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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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风-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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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如果雨静也像小雪一样喜爱文学那该多好。淄光常想,能遇上小雪这样的姑娘很难得,自己有责任帮助小雪少走弯路,所以每当小雪前来敲门,他总会放下手头的笔或书,让小雪进来,让她坐下,不厌其烦地和她聊文学。有一次,淄光问小雪: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爱上文学的吗?小雪说:我读小学的时候,很受一位女教师的影响,是她把我从朦胧的文学意识中引导到爱上文学的这条路上来的,她送给我许多女作家的书,教给我许多文学知识,可惜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淄光说:原来是这样,你很幸运,遇上过一位好教师,这很重要。淄光和小雪说话时很注意分寸,除了文学、艺术,除了她的职业,极少谈别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6  谷雨
16  谷雨   

  &;nbsp;&;nbsp;&;nbsp;&;nbsp;若云的睡眠一向很好,不管白天发生过什么事,也不管干了多累的活,或者心里有什么疙瘩,临睡前她都能放得下,想得开。只要脑袋碰在枕头上,三五分钟过去,就泰然入睡了。柔和的鼾声响起来,说明她已进入梦乡。夜里也很少醒来,就是起来小解,完毕后也能很快睡着。睡眠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若云身体硬朗,睡眠好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自从领养了沙淄光,她在夜里就睡不踏实了,心里老记挂着淄光,他是否冷了,是否热了,是否饿了,是否还没睡着,一次次的起床,去看他去问他。能否找到雪净一直是若云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现在夜里睡不着觉,就格外地会想她。日子一长,若云变得浅睡乍醒,而且开始失眠。自从患上了失眠,她的肠胃就渐渐的不好,又不在意,以为无大碍。皂生见她逐渐消瘦,夜里就要替她,若云却不让。

  每天的上午和下午,若云都要领着淄光到村道上或山沿边散步。深山里没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的鼎沸,没有嘈杂的市声和噪音。水质没有污染源,空气中负离子成分很高。淄光领略到山村的纯然恬静,原本紧张的情绪得到了缓解。山村的景色让淄光着迷,一片一片的竹林让淄光养眼。哗哗瀑布,淙淙溪流,叮咚泉水在淄光听来就像一曲天籁之音,使他感到舒心。

  那天是谷雨,若云领着淄光在村道上散步,路过盐叔婆家的院墙外边时,听到盐叔婆的孙子木耳奶声奶气地吵着要盐叔婆讲故事,盐叔婆说:阿娘肚皮里的故事统统给你讲光了。木耳不依,就吵。盐叔婆说:那我给你念个好听的,你可要听。木耳说:要听,要听,阿娘你快念快念。盐叔婆就念了起来:人客人客你坐坐,我叫泥水打风炉,茶壶又漏柴又湿,奶花又叫尿又急。淄光在外听了,觉得很有意思,便驻足细听。若云见淄光喜欢听,就陪着他站在那里。木耳听完一首,又吵着盐叔婆再念,盐叔婆又念了起来:妹也妹,侬要啥人抱?我要阿爷抱,阿爷牙须捋捋困晏觉。妹也妹,侬要啥人抱?我要阿娘抱,阿娘腰骨弯勿到。妹也妹,侬要啥人抱?我要阿爸抱,阿爸出门赚元宝。妹也妹,侬要啥人抱?我要阿姆抱,阿姆煮饭做袄袄。妹也妹,侬要啥人抱?我要阿哥抱,阿哥砍柴磨镰刀,问了一大圈,阿妹一个人也没得抱。木耳说:好听好听,再念再念。盐叔婆说:阿娘记性推板,都忘记了。不过她还是没头没脚地念了一段:大哥哥送上轿,小哥哥抱上轿,吱噶吱噶抬到乌竹巴塘一门好人家。迈进地板房,迈出石明堂,正间做房玻璃窗,花花帐子拖铁床。直到院子里停了念声,淄光才微笑着对若云说:阿姨,这是童谣,很有地域色彩。若云问:你喜欢听这个,我也会几首呢,阿拉小辰光晚上乘风凉,小孩子们没事干,互相学来学去学会,我到现在还记得。淄光说:是吗,阿姨,我伲一边散步,侬一边念给我听好勿?若云脱口就念起来了:小蟹离开河底,爬上沙滩游戏。忽然有根竹竿,打着他的身体。小蟹心里生气,紧紧钳住竹竿。竹竿是谁打的,他也不问底细。竹竿轻轻举起,蟹落渔翁手里。淄光觉得很押韵,也想跟着念,若云就念一句,让淄光跟一句,于是他们俩一边散步一边念起童谣来。大溪上,有几个女人在洗被子,有的用木杵捣着,有的光脚踏着,有的让溪水漂着,听到淄光跟着若云学童谣,她们都抬起头来瞧新鲜,觉得很滑稽,互递着乐不可支的眼色暗笑。等到若云和淄光走开一些,她们便笑作一团。黑妹笑道:一个毛病还没好,一个也快成神经病了。石灰嫂笑得前俯后仰,乜着眼说:是呀,若云真是的,小人嬲话(方言:玩)的东西也来教上海人学,真好笑。

  散步回来,淄光要把刚才学会的几首童谣记下来,他记得比较困难,主要是方言不好表达。若云只能用嘴说,也写不出来,但她想起小雪曾经买过一本浙东方言的书,就去找来交给淄光,让他作参考。这本书引起了淄光的兴趣,书中对浙东方言的记载十分详实,除了许多童谣,还有不少当地民歌、谚语等。看了这本书,淄光有了一个构想,准备写一篇有关口头传统文化遗产和浙东童谣的散文。淄光想,现在既然不能把那部长篇续写下去,就先写些散文,练练笔也好。

  &;nbsp;&;nbsp;&;nbsp;&;nbsp;李家大屋的后门外有一个很大的菜园,园子的周边用竹竿围成篱笆,篱笆上爬满了扁豆和牵牛花。菜园里,阳光暖暖的照着。碧绿的菜地里,种植了各种蔬菜。有飞来飞去的菜蝶,有缓缓爬动的甲虫,有辛勤耕耘的蚯蚓,有排队走穴的蚂蚁,有各种各样的小昆虫在无声无息的到处活动。四周群山环抱,远近鸟鸣声声,穷乡僻壤的安谧让人心旷神怡。若云常让淄光跟着她到菜园种菜割菜、施肥锄草,让淄光参加一些轻微的劳动,目的是让他增强体质,起到劳逸结合和体脑轮换的作用。劳动是生活的核心,包含着质朴的人性。在菜园里,淄光学会了起码的种植,他照着若云的方法,把菜籽撒在地里,然后一天一天地看着种子抽出嫩芽,慢慢地生长。淄光在种菜收菜的劳作中,体会到体力劳动者质朴的禀赋。

  &;nbsp;&;nbsp;&;nbsp;&;nbsp;淄光抬起头来望天空,纯净的蓝天上有瑰丽的白云。白云浩浩荡荡,聚散无定,乘风而来,随风而去。高空里,偶尔会出现一只老鹰,老鹰翱翔的姿态很大气,淄光的视线跟着它飞旋,思绪也跟着飞扬起来。这时候,淄光想起在大学里读过庄子的《逍遥游》,这位古代的巨哲在当年是怀着何等的孤寂和苍凉之心才写下了那篇纵横恣肆的美文。于是,隐藏在淄光内心深处的悲悯意识提升上来,命运的诡秘和无助,生命在受难中的特殊温情,人所独有的能量一齐冲击着他。淄光喜欢光顾菜园,喜欢让劳作使自己流汗。他一边跟着若云学农活,一边聆听从山林里传来的各种声响,这个时候,因疾病带来的痛苦和忧愁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淄光感激若云把他带到山里来,使他有了一个平心静气的养病环境。

  &;nbsp;&;nbsp;&;nbsp;&;nbsp;紧靠着菜园子的竹篱笆外是一条通往北山的小道。一天中午,淄光和若云在篱笆上摘扁豆,他看到三个城里人模样的中年男人从北山的小道上走下来,正好路过菜园边的小道,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淄光听到一个胸前背着照相机的人说:……想不到呵,南宋时期的石刻还保存得这样好,这一回所里应该引起重视了。一个戴眼镜的看上去像个学究的人说:老兄,高兴吧,这一带深山里真的卧虎藏龙哪。另一个说:是啊,没有虚度此行,唉!真可惜,这么宝贵的石刻竟然东一个西一个的散落在山里,无人问津……。他们的话引起了淄光的注意,他就想起读大一时,有一位从浙东出去的周教授曾经在课堂上对学生们讲述过,在南宋时期,位于浙东东钱湖一带有一门三宰相、四世两封王、七十二进士的史氏家族落户在那里,他们死后都实行厚葬,墓地筑得很讲究,墓道前安放了许多石刻,成了石刻群。淄光想,刚才那些人所说的南宋石刻,会不会就是那些周教授说的石刻群?淄光便问若云:阿姨,你看到过附近山上的石刻吗?若云说:看到过,怎么,你感兴趣?淄光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孩子气似的笑了,说:阿姨,我想看石刻,侬能否带我去看?若云说:过一个钟头你还要吃一次药,今天算了吧,明天早上我带你去好吗?淄光点头说好。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17  山庵
17  山庵  

  &;nbsp;&;nbsp;&;nbsp;&;nbsp;翌日上午,几条像车辙似的白云斜挂在瓦蓝色的天际,仿佛能让人顺着这条白色的车道走向遥远的地方。若云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就带上开水和毛巾,领着淄光从屋后的小道上北山了。

  &;nbsp;&;nbsp;&;nbsp;&;nbsp;若云爬起山路来,脚步富有弹性,速度也很快。在淄光的眼里,若云的身上有若隐若现的城里人派头,顾盼之间显出一种端庄和凛然,可是她爬山的功夫却完全是山里女人才有的本领。淄光不会爬山,爬不了五六分钟就气喘吁吁,就要停下来歇一歇。一路上来,若云已经让他歇过好几次了。到了山腰,若云见淄光微汗涔涔,又让淄光坐下来小憩。若云把开水和毛巾递给淄光,让他喝水,让他擦脸上的汗。由于写作的需要,淄光时常观察他周围的人,喜欢揣摩他们的一言一行,在心里问几个为什么。淄光微笑着问若云:阿姨,侬勿像本地人,我猜侬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若云微笑道:你猜对了。可是我不喜欢知识青年这个称呼。淄光问:哪能讲呢?若云说:我觉得这个称呼有些不伦不类。你说,老三届本来只是初中生或高中生,大多数学生还只学了一年或两年,文化革命就开始了,他们就停课闹革命,根本没有完成相应的课程,有多少文化知识呢,却美其名为知识青年,你说合适吗?淄光觉得若云说得有理,笑了笑点了一下头,又问:阿姨,七十年代末期,大家都回城里去了,侬哪能勿回去呢?若云听罢,吟哦了片刻才深情地说道:是啊,那年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确实有过波动。别人都有一种熬出头的高兴,很快办好手续走了。我的想法和他们不一样,城里太复杂,我不喜欢。我喜欢简简单单地做人,简简单单地生活。再说我在乡下成了家,有了孩子,我不想和你叔叔分居两地。当然,我可以先走,然后再把你叔叔接去,但是我答应过你叔叔,说我要在椅子岙这把椅子上坐一辈子,我不能说话不算数,做人就要信守承诺。当年决定不走以后,我也想过,我这样做是不是会影响两个女儿的前程,可是我又想,只要她们努力读书,难道乡下人就考不上大学了吗。说到这里,若云的脸上泛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若云见淄光用疑惑的目光看自己,便换了轻松的口气说:阿淄,阿姨看到城里那些种在马路边上的行道小树,时常会想,为了美化市容,那些树被种得那么紧,一排一排的被修剪得方形圆形凹形的,外表看起来确实很整齐,很美观。但是替树的本身想一想,它们每时每刻在吸咐什么样的气味和灰尘?要是把它们一棵一棵的分开来,那是什么样子?简直就是残废。你再看看这里的树,哪一棵不是自由自在地生长,要多舒展有多舒展?空气新鲜尽情享用,这才还原了树的本性。自从下了乡,我体会到田园生活的艰辛,尝到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乐趣。淄光静静地听着,琢磨着若云的话,理解了若云的守静抱朴和心素如简。淄光很快联想起挪威著名作家汉姆生写的一篇小说,这部小说叫《大地的硕果》,小说里有个伊萨克,他依恋土地,喜欢和农民在一起,向往质朴的农耕社会,阿姨的想法同伊萨克一样。淄光又想到,远在古代,中国就有竹林七贤,他们醉心自然,远离市尘,这些骚人墨客喜欢过一种自在潇洒的生活。现在也有不少人提倡绿色的生活方式,每逢节假日,城里的一些年轻人爱跑到乡下看自然风光,尝土菜鲜果。许多城里的退休老人也特地跑到山里买旧房子,住在乡下安度晚年。这是生命回归的意识,应该说是一种明智的选择。淄光就说:阿姨,侬的比喻很有意思,椅子岙自然环境确实很好,没有污染源。自从来到这里,我的心很安定,脑子也特别清醒。若云开心地笑起来,语重心长地说:这就对了。古人说,静能养神,静可生慧。既然这里清静,你就定定心心的住着,配合阿姨,早日把身体恢复,好回上海工作,阿姨就盼着这一天呢。淄光点头应诺。若云又说:阿淄,我不喜欢闹,什么时候闹起来人心就乱。战争年代是这样,运动来了是这样,现在物质条件越来越好,但是假的东西越来越多,大鱼吃小鱼好像理所应当,也是一种闹,你说是不是?淄光说:阿姨说得极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人类总是闹来闹去的不安定,倒霉的还是小百姓。在上海时,淄光接触过许多祖国的同龄人,他们跟若云一般年纪。他们生不逢时,有着别样的苦涩、迷茫和无奈,许多人牢骚满腹。然而,淄光并没有从若云的口里听到这样那样的牢骚话,她好像反而觉得是上山下乡给了她意外的恩惠。淄光想,像阿姨这样放弃返城机会的人不多,她不喜欢回城除了她自己表白的,应该还有其它别的原因吧。

  &;nbsp;&;nbsp;&;nbsp;&;nbsp;歇完了,若云又领着淄光继续上山。他们翻过一个山峁,穿越了一片很大的杂树林。雾气笼罩的深山,到处是蕨类植物和藤条植物。山涧水,淙淙流。鸟儿语,野花香。一根根古藤从大树上挂下来,悠然地垂着。老干傍着新枝,落叶覆盖草地,一派原生态风光。在萋翳的树林里,若云指着一只倒在地上的石虎给淄光看;说;阿淄,这个是不是你想的?淄光蹲下来细看石虎,那石虎的造型朴实无华,虽然布满了青苔,依旧不失为时光孕育的精灵,悄静地喷吐着古远的芬芳。等了一会,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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