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华解开了李琅琊腰间玉带,双手大力一分,将李琅琊身上厚重官袍连着里面厚厚的中衣一把全数褪尽。身体骤然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冰冷,李琅琊双眼猛地一睁,顿时醒悟过来,他连忙一手去抓衣物,却被对方一把按住了手。潼关内住屋粗糙,但隔音效果却是极好,所以门外守卫没有人听见李琅琊那声无比悲怆的低叫。
“——不!”
双手被按在身下厚厚的被褥中间,与皇甫端华的静止不动相比,李琅琊大力地挣扎着,他已经管不了这是不是徒劳,一头黑发散开了,四散在枕上——只有那头青丝还和以前一般美丽得惊人,在房内微弱的盆火光芒下散射着微微的光泽——与那些青丝相比,李琅琊的身体苍白得惊人,苍白得更惊人的是他身上的绷带,单薄的胸膛上,肩头,还有腰间,已经被缠得满满,一种浓重的药味漫漫四散开来。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到他脸上。李琅琊的动作变缓了,他慢慢停止了挣扎,愕然地看着他。
皇甫端华松开了他的手,但他并没有起身离开,还保持着两腿分开跪在他身体两侧的姿势。他用两只手支撑着自己,一头浓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脸。屋内黑暗,李琅琊看不见他的表情。但那些温热的液体,一滴滴地落在李琅琊的脸颊,脖子和锁骨上。李琅琊在黑暗里瞪大眼睛,眼里也泛起了泪花,他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想要摸索端华的脸。
“……端华……”他开口了,声音很轻,还有点颤抖,“我……”
他终于不知道能说什么。说自己快好了?说自己其实分明没有大碍?谁会相信?说了倒更显虚伪。再说,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多少不必要的虚伪?要怨也只能怨自己,方才不应该一时意乱情迷就什么都忘记了。他后悔莫及,却想不出什么补救的办法。
“端华?”他试探着说,“我……”即使在黑暗中,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他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我可以……啊!啊……你……”
下身的温热触感和猛然涌上来的强烈刺激让李琅琊不由自主地向后一缩,可皇甫端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口腔带来的强烈刺激下,李琅琊顷刻间汗湿重衣,那些包扎伤口的绷带几乎是立刻就湿透了,李琅琊不由自主地用双手抓住端华的头发,用力想要把自己从他口中抽离。
“啊……啊……端华!端华!不行!……你……啊!你,你放开!”
分明是带了点哭腔的急叫,但皇甫端华充耳不闻,只是持续着他的动作,就像是一件他非得执着去完成的事情一般。李琅琊开始还在挣扎,可无论如何本来受伤的身体和本能也抵挡不住的欲望,让他的动作慢慢缓了下来,双手虽然还低低环抱着端华的肩,但他自己只能无力地向后面仰过去,整个身体都在簌簌发抖。越来越强烈的快感和心里说不出口的酸痛与羞耻让他几乎失去控制,李琅琊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脸,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像呻吟,又像低泣。
“端……端华……啊……不、不行了啊……你……啊!……放开!你放开!”
对方却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凑得更近,李琅琊发出一声极其低沉的呜咽,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然后整个身体向后面软绵绵地倒下去。他没有倒在榻上,皇甫端华以极快的速度站起来,一把将他揽进怀里,他的动作虽快,但却无比轻柔。皇甫端华用衣物把他裹住,两人贴得很近,他能清楚地看见李琅琊闭着眼,面色潮红,小巧的鼻翼上挂满了汗珠,连带着长长的眼睫一起微微颤动。皇甫端华英俊的面孔上显出难以言喻的痛悔和焦虑,他小心翼翼地把李琅琊搂得更紧了一些,微微低下头,用脸颊贴住他的脸。
“九郎……”他叹息似地低语。
李琅琊的睫毛颤动起来,他睁开了眼。看见近在咫尺的脸庞,他似乎一时还不明白,但他很快就想起了方才的一幕。皇甫端华微笑起来,他用手擦了擦挂着白液的嘴角。李琅琊脸一红,羞愤难当地转过头去。
“你……”
武将修长有力的手指压到了他的唇上。“嘘……琅琊,没什么。”
端华什么都没问,他只是小心地把李琅琊抱得更紧了一些。李琅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年轻武将把双唇轻轻贴上他面颊。“九郎。我什么都不会问。真的。”他的语气如此轻柔,李琅琊鼻尖一酸,差点就掉下泪来。端华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盯住火盆内微弱的光。
“九郎,我发誓,我不会抗旨。”
“……你……”李琅琊微微挣扎了一下。
“而且我会活着回来。”端华微微笑着。李琅琊看着他,火光将他的脸颊映得发红,端华的笑容还带着一点当年游戏长安时的邪魅,俊丽得惊人。可李琅琊不知道,这成了以后的多少年里,端华给他的唯一一个真心的笑容。
第 50 章
(五十)
宣旨一事竟然比想象中更为简单地落幕。李琅琊很久没有真正体会到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即使那只是暂时的。对战败的忧虑仍然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老将哥舒翰抖着双手接过圣旨的那一幕他是永远也无法忘怀了,李琅琊分明看清了哥舒翰身上那种深沉的悲痛,可他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自从圣旨一下,备战骤紧,在一旬内就要出征,颜钧通常统领负责事务,这一下忙得几乎一刻也停不下。他素来性子沉稳,对于这一圣旨居然什么也没说过。李琅琊碰见他几次,颜钧也只是问问妹妹颜月筝的状况,从不多言。可即使这点也教李琅琊羞愧不已,颜月筝,他对不起她。
夜空晴朗,抬头望去可见无数星辰。值勤兵士们打着哈欠,心里寻思着什么时候能早点换班,一些老兵已然成了兵油子,竟然明目张胆地打起瞌睡来。只不过他们今日运气不大好。
“干什么呢你!”颜钧一巴掌打在一个老兵头上,“就要出征了,值勤也是睡得觉的?!”
那士兵抬头一看,万万没想到将军夜里居然不睡前来查岗,立刻吓得矮了三分,只待处罚。
“算了算了,”身边的皇甫端华一把拖住颜钧,“就要打仗了,别计较这些了。”
“赏罚不严明哪行?”颜钧瞪着他。
端华即刻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态。“那随你便罢……”
颜钧看了看那吓得瑟瑟发抖的兵士,再看看端华,终于哼了一声,转身向城楼那头走过去。
“哎哎哎——颜兄,颜兄别见怪嘛——”
皇甫端华一边叫一边赶上去,他出身金吾卫,身法倒比常年身处军营的颜钧轻灵许多,两步就掠到他前面。“颜兄,”他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了,“算了罢——我知道你心中不快,兄弟们就要出征了,”他顿了顿,似是不忍心说下去,“到底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知道……”
颜钧微微侧过脸,叹了一口气。
“真不值。”
“谁都明白不值。”
“你那天找了李大人没有?”
“……呃,有。”端华微微一愣,他没料到颜钧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来,他只顾着回答,却没发现颜钧在仔细打量他的神色。
“他和你说什么——”
颜钧的话没能问完,他的话音被一阵微幽的箫声打断了,那是洞箫的声音,听起来飘渺而空洞。颜钧侧耳听了听,那箫声似有无限哀愁,开始灵动,末了渐慢,然后音律逐渐攀升,渐臻化境,悠长而渺茫地陈铺开来。
“……是浔阳曲……”端华轻声道。
不知何处吹芦管啊……
二人心中不知何时起了一阵没来由的悲凉,头顶寒月高悬,月色似霜,这月非长安娟娟秋月,也非江头澹澹皎月。颜钧皱了皱眉,看了看端华。端华见他看自己,也正色面对他。
“将领分歧……”颜钧皱眉道。
“宦官监军。”端华接道,脸上居然还挂了一丝笑意。
“军中内奸……”
“粮道不安!”端华高声接道。
“……叛军势强。”
端华扫视了一圈城楼,目光掠过那些无精打采的兵士。“士气低落。”
“战况不明!”颜钧斜着眼,状似挑衅地看着他。
端华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儿。寒冷的月色清浅地流动着,带起一阵阵的寒气。端华看了颜钧一会儿,那个清秀不似武将的年轻人,虽然面色宛若挑衅,嘴角带笑,但端华分明看见他眼角挂着的泪花。皇甫端华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弯下身去,一只手按住腹部,那笑声惊得城楼上士兵都惊疑地看过来,可他恍若未见,还是大笑不止,状若疯狂。
“啊哈哈哈哈——颜兄……哈哈哈……笑死我了……我们,我们到底在比什么啊……”他一边笑着一边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你输了……我还有一条没说哪……”
颜钧冷冷地看着前方,却不是在看端华。“说。”
“哈哈哈哈……”端华似乎笑得连站也困难了,他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一手搭上颜钧肩头,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低声道,“哈哈……还有一点——奸相辅政,君王昏庸!”
颜钧一反身从他手下抽出肩膀,一个清脆的耳光就甩在对方脸上。
“你小子不要命了!”他吼道,双眼发红。
“我说得有错?”竟然像对方才的一掌没有感觉,端华一手捂住脸,一手撑住身后城楼,脸侧的发丝被颜钧那一巴掌打得散开,在夜色里四下乱飘着。年轻武将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有那如画的眉目和看透一切的神色愈加清晰。颜钧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垂头无语。
“……没有啊……没有……”他喃喃低语,“你居然真的没抗旨……”
“这可是你教我的。”
“我那是为你着想!”颜钧吼道,“你做了又如何?杀了你,换个将领,还不是照样出征!”
“我知道。”端华冷冷地道,“所以我不曾抗旨。”
“——效忠圣上……”
于是两人心照不宣地、悲凉地笑了起来,成年男子特有的低沉笑声回荡在夜色苍茫的城头,方才的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箫声已经烟消云散。
端华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君王昏庸,奸相辅政……眼中寒芒闪了闪,又归于沉寂。
不是为了圣上。
是为了你,琅琊,为了你我才出征。
仅仅是为了你而已。
那边月色照不到的城头上,红衣的年轻监察轻轻地把洞箫笼进袖子,他抬头看了看月,复又低下头,看着远处城上两个笑成一团的青年将领。
李琅琊微微走上前一步,趴在城头,把面孔埋在手臂中间。边上的兵士不敢上前,所以他们亦瞧不见,李琅琊的袖子渐渐湿了。
第 51 章
明月夜下,猎猎长风直扑人面,卷起的风沙和着干燥的气息劈头盖脸地扑打在人的脸上,莫要说是骑在马上的将领,连士兵们都被风沙吹得睁不开眼睛。于是不是就有了流言,出征之前风象如此,不知是吉是凶。到处可见旌旗飘扬,大军整装待发。大军夜里出征,是为了减小声势。
颜钧勉力拉住□躁动不安的战马。“端华呢?哪去了?”
将领们面面相觑。哥舒翰坐在为首的战马上,面上神色沧桑,他开口了。
“颜将军,你去找找。要出发了。”
颜钧得令,行个礼便策马往回走。
明月分明已经高起,但房内仍旧黑暗。在这昏暗而简陋的房间内,燃着一支细细的蜡烛。它跃动的火光把周围的一切也带得不停舞动,显得阴沉沉的。左将军皇甫端华就坐在屋内的一张桌案前,他一手撑住桌角,一手掩住了脸。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门口的卫兵几回来催,他动也不动。
端华的面前摊着一张满是字迹的纸。那微幽的墨香还在空气中隐隐飘散——那张纸上的字迹,还是刚刚写好的。
“端华:
大战在即,终须别过。往事云烟,嗟叹无益,愿君平安。”
没有落款,也没有任何标记,但那些再也熟悉不过的字体,除了李琅琊,还能有谁?
走了……就这么走了,只留下区区的这么几句话给他,就这么走了。李琅琊是夜半时分悄悄走的,只有守城士兵知晓。端华明白他为何要走——有些事情,并不是可以面对的。
轻微的推门声让他回过神来。皇甫端华抬起头,看见颜钧推门进来。
“你为何还在这里?”颜钧的脸色有一点难看。
端华抬起头,讽刺一笑。
“还没出战哪,颜兄就如此焦躁可不行。”
“你呢?”颜钧冷冷地回道,“你好好看看你自己。”
端华沉默地站起身来,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那张纸,折叠起来欲放入怀里,想了想,动作却停下来,他慢慢地把它摊开,就着火光,把它再次读了一遍,末了他把那张纸慢慢地撕成了碎屑。
颜钧没有问那是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端华跨出门来。“走罢。”
“将军!……将军!”回廊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抬头,就见到传令军官匆匆跑来,“……咳咳……将军!京城有书在此!”
“给我?”端华诧异道。
他接过信。信笺的纸质依然精美,如今也只有京城还能见到如此精美的纸笺了,可上面那秀致却仍旧略显生涩的字迹才是让皇甫端华真正感觉到诧异的——他只有依稀的印象,可他可以肯定,那是八重雪的字迹。八重雪出身南方,只有他的字,是略带生涩的。
八重雪写信给他?想要说什么?
“谁来信?”颜钧倒也没催他。
端华把心一横,不能再拖了,否则就要违反军令。他转身,把信向房中书案上一撇。
“走罢!回来再看!”
端华不知此举给以后带来的后果,这封书信的地位,甚至堪比整场战役。如果说皇甫端华之前对李琅琊还心存芥蒂,只是因为多年惯性的信任才原谅他,那么这封书信,让日后的皇甫端华陷入了无法估量的深重愧疚和漫无涯际的自责。
皇甫端华和颜钧大步走出城门,他们的战袍和长发上的束带随着长风和沙石摇摆着。
“三军听令!”
“——三军听令!三军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