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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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感集-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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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守候在弥留的母亲身边,看到母亲残留的生命正一点点溜走,化入虚无的大气,而母亲的身体也渐渐变得遥远。

  
  
  已逝者

  
  我来到这个世界时,爷爷奶奶已不在人世了。关于他们,我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属于“爷爷”和“奶奶的”印象。比如,他们一定很老之类。从父母那里听到一些往事,也不足以和两个鲜明的人联系起来。‘‘爷爷’和‘‘奶奶’在我的心目中仍然是两个特定的符号。我对他们毫无感情,我找不到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那种感觉。我物质的生命与他们有着割不断的联系,我感性的生命却与他们绝缘。我没有看到过他们,感受到过他们,因而无法爱他们,对他们有一种感情。我把我的爱投注给生者…父母身上。而现在父亲和母亲也离我而去了,投进虚无里。他们的坟墓是他们曾在世间的唯一证明,也是他们留在世间的唯一物证。同时又是自身的间接象征,我由此了解了坟墓的托寓性意义,人们眼中的坟墓并不是一个小小的土堆,它是形而上的,这也是我——来到爷爷奶奶的墓前,就会产生深深的哀思和悠远的思念的原因。我不会爱纯粹做为亲人而毫无感性记忆的爷爷奶奶,但我会思念做为已逝者的爷爷和奶奶。做为是已逝者,他们已从我的感性世界脱离而出,变成了两个单纯的精神体。

  
  告别

  母亲坐在房前台阶上,廋小的身影很单薄,单薄廋小如一个孩子。儿子在开门关门间,偶然发现母亲正在远离。她要撇开所有的至亲骨肉,独自远离,奔赴一个她凝注了许久的去处。儿子没有停下脚步,那种瞬间的预感,很快在心头被忽略掉。

  母亲的脸贴在玻璃上,贪婪贪恋的望着外面的世界。秋的天空中无数的燕子在飞舞,久久不去的留恋在天空大地之间。母亲的脸也久久贴在玻璃上,像一张被定格了表情的照片。

  母亲是在这个深秋里死去的,但离去的只是她的肉体,她的灵魂早已用不同的方式同这个世界作了告别。

  
  
  永久的创伤

  
  父亲问孩子:爸爸老了,你会养爸爸吗?孩子做出了肯定的回答。父亲继续问:要是爸爸老得不能动弹,什么都不能干,整天躺在炕上,你能侍候爸爸吗? 孩子沉默。要是爸爸死了,你能给爸爸上坟烧纸吗?父亲继续说。孩子茫然的望着他。父亲问过后,又去做别的事了。孩子在一旁沉默不语。

  过了好长时间,孩子忽然伤心的大哭,父亲问他哭什么,他已完全的忘了不久前和孩子说过的话。孩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不让你老,我也不让你死。父亲说:人都会老,都会死的。孩子停止了哭泣,过了一会儿,问:爸,我也会死吗?父亲一时无语。

  夜里,孩子醒来,趴在父亲的身上,搂着他,说:爸,我怕。

  怕什么?

  我怕死。

  父亲感到深深的伤心,感到一种无言的绝望。面对着无助的孩子,他觉得自己是这样弱小,他不能阻止死亡,他不能让孩子不死,这是一个怎样残酷的事实啊。他紧紧地抱住孩子,一想到怀中这个幼小可爱的生命也会死这样一个事实,父亲就有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他不能坦然地面对死亡,更不能坦然地面对孩子的死亡,他觉得有一种东西植根在生命的深处,成为永久的创伤。 txt小说上传分享

幸福问答
幸福问答

  
  我幸福吗?我不能确切地回答,因为无论怎样回答都是不准确的,都与我的真实感受有距离,如果换一种说法,我有过幸福吗?回答是肯定的。回忆起过去的一些往事和时光总是觉得很美好,很让人留恋,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那就是幸福,如果让我再重温一次,我会非常惬意。但真的如此吗?我曾看过从前的一本日记,惊异于自己曾有过如此阴郁孤独的心境,连一丝半毫幸福的影子都没有,反而对比出我此时心境的宁静和乐观。如果没有这本日记,我会一直认为那时比现在幸福,至少要比现在单纯得多。但单纯在现在看来是一种幸福,在当时却并不如此,记忆是如此善于欺骗。我曾认为童年是人生拥有完满幸福的时期,此后人的幸福开始一点点地减少,到了老年就毫无幸福可言了。但现在看来童年也未必是人生的黄金时期,只有欢乐和幸福。我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整天把没意思挂在嘴边,而她也不过六七岁。问她啥有意思,她说玩儿有意思。可没什么可玩儿,没人可玩的时候,她还照样“没意思”。我回想自己小时候有没有过这种没意思的感觉哪,也是有过的。所以说,我们有过幸福,但也同样有过不幸福。而且,后者肯定是一种惯常的持续状态,而前者则是一些短暂的时刻。而我们之所以觉得过去的某个时期“美好”。一是由于那段时期已经过去,不复再得。二是因为此时的对比,人总是觉得正在经历的“此时”“现在”有着种种的欠缺,不足和缺憾,由此时的不足欠缺和遗憾,对比不复再得的只在记忆中存留的过去,自然会觉得自己曾有过许多幸福。

  我们再回到开始的问题上,我幸福吗?我只能回答,我在有的时候是幸福的,而在其他的时候并不觉得幸福,有时甚至觉得自己不但不幸福,反而是个倒霉蛋。如果硬要我从整体上对自己的人生做一个大至平均的判断,不是凭一时一刻的感觉。我的回答是:我基本上是幸福的。我头脑四肢健全,就比那些残疾人幸福。身体还算健康,就比那些多病的人幸福。钱财不多,但足以自食和养家,就比那些衣食无着的人幸福。而最主要的是,我有一颗宁静沉思的心灵,就比世上大多数人幸福。如此而已。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在心底坚守的爱
在心底坚守的爱  

  
  一个男人遇见了一个女人,他们一见钟情,都在心底默默地爱上了对方,可男人已经有了妻子,女人也结了婚。而他们又都是极传统的人。两个人在心底默默地爱着对方,但在人前又不敢有丝毫地表露,就是两个人单独在一其时,也只不过是说一些再平常不过的话,他们从未向对方表露,从未向对方坦白过,但他们知道他们深深相爱。寒来暑往,时间一年年地过去,他们对对方仍然保持者初恋般的感觉,怯于表达,羞于流露,但又不能把对方从心上除去。

  十年过去了,他们相爱着,二十年过去了,他们相爱着,他们也都想过捅破那层窗纸,但是谁又都没有那个勇气。除了他们两个,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坚守了二十年的秘密。

  在男人四十二岁那年,遭遇了一次车祸,弥留之际,向妻子吐露了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他在心里一直默默地爱着一个人,但从未向她表白,他相信对方也一直爱着他。他们是两个真心相爱但却从未背叛过家庭的人。但男人始终没有说出女人的名字。

  男人离去了,女人仍然平静的生活着。她知道这个秘密该由她一个人来坚守了,直到她也走进坟墓。

  
  心底的爱

  
  秋爱上影时,才十八岁,影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很温柔的样子。影比秋小三岁,在十五岁时已是大姑娘的样子了,让从小一起长大的秋变得畏葸。秋是一个很内向的男孩,从发现自己心底的秘密起,就开始疏远影,但影仍无拘无束的和他交往着,他看出影愿意和他在一起。

  在更大的时候,秋甚至看出影喜欢他。但秋始终封闭着自己,不肯向影表露自己的心迹。他宁愿在心里爱着,而不愿向她说出,他觉得一旦说出,心中那点美好的东西就会不在了。

  长大成人后,秋和影都经历了几次并不成功的相亲。后来影离开家乡,去了一座城市,秋便结婚了。秋结婚后,影回家了几次,已经很时髦的城里人模样了。秋看见影,发觉自己心里还在爱着她,一点也没改变。秋结婚的第二年,生了一个女儿,他把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女儿的身上,全身心地爱着这个小小的生命。但在心底还在牵挂着影,经常想到她,想到从前那些个快乐单纯的日子。自从结婚后秋就十分的怀旧,留恋过去。转眼女儿已经学会走路了,蹒蹒跚跚的样子。在一次领女儿出外散步时,秋听到了影要回来结婚的消息,男人是在小城里开车的司机。秋的心动了一下。

  影的婚礼如期举行,秋也去参加了,帮忙活着。回到家中,秋忽然觉得很伤感,影的结婚对他的触动与其说是感情上的,不如说是心灵上的。他感到心中的过去无情的破碎了,他已失去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一个长长的梦醒来了,这天夜里,秋一个人在外面哭了很久。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黑色的燕子
黑色的燕子

  
  禾把牛牵到那片林带上,林带上树不多,有的地方拉开了很大的距离,露出了长着青草的空地,盛接着明亮的阳光。林带的两边是沟,里面有着积存的雨水,水中游动着黑色的蝌蚪和无数细小的生物。水并不流动,在那存着。在沟的另一边是庄稼地。禾把牛撒在林带上,让它自由吃草,。天很热,阳光无处不在,从树荫下走出,就进入了阳光。再往前走,就又进入了树荫。阳光和树荫交错着,明暗冷热也相互转换,在头顶和四周变换着空间。虫蠓、蝴蝶寂寂或轻盈的飞舞,在林带上构成一个小小的生命世界。禾跟随啃食的牛向林带的另一端走,经过一棵歪歪的树下时,禾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马上又恍惚过去了。

  牛在脱离了禾的视线监管之后,马上剥去了老实巴交的伪装,越过积着半尺多深水的沟子,冲到庄稼地边上,大口吞噬着刚刚灌浆的玉米棒子。禾也跟随着越过沟子,在一跃的瞬间,忽然记起在两个月前,他也曾有过相同的一跃。在从前的多个相同的季节,相同的地点,因为相同的的原因,他也做过相同的动作,时间瞬间重合了,仿佛除了这熟悉的一跃,其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牛被重新赶到林带上,继续做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吃草,林带的空地上仍然寂寂或轻盈的飞舞着虫蠓或蝴蝶,天空上抹着几丝白得发亮的云。一只黑色的燕子闪电一样在秋的胸前打了个旋,又迅即飞走了。  

  
  迷茫世界

  
  秋在半夜被人叫醒,灯光明亮,家里人都起来了,穿好了衣服,似乎在等待什么。母亲让秋把衣服穿好,说要地震了。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家里人除了父亲,都转移到了外面早就搭好的防震棚里。棚里阴凉潮湿,雨点有力的砸在单薄的油毡上,发出很大的声响,世界被雨声吞没。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点起来,小小的防震棚仿佛风雨飘摇中的一只小船,孤独而无助。很快困意袭来了,在朦胧中,秋的耳边仍然响着单调的雨声,

  早上起来时,雨已停了,只是天还阴着,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地震没有发生,只是一家人从屋里搬到了油毡搭就的防震棚里。这让秋有几分失望。当母亲张罗着搬回屋里时,秋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在村子里,秋没有碰到一个人,半阴的天气让他感到几分异样,潮湿的空气中潜伏着某种不安和某种未知的东西。秋在村子里游荡着,在走到村头一片经常玩耍的空地时,地震发生了,天地旋转着,秋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到,地移到了头顶,天转到了脚下,天和地象两块磨盘一样和到了一起,把他挤成了很小的一团。他在心底轻轻的叫了一声:妈妈。一切又都恢复了常态,他还站在村头的空地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时,秋听见远处有一种声音传来,由远及近,好像被什么追赶着,来到跟前,吞没了他,又往前去了。秋现在是处在雨的包围中了。他醒悟过来,撒腿往回跑,撵上了雨,超过了雨,雨落在了他的身后了,就在他几步远的地方下着。他转身钻进雨幕里,哗哗的雨声又吞没了他。他从雨中走出来,走到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转回身,呆呆的望着这个迷茫的世界。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父与子的童年
父与子的童年

  
  父亲在回忆童年:昏黄如豆的灯光下,母亲在缝补衣衫,几个孩子在旁边玩耍,用手在墙上作出各种动物的造型,玩累了,就听母亲讲故事,在母亲的故事中进入梦乡。

  儿子在回忆童年:手拿遥控器变换电视频道,玩高档玩具,吃高营养食物,着漂亮衣饰,打电子游戏,上各种各样的学习班,然后长大。父亲的童年已从今日世界的一端割裂下来,单独成了一个纯粹的童年世界,儿子的童年却是今日世界的一部分,他的一些道具、布景乃至手段,在今天仍可发现,逝去的只是时间。

  对于父亲,童年是他心灵的故乡,永远让他心驰神往,魂牵梦绕。对于儿子,童年只是一些小时候的故事,所以他不大爱回忆童年。

  童年在现代人这里已不再具有完整的意义,不再构成对成人世界的消解和减轻。童年正在失去它相对于人生的美学意义。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越来越早熟的现代人终将失去它的童年,在生理和精神上同时失去。那么,人类将变得残缺不全,而残缺不全的人类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记忆中的小屋

  
  那在记忆中是一个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房子,墙是土的,房盖也是土的,开着门和窗,门和窗就好像是在四四方方的盒子上掏的两个洞。一个说不上多大年纪的疯男人就住在里面。疯男人曾是抗美援朝的老兵,当兵走的时候曾是一个挺不错的小伙子,可从部队回来时就不正常了,终至于完全疯了。疯子有一根拐杖,三尺多长,光溜溜的,一头包着胶皮,出屋时总拿在手里,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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