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真的瞳孔里,平淡无波。她等了这一刻,等了多少年。所以真等到了,心里已经是沧海桑田的荒芜。这是她执着的梦境。然后梦会清晰的撕裂在她的面前。把她彻彻底底的留在一个人的世界。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何清的好,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何清的弱点。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还来不及蔓延。一道锐利的声音传了过来。
“何清,李玫在精神病院里,你难道就不担心她什么时候能出来?怎么说到目前为止你们还没离婚呢……这旧的还没过去呢……”
“郁嘉平,你什么意思?李玫没有精神病,医院查明白,自然会放她出来。”
不可置信的目光直勾勾的转到郁嘉平的身上,宁真心里的一片冰冷的湖水,彻底皲裂。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郁嘉平的手段,再联想今天的事,唯一的可能就是郁嘉平动的手脚。
何清这种人,永远都做不出选择题,那么他郁嘉平,今天就把这道题摆在何清面前,不让宁真彻底断了念想,他就不姓郁!
宁真的指甲掐进了掌心,与郁嘉平的对视中,蔓延着不用言喻的硝烟。
郁嘉平薄凉的唇角轻轻的勾起,笑意盎然的狭长的眼眸在阳光下晃眼并且碍眼。冷硬的轮廓宛如利刃的刀锋,锋利强势。这柄利刃,直直的捅进宁真的腹中。绞出来排山倒海的痛。
郁嘉平继续说道:“其实今天只是个误会,这李玫就跟疯狗一样,我还真以为她有精神病呢,刚好院长是我的朋友,所以就顺便让他帮忙查一下。当然,这有病治病是不,这自然是要好好查的了!至于这有病没病嘛……”
余音绕梁。他逼近何清,挑衅的看着他,讥诮的笑道:“既然何清要娶我的宁真了,那本少爷就做个好事,把这条疯狗关进去,免得跑出来咬着你们了!”
赤|裸|裸的威胁,他郁大少爷最擅长最拿手,用得也最顺心最惬意。
何清一直是个一心只教书的老师,生活简单,所以领悟了郁嘉平的意图后,细长的双眸中都是不可置信。整个人清瘦萧瑟,眸中尽染痛楚。他看向宁真,千言万语只余无声的尾点。何清痛苦的坐在沙发上,双手揪着自己的短发。清瘦的骨节分明,白净的手指上还能看到蓝色的血管。
不管何清选不选择宁真,如果他应了郁嘉平的威胁,就等于是拿着宁真来换李玫的平安。他不舍得也不忍心,何况他也没有这个资格。就仗着宁真喜欢他那么多年,他就能把宁真推入郁嘉平这个火坑里吗?宁真明白的说过郁嘉平对她做过什么,这个他恨不得能放在手心里宠着的女孩,却被郁嘉平那样对待!每每想起,他就钻心的疼。
可是他何清就能眼睁睁的看着李玫待在精神病院里吗?他怎么向小雅交待?他和宁真,当真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然后郎情妾意的过一生吗?早在当年他结婚的时候,他和宁真的路,就已经彻底断了!
终究还是宁真开口了,每一个字都踩在他的心尖上。“哥哥,是我对不起嫂子,对不起小雅,对不起林老师。当我没说过好了,我现在在苏州过的好好的,还有郁嘉平这么好的男朋友,我本就该知足,不是吗?”
泪如雨下,大雨漂泊。“哥哥,是我太自私了,我以为我能给你幸福,而事实上,你却因为我毁了幸福毁了家。哥哥,这一次,我会走的远远的。”
“哥哥……我……再也……再也不会出现……再也不会出现了。”
“哥哥,对不起。”
摇摇欲坠的身体,转身就走。从六岁开始筑的梦中,彻底走开。门外,正要夕下的红日为什么这么刺眼?这么刺眼呢?
郁嘉平长臂一伸,把一身萧瑟的宁真搂在怀里。宁真没有一丝的挣扎,泪眼朦胧中,她已经看不清前路。如果注定没有路,她何苦执着?
回到家,宁真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收拾行李,一手把房门狠狠的关上,她靠在门上,清瘦无力的身体顺着门滑了下来,她捂着脸,一波接一波的泪水从指缝里滴滴答答,灼热无望。她捂着嘴,不让哭声惊扰宁静的空气。胳膊瑟瑟抖个不停。
客厅里,宁父说道:“郁嘉平,坐吧。”
郁嘉平坦然的坐在沙发上,脸上也明显严肃了起来,眸中也难得多了一丝对待长辈的尊重。
宁父无力的说道:“郁嘉平,你不适合小真。”多年的生活的折磨,宁父识人的眼光分外犀利,他也不打算拐弯抹角,“小真的事,我这个做父亲的其实没权利过问。这么多年,我和她妈妈根本没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郁嘉平,你既然给不了小真幸福,我希望你放手。”
这番话已经是推心置腹了。郁嘉平没有说话。
“郁嘉平,我家的小真,是个好孩子。她值得一个好男人来疼惜。今天李玫说的话,是不该让小真来受着的!我家小真,是清白的。”
“证据摆在那里,伯父你还能这么坚定?”郁嘉平一个字接一个字的吐出来。
“我自己养的女儿,我能不清楚?我虽然不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家小真不会做出这等事的!”哪怕证据确凿,宁父都有这个底气。当年何清结婚后,宁真就已经不怎么与何清往来,也都是何清坚持过来帮宁真补习功课什么的。李玫的每一句话里,哪一句不是昧着良心说的!
“这些都与我无关,宁真不管有过什么样的过去,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这就行了。”纵是心里蔓延着无法喘息的郁气,他郁嘉平,知道自己现在想要什么。至于他和宁真的帐,可以回到苏州好好算!
宁真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双眼红肿,眼睛里面倒是没有一丝泪水。修身的正红色的羊绒大衣,精致华丽的古典刺绣,束腰下面是漂亮的大裙摆。柔软的长发披散开来,脖子上是黑色的围巾,围巾上是红色的大朵牡丹花案。郁嘉平分明眼睛一亮。美女他见识的太多,这么古典能把红色穿的这么明媚的女孩,只有宁真。
宁真的古典和温婉,仿佛超脱于这个尘世,这一种欲说还休的旖旎气质,让郁嘉平欲罢不能。
郁嘉平赶紧站了起来,长腿迈了出去,顺手接过宁真皮箱的拉杆。两人走到门口,宁真才回过头,面对着宁父和宁母担忧的眼神,轻轻的说道:“爸爸,妈妈,我回苏州工作了,以后可能回家的次数比较少,你们自己保重身体。”
白色宾利上,宁真疲惫的靠在座上,波光粼粼的眸子隔着车窗穿过熟悉的故乡,此去经年,这里似乎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等红灯时,郁嘉平修长的手指拿出一盒晕车药,递到她的面前,“宁真,这一路要四五个小时,吃了药会好一些。”
郁嘉平的声音里面,分明是温情脉脉的。但是宁真还是颤抖了一下,因为她能感觉到郁嘉平蓄势待发的侵略性。她接过了药盒,拆开吞了一粒。
“车里有牛奶,要不要?”
“不用。”
寂静中是令人无法喘息的暖气。郁嘉平的心,却在这一刻静谧,仿佛只要宁真坐在他的旁边,就是岁月静好。两人都没有说话。
车子开了一个小时,高速上。宁真的瞳孔一直在路边不断倒退的树影中流转。逝者如斯夫,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人生苦短,不过是数十载,而她,从没有一个人陪她共这沧海桑田。连她的寂寞,都如此高高在上。
郁嘉平看她这一个小时平静的如同一潭没有波澜的湖水,心里唱起无声的叹息。他终究是开了口:“宁真,我会放过李玫,我们之间的这一场,你也没有理由说罢手。我并不想拿李玫来威胁你,我只是要让你看明白,这就是人性。毕竟是李玫陪着何清同床共枕了十来年。”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侧过脸,面对着目不斜视的郁嘉平,“郁嘉平,你没有资格评判我的人生。你郁嘉平,除了会仗势欺人,还能做什么?”
“我仗势欺人,那你呢?插足别人的家庭,你宁真就高贵了?”字字讥讽。
“我这么不堪的人,能劳您郁大少爷如此处心积虑,这是不是说明你比我还不堪?”
“这是在高速上,我不想跟你吵。你也收回你的牙尖嘴利。我们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你和何清的事,我也不想追究。到此为止。”
宁真的心里蔓延着无边无际的冷意。宿命的荒芜,隐忍多年的惆怅,直逼得她感觉不到痛感,只有猝不及防的缺失。被判了死刑后,她才发现,原来置之死地而后生。
又是一个小时的沉默,年后这天高速上车辆很多,这不,就堵上了。本就郁气难出的郁嘉平,腹中的那团火更是烧的噼里啪啦的响。有个答案,他不能不要。他也不能忍。
“宁真,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会偏信李玫的话,但是,我想知道。这也是我身为准男朋友应该知道的吧。”
“证据就在那里,我无话可说。还有,这不是你有资格过问的!”
他瞥了一眼她苍白的鹅蛋脸,嘴唇咬的快出血,眸中一片冷清。腹中的那团火愈发难以平息。这就是宁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势。
脱口而出的话也刻薄起来,“宁真,你不会以为就只是院长是我的朋友这么简单吧,我可是花了一个楼的代价,才保全了你的名声。难道一个楼,都不能换来一个真相?我要你亲口对我说,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郁嘉平看人的眼光从来不会错,女人他见识的多,这李玫分明就不是个善桩。何况,李玫的资料显示,李玫这结婚十年来,就没停止过婚外情。宁真如果有意插足李玫和何清,不可能非要等到这个时候。当年宁真勾引何清,实在太过蹊跷。如果宁真真想坐实这个第三者的身份,不可能还把初夜一直保留给了许斌。宁真,是一个比任何人都能忍的人,宁可自己背负一切痛死为止,郁嘉平看透了宁真这一点。否则他也不会欲罢不能锲而不舍,当初宁真还跟郑易云同处一室好几天,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怀疑过宁真。
即使脱口而出的话再残忍,他郁嘉平,其实是坚定不移的相信宁真的。相信是一码事,他想听到宁真亲口解释。似乎这样,才能证明他在宁真身边的地位。
她的嘴唇终究咬出了血,瞳孔里冰封一片,喃喃叹息:“宁可他人负我,我不负他人。我没有亏欠李玫。该受的不该受的,我也都受着了。你还希望我说什么?我根本不需要你出手,别人怎么看我,与我何干?”
宁可他人负我,我不负他人。郁嘉平在这一瞬间,清晰的意识到有种感觉,叫作:心动。
郁嘉平终究没有再逼她。她疲惫的阖上眼睛靠在座上,眼角的泪水细细的蜿蜒而下。
从六岁开始,她的眼里她的心里就只有何清一人,这种感情,是兄妹情是亲情。她十岁的时候,何清已经二十岁在H市上大学,每个周末会回老家,给她补习什么的。十岁的她能懂什么是思慕呢。后来何清开始带女朋友回家,那个时候她看着漂亮高挑的李玫,心想这个漂亮姐姐是一定能给哥哥幸福的吧。
何清二十四岁时候毕业回老家当教师,然后便是结婚。十四岁的宁真心头忽然涌上了酸楚,哥哥不再属于她了。宁真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看很多书籍,在同学的恋爱的风言风语中,慢慢明白,她对何清不只是兄妹之情。明白了这点后,宁真实际上已经开始逃避着他们。李玫嫁给何清后,两人总是争执为多。
何清二十六岁的时候,小雅出生。李玫的跋扈之气越来越严重,连小雅也不照顾,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门。何清的课业很重,加上周末还给一些学生补习,还要照顾小雅,所以何清是没办法也没精力去管李玫的。两人风雨飘摇的婚姻,基本是靠何清的隐忍来维持的。
何清二十八岁的这年,宁真十八岁,已经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宁真看的出来李玫对她的不待见,也是有意逃离的远远的。她宁真,从来就没奢望过哥哥,从来就没打算插足何清的婚姻。她宁真,隐忍那么多年,还不是希望哥哥能够幸福?
也就在这个夏天,宁真偶尔撞见了李玫与一个男人的奸|情!她看到李玫与一个男人拥抱亲吻,夏天的李玫穿的很少,那个男人的手指就游走在李玫的身上。宁真远远的看见了,站在那里,看了良久良久,离开的时候,眼眶里都是泪水。其实李玫自婚后就整日游荡,打扮的花枝招展去舞厅什么的,也经常从男人的车子里下来。宁真在城里读书,这样的情景不是没见过。所以那一刻的宁真,真真切切的疼痛不止。
宁真心疼何清,心疼这个每日教书操劳的哥哥,如果哥哥知道,该有多心碎?哥哥这么好的人,为什么李玫得到了他却不珍惜?宁真这么多年的思慕终究被引爆入了魔,所以那个午后,宁真抱住了何清,愿意把自己给他。宁真的心里都是无望的叹息:“哥哥……哥哥,能给你幸福的人,是我。”
所以很好解释,李玫撞见了他们之间的丑事,却没有宣扬。因为,李玫,从来就没有资格审判别人!李玫对何清的心,早在结婚后,就被何清平淡如水的日子给消磨掉了。所以小雅一出生,李玫连教女之心都没有。李玫之所以一直没有同何清离婚,原因在于那个时候他们这个村正要拆迁,何清家是能分两套房子的,所以李玫要等。还有一个原因是,李玫当时同自己的初恋学长高烽联系上了,两人旧情复燃。高烽当时也是婚姻在身。
所以李玫在后来无数次的争吵中就拿宁真来说事,其实无非就是掩饰自己的罪名,自欺欺人的活得光彩一点罢了。宁真是做错了事,可是后来就去上大学和工作了,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如果不是这次何清与李玫离婚在即,如果不是心疼这个给她善与恩慈的男人,她何苦非要坚持嫁给何清?
李玫给不了何清幸福,她愿意给,因为何清曾给她的善与恩慈,值得她用一生来还。
李玫与高烽这两人勾搭了很多年,如今高烽离婚,李玫这颗蠢蠢欲动的心,也蓄势待发。后来李玫没有想到的是,陆音找到了她,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把宁真的名声尽毁。她看着眼前矜贵的陆音,眉头皱了一下,问道:“陆小姐,花这么多钱就为了毁掉宁真的名声,划算吗?”
陆音的脸上一片狰狞,缓缓说道:“身败名裂,让她一辈子都活得没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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