她婚礼前熬了好几个星期做成的一件新衣,慌乱之中竟然被黛西给穿反了,到婚礼结束后才发现。
《天使望故乡》 第十二节(7)
就这样,黛西是注定要离开他了,尽管尤金还可以经常去看望她,可这样的机会却一年比一年少了。那个杂货店员做出了他一生中一个大胆的举动,他决定离开这个他献身多年的纺织小城,摆脱整日只需闲坐熬日子的禁锢,躲开棉农们絮絮叨叨的瞎聊。他找到了一份为食品公司旅行推销产品的工作。他的大本营设在乔治亚的奥古斯塔,但是他自己却决定还要继续向南方深入。
这样他就拔起了生命的根,向新的土地进发,去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和地位,这就是他送给妻子的新婚礼物——非常大胆的计划。但是,由于他多疑、胆小,加上乡下人怕新事物、新面孔、新的离别,离了家乡就害怕新的生活,这事一开始就岌岌可危了。
“哪儿也不如汉德森这地方啊。”他说,带着自我陶醉、恋恋不舍。他一心恋着这块愚昧、迷信的红土地,因为他就是在这块土地的怀抱里长大的。
但他还是去了奥古斯塔,和黛西在那里租了间房子,开始了新的生活。她才21岁的年龄,细瘦的个儿,爱脸红,不过她琴弹得好,弹得绝对准确,像是经过训练似的,手指弹上去柔和舒缓,只是缺乏音乐的想象力。尤金对她的印象从来就不是很清晰。
她结婚后的那年初秋,甘特带着尤金,一路风尘赶到奥古斯塔去看他们。两个人内心里都按捺不住地激动,父子俩挣大饥渴的眼睛,恨不得把眼前景色的每一个细节都记下来:斯巴藤堡昏沉沉、热烘烘的编组站;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