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羡慕这些河水。
最后还是失落地回来,忧伤布满归来的路。
青春断代史 2
为什么非要去城里呢?为什么什么都要最好的?为什么赶着鸭子上架?为什么让鸭子学会仰望天空,学会幻想?
我是个丑小鸭,父亲要我变成一只白天鹅,父亲耳提面命,朝夕灌输,终于让丑小鸭有了一颗天鹅的心。
那就是理想!人就要有理想!理想就是对美好从满无休止的向往!我从一点点就开始向往城里,向往城里的生活!
我第一次去城里的县三中,可能是五岁,十几年了,我记忆犹新,那时候叔叔在县三中教书,姐姐就跟叔叔在城里读书,我哭着闹着跟老爸看姐姐,看叔叔,于是我就来了一趟城里。
我第一次见到了楼,宽广的路,从进城一直到三中,一路上我目不暇接,在激动莫名之际我被父亲带到一座两层的建筑前,告诉我说这是叔的住处,那时以为这一切都太神奇,而且还有地下室,我那时不知道,这是座老教堂。
当我和父亲一齐踩着长满青苔的石台阶时,那种感觉平生仅有,我惊诧的是,这种感觉在一个五岁的男孩的心中竟留下如此强烈的印像,我对这的一切有一股无比的向往,姐姐就在这上“育红班”。父亲隔一个月便来看姐一次——然而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般美好, 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不稀罕这里的一切。
父亲敲开了门,叔叔一开门就瞧见了我,一把把我抱进屋里,兴奋地在他的木质地板上转圈。那种感觉就是现在进了五星级宾馆也找不回来了。中午我、叔和姐还有父亲去三中食堂吃饭,人很多,地方很大,我们俩个并排坐在凳子上,看着叔叔排队买菜,这是我记忆里最最难忘的一顿饭,是蒜泥黄瓜,我是贪婪地吃净了所有的菜汤,多年来,母亲还以此取笑我。
没办法,一个小乡巴佬第一次看到了城市就晕了头,渴望过上这样的幸福生活。从此三中、城市成了我的一个噩梦。
每个人都会说自己有过理想,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有真情的一面,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纯真领地,可我悲哀地发现,他们每个人都没有自己的道德理想。在贫瘠的社会里,道德永远都只能被大众形式的追求。人们看来,道德这种精神崇高只是善良吧,是一种美好愿望。
(精神在无知中荒芜,我在这种贫瘠中慢慢地长大。父亲灌输了他的全部知识和观点,都是窗外的细雨。我的内心感受不到水分的滋润,我小时候干涸的心田里一片茫然。
心里面再干燥,大脑再迟钝,我还是不停地长大,这是自然规律。我没脸没皮地又坚持长了五六年,个子超过了姐姐,有一天姐姐说:“小暮,人家都说你笨,我觉得不对,你看看你,还是照样长个子,不挺有本事的吗?”
我张口结舌,再笨也不至于笨到不会长个子的程度吧?
他们都不知道,怀揣异想的孩子,注定要忍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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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断代史 3
现在以追忆的方式思考这段时光,更觉得难过,有一种从思想上压来的沉重,那种艰涩每当我稍有暇思的时候,便悄然袭来。我骚动的内心里仅有那种喷薄欲出的激情,便随之袭来而化成了一股消心蚀骨的惆怅,我从此背负了这种情绪,挥之不去,纠之不清。
惆怅对一个14岁的孩子来说,已算是一种奢侈的情绪。我肯定我是一个不平常的男人,在这个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要做一个英雄。然而事实却一再抽我耳光,我被挫败搞得一团糟。每当我坐在书桌前,便心乱如麻。我确信我并没有像父亲骂我那样“笨得像猪”,因为我有这样几件事证明,除了偷钱时的“智慧”外,就连藏钱的事也不算,我仍有这样的事可以证明,我是聪明的,因为那时我也不过七岁。
父亲一大爱好就是给我们三个买画册,小人书啦,那次父亲又从外边带回来一本关于聪明的猴子的连环画。故事是说猴子要通过一座唯一的桥去河对岸,但是桥上有一个狐狸看守,不过这个家伙总是爱睡觉,可每次又只睡四分钟,不妙的事是通过这河必须要用五分钟,这个矛盾让小猴一时为难,要是让狐狸发觉了他必须掉头返回。怎么办?怎么办?父亲说完这故事时,夸张地盯着面前的同样为难的我们姐弟三个,结果还是我最快的反映了过来,说了句使父亲脸上开花的话:“小猴可以走着走着,等狐狸快醒时掉头往回走。”“……哇噻,太棒了!对!”父亲当时喜笑颜开。我甚为得意,虽然姐和弟都说我预先看了小人书,可我知道我没有看。
可为什么现在学习这么难呢?特别是数学,父亲的回答是我笨,长了个猪脑筋,把所有的聪明的“伟绩”都忘却,我甚至以为自己的确笨了。人再笨,目标可是没有改变过,考最好的学校。
弄来弄去,把自己搞得跟只大头猪一样,非要一头撞死到南墙上,不见棺材不落泪,反正还没成年,一个劲地读小学,考初中,考初中,结果年年考三中,结果还是没考上。
笨蛋!是个人都骂我,那些日子真不好过。
你知道狗熊是怎么死的吗?笨死的。你,就是那只狗熊。
我无言以对。
我在庆祖镇联中呆了半年,自己把自己弄得一团乱糟糟,父亲非常失望,马上考初中的时间又要到了,就让我退学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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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断代史 4
回家的那些日子压抑得厉害,其实父亲只是想看着我,让我自己学习。折腾来折腾去,两个月之后我的一切好奇心和浮躁给消耗得差不多了,总算能安心学习了,正准备考试呢,不料我姑姑跟人家吵架,把事闹大了,动了兵器。
农村打架是家常便饭,打伤也是常事,打死则不多见。双方都是老实人,只是两个老爷们儿的媳妇委实太多嘴了,说东道西的,挑出了事,结果对方弟兄几个一起来姑家兴师问罪,这场事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怨姑家在他们村里是冤大头。门儿里人少,姑父的二弟又有精神病,单门独户,当然是任人打骂了,有事没事地铲你几棵豆秧,拔你几株树苗,骂你几句,说几句风凉话,你要不想找事,就睁只眼闭只眼,掩住耳朵充耳不闻,不然他们便会兴师问罪而来,任你招架,定然是招架不住的。
对方势不罢休,人家老三是村支书,很有面子,兴师问罪那是自然,理也不要多说,双方手里都动用兵器,大打出手。
事情打了个激灵,就结束了,姑父落荒而逃,对方的老大不治而亡,姑和几个孩子也跑回了我们家。接着姑家被抄,人家四处搜拿姑父。姑和孩子都藏了起来。姑全家都逃跑得没影了,结果妻离子散;对方死了一个人,结果家破人亡。这并不是祸害的结果,不幸才开了个头。
如果只是讲讲故事而已,听者和说者可能都会觉得挺传奇的,可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是另一种味。事不关已,总是小事;痛不关已,总是不痛。
我还没感觉,姑家的一帮人如今都已经没有家了,他们以后的苦和辛酸,自是无法为外人道,这可能就是生活。
代价是如此的惨烈。现在姑父正坐着牢,你当然可以说这是他做为一个农民愚昧的结果。也只有这么说了,表面的豫北农村只如此的宁静,可我知道这是沼泽的表像,沼泽里同样也没有风浪,那里有水,也有水草。夕阳照到这里,如果用审美的眼光看这里,还有一股子粗犷生动的野味之美。可是当你靠近了,你就能闻到那一股子原始腥臭。鱼儿在这儿生活地很艰难,鳄鱼和蜥蜴在这里却很快乐。
“出人头地”也许就是那些鱼儿的梦想,想快长出翅膀,飞离吧。
也许这只是极个别的例子,农村里并不是全都这样恐怖,然而村里的人们对这些事,并不以为很特别,只是适合做一个不错的谈资。他们在街头巷尾,发表一番看法后,以为再也没什么就置之脑后了。他们的一致观点是姑父和死者都可惜了。二者都是老实人。言外之意也都明显,多嘴的媳妇是祸水。都是邻居,怎么好当面说,只能背后说吧。然后都各收起脸前的碗筷,拍拍腚上的土回家去了。不过他们很快又会回来,就三三俩俩装了半口袋花生,边吃边打开三十年前就备好的话匣子,夹着半截上次没抽完的老汗烟的李四干起了“口仗”——这里的战争没有硝烟——东家长西家短。月高了,鸡睡了,狗都不叫了,他们都各自散了,各自作着各自的春秋大梦,不用说明天和今天定然无甚不同。
我躺在床上却怎么样也睡不着。
我已经学会了失眠,现在父亲的情绪处于极低潮期,我的学习不好,姐姐的成绩也已经有所下降,够他苦恼的了。叔叔很少回家,因为叔的第二个女儿已出生了。母亲主要照顾猫儿,还要给我们做饭。这都是小活,另外地里还有8亩地,母亲是主力,奶奶和母亲的关系因为要照顾猫儿,所以好了点儿,母亲去地里时,猫儿暂时由奶奶照管。她很乖,已会说话,母亲为此常高兴地合不笼嘴。猫儿是母亲的心头肉,就连一向乖戾的父亲,也从不对猫儿白眼……
可是我的出路在哪呢?我躺在床上,瞪着眼。
月光透过窗户,悄悄地探过来,猫着步子,满地都是散乱的月光……
里屋传来母亲的咳嗽声,父亲在翻身和呓语,猫儿的小哭,母亲的呵哄……钟表的无体止的嘀哒,嘀哒……
我的出路在哪里?我到底为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太敏感,无疑放大了自己的困厄,我的内心开始沉淀伤感了,主要是我的梦,我的这个不是在睡觉时做的梦。
其实,我再努力地探问内心和尘世,都只能更困惑,不可能得到答案。在我的圈子里,没有人能回答我,人活着都是为了什么?可是我已明显地感到我需要这个答案了。这是个歧路吗?我已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但却毫无所得?然而无可问处,只反问迷惑求解,这是我的悲哀。
理想是什么?是威风八面?是流水行云?是有钱有势?还是其他什么?
这半年转眼而逝,我又落榜,心痛之余,卷土重来。学习上再不敢儿戏,疯了般地硬是每天钻到夜里两三点。前几天,父母不以为然,接连下去,父母又心疼起我来,每次深夜中醒来见我的灯亮着,就说:“别熬了,明儿做不一样吗?”
这是我一生中,听到的最动人的话,特别是母亲那带着浓重睡意的鼻音,极轻柔地传了过来,让我体味很久。微弱的灯光,托着我,还有伴着我的奇大无比的影子,漫漫的夜啊。
我或者答应一声,或者不吭,很快他们又传来了鼾声,半年下来已很难知道我的数学成绩达到了什么高度,现在做数学卷,超不过半个小时,且都是全对,这像个神话。我创造的神话,以后,我成了他们几个“后进”的老师。
青春断代史 5
生活乱七八糟,说不了就出什么事情了。侮辱生活和被生活侮辱,侮辱别人同时也被别人侮辱着,生活中不可能没有仇恨和愤怒。
隔壁的邻居是我的本家四叔,结婚六七年了,早从老院子里搬了过来,那几年我们家没拉围墙,院子敞着,现在呢,父亲想盖四间房子,这样四叔的路便会被截断不能从我们院子里过了,把自己庄基由人横行穿过是村俗的大忌,父亲和爷爷当然坚持不让步,定要拉起围墙。四家坚持非走不可,矛盾激化,直至大打出手,我自然加入了战争,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太热闹了。
四叔不是父亲的对手,结果招来了四叔的父亲即我的本家爷爷——顺爷,还有二叔,他们把父亲一顿饱揍,我们败下阵来。我当时泣血痛苦。这是村子里的人当我的面打我的父亲。我只是无力的暴跳,这不过是为他们继续打我的理由——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狗屁一般的小孩子,没有战斗力,四叔一个飞脚过来,我应脚仰面倒地,肚子苦痛不勘。
父亲又大喝一声冲过来与四叔撕打,扭成一团,其父亦过来复扭作一团,他们父子我抱后腰,你扯头发,形势大变,父亲很快转入劣势,慢慢连招架都招架不住了,父亲的头发被扯得一缕一缕……我的心痛,不能言喻。
平时他们爷儿几个跟别人家吵架时,唯一的本事就是把自己的笑脸凑给人家,让人家打,还作龟孙样子,问人家手痛不痛。到了今天,家里斗的时候,他们爷俩竟然一反常态,一下变得甚是勇猛!父亲被他们父子三人打得落花流水。
从那天起父亲神情开始变得更加抑郁起来。现在,每想起人情世故我便好像又看见了他的那副样子:
穿着一件土灰的旧中山服,一条发白的旧蓝布裤子,蹲在路边大柳树下的土堆上,左手搭着另一膝,右手夹一烟卷。一有空便蹲在那儿,一蹲就是好长一段时间。那时父亲不到四十岁,我的记忆中,他只剩那么一股子落寞。
无奈呀,无奈,无奈……
打完架叔叔被叫了回来,有什么用,没有人怕这个文弱的书生,你没有力量,没有权势,没有一点让他们惧怕的本事,所以你在他们眼里根本就形同虚设。叔叔极为痛心地对我说:“孩子,你能不能体味其中的愚昧的酸楚?”
我点点头。
叔叔也是一脸厌倦地神色——现在我们争这一尺庄基,跟狗一样相互撕咬。
我知道叔对我说这话的意思,也明白这种道理,可是你被打时的感觉,只靠大道理不能释怀,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看到的是一张胆怯的脸正因为强夺别人的土地而快意。你以为你是什么,我们都是畜牲,是为了争夺,发疯,叫喊而活着的,为什么还要悲哀呢?
我悄悄地削了根竹筷子,准备有机会随时把这个竹钉搠入他喉咙里,我想杀他,我甚至夜间去了他们家几次,但都无法进到他们屋子里去,后来两家不打了,杀机潜入心中,血液开始浑浊。以我们失败收场,路他们照走,院子被他们割去一半。
就是这样,父亲似乎受了很大的伤害,每日坐对夕阳,那种衰败,被夕阳涂抹得无比的悲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