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分钟,夏逸群才把电话挂断,他从阳台走回客厅,无可奈何地说:“恐怕咱们的计划要泡汤了。”
王教授受邀参加在上海举行的一场国际学术研讨会,目前他所主持的项目的联合研究者也来参会。这个联合研究者正是Peterson教授,夏逸群当年作为交换生赴美时便对此人颇有好感,而Peterson教授对夏逸群这个来自中国的学生也极有印象。他和王教授通信之间得知夏逸群被老同学招至麾下,今后的几年还将参与到两人合作项目之中,便指名一定要和这个年轻人见上一面。
王教授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仅仅是见Peterson,他还可以将这个未来的得意门生引荐给其他朋友。这样的契机对这个年轻人今后在学术界施展拳脚肯定大有裨益。
这次研讨会正好从夏逸群生日那天开始举办,历时三天。Peterson的邀约来得突然,王教授打电话给夏逸群,直言让他同行,根本就不容拒绝。
出行计划临时被打乱,闻秋觉得有些遗憾。然而他也深知,建立“圈子”对于在任何一个领域继续发展都是极为重要的。
“去,这个研讨会一定要去!”闻秋十分笃定地说,“咱们以后一块儿出去玩的机会常有,但是这样的研讨会却不常有。”
“明天的日程最重要,我可能一整天都要呆在会场。”夏逸群说,“估计都没时间来见你了,这样也没关系吗?”
“但是搞不好你明天会遇到你的学术生涯中最重要的人,这才关系重大呢。”闻秋说,“在我看来,王教授给你准备了一份不得了的生日礼物。”
“讲起大道理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夏逸群被闻秋老气横秋的口气逗乐了,“你怎么这么贤惠呢?”
闻秋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又拿眼睛瞟着夏逸群:“我才不贤惠呢,我快被你和你哥两个放鸽子专业户给气死了。出去玩的计划也泡汤了,你要怎么补偿我?”
“这就补偿你。现在,立刻,马上。”夏逸群受不了闻秋那一脸得瑟的样子,立马扑过去将他“就地正法”。
“混蛋!谁让你这样补偿了?你别碰那里……啊……你这不是讨厌么……别……别……啊……哈……”
室内室外,皆是春光旖旎。
王教授的专题演讲安排在大会当日的下午。演讲结束后,等候在一边的夏逸群迎了上去,帮王教授接过手里的资料,跟着他一起走出会场。
行至会场外的大厅,Peterson教授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和王教授是求学时的好友,又兼数年未见,刚一碰面就非常激动地拥抱彼此。
“Alex!你还好吗?”王教授拍拍老同学的肩。
“我很好,Ronald!”Peterson教授向王教授致意,转身看着夏逸群,“你好吗年轻人,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差不多两年了,Peterson教授。”夏逸群答道。
Peterson教授看着一身衣装革履的夏逸群,赞叹说:“Eric,你应该经常这样穿!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夏逸群笑道:“我觉得还是实验室的服装更适合我一点。”
Peterson教授哈哈大笑,转而对王教授说:“我们把如此英俊的年轻人招到实验室来,每天对着一堆仪器,真是暴殄天物,不是吗?”
王教授也乐了。
“说起来,我也打算录取一名来自中国的学生,他也是个天才的年轻人,我这次带他来了上海。嗯……他应该和我的另一个学生在附近,我介绍给Eric你认识认识。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你们应该多交流。”Peterson教授回头找了找,冲着不远处的一个人喊到:“John,你过来一下。”
那人转过身的时候,夏逸群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一瞬间停跳了。
来者不是别人,而是夏逸群已经两年未见的熟人——
顾之航。
夏逸群以为自己已经把顾之航忘了,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忘,而是把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刻意封存起来,又藏在心底最深处。
顾之航的突然出现,轻易就将夏逸群心口上的那把锁打开了。回忆在刹那间涌出来,令夏逸群措手不及。
顾之航,毕竟是17岁时第一次喜欢上的人。直到现在,这个人都还能令夏逸群的心湖泛起层层波澜,带着甜美亦带着苦涩。
与两年前相比,顾之航又长高了些,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衬得他宽肩窄腰,很显身材。
夏逸群脑子里有点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向两位教授说明自己和顾之航的关系。正在犹豫之间,王教授反而先开了口:“咦?这不是小航吗?”
“舅舅?”顾之航也愣住了,随即转向Peterson教授解释,“这是我的舅舅,教授。”
Peterson教授正要说什么,顾之航又落落大方地指着夏逸群:“这一位是我的学长夏逸群,我们曾经在同一所高中就读。”
Peterson教授笑了:“等等,你把我搞糊涂了!原来世界这么小吗?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是Ronald的外甥,我一定当场录取你。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你肯定和Ronald一样有天赋!”
“可是我不想走这种捷径,我想让您通过更直接更公平的方式了解我真正的能力。”顾之航说。
“你说的对,你不需要通过这种小把戏,现在同样是我的学生。——不,准确地说即将是我的学生。”Peterson教授显然对顾之航十分赞许。
王教授和夏逸群这边也热闹了。
“你和小航原来彼此是认识的!你和文冬肯定也认识吧?”王教授说道。
“嗯,我和文冬不仅仅是认识。”夏逸群说,“我们一直是同班同学,从小学到高中都是。”
王教授大笑:“当时文冬硬缠着我把房子给他的什么好哥们住,一开始你师母还不愿意呢。我就记得他说他的哥们姓夏,学习成绩很好,他特别佩服。当时也没听太清,估计就是你吧!”
“是的,王教授。”夏逸群回答,“我真没想到您是文冬的舅舅。”
“后来那房子突然你就不住了,是什么原因?是不是文冬捣什么鬼呢?”王教授问。
“不是,我觉得白住在那里挺过意不去的。本来一开始也是为准备出国考试才住到校外,后来不考了,就没住了。”夏逸群敷衍了过去,王教授也不疑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大会全天的议程结束之后,王教授决定尽地主之谊,单独请老朋友Peterson教授去尝尝地道的上海菜。外甥顾之航难得回国一次,自然也同行。顾之航在场,王教授自然又想到顾文冬,一打电话他居然有空,王教授想起妹妹上次说过的事情,便嘱咐他叫上女朋友一起来。放下电话时,顾之航正好在问夏逸群:“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王教授是个天生的热心肠,忙不迭说小夏你也一起去吧。
结果,在王教授的呼朋引伴之下,这顿饭以五花八门的名目聚集了各路人马,有些不伦不类。
吃饭的地方离会场不远,王教授嫌停车麻烦,干脆带着大家步行前往。夏逸群和顾之航跟在三五步之后,两人本来无话,走了一段之后,夏逸群低声问道:“小航,这两年……你还好吗?”
听到夏逸群的问话,顾之航并不看他,继续向前走着:“我?我挺好的,顺利申请到了Peterson教授的博士研究生,明年9月入学。你怎么样?”
“你下午也知道个大概了。”夏逸群说道,“今年9月我就要成为王教授的研究生,硕博连读。”
“我舅舅和Peterson教授的那个项目有很多交流的机会,搞不好你到时候又能来美国了。”顾之航笑道。
见夏逸群看着自己,并不搭腔,顾之航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其他意思,两年前我们已经说清楚了,你千万别想太多。”
“啊,你放心,我没多想。”夏逸群回答道。
“听哥哥说,你现在……已经有交往对象了?”顾之航岔开话题,“有机会的话,介绍给我认识吧,我们出来聚一聚。”
“嗯,好。”夏逸群这样回答着,心里却暗暗想着,顾之航还是永远不要和闻秋见面为好。
大明星顾文冬进包厢的时候全副武装,把毫不知情的Peterson教授吓了一跳,还是听顾之航介绍这是自己的亲生哥哥才安下心来。在父亲顾军的暗中安排之下,顾之航与业内著名的公司签了约。他的条件不错,又肯努力,加上经验丰富的经纪人为他保驾护航,近两年发展得很好,迅速蹿红成为炙手可热的演技派小生。
顾文冬越来越忙,而且身份又特殊,夏逸群虽然曾经说过想要两个人单独谈一谈,可是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是而两人之间的芥蒂始终没有真正解开。顾文冬进来的时候愣了一下,但是还是客客气气地和所有人打了招呼,又到顾之航旁边坐下。
莫静怡是后脚才进的包厢。上次遇袭事件之后,她也开始注意保护自己,其实也是为了维护顾文冬。虽然无法像普通的小情侣那样在公众场合牵手约会什么的,但莫静怡向来是个洒脱的性子,坚信两人既然相爱就应该为守护这份感情作出一些小小的妥协与让步。她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两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她自己的生活不再被打扰,顾文冬的事业亦是顺风顺水。
莫静怡进来之后,先和长辈们一一打过招呼,又笑盈盈地问候夏逸群。然而,当她看到顾之航的时候,突然就矛盾起来:她固然想和顾之航搞好关系,毕竟顾之航是顾文冬的亲弟弟,如果她和顾文冬发展顺利,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她未来的小叔子;但是她又不想让顾之航出现在国内,尤其是出现在夏逸群的面前。
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同性恋,但是这两年看到夏逸群和闻秋的感情越来越好,莫静怡心理的天平自然就偏向了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就这么好好地相处下去。如今顾之航的出现让她心里大感不妙,以顾之航和夏逸群的导师现在的合作关系,他俩以后有太多机会顺理成章地进行接触和交流。
如果在接触的过程中,顾之航突然对夏逸群示好,夏逸群又当如何选择呢?
她不知道顾之航对夏逸群究竟是什么态度,她只知道当年夏逸群为了顾之航,在保送时硬是和他选了同样的专业,甚至还一路追到美国去的事实。
夏逸群和闻秋的关系看上去再好,莫静怡始终都不太敢确定夏逸群的态度。她只隐隐觉得事情正向着自己最不愿看到的那种情况逐渐发展,因此整顿饭都吃得有点强颜欢笑。
Peterson教授喝了一些黄酒,他对这种产自中国的酒感到非常新奇,不小心就喝过了头,话也跟着多起来,聊到顾之航时尤甚。
“Ronald,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外甥多厉害?之前他想申请我的研究生,我告诉他今年的名额非常少,我已经有足够多的候选人。结果他选了我所有的课,又把自己发表的论文拿给我看,甚至还把我写过的所有论文都写了读后感,提出自己的想法。你知道吗?那些想法并不一定是正确的,但是思路非常棒!给了我很多灵感!”Peterson教授滔滔不绝。
王教授笑道:“我这外甥没有太多的长处,但是贵在有毅力,希望你以后务必严格要求他,不要顾虑我和他的关系。”
“但是太有毅力了也会带来麻烦。你不知道,他那个时候真的是天天追着我到处跑,结果他的男朋友误会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最后两个人分手了……”Peterson教授继续说道。
王教授听到“男朋友”这个词,立刻就用一副五雷轰顶的表情死盯着顾之航。
顾之航显然没料到竟会以这种方式在舅舅面前出柜,自己的教授又在旁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我操!”顾文冬小声咒骂了一句,莫静怡赶忙握住了他的手,叫他不要轻举妄动。
Peterson教授晕晕乎乎,根本就注意不到周围气氛的变化,继续说下去:“John,你的男朋友这样做是不对的,不过你是不是这段时间也太忽略他了?我觉得你们应该谈谈……”
“Peterson教授,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明天还有会议,我先送您回酒店好吗?”夏逸群在桌下拍拍顾之航的手背,站了起来。
顾之航会意,跟着夏逸群一起扶着Peterson教授往外走。
“小航,你给我站住!”王教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Peterson教授摆摆手:“你们好不容易才团聚,就让你外甥陪你吧,我不要紧的。”
顾之航显然有些慌了,咬着下嘴唇不放。夏逸群知道,小航从小就有个习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时只会逃开,所以当年他才会因为自己的一场告白就逃至美国。
现在,他肯定又想逃了,可是王教授的态度摆在那里,这次根本逃不掉。
“你和你舅舅好好说,文冬会帮着你的。”夏逸群低声安慰他,“我送Peterson教授回酒店之后就来找你。你不要怕,等我回来。”
外人刚走,王教授就开始解决家务事。
“舅舅,你冷静一点。”顾文冬劝道。
“你叫我怎么冷静!”王教授着急上火,但是马上就回过味来,“小冬,你早就知道了?!”
王教授看顾文冬不回答,又看看旁边的莫静怡一脸了然的样子,愈发怒火中烧:“你们早就知道?既然知道还帮他瞒着?!瞒着也就算了,你们也不劝劝的吗?小航现在是和一个男人搞不清呀!”
“舅舅,你别生气。”顾之航在一旁小声说道。
“小航,你说你是怎么回事?去了美国怎么不学好,去学人家搞什么同性恋!”王教授吹胡子瞪眼睛。
顾之航声音小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我怎么没学好了,现在不是马上要去读博士了么……再说我本来就是同性恋,这个怎么学得来……”
“还不是跟夏逸群那个混蛋学的……”顾文冬小声嘟囔。
“你少说两句吧!”莫静怡见王教授并没听见,稍微安下心来,又掐了顾文冬一把,低声警告他,“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还嫌不够乱啊!”
“你还顶嘴!”王教授继续教训顾之航,“当初是我建议你妈妈把早点送出去念书,现在倒好,你搞出这些事,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