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望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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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望故乡-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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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理是听不厌的。”“马脸”气恼地说着,径自走出去了。
  “哎哟,”哈利说,“我们把他给说急了。刚才休说到往寡妇身上涂防腐剂,我差点没笑死。”
  此刻,迪克·雷文诺医生开着他的赫德逊汽车在街对面的邮局门口停下,他大步朝这边走过来,一边摘下手套。他没戴帽子,一头银灰的贵族气派的头发略有些乱,厚眼镜片底下闪着外科医生那双敏锐的眼睛。大家都认得他那张平静、随和的面孔,苍白瘦削,脸上刮得很亮,平时严肃中也不乏幽默感。
  “啊,上帝呀,”柯克喊,“老师来啦!”
  “早,休。”他走进来应道,“你是不是又打算进疯人院啦?” 。 想看书来

《天使望故乡》 第十四节(7)
“啊,瞧瞧谁来了!”麦奎尔友好地高声叫道,“神刀迪克,医术高超的刮骨医生。全世界收藏胆石最全最漂亮的人物。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孩子?”
  “看样子到得正是时候。”雷文诺说。两只做外科手术的细手指很准确地夹着一枝香烟。他看看表,“我记得你好像半个小时以后在雷文诺医院有一个手术吧?”
  “上帝呀,迪克,你总是那么正确。”麦奎尔激情十足地喊道,“你跟那儿的人怎么说的,孩子?”
  “我跟他们说,”雷文诺的情绪就像是长在墙那一面的花一样,让人闻得着,看不清,“全美国最好的外科医生是糊涂蛋休·麦奎尔,这还是在他头脑清楚的时候,不过他总是酩酊大醉。”
  “哎,慢着,慢着。等一下!”麦奎尔说着,举起他那只粗胖的手摆了一下,“我抗议,迪克。你的用意是好的,孩子,可是你把话说拧了。你的意思是说全美国喝醉了酒时有最好的外科医生吧?”
  “你宣读过你写的那些论文吗?”柯克问。
  “读过,”迪克·雷文诺答道,“我宣读过那篇关于肝癌的论文。”
  “那么,关于脚趾头发脓的那篇论文呢?”麦奎尔说,“那篇读了没有?”
  哈利·特格曼听了使劲笑起来,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里面有什么道道。
  一片安静中,麦奎尔大声打了几个嗝,众人一时茫然无话。
  “文献啊,文献,迪克,”他又教训人似地说起来,“这文章毁了多少像样的外科医生哟。你书看得太过分了,迪克,为书消得人憔悴。你肚里的货也太多了。本本主义可是要扼杀精神的哟。就说我吧,你见过我什么时候从人家身上掏出什么东西来,然后不放回去的吗?不管怎么样,我不是每次都让他们活下来了吗?我算不上是什么学者,我从没有过你这么好的条件,迪克呀。我是靠自学当上这个屠夫的。我是个木匠,迪克,是个室内装饰工,一个机修工、水管工、电工、屠夫、裁缝、钟表匠吧。我是个珠宝商,是块粗糙的钻石,我是个干具体杂活的。我把他们送来修的东西从里面拿出来,吐点唾沫在上面,擦掉上面的脏灰,然后再把东西装回去。我办事很经济的,迪克,我把用不着的都扔了,甩掉了的东西也可以捡回来再用。是谁让保罗的骨节上长出尾骨的?谁让狗学会叫的?啊哈,这下你明白州长为什么那么英俊了吧?我们浑身都是用不着的本事。迪克,效率、经济、能力!你家里有仙女吗?你没有!那就看柯达屯老酒的本事吧!你问问本,他懂这个!”
  “噢,我的上帝!”本浅浅一笑,“听听他说的这叫什么话。”
  前面两个门过去,正对着邮局,彼得·马斯喀利吱吱嘎嘎地正向上卷起他水果店的店门。清晨珠宝般的晨光透过冷丝丝的雾气撒在水果堆上,堆成金字塔状的苹果、黄澄澄的佛罗里达橘子、淡紫色的葡萄,都用木屑在下面垫着。铺子里飘出一股水果腐烂的味道:熟透的香蕉、烂苹果,还有刺鼻的火药气味。橱窗里摆满了各种罗马式的蜡烛,以及“冲天火箭”、“转轮”、绿色的“快乐小伙”,还有大红的“响炮”等各色烟花爆竹。晨光在店主面如土色的脸上,在他水汪汪的西西里人充满恶毒的眼睛上停留了一会。
  “不要捏葡萄,可以捏香蕉!”
  一辆街车,涂着鲜绿的春天的新漆,朝广场那儿开过去。
  “迪克,”麦奎尔此刻清醒多了,“你来干这个活儿吧!要是愿意的话。” 。。

《天使望故乡》 第十四节(8)
雷文诺摇了摇头。
  “我就站在边上。”他说,“我不要做手术,这种手术我有点怕。这是你最拿手的,醉不醉都一样。”
  “是不是要从一个女人身上取个瘤下来?”柯克问。
  “不是,”迪克·雷文诺说,“是要从瘤上取下个女人来哩。”
  “要说重量的活,这个瘤准保有50磅重。”麦奎尔突然来了职业性的兴趣。
  迪克·雷文诺微微哆嗦了一下。一阵冷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寒噤。麦奎尔肉墩墩的肩膀也像浇了一瓢冷水似地缩了一下。看来他是酒醒过来了。
  “我得先洗个澡,”他对迪克说,“还要刮下胡子。”他说着,一只手搓着胡子拉茬的脸。
  “你可以到我住的旅馆去洗,休。”杰佛逊·斯坡说道,他热切地望着雷文诺。
  “我还是到医院去洗吧!”他答。
  “你的时间刚好够。”雷文诺说。
  “老天在上,咱们赶快吧!”他急切地说。
  “你在霍普金斯医院时,见过凯利做这种手术吗?”麦奎尔问了句。
  “见到过。”迪克·雷文诺回道,“手术前还祷告了好长一气呢,这也是为了获得一臂之力,结果病人还是死了。”
  “祷告个屁!”麦奎尔说,“祷告在这个女人身上一点用都没有。她昨天晚上还骂我是没用的东西、酒鬼、狗崽子呢。她要还有这个劲头骂人,那就不会有事。”
  “这种山里女人才不容易死呢。”杰佛逊·斯坡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
  “你一块来吧?”麦奎尔向柯克问道。
  “不了,谢谢,我要睡一会儿,”他答,“那个老东西折腾得真够久的,我还以为她永远也死不掉呢。”
  他们动身走了。
  “本,”麦奎尔叫住他,样子又恢复到平时开玩笑的情形,“跟你老子说,他要是再不给海伦点喘息的时间,我揍他个灵魂出窍。他现在不喝了吧?”
  “我的老天,麦奎尔,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呢?”本不乐意地冲了他一句,“你把我当成专门看着你那些酒鬼病人的人了吧?”
  “孩子,那闺女可不简单啊。”麦奎尔动感情了,“真是百里挑一啊。”
  “休,看在上帝的分上,快走吧。”迪克·雷文诺在那边喊了一声。
  4个医生向着银白的晨光走去。小城的晨曦水洗过一般,从淡紫色变成了鱼肚白,到处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麦奎尔穿过街道朝雷文诺的汽车走过去。他钻进车子,舒适地坐到皮椅子上。杰佛逊·斯坡猛地发动汽车,扬一扬手,驾车驰去。
  哈利·特格曼转脸望着车里壮实的休·麦奎尔,敬佩地说:
  “上帝,我敢打赌,他开刀绝对是最棒的,准保没人超过他。”
  “嗨,那没说的。”掌柜的附和着说,“他还非得先喝下1夸脱黄汤才能发挥出来那神功儿哪。给他几口酒试试,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你脑袋割下来再安回去。”
  杰佛逊·斯坡开着车呼啸而去,特格曼在这厢嫉妒地说:“瞧那个小狗东西,像范德柯先生似的。他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哩,狗屎一堆。本,你说说,他今晚真的是在西利亚家待了一夜吗?”
  “唉,我的天,”本没好气地说,“这事他妈的我怎么知道?他去又怎样,不去又怎样?”他带怒气地又加了一句。
  “看样子明天的专栏又有东西让小茅迪写了。”特格曼说。
  “‘青春园地’,这是她起的名。上帝啊,这里面简直什么人都谈,从黄毛丫头到老头雷蒙德。我说啊,本,要是连梭尔·古格尔也是‘青春园地’里的,那我们俩还是三年级的小学生哪。嗨,见鬼,真是的。”他说着冲掌柜的会心一笑,“那老儿在美西战争开战那年脑袋就秃得像个瓢了。” 。。

《天使望故乡》 第十四节(9)
掌柜的笑出声来。
  哈利·特格曼神采飞扬,满嘴喷着沫子,宣布道:
  “克莱伦斯·费尔金夫妇昨晚在其优雅的住宅举行盛大的晚宴舞会,庆祝其*格蕾迪丝小姐‘初入社交’。‘青春园地’成员喜赴盛宴。费尔金夫妇与其女儿一道,以当年南方贵族礼仪一一迎进宾客。另有凯瑟琳·西基丝小姐,即本地‘青春园地’的凯特小姐协助检查了大衣、晚礼服、珠宝等物的放置。
  “宴会晚8点准时开始。来宾先于8点45分享用咖啡和饮料,晚宴上的九道佳肴系由希腊名厨巴多普罗斯,即毕鸠咖啡馆主亲自掌厨。
  “著名妇科医生杰佛逊·斯坡到场提供了急救与医疗检查服务。随后宾客步入舞厅,柏克纳四人“玉米”弦乐队奏起舞曲,众人翩翩起舞。柏克纳先生亲司乐鼓。
  “参加舞会者有:艾琳·提斯渥小姐、雷纳·金斯特小姐、俄菲丽亚·蕾格小姐、格蕾迪小姐等众多小姐。
  “还有勃特姆先生、佛雷利先生、雷的先生、斯特朗先生等众多先生。”
  本听了无声地笑起来,把头又埋进了他的咖啡杯子里。过了一会儿,他伸出两条胳膊振一振,身体也向上展了展,张嘴打了个大哈欠,将一夜的劳累、烦恼和闷气全都放了出来。
  “噢——哈——哈,我的上帝啊!”
  纯洁的阳光在清晨爬上了大街。这时甘特也醒过来了。
  他在客厅躺在给人激情的金色阳光里,仰着脸又睡了一会儿,耳里倾听着鸟儿欢快的晨曲。他张大嘴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哈欠,右手伸进茂密的胸毛里使劲搔。
  肥母鸡“咕咕咯”急速地叫着,有人来行窃了。恭候你一整夜了,先生。像犹太女人肉麻的半推半就的声音一样,干吧,别干。弄破了她们一只蛋。
  没了睡意,他挺直身子完全清醒了,仔细听着那群母鸡半推半就的咯咯声。
  它们在温暖的尘土里,抖一抖羽毛丰满的身躯,懒洋洋地站起身来。这些都是我的,这土地,这葡萄藤。新翻过的泥土,像刚切开的肉,又像是一艘轮船划开了水路,也像是樱桃树根下的泥土被锄头轻轻地锄松了。大地接受我的种子,莴苣肥软而多汁,像个女人。粗粗的葡萄藤,到了8月就会挂满葡萄。是什么样子?像女人的乳汁,又像血管里奔涌的鲜血,把它们弄得肥肥的、壮壮的。
  这一夜不知掉下了多少花。眼看又是白蜡时节。到了5月底,绿苹果又将挂满枝头。埃塞克家的6月的苹果有一半挂到我这边院子里来了。腌肉,还有油煎绿苹果。
  肚子里咕噜噜地,他清楚地觉得饿了。他一把掀开盖被,转过来坐在床沿,两只苍白瘦削的大脚落到地上。他小心翼翼地站直了身子,朝自己的那只皮躺椅走过去,坐下,脚上又找了一双干干净净的白底袜套上。接着,他又站起来从头上扯下套头睡衣,顺便对着穿衣镜检视了一番自己的形象:骨节粗大的身躯、肌肉细长的两只胳膊、扁平多毛的胸脯、肚子上的肉松弛地搭在那儿。他迅速地把两腿塞进缩紧的卫生套装的裤管里,然后肩膀一挺,很舒服地穿妥贴了,系上上衣的扣子。他又套上一条宽大的厚呢外裤,蹬上一双软皮便鞋。他一边系着裤子的吊带,一边大步走进厨房,3分钟就用煤油和松木生好火,火焰在炉里噼啪地烧着。在这春天的一大清早,他感到劲头十足,满身都是活力。
  在鸟眼谷,浓厚的朝露覆盖着伦氏洼地。法官韦伯斯特·泰勒,这个大名鼎鼎的、极为富有的贵族(虽已退休,不时还担任一下法律顾问),此刻正在他那核桃木镶壁的卧室里爬起身来迎接晨光。他鼻子上架着一副墨镜,这使他的瘦长、高傲的脸庞更显高贵。他向外看去,一个他雇的农工正拎着满满一桶新鲜牛奶从第三牧场向这儿走来;另一个人正在阳光下磨着闪亮的镰刀;还有一个人,正吆喝着比他要聪明的马车慢慢向后倒到屋檐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天使望故乡》 第十四节(10)
他眼里看着自己黑白混血的儿子自在悠闲地从草坪上走过来,心中充满欢喜。儿子走路的姿态,健美的身材,都让他看着满意。那聪慧的头颅,求知若渴的黑眼晴,剔透玲珑的椭圆面孔,还有那漂亮的橄榄色皮肤,真像一个上等的西班牙人。“Quod potui perfeci”他咕哝了一句,就是他身上这些完美的组合,才造就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河畔的牧笛,缪斯的庙宇,神圣的小树林,又重现前。在这洼谷里,不是都有吗?我也曾在阿迦迪世外桃源住过。
  他摘下眼镜,对着镜子打量他那只下垂得很难看的左眼和眼下面颊上的紫色疤痕。一副墨镜给人一种戴了面具的感觉,使他本已机智、逼人的脸上平添一层难以捉摸的神秘色彩。这时他的黑人侍者走过来,告诉他洗澡水已经备好。他从身上脱下长长的睡衣,露出满是雀斑、结实得像拳王费茨西蒙一样的身躯,一脚跨进温热的洗澡水里。泡上一会儿,他便爬到一张长条桌上,让那个黑人侍者用有力的大手很熟练地在他身上擦洗、搓背、捏拍。完了,他穿上新洗的内衣,外面套上熨得笔挺的黑色衣裤。他在浆硬的阔领上不经意地打了一根细长条的黑领带,系好长到膝盖的大衣衣扣。然后,他坐下来,从桌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着吸了起来。
  城里通向山谷的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树影中能看到一辆旧汽车正一颠一簸地朝这儿开过来,车里坐着两个人。他的脸绷紧了。汽车从他家门前经过,卷起一团尘土。他隐约看见车里那通红丑陋的山里人的面孔,脑子里清晰地出现了一股汗臭味和体臭味。这些人在城里还有不少,住的是砖头或白灰泥的小房子,都挤在郊区狭小的范围里,是“世界混血人种联盟”。
  接下来他们的割草机和他们的草坪就要进到我的山谷里来了。他把香烟按在烟灰缸里使劲拧灭,站在窗前迅速地数起了他所拥有的:马匹、驴子、牛、猪、鸡;巨大的谷仓里贮藏的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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