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皇帝对他倒是极为体谅的。知他全家罹难,因此,在京城给他新盖了相府。按才干,他不配为相,但也给他个首辅之位。知他鲁直,凡事也忍让他几分。
可是,范质就不怯王峻,何况这事已是先得到皇上首肯,又有皇子与太师共同操办,他怕着谁来?于是,除继续加紧修葺后宫庭院外,同时又派出得力心腹,四出寻访美女,不出旬日,各地即络绎送来美女三十余名,经皇子亲自过目甄选,送入*。郭威半生戎马,忠心耿耿为国驰驱,到头来反落得个全家灭绝,最近连唯一留下来的兰妃也死了,这种伤痛是无法抚平的。如今后宫添了一群美女,花枝招展,燕语莺声,这环境就不同了。尽管郭威不是那种沉迷酒色的性格,但也不是清心寡欲的清教徒呀,朝罢归来,有美女相伴,花下对酌,有美女相陪,当然可以忘忧解困,抒心怡情的,因此,精神面貌也大为改观,郭荣、范质等人见了,自是满心欢慰,可是,王峻听了,却又动起气来了。
王峻此人确也太不识好歹、不知分寸,虽然遵旨回到黄泛区赈灾,但想起朝廷诸事,心中委实愤愤不平。他实在是看不惯范质,郭荣,赵匡胤,张永德,李重进那一党子人,他们凭的什么?就凭着沾亲带故,就凭着奉承迎合,就都围拢到皇上身边来了。想当初自己身为监军,十万大军没有我王峻首肯,你郭威能带得他们去汴京吗?晋州之围我王峻只带了几千人马,就令刘崇抱头鼠窜,你郭荣,赵匡胤,张永德,李重进这些人行吗?立国安邦你们那一个的功劳比得上我?可如今?我虽然身居宰相之职,但朝中大事皇上还是听范质、李谷的,内外军权,也都全攥在张永德、李重进手里。我这个马步军都指挥使成了个无兵司令了,现在更不像话,把我撵到这里赈灾,你却叫他们继续选美,弄了回来,你却躲到后宫淫乐去了!
如今听说郭威如此这般,真是气不打一处上,送了一封奏折上朝,说是因病告假,也不待皇帝批准,就跑回家来了。周帝得知,也只装没事般的,不与他计较。可他却忍不住了。你皇上不找他,他找皇上来了。
这一日:说是要晋见皇上,径自进入后宫,因见皇上正与新选入宫的张妃在新建的太液池畔饮酒赏花,真是气在肚里,闷在心里,说完了赈灾的事便板起脸孔谏道:“后宫庭院已是不少,皇上如今又建此池,劳民伤财,大是不应。”
太祖因知王峻家中近日也正在大兴土木。扩建院舍,便道:“相爷家中房舍也自不少,近日不是也大兴土木、正在兴建楼宇吗?”
王峻听了、一时语塞、满面尴尬,一肚子的不高兴,却又找不到话茬来说,一言不发,掉头出宫而去。心想,皇上现在是鬼迷心窍,被哪班小人迷惑了,不参倒这班小人,这大周危在旦夕了,当年自己辛寻苦苦帮他创下的大业,就要完蛋了,非参倒这班小人不可!
又一日:适逢寒食、乃是朝廷栉沐休假之日,清晨时分、皇上拥着个美人在龙床上春梦正浓,哪王峻却匆匆叩关,说是有事要奏。皇帝听了、以为是什么国家大事,忙起来接见。
谁知哪王峻行礼叩拜后,奏道:“臣夜来经仔细思量、那李谷、范质二人、确是无德无能、今居宰相之位,实不称职。臣请陛下应立即罢其职位,另任贤良。”接着,又说了李、范两人一大堆的不是。
太祖听了、觉得未免太过唐突,便问道:“依汝之见、任谁为好?”
王峻道:“依臣之见、端明殿学士颜衎与秘书监陈视二人材堪大用,可任他二人为相。”说罢,又再三催促、要太祖立即下旨、马上撤去李谷范质、换上颜衎陈视。
太祖被催逼不已、徐徐答道;“一日之间无故撤换两个宰相、事关重大,非同小可,此事待朕细思之后再行定夺吧。”
哪王峻依旧不依不饶、絮絮叨叨、说个不止、硬是要皇上立即下旨处办。
今日本是朝廷例假,太祖本拟后宫休憩,与几个新选入宫的美人吃喝玩乐,轻松一下,谁知一个大清早便被他叫起,早餐未进,空着肚子被他缠了一个上午,恨不得令人把他驱赶出去。只奈着他开国有功、又是个年高长者,且知他性格乖癖,便把这肚子气压了下去,含糊应对道:“方今寒食,乃朝廷例假、不宜迁除官员、且待假后临朝、朕当为卿改任二人罢了。”
王峻去后、周帝思量了一番,越想越是气恼:“这个王峻怎么越来越不象话了?朕对尔屡屡迁就忍让,你却得寸进尺,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于是,立即宣郭荣、范质、李谷等人进宫、将此事告知。
太祖垂泪道:“当初王峻与朕同遭劫难,义同手足,朕每事忍让包容,他却不识大体,不知进退,屡屡出言冒犯,欺凌朕躬,念在他出身微贱早失教化,这倒也罢了,如今更要尽逐大臣,剪除朕之羽翼。朕身边只此一子,他亦肆无忌惮,屡屡排斥,不欲皇儿来朕身边,如此目无君上,试问叫朕如何能容忍?如今寡人在日,尚敢如此猖獗,若是一旦寡人不在,谁还管辖得了?因此召汝等到来,商议个处置之法。”
皇子郭荣道:“王峻匹夫;无礼无义,目无君上。儿臣见他屡屡凌辱父皇,早已恨之入骨,若不是父皇呵护怜恤,孩儿早就恨不得把他一刀两断了。如今他越发的猖獗放肆,毒蛇噬腕,壮士断臂。父皇是应该处置他了。”
太祖道:“王竣愚蠢鲁钝而已,并无叛逆之心,置之死地,朕实不忍。”
范质道:“王峻虽然有功国家、但排斥皇子、贬逐大臣,已非其所作应为。越职擅权,已有僭越之罪,皇上宽宏大量,不予诛戮已是天恩,虽免死罪,活罪难免,应罢免其一切官职,逐出朝堂,此种狂悖之人,不逐之不足以振朝纲,望主上明察。”
正是:海阔有容乃大,峭壁无欲方刚。宰相若无容人量,岂能辅主立朝堂?
究竟周太祖如何处置,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除后患太祖谪二臣 安社稷晋王掌权柄
上回说到太祖听了皇子郭荣与范质李谷等的一番言语、思量了一夜,深以为然。待到五日寒食假后早朝、依旧召集百官朝会,王峻不知已有变卦,依然昂首阔步入殿,正思量着要叫皇上立即罢免了李谷范质,换上颜衎与陈视二人。不料刚入朝堂,就听得太祖一声斥喝、左右武士即时把他拿下、押过一旁。太祖向百官道:“朕与王峻患难相扶、情同手足,朕每事对他婉曲包容、不于计较。偏他处处刁难、凌朕太甚。朕身边只有一子、他亦无端忌恨,百计阻挠、不容其进京。昨日竟至逼迫朕躬尽逐二相,此等恶行、情同逼宫,何异叛逆,是可忍也、孰不可忍?故朕今日将他处置、特此昭告众卿!”
冯道及几位老臣见了、忙出班奏道:“王峻目无尊上、自应受到惩处。但请陛下念其有功、怜其愚顽,贷死免官以尽天年。”
太祖听得众臣奏请、其气稍解,其实本来也无将他处死之意,今见众官奏请,正好来个顺水推舟,便道:“若非众卿奏请、定当严惩不贷。”即便下旨撤去其一切官职,贬为商州司马、即日就道、因知王峻身边尚有一妾,(当日汴京杀戮之时、此妾随军邺都,未遭杀害。)就令此妾带同几个家仆,相陪就道。这也是太祖厚德念旧之情了。
王峻本是个鲁愚无识之人、日前还听皇上说过今日朝会撤换宰相的,想不到他今日却突然反颜相向,不但不换宰相,反把自己的相位撤去,蓦地遭此贬逐,登时吓得钳口结舌,形神俱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军士押送回府,收拾细软仓忙离京。想起往日官居一品,不管去到哪里,各地官员都是来迎去送,前呼后拥的,如今一但丢官放逐,就连往日的亲信下属都远远避开,没有一个敢走近前来,孤苦零丁,凄凄凉凉,到了商州后,便卧床不起,抑郁成病,不久就死了。
回头再说周太祖,因想起严衎、陈观二人受其推荐为相,必是同党,也就同时免官,逐出朝廷,今后永不录用。
那王殷也是个鲁愚无识之人。听得王峻突然遭贬、心中火起、既不识分寸、也不问情由、点起一万人马直奔汴京,人马就在城外安营,自己领了五百骑兵径入城内,要见皇上,问个明白。一时之间汴京城里、铁骑横行、弄得人心惶惶。
那郭威也是一刀一枪出身之人、五百骑进京他并不看在眼内,而且也熟知王殷性格、只是鲁莽、并非造反。更何况自己身边还有张永德、李重进管带着的二万御林军呢。他怎么会怕王殷与这五百骑?
不过、王殷此种行径是万万不可轻饶的了。兴兵犯阙、本身就是死罪。何况、周帝更多的是为郭荣设想:王峻王殷自恃功劳、一贯桀傲不羁,如今老头子在位、尚敢如此放肆,倘若自己百年之后,荣儿还保得住这大周江山么?为子孙谋、为社稷计,如此枭獍,非除不可。于是、皇城之内布下甲兵,宣王殷入朝晋见。那王殷不知就里、昂然剑甲上殿,甫登金阶,殿内传出一声号令,四下里伏兵齐出,把王殷即时擒下。周帝随即宣旨:“王殷未得宣召、擅离职守,兴兵犯阙、罪在不赦。”接着、又再降一道诏书,将王殷平生官职尽行削去,贬为庶民,流放登州,即日起程。
贬逐了王峻王殷、太祖可算是搬去了压在心头上的一块大石,除去了行使政令的拌脚石,为皇子郭荣他年顺利接班铺平道路。首先:封郭荣为晋王兼开封府尹。把原天平节度使符彦卿加封为卫王,前往接任镇守邺都。
自兰妃死后,太祖自己也是疾病萦绕,缠绵不去,就是每日朝会也只能勉强支撑,至于一切政务机要,大都由晋王郭荣操办,晋王既任开封尹,又要主持朝政,真是夙兴夜寐,焚膏继晷,累了就在开封府衙打个盹,连回王府的时间都没有。家中符映云符映霞两位王妃常常派遣家人到府衙迎候王爷归家,大都是空手而回。
映霞道:“哪有这样当王爷的?人家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不入,就没听说开封府当官,天天不回家睡觉的……”
映云听了,忍俊不禁,笑道:“皇上有病呢,王爷上朝要替皇上管朝上的,下朝又要管开封府的,自然就忙不开交的。偏你就搬出个大禹治水来,哪大禹治水是三年不归家呢,没听说他的妃子抱怨,如今咱们王爷忙的还没三个月呢,他的妃子就抱起怨来了……”
映霞也不听她姐说的,只继续说道:“原来只当王爷的时候,再忙也忙不到这个程度,现在加上个甚么劳什子开封府,就忙到抛妻弃子的……”
“又胡说八道了,王爷替皇上办事,敢说什么抛妻弃子的……”映云见映霞说起话来没遮没拦的,忙截过话茬。
映霞也不管她怎么说,继续道:“我也不管他干什么的忙什么的,叫家人接他也不回,咱就自个儿的去,看他能怎么样?”说罢,随即吩咐家丁备轿,丫环随行,出门便去。
王爷在开封府衙昼夜忙碌,逾月未归,别说是映霞心中牵挂,其实映云何尝不是牵肠挂肚,不过她的性个内向,只放在心,不说出口,如今见映霞去催促王爷,她正巴不得呢,也就不再说话,回身便吩付丫环,命厨娘准备精细点心,好待王爷回来。
且说这符映霞一行来到开封府,衙役连忙迎入,接进后堂。原来这时已是申时三刻,王爷已退归内衙,只因是今日朝会之时,国子监田敏上奏;“校正九经刻板印行工程经已完成,现上呈御览。”因为时已近午,皇上已疲惫不堪,正要降旨退朝,只草草看了一眼,便交与晋王带回开封府审阅。晋王回到府衙,午后仍要升堂理案,退堂之后,回到后衙,想起这份奏折,正在深锁眉头,凝神细读,听得德妃到来,喜的眉开眼笑道:“下官正在冥思苦想呢,你来的正好,深知德妃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来!来!来!快给下官提点提点。”
映霞听了,故作正经地说:“我是奉了大王妃之命来请王爷回府栉沐休假的,怎么又成了开封府的文牍了?”
晋王笑道:“既有两位王妃关爱,小王岂敢不回家栉沐?不过德妃既已驾临,这份奏折还请过目,给予提点吧。”
映霞听了,早笑软了,笑罢,接过奏折细看了一遍道:“看了这奏折我倒想起来了,当年家父曾说过,这九经的内容自古相传不一,有称易、书、诗、周礼、仪礼、礼记、春秋、孝经、论语为九经的,后来又有称易、书、诗、周礼、仪礼、礼记、左传、公羊、谷梁为九经的,如今这奏本上的九经是:易、书、诗、左传、礼记、仪礼、周礼、论语、孟子。是唐明宗长兴三年,宰相冯道,李愚呈请‘为使圣人之道不坠,为使经术之著不失。’乃令国子监田敏校正九经,刻版印卖之事,如今业已竣工,故呈报朝廷。”
晋王道:“我正疑惑不解,记得小时读书,先生说的九经,与奏折上说的九经为何不尽相同?”
映霞道:“王爷有所不知,所谓九经者,其实就是朝廷予以学生选读之九部经书。历朝帝主宰相,均凭好恶与时政需要而有所取舍,所谓与时俱进,因而历代不尽相同。如今奏本呈报的,乃二十八年前由唐明宗敕令冯道,李愚董督,这冯道出身三甲,满口孔孟,这次九经选入孟子,想来定是他的主意。”
晋王叹道:“德妃聪慧,世所罕有。本王与冯道同朝为官数年,尚不知其一二。德妃与冯道素未谋面,却知到得如此详细,真奇女子也。”
映霞听了,笑的钗钏摇晃,脸泛桃红,笑道:“王爷如此妄加赞誉,不怕令人笑掉大牙。臣妾岂是什么奇女子?不过是老父与冯道多年同朝为官,回家时偶尔说起,有所知闻,因此知道罢了。”
晋王道:“冯道之事,还可说是耳闻得来,可是那九经之说,足见是贤妃博闻强记……”
正说间,忽报邺都来的牙将曹翰有要事求见。
那曹翰本是太祖驻守邺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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