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正查看吊针的情况,夏逾辉则握着闻秋的手,坐在一旁。
闻秋恢复意识的时候,感觉自己应该是躺在医院里。未及睁眼,只听见医生小声对夏逾辉埋怨:“悠着点啊年轻人,这么蛮干,你的小男朋友可受不了。”
“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夏逾辉赶紧打发医生走了,又去查看闻秋的情况。
闻秋睁开眼睛,抱歉地说:“对不起啊,让你被人误会。”
“放心吧,这是我一个朋友开的医院,医生虽然爱打趣,但是医术高明,口风也严。”夏逾辉笑道,“要是被那些记者挖我的八卦,说某导演带同性好友到医院就诊,过从亲密,那我才是吃不了兜着走呢。”
“对不起……”夏逾辉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新生代导演,闻秋知道给他添了麻烦,便红了脸。
“你赶紧再睡会儿。我今天还有事,可能要先离开。等一下我叫逸群来接你。”夏逾辉替闻秋把被角掖好。
“不……不用麻烦他。”闻秋说道,“我休息一下自己能回去的。”
“那怎么能行,逸群那小子对你做下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我要叫他来负责。”夏逾辉补充道,“得,我这几天干脆上朋友家去住算了,等你们几个臭小子折腾完了我再来找你们玩耍。”
直到两瓶点滴打完,夏逸群都没有在医院出现。闻秋也不甚在意,自己回了学校。
闻秋和夏逾辉刚走,顾文冬的拳头又上来了。
这一次夏逸群躲开了,紧紧抓住顾文冬的手。
“我都说了,我并没有和小航在一起,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夏逸群说道,“你不准我和小航在一起,难道还要管我和谁交往不成?”
“闻秋?你和他交往?”顾文冬咆哮道,“别自欺欺人了!谁不知道闻秋和小航相像?你对小航无法得手,所以就找个替代品来泄欲吗?你是畜生吗?”
“顾文冬,你嘴巴放干净点!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夏逸群也生气了。
顾文冬一把掀翻了茶几:“我他妈才不想认你这个朋友呢!”
夏逸群抓住顾文冬的胳膊:“文冬!”
“你别碰我!你给我滚!你从这儿给我滚出去!”顾文冬怒吼,“别让我再看见你!也别再接近我弟!一想到你对他抱着这种阴暗龌龊的心思,我就觉得恶心!”
夏逸群心知顾文冬动了真格,进屋开始收拾东西。他的行李不多,很快就收拾完毕。
顾文冬站在客厅的正中央,看着夏逸群,眼神阴沉得可怕。
夏逸群看看卧室里的床单,上面遍布昨夜欢爱的残迹,夹杂着淡淡的血痕,已然干涸。他把床单扯下来卷成一团,不动声色地看着顾文冬:“我把床单洗一下再走。”
“洗个屁!赶紧带着那些肮脏玩意儿给我滚!”顾文冬余怒未消。
夏逸群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复又关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顾文冬走到沙发前坐下,把茶几上的东西顺次摆好,然后躺倒,像是被抽干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夏逸群一直都住在顾文冬亲戚家的房子里,并没有申请住校。突然被扫地出门,一时间无处可去,只好先在学校门口的小旅馆凑合两日,再另寻新的住处。
所有的小旅馆都是千篇一律,简陋之至。夏逸群正站在这样一家小旅馆门口,向里看去,墙壁上的油漆都剥落了,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积着污水。所谓的“前台”不过是在楼梯下用几块木板搭出来的小间,窗口吊一个光秃秃的灯泡,正照在值班的中年女子油光满面的脸上,衬得她的红唇有些触目惊心。那女人磕着瓜子,看见夏逸群站在外面,表情有点不耐烦:“要不要来住店?再晚一点就没有房的啦。”
夏逸群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心中再为难却也别无他法。
他把行李拎起来,抬脚走了进去。
“身份证。”中年女人把翻得像卷心菜一般的册子往夏逸群跟前一丢,惜字如金地说道,“登记。”
夏逸群掏出钱包里的身份证,刚要递进去,却被身后伸过来的一只手拦住了动作。
回过头,发现那人竟是闻秋。
“别住这里,你住不惯的。”闻秋说,“跟我来。”
中年女人在身后骂骂咧咧:“住不起么就别进来啊!浪费时间!”
闻秋小声说了句“别管她”,拉着夏逸群就往外走。
闻秋从医院返回学校时,正看见夏逸群提着包往旅馆里走,他虽然不清楚夏逸群和顾文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是夏逸群的样子明摆着无处可去。
继父外调到南方的分公司,要在那里工作半年。母亲自生产以后身体一直不太好,索性请了假,带着弟弟回江北跟外婆同住。闻丽萍临行前嘱咐闻秋隔一阵子就回家照看照看,闻秋想着此时家中无人,索性带夏逸群回了自己家,总比住那种旅馆要强一些。
闻秋打开门,给夏逸群找了一双新拖鞋,又帮他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带他进了屋。
“我父母都不在家,你不用客气。”闻秋说道,“你坐一会儿吧,我先去烧点水。”
夏逸群坐定,环视四周。闻秋家是三室两厅的格局,闻丽萍擅于持家,把每个角落都收拾得整齐又不失温馨感。李诚当初买房的时候,考虑家里有两个孩子,可以一人住一间。闻秋不想给父母添麻烦,执意让父母把自己的房间辟作客房,但是李诚还是郑重其事地把那个房间装修妥当,知道闻秋爱书,又特地在房间里打了一个落地书柜,叫闻秋有空还是多回家住。
闻秋把水烧上,换了一身衣服,复又去门口把行李拿进来。夏逸群见他脸色泛白,带着一点病容,赶忙走上去把箱子接过来:“刚才才看见我哥的短信,说你在医院。要不要紧?”
“小事儿。”闻秋摇摇头,“你就睡我的房间,可以吗?虽然我平时不怎么回来住,但是东西都是齐全的。”
夏逸群答应了一声。
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等夏逸群安顿下来,早就是下午了。
闻秋问夏逸群:“你饿不饿?”
夏逸群正想否认,肚子却发出了抗议。
闻秋的肚子也非常及时地咕咕作响,引得他突然笑出声来。
这场面实在有趣,夏逸群受到感染,也跟着笑起来。
“你总算是笑了啊。”闻秋看着夏逸群,“我去楼下买点菜,你来见识一下我的手艺。”
小区对面就是一个市场,闻秋买了些东西回来,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很快就鼓捣出三个菜。他把碗筷摆好,发现夏逸群靠在沙发上闭着眼,也不知道是睡是醒。
闻秋走过去,抬手就帮他把前额的乱发理了理,叫他起来吃饭。
夏逸群心里升腾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向来对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是非常排斥的,但是闻秋的手抚过他的额头时,他竟不觉反感,反而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接触似的。
与闻秋面对面坐下,夏逸群一面拿起筷子夹菜往嘴里送,一面抬眼看闻秋。闻秋端着碗吃得起劲,一双眼睛从碗沿后面看过来,那眼神带着狡黠的笑意,仿佛在问:“好吃吗?”
夏逸群每个盘子里的菜都尝了尝:“挺好吃的。”
闻秋放下碗:“我妈以前上班特忙,我十岁就会自己做饭啦。”
“怎么是做饭?你爸也可以做吧?”夏逸群问。
“我没有爸爸。”闻秋语气轻松地说。
夏逸群不解,指着电视柜上的相框:“那这个人是……”
闻秋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是弟弟出生之后的第一个春节,在闻丽萍的提议下,一家四口特地去拍的全家福。
“哦,那是我继父。”闻秋回答,“我妈把我养到15岁才再婚,她挺不容易的。”
其实,闻秋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吧?
夏逸群看向闻秋,目光柔和了许多。
闻秋发现夏逸群盯着自己,连忙说:“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比起很多单亲家庭的孩子,我已经很幸福了。我继父对我好着呢。”
这天晚上,夏逸群和闻秋聊了很久。避开前一天的疯狂举动以及今天白天发生的种种不愉快,夏逸群发现二人竟意外地有不少共同话题。聊着聊着,闻秋开始打呵欠,显然是昨晚身体消耗过大,又兼睡眠不足所致。
夏逸群让闻秋先去洗澡,自己后洗。等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发现闻秋把卧室里的床铺整理得十分妥帖,自己则裹着一条毯子窝在沙发里。
夏逸群到隔壁的卧室里看了看,发现闻秋弟弟的房间里都是些婴儿用的家具,睡不了人。闻秋睡到沙发上,显然是不好意思去继父和母亲睡的主卧里休息。自从闻丽萍再婚之后,闻秋再未长时间与父母一起生活,多少还是有些隔膜。
闻秋的呼吸带着轻微的滞涩,他在睡梦中又将毯子卷得更紧了些。
那条毯子对于现在的天气而言有些太薄了。夏逸群摇摇头,朝沙发上的人走了过去。
虽然家里离学校不算远,闻秋惦记着第二天有课,并不敢贪睡。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周身都是暖烘烘的,却动弹不得。挣扎之间,他蓦地意识到,自己睡在卧室的床上,夏逸群从背后笼着他,一条手臂正有力地环住他的腰。
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了动静,夏逸群也醒了,却还是不肯放手,声音沙哑地说道:“一大早的,别乱动。”
闻秋隔着睡衣,发觉夏逸群下身坚硬的部位正好抵着自己的臀缝。夏逸群的话让他不由地想起了当年在活动教室里的那次意外,继而又想起了前一天两人在床上纠缠的情形,闻秋立刻面红耳赤起来。
夏逸群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看着闻秋红通通的耳尖,心知肚明地把额头靠到他的后颈上:“再睡一会儿吧,我什么也不会做。”
“学长,你再睡一会儿吧。我上午还有课呢。”闻秋轻声说道。
夏逸群这个学期的学分可以用美国那边的课程冲抵,这几日闲来无事,作息时间也松散了许多。他在床上继续躺着,听闻秋在厨房里忙了一会儿,又听见他出门的声音,再睡了个回笼觉才起身。他打算出去看看房子,却发现餐桌上留了早餐,盛在盘子里,用保鲜膜细细地包了,旁边的牛奶杯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
“学长: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床,早餐还有牛奶如果凉了,就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再吃。要出门的话,备用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上。——闻秋”
夏逸群依言把早餐热过,坐在餐桌上默默地吃。他一边吃一边细看那张纸条,心想这个小屁孩的字居然写得这么好。
想当初闻秋就是因为这一笔好字才进的话剧社,自己才有契机认识他,以至于发展到了如今的关系。
说到关系,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两年多不见,一见面就上了床,这已经让夏逸群有些不可思议了。他更惊讶的是,短短两日的相处,闻秋对自己的种种体贴与照顾,他竟然全盘接受,甚至安之若素。
夏逸群一直都是活在计划中的人。按照计划升学,按照计划生活,他对别人说出的每句话,都是在计划之内。正是这些计划,把夏逸群塑造成了家长心中的好儿子,老师心中的好学生,同学心中的好榜样。
夏逸群甚至连追求顾之航都拟定了计划,——当然,这个计划没有成功。
能让夏逸群脱离正轨的,只有闻秋。和闻秋相处的时候,他可以无所顾忌地恼羞成怒,也可以毫无防备地开怀大笑,甚至连喝醉了酒都能安心地任其照顾,这样的事在以前根本就不可想象。
所以,总让自己处于计划外的闻秋,和自己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夏逸群为这个问题苦恼不已。
不出两日,夏逸群就找到了学校附近的一居室,从闻秋家搬了出去。新住处的地址,夏逸群并没有告诉闻秋,闻秋本来想问,但是在学校里却总也碰不到夏逸群。正好期末考试来临,一来二去便疏忽了此事,等闻秋再想起来时,已经到寒假了。
夏逸群可能会回江北与祖父母一起过年,也有可能到国外去看望父母。寒假里的每一天,闻秋都想着夏逸群的事,想他现在在哪,想他正在做些什么。闻丽萍发现儿子有些反常:或是坐在沙发上不停地换频道,根本无法决定应该看哪个台;或是坐在灯下读书,但是很久都不翻页,显然心思不在看书上面。
闻丽萍问李诚,儿子会不会是恋爱了。李诚十分豁达地劝闻丽萍别过多干涉,孩子长大了总会谈恋爱,况且闻秋是有分寸的孩子,横竖也闹不出什么大事。
夏逸群寒假里回了江北市。不仅仅是夏逸群,连夏逾辉今年也极为难得地回到江北陪二老过年。
夏逾辉这两年拍了好几部市场反响非常不错的纪录片,题材接地气,切入点又十分新颖,在纪录片频道反复播放。他为了拍好片子,已是两年都没能和家人一起过年。
一个是文艺界的后起之秀,一个是科学界的未来之星,两个宝贝孙子难得齐回江北,夏家二老成天都欢喜得合不拢嘴。夏奶奶尤其开心,连麻将也不打了,天天带兄弟二人跟自己去菜场。每次出门都不忘特地从院子里的槐树下绕个路,让平日里的几个牌搭子都见识见识自家养出来的两个一表人才的大孙子。
“哟,您今天不来玩两圈?”隔壁的张大妈招呼道。
“不玩啦,我去菜场买点肉,回去灌香肠给我孙子吃。”夏家老太太提着菜兜子,声音都比平时更洪亮了两分。
老太太精神矍铄地站在菜场里和人砍价,夏逸群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夏逾辉抬手,冷不丁拍了夏逸群的后脑勺一下:“想什么呢?难道在想小闻秋吗?”
也许是双胞胎之间特殊的心灵感应,夏逸群被哥哥一下子说中了心事。
“你和他……”夏逾辉看着奶奶,拉着夏逸群故意放慢了脚步,“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多久了?”
“我们……没在一起。”夏逸群迟疑了一下,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段关系,偏偏那天的情形又全被夏逾辉看了去。
夏逾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那你跟他还……”
“那天只是个意外。”事实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