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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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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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受到别人嘲笑,回到家里,他就将气全都撒在妹妹身上。
  他拿烟头烫妹妹的手,一边烫一边骂:“我让你乱改,让你乱改!”
  妹妹一边逃开一边哭着喊道:“是你让我改的!现在倒来怪我。我欠你什么了?!”
  “问得好,你欠我的多了?我想骑就骑,不想骑就把你踢开!”
  莲锋一发怒,就像一头丧失理性的野兽一样。妹妹一直躲着他。他一边追一边骂:“你还躲,我看你躲到哪里去?”说完就将烟头烫到妹妹身上。烟头接触皮肤,发出“嗞嗞”的响声。巧莲疼得大叫。
  她的手上还有指甲般大小的伤痕。一看到伤痕,她就会想起哥哥。她一遍一遍骂道:“你这只疯狗,你对不起爹娘!你不配进这个家门!”她如此厌恶哥哥。
  这个家已经冷漠得像冰窟一样,了无生气。
  那天深夜,没有听到哥哥的敲门声,巧莲把门锁上了。
  她赌气躺在地板上。四下里一片岑寂。黑暗中,巧莲闭着眼睛,她想到死去的爹娘,他们葬身于茫茫的大海,死后连尸骨也找不着了。她作为女儿,没有尽到一点应有的责任,连个坟都没有给父母挖好。这些年来,和哥哥无依无靠,像是被人驱赶到这个冰冷世界上的野兽,风吹雨淋,无处可躲。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忍不住簌簌地流下来了。
  莲锋跟一群狐朋狗友出去喝酒,他一喝酒就像头醉狮。他们在黑夜的街道上哈哈大笑,已经喝得醉醺醺了。一群人站在石桥上撒尿。大家站成一排。但莲锋却躲在角落里。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薄暮 第三章(6)
莲锋有个难言之隐,他从来不会在兄弟面前暴露自己的*。他偷偷地对比了一下,发现自己和别的男孩子有很大的区别。
  在反复的猜测和质疑之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和屈辱。
  “怎么会这么小呢?怎么会呢?”
  莲锋在寂静无人的夜里脱下裤子,他看到它不争气地缩起来,像一枚钉螺一样,有气无力。他心里冒出一股无从发泄的怒火。
  他反复揉搓,直到它已经被揉得发红、肿胀起来,才重新爬到床上睡下。睡梦中,他看到女孩子光裸着身体款款走来,她扭动着腰肢,像风里飘摇的柳条。他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花露水香味,她胸前两坨白皙的乳房微微跳动。女孩子躺在他身旁,将光滑的双手放到他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可是当他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这样的梦反复出现在夜里。身体在黑暗中迅速抽动。等他突然醒来,裤子已湿掉一大片了,甜腥而黏稠的白色液体粘在他的*里层。
  他知道自己又梦遗了。每次梦遗都让他感到既欣喜又羞愤。
  他被这样往复循环的痛苦和*所折磨,整个人陷入糜烂的泥淖里。天地间下起瓢泼的大雨来,雨淋湿了他的眼睛,他看不到这个世界,看不到天空和云朵。他感到无比的失落。
  那晚喝醉酒的莲锋,行为不受控制,他和其他人一起站在石桥上撒尿,哗啦啦的声音从石桥上发出来,接着又落入桥下的流水中。
  夜晚的月亮很圆很亮。桥下的流水无声流逝。
  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句:“哇,你们看莲锋,他小弟弟好小!哈哈。”
  其他几人听到声音,都纷纷探过头来。莲锋一听到“小”字,吓得一个激灵,慌忙拉上裤链,撒腿就要跑。
  但其他人怎么会放过莲锋呢?他们像一群捕到猎物的猎人,一个个手舞足蹈地压住莲锋,一个男孩子解开莲锋的裤带,用力扯下他的裤子。
  借着明亮的月光,他们看清楚了。几个人哈哈笑起来,他们的笑声杂乱,但在岑寂的夜色里,一片喧嚣。他们笑得在地上打滚。
  “果然好小。跟铁钉头一样小。哈哈。”
  你也无法想象,少年被窥探到苦心掩饰的秘密之后,内心有多么懊恼。他挣扎着爬起来,匆匆忙忙穿上裤子,摇摇晃晃地朝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巧莲在黑暗中听见几声敲门声,急促而剧烈。
  莲锋一手提着裤子,一边扯着嗓子叫门:“开门,是我!”
  “不开!”巧莲在黑暗中咬牙切齿地说道。一看到手臂上的伤疤,她就一肚子气,今晚她坚决不开门,她要用这样的方式惩罚哥哥。
  “开门!臭×,快开门!”
  “不开!打死我也不开!”
  黑暗中,只听到莲锋嘀嘀咕咕骂了一句粗话。如此重复了几次,外面渐渐安静了下来。忽然到来的安静让巧莲的心怦怦直跳。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但听不到一丝动静。

薄暮 第三章(7)
她在黑暗中摸索到钥匙,她很害怕,不知道哥哥出了什么事,准备打开门。
  莲锋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扑过来,把巧莲推到地上。
  巧莲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进来的,或许是从窗户里或许是从阳台上,巧莲已经记不得了,她的后背被莲锋狠狠撞了一下,整个人就扑倒在地上。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莲锋面目狰狞。“我让你关门,让你关门!”他一边骂着,一边抓住巧莲的头发就往地板上撞过去。噗噗几声过后,巧莲的额头冒出了血丝。
  她发出尖锐的叫声,仿若丝绸被人狠狠撕裂一样。
  她从地上爬起来,想要逃脱,双手却被莲锋紧紧地按住了,莲锋就像一截沉重的木头一样将她压在红砖地板上。巧莲心里害怕极了,莲锋满嘴的酒气喷出来,呛得她难受。
  毫无预料的,莲锋伸出手,他的手像剪刀一样挑开了巧莲的薄衫。
  巧莲本能地喊道:“哥哥不要啊!不要啊!求求你放开我,放开我!”她的哀求无限悲凉。
  莲锋完全丧失了理性,哀求声在他听来更像*,巧莲越是哀求,他越加肆无忌惮。
  巧莲使出浑身的力气试图挣脱,但莲锋高大的身体硬是将她压得动弹不了。挣扎近乎绝望。一双冰冷的手迅速地褪下了她的短裤。她双脚胡乱踢着,可是下身还是*裸地暴露在莲锋面前。她害怕极了,浑身瑟瑟发抖。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滚落而下。
  ……
  在距离临水街几十里远的私人诊所里,十六岁的巧莲遭遇了此生记忆最深刻的经历。那是在离家出走两个月后。至今她仍记得,被白色口罩切割开来的那张阴郁的脸。口罩上方的眼睛,冷峻,没有丝毫温度。
  少言寡语的女医生将冰冷的小刮勺伸入她的宫腔内,她闭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可眼泪还是汩汩地流淌下来,无声的,像是要流尽身体里的血液。眼泪浸湿了手术台上的白床单,也浸湿了十六岁少女的心。
  那是千疮百孔的年月。生命被置于冰冷的洞窟内,没有一丝温暖……
  回忆在这里戛然而止。不堪回首的往事像一个凄惶的梦境,纠结着她,挥之不去。
  临水街是她此生无法忘怀却也恨之入骨的地方。
  她恨临水街的人,恨临水街的每块青石砖,甚至恨临水街上那条终日吐着舌头狂吠不止的黑狗。
  莲姨发誓,此生再也不回临水街——再也不回。
  然而现在,流言如从天而降的雨水,淋湿了她的心。世界笼罩在滂沱的大雨之中。
  “原来到哪儿都躲不开。为什么,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临水街、溪桥镇、北山都是这样,不管我跑到哪里,你们都不放过我。”
  许多疑问,咄咄逼人,硬是将她逼入绝望的境地,毫无喘息的机会。
  北山的流言蜚语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最近的一个消息是:莲姨不会生孩子。
  “莲姨是下不了蛋的母鸡,来升这回亏大了。”杀猪厂的工人背着来升偷偷说。

薄暮 第三章(8)
5
  胖子得喜没有遗传父亲的粗短身材,他长得高大,满身的赘肉鼓出来,走动时肥肉一上一下地颤抖。对母亲的死,胖子并没有像其他亲戚一样悲痛欲绝。得喜对别人说:“她死了更好。她死了就没人整天在我耳边唠叨了。”
  别人于是问:“你一点都不伤心?”
  “伤心肯定会的,人心也是肉做的,但伤心有什么用,伤心又不能起死回生。”
  街坊邻居都没有想到,得喜对母亲的感情如此淡薄。
  得喜不仅对母亲冷漠,对父亲也心存芥蒂。母亲死后,莲姨嫁到他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厌恶。不敢正面说出来,于是变着戏法和父亲盘桓。
  他质问父亲:“为什么别人的名字都那么好听,不是什么涛就是什么国的,可我的名字这么难听?”
  “得喜?得他妈的喜。我什么时候得过喜了?”得喜一脸蛮不讲理的样子。来升听了他的话,气得半死。拿起鸡毛掸子就往得喜身上鞭去。但鸡毛掸子举到半空,就被得喜抓住了。得喜力大如牛,来升根本拿他没办法。
  得喜讨厌这个家。父亲身上那股难闻的猪骚味儿终年弥散在家里;母亲整天在菜市场和别人讨价还价,远远就可以听见她的声音,尖利得要刺穿北山的天空。
  得喜路过母亲的摊档,连看都不看一眼。
  母亲看到他,便高声喊了起来:“我的儿啊,你去哪里?”
  得喜在菜市场潮湿的路上迟缓地走着。一听到母亲的声音,他就感到不耐烦。他迟疑了一下,继续朝前走去。
  母亲在身后一个劲儿地喊他,他连头也不回一下。
  看着儿子逐渐走远的身影,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买菜的人问她:“那不是你宝贝儿子嘛,怎么不理你呢?”
  她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没事,我儿子就这样。”
  在那个饥馑的年代,得喜能长成那样的身材,在村人眼里就是福气。邻居说:“你儿子长得真壮呵。”
  得喜母亲乐呵呵地笑起来:“当然啦!这人啊就像猪,吃得好吃得稳才能长肉。”
  他们的对话被得喜听见了。他扯着嗓子反诘:“猪,你才是猪呢!我不是猪。”他极不耐烦,恨不得母亲赶快闭上嘴巴。母亲的笑声在他听来,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但母亲却把这个当成了炫耀的资本,并且乐此不疲。
  两人之间的距离,看不见摸不着,却越拉越远。
  得喜讨厌自己的一身肥肉,就如同他讨厌母亲总拿他四处炫耀一样。
  “我又不是猪,犯得着拿我出来炫耀?”得喜责问母亲。母亲一脸尴尬,但还是伸出手搭在胖子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儿啊。别人想长肉还没有呢。人家那是羡慕,他们没有才羡慕我们。”
  “我懒得和你说,讨厌。”
  得喜讨厌自己的一身肉。在梦中,他时常感到自己瘦了一圈,变得身轻如燕,可以像别人一样轻而易举翻上围墙。他梦见自己轻得像羽毛一般飘浮在空中。可是,梦毕竟只是梦。一旦醒来,看见自己浑身的肥肉,他就会感到无比的懊恼,仿佛被人骗了一样。 。。

薄暮 第三章(9)
幸而,在北山,没有一个孩子敢惹得喜,他们瘦得皮包骨头,身上没几两气力。得喜动一个手指头就能将他们撂倒。孩子们在得喜的带领下,时常出没在北山的大街小巷里。得喜之所以能够确立他的头头地位,一来靠的是他的蛮横,二来是因为孩子们可以在他身上揩到不少油,家里没盐没米了,就跟得喜开口。而得喜向来出手阔绰,有求必应,还经常偷家里的米给别人。为此,父母和他吵了好多次。但得喜毫不在乎。
  那是一个靠猪养活人的年代。
  人们的一日三餐离不开猪,逢年过节离不开猪,结婚生子离不开猪,祭祀先祖更离不开猪。其他人都和猪很亲密,得喜的父亲来升几乎终日与猪为伴,但得喜却十分厌恶猪。
  有一次得喜和一个孩子打架,那孩子开口闭口都喊他猪。
  “你是猪!”
  得喜生来最忌讳别人说他胖,更别提如此明目张胆将“猪”的称呼盖到他头上了。得喜气得浑身发抖,一发狠,把那孩子的头按在地上,用石头粘了路边的猪屎,硬是塞到那孩子的嘴里。
  “总有一天我要消灭北山的猪,消灭世上所有的猪。”
  这是他幼年时立下的伟大理想,听起来颇有革命战士誓死消灭阶级敌人的气势。那段时间,得喜不断重复自己的宏伟理想。
  “你们看着吧,迟早一天我会这么做的。我要消灭全世界的猪。”
  说话的时候,得喜手里还拿着一根捡猪屎用的长柄木铲,他那时候已经是捡猪屎的好手了。捡猪屎是乡下盛极一时的职业。收集来的猪屎沤了肥,可以当肥料灌溉农田。
  得喜捡猪屎的原因说来话长。
  起先,他不同意捡猪屎。
  “臭死了,谁要干这个。不干不干!”
  同伴听了,对他说:“捡猪屎可以卖钱啊,你不是要买布鞋嘛!”
  得喜这才想起来,他需要一双布鞋。
  “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得喜拍了拍那孩子的头说,“你真聪明呀。”
  得喜需要一双布鞋,他的脚太大,父母编的草鞋一下子就穿坏了,北山的路不是人能走的,下雨天一片泥泞,而不下雨的话,路面都是沙石,硌得人脚疼。得喜羡慕别人有布鞋穿,每一次看到别人穿着布鞋从家门口走过,他都要盯上好久,直到那人走远了,看不见他脚上的布鞋了,才收回视线。心里又羡慕又失落。得喜的童年,没有什么玩物,别人打陀螺、玩榄核、打弹弓……很多的游戏对他都没有吸引力。对布鞋的渴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得喜想布鞋想得晚上做梦都会梦到。
  得喜对母亲说:“你给我买布鞋,草鞋不好穿。”
  “你当我会生钱啊?布鞋一双多少钱你知道不?我没钱。”
  “一双三块。三块钱你没有吗?快给我,我要买布鞋。”
  “想都别想。有草鞋穿你还嫌?”
  母亲一再拒绝,得喜一肚子火,他说:“你走着瞧,我自己买。” 。。

薄暮 第三章(10)
“你去偷还是去抢?还自己买?哼!”母亲的语气满是鄙夷。得喜父亲在杀猪厂做工,一个月才十一二块钱,母亲在菜市场卖菜,一个月也赚不了多少钱。再加上母亲向来是个吝啬的人,一分钱都要和别人计较。街坊邻里都知道她这个秉性,也时常在背后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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