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同意,”彼德有点兴奋,“即使我知道我应当思考大事物,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对我影响最大的事情是……”
“第二份早餐!”赫莉插话。
“答对了!”彼德说,“答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拜托,”赫莉说,“在疗养院享用了一顿叫做‘第二份早餐’的饭,谁读了它之后都会这么想。无论是否患上肺结核,那听起来都像是天堂一般。像关于描述汉斯的那些温情情节,绝对值得推崇。”
两个大脑有着一样的思想!彼德兴奋得晕眩了。
“你现在读到哪儿了?”彼德感觉轻松了好多。
“我刚刚看完暴风雪那段。”
“那是我最喜欢的部分。”
“有点恐怖,那个关于老太太肢解小孩的梦……”
“是的,”彼德说,“但是,你知道,除了那类事和那难以想象
的哲学思想,这本书竟然还有片断的浪漫,让我感到很吃惊,真的。当汉斯还想着卡度齐的手腕,并且即使她是一个纯粹的拖累,你也可以看到他对她的真心。爱情,在岩石中滋长出顽强的绿芽。”
赫莉侧过身子歪着头问彼德,“这么说,你是个浪漫主义者?”
彼德的脸红了。困窘地说不出一个字,也没有胆量看向赫莉。最终,他调整了一下自己,双手交叉,目光直视前方,终于吐出了几个字,“我觉得,算是吧。”
透过眼角的余光,他可以感觉赫莉依旧在盯着自己看。
“对不起,”她说,“我不应该对男士问这样的问题。真抱歉。但是,不管怎样……我觉得我自己……应该也是个浪漫主义者。”
彼德转向她。“能不能借我看一下?”他说。她把书递给他,他快速翻了翻她正在读的章节。
“就是这里,”彼德说,“我记得这行,再往前两三页就是了。因为这句的字是斜体的,所以很好找。”他润了润嗓子然后开始读。“为了美好和爱,男人的思想不应该受到死亡的威胁。”
“是的,就是这句。”赫莉肯定地说。
接下来是片刻的沉默。赫莉双手交叠自然地垂在双腿上,微微弯曲向上翘起,她的手指看起来仿若棕榈叶。终于,赫莉的开口让彼德长长舒了口气,前一刻他还在担心是不是自己的那句话将会导致整个谈话的终止。赫莉询问他最近在读什么,“《大卫·科波菲尔》,”彼德说,随后又解释道,“童年的时候从来没读过关于他的书。”聊完这个,他们又陆续谈了一些其他的话题:曲棍球、为什么在一个*政治体系下女性代表越来越少、关于她家庭的更多的一些信息、他们各自曾经就读的学校、他们彼此喜欢的音乐、第二大街和第三大街的不同之处、书籍、他们年幼时代的电视节目、斯堪的纳维亚和荷兰的经济增长率等等等等。
引言(8)
因而,此刻当飞机在高空翱翔穿过那些与往常无异的地区以及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和那些沙漠地带时,彼德仿佛置身于一种安详美妙的状态下。火花闪闪发光,却并非预示着爆炸。相反,一切都好像如磁力般经历着无形的变化。自从他们开始交谈,彼德就觉得先前一切的顾虑都飘到九霄云外了,他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无以比拟的快乐之中。他透过机窗,看到宏伟而令人生畏的高山峻岭。宏伟和令人生畏?或许只是对刘易斯和克拉克而言。他正在高于他们9000多米的高空中。
彼德努力体会着自己的感觉,就好像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迎着温煦的骄阳,仰面朝天漂浮在蔚蓝的海水中。波浪不停地拍打着他,阳光温暖着他的脸庞,他享受着美好的刺激和平静。他们没有讨论什么特别亲密的话题,就好像两个漂浮体自然地纠结在一起。他感觉如此快乐。然后,再一次地,令人扫兴的声音从脑后冒出,提醒他说在这种情况下感觉“快乐”简直太荒谬了,他根本不了解这个年轻女子。在与其他人的关系中,“快乐”可不是表面印象的副产品。与之相反的,在一段承诺关系中,所谓的“快乐”是沉重、艰苦、持续不断地努力的结果。保持一段承诺关系是艰难的。它需要勇气、宽容、耐心和牺牲。我们可以形象地将其比喻成麻风病收容所。在飞机上遇到一个漂亮的、投机的年轻女子然后和她探讨第二大道和第三大道的细微差异而带来的“快乐”并不见得比舔着圆筒冰激凌而带来的“快乐”更具意义,这个想法,坦白说,很幼稚。并且,在任何情况下,如果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可以因另外一个人而“被决定”,而不是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那么他就犯了个很悲哀的错误。彼德非常清楚这一点。并且他还知道,他爱上了这个坐在他旁边的年轻女子,还有,他的生活将彻底被改变。
彼德看着她。她正在冲着他就苏格兰的玛丽女王解释着什么。“所以,”她说,“她正在达恩利的床头探望他,在她离开后的几个小时,达恩利的房子起火了,那很明显是博斯韦尔伯爵……”当赫利谈论的时候,双手一直在不停地比划着,就好像她在表演着什么戏法,这让彼德觉得简直可爱极了。
难道就没有受到欲望侵袭的困扰么?是的!通常情况下,欲望会让他变得紧张,甚至比挖地雷的工兵还要紧张。很奇怪,这一次的他感觉与往常不同。他没有以往那种幻想与一个女人第一次*而被激起的混杂着极度兴奋和恐惧的感觉。不同的是,他感觉到渴望、着迷、兴奋,但是却没有那种渴望和一个女人第二次*而带来的焦躁不安的感觉。一切都似乎那么平常,肯定和舒服。他看了看她的手,此刻又放回到了她的腿上,牛仔裤因为交叉着的双腿而露出V字形的皱褶,还有她那几乎难以感知的胯部线条。
“嗨!你根本没有在听。”赫利发现了他的微妙变化,或者在他人眼里,彼德的一切变化已经不微妙了。
“哦……呃……啊……是的,我在听!嗯……瑞德尔非……你知道……瑞德尔非——”
“你好像在想着什么别的事。”
****
机舱中的气压开始变化。机长宣布飞机开始降落。乘客们发出惯有的骚动,纽扣开开合合的声音,重新发放表格的声音。气氛正在真真切切地改变。阴影,象征性地,变得越来越长,空气中透着一丝冷意并且太阳落山的时间似乎来的过早了些——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彼德宣告着,在过去几个小时内属于他的这个温暖、丰富、恒久的夏日即将结束。他们的时间到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引言(9)
循例,通常这种所谓的“最后时刻”该是他询问赫莉的全名、地址、电话号码以及何时方便打给她的时候了。那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事先精心策划好的一样,在他们美妙的畅谈中直接插入约会的话题: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他们就像海岸与海洋之间微妙绝伦的关系。如果在这位女士面前他表现得像一个要在墨西哥餐厅里为她晚餐买单的男人,那将会摧毁他们奇迹般收获的美妙关系。但是真的没有其他别的办法了。此刻,他必须得说些什么。他努力将那些散落在空气中的只言片语在脑海中一一地拼合起来,最后终于组合成他想要对她表达的句子。彼德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
“我们马上就要着陆了,”他说,“我在想,假如你什么时候要是能够回到纽约的话……”
“哦,不,”她打断他,“你会在这里停留多长时间呢?”
“嗯……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会在拉斯维加斯待上多久?”
“啊,我想会一直到这个周末的。”
“那么,你会不会在其间的某个晚上有空呢?”赫莉问。
“我想应该会有吧……。”
“那么不知可否有幸邀请你到我父亲的寓所来共进晚餐呢?”
彼德注意到了赫莉眼中呈现出的羞涩。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微微颤抖着。他自身的紧张伴随着那种渴望安抚赫莉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这简直太棒了!”彼德说,“我会非常愿意前往的!”
“好极了!”赫莉说道。
“那我们如何……”
“你可以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你何时有空吗?我可以发誓,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会非常高兴地恭候您的光临。”
“好的,那么一言为定!”彼德说。他的手来回动了下,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同时他的眼睛也环顾了一下四周围,“嗯,我的书,就在放在上面的文件夹里……”
四只眼睛同时望向了那处……
“这里,”赫莉说,“借你我的笔。”彼德接过其中的一支塑料自动铅笔记下短笺,并将它交给赫莉。她打开自己的书在扉页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撕了下来。“这个给你,”她说,“这是我的电话。”
彼德看了眼那页纸。在书名下方记录下了她的名字:赫莉,并在名字下方写了一个电话。
“好的,谢谢!”彼德把纸对折后小心地放进了衬衣口袋。
“你任何时候都可以致电给我!”赫莉说,“我父亲五点起床,我和叶丽克丝都是夜猫子,至于那个小天使嘛……就不得而知了。”
“好的,我有可能明天要赴个晚宴,”彼德说,“但是晚宴结束后的晚上……我很确定应该是有空的!”
“要是这样的话,好极了!”赫莉看上去很高兴。
“无论如何,我都会给你打电话的。”
他们彼此的双眼蕴含着渴望和暧昧,相互看了一眼。
飞机终于在目的地着陆了,彼德与赫莉拿好了自己的随身行李,沿着机舱的过道,一起向机舱出口方向走去。彼德心想,此情此景,他总有一天会向她提起的。他们穿过了餐饮区和免税商店,朝着托运行李提取处的方向走去,他们在那儿等待着传送带缓慢地运作。终于,彼德看着这些属于旅客们的可怜的行李箱在面前一一经过。大多是由黑色和红色的混合纤维制成并且有大大的银色金属牌标印着法国式的名字。他们的共性都是有轱辘和塑料拉手,并且被撑得鼓鼓的。彼德确定,里面肯定装着那些庸俗的私人用品,比如没了松紧的*一类的。然后,一缕新意映入眼帘,眼前出现了一个皮质的苏格兰黄油酱颜色的行李箱。“啊,”赫莉喊了出来,“那是我的。”彼德把那个行李箱从传送带上搬下后交给了她。 。 想看书来
引言(10)
“你有没有看到你的?”赫莉问。彼德继续看,然后发现了他的大袋子。看着行李箱与他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彼德的心情也开始难以抑制地下沉。他知道在行李过来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和赫莉就此挥别。“就是它了!”他说,随后拎起了包。接着,他们彼此又对视了一下。他深知,一旦她消失于他的视野范围内,整个世界的大门也将会关闭,就如同一个池塘在经历卵石激起涟漪后恢复了它原有的平静。他甚至开始质疑她是否真的曾经真实地存在过!
“我得去租辆车。”彼德发现自己的口气中明显多一种不舍。
“我父亲替我叫了车!”赫莉说,“估计现在那辆车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传送带继续运送着行李。他们彼此相拥了很多次。赫莉的右手指轻轻抚在他左上方的外套口袋上,正是心脏位置之上。
“别忘了给我打电话过来吃晚饭。”她说,“爸爸可以展示他的拿手好菜,希望你喜欢烤全羊。”
“我喜欢!我的意思是……我确定我非常喜欢,如果我曾经吃过的话。”
赫莉放下胳膊,彼德左手紧握住她的手指,片刻过后,还是松开了。
他们向对方分别说了声“再会”。赫莉提起行李箱前行,在几米开外处,回眸朝彼德微笑,然后继续往前走,终于消失在了人群中。
彼德倒抽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并试图在脑海中勾绘出赫莉的轮廓。然后手指顺着衬衣口袋摸到了从书上撕下的那页纸,又在同一个部位拍了拍外套。他在原地定了定神,开始整理东西。他将笔记本电脑挎在肩上,然后拿起另外两件行李,一个典型的商务人士的所有装备。他准备出发了,寻找能够指引他去租车中介的指示标志。因为路线并没有被清晰地标志出来,所以让他走了不少冤枉路,然而,当他最终找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他看了看腕上手表的时间,意识到他最好给在拉斯维加斯的办公室和他自己的办公室打个电话来检查信息。
彼德放下了所有东西,掏出那款古老的手机。他被告知一个会议改期了。纽约办公室有人需要一组数据。他觉得给纽约办公室打电话是浪费时间,但是如果从机场打电话过去的话会显得他做事更有效率。他和他的同事进行了一个没有论点的讨论,却不妨碍他们因取得联系而感觉良好。彼德自认为他已经恰当地体现了高明。
彼德又拨了另外两个并不重要的讨论电话。他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记事本,用塑料自动铅笔在上面潦草地写下了一些备忘录,然后把笔别在了衬衣的口袋里(他根本没意识到赫莉刚刚才用过这支笔)。此时此刻,他的大脑就像一部*了的机器,并且重新构思出了一个新的局面。紧接着,就是办理租车的一系列繁琐的手续,然后将车驶回旅店,这些事,在这座城市中可算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接下来,就是彼德这几天的日程了。他把这些日程贴到好几处地方,但却不禁反复地确认着,反复解决同样的问题:他怎样才能保证准时地从一个会议赶赴另一个会议,让自己做好应对客户极有可能向他提出的各种问题的准备,让他重新解释一些计算。这些顾虑背后的原因是:非常担心对之前的几件事情他没能循规蹈矩地做出果断的处理。随后,他又开始掂量这次拉斯维加斯之旅将会对纽约那边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跟着就是那些在接下来几个月将要得出成果的项目了。最后,他站在那儿等待着他租的车,他的思绪一路跳跃拓展和憧憬着他的余生和未来的职业生涯。
引言(11)
在租车中心的前台,一位身着马甲,系着领带的女服务员告诉彼德:他的预定出现了一些问题。于是他同意以同样的租金租用较原本那辆稍大的车,并在所有需要的地方签好了字。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