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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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梳子-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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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顾海空后来还是去找了赫爽,回来后他气愤愤说:“那家伙说要你等他。”

“什么?”

“他说他要同他老爸开谈判,看能不能劝他老爸取消婚约。敢爱不敢为,什么玩艺儿?到底是他老爸谈恋爱还是他在谈恋爱?”见我变了脸色,海空又连忙改口,“不过看他那个痛苦的样子,我知道他对你和你对他的心是一样的。你们俩还真是像,都有点不切实际,不食人间烟火。如果你们在一起,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海市蜃楼里的神仙眷侣。”

我的心温暖一点点。

他要我等,赫爽说要我等他,那就是说他也爱着我,他会为我争取。

我决定等,我知道这有些没出息,有些无奈,有些被动,但,我爱他。

那以后我再没有去过海市蜃楼,却在每天下午两点打一个电话,温柔地吩咐:“角落里的那个5号台,贺丹青小姐订位。”

我不想给他压力,我不愿让他眉心的川字为我皱得更紧。但是我要他知道,我在他身旁。

海空对我的作法十分不以为然,常常说我在浪费时间,他说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如果赫爽爱我,根本一天也不要我等待,两个人手牵手直接去注册结婚就算了,何必向别人争取求情。他劝我不要再这样伸长了脖子无所作为地干等,不如趁大好时光出国深造,好好学画。

我知道他字字珠玑,金玉良言,但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我整个心里装满的,只是赫爽、赫爽、还是赫爽!

我一等半年,但是当年年底,当年年底,赫爽还是订婚了。他亲自上门送帖子给我,我终于知道那位小娜的全名叫韩明娜,是顾家世交。

赫爽低声说:“我不是没有争取过,但父亲意思坚决。”

“于是你便妥协了?”我望着他微笑。“父亲意思坚决”,这算是哪门子的理由?偏偏在他顾家便是金科玉律。我望着顾海空,怀疑他是不是《家、春、秋》里的大少爷觉民走错了时光隧道来到千禧年捉弄于我。

赫爽在我的注视下低下头去,声音越发低沉:“我为了坚持要学海洋科学不肯念商业管理已经同父亲吵过很多次,我答应他只要他让我读完博士我就娶小娜为妻。毕业后我发现这门科学正像父亲说的,完全是书生无用武之地,事实总是同我作对,证明他对我错。父亲已经很老了,如果我在婚姻问题上再同他做对,我担心他会吃不消。”

于是我便成了他孝顺的牺牲品。我苦涩地说:“何必订婚?直接举行婚礼不是更加干脆?”

他的脸窘至涨红:“我还在争取,我希望有转机。但是父亲说你是一个潇洒的人,一定会想得通。小娜不同,她打12岁起就认定长大后会嫁给我,我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

一句一个父亲说的,赫爽,你呢,你没有自己的心愿吗?但这时说什么都迟了,我心灰地说:“祝你们白头偕老。”

当夜,我酒后酗饮咖啡中毒,被送进医院急救。

醒来时,只见一屋子的人,最奇的,是赫爽和他白发的父亲赫怀仁也在。赫爽握着我的手哭泣:“丹青,你何必这样傻?我答应你,我不结婚了。我在订婚宴上,一听到顾先生电话就赶来了,我已经跟小娜说好,彼此再冷静想想。”

我觉得好笑,反过来安慰他:“赫爽,是不是要我为你死了才会逼你拿一点勇气出来?可是,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自杀,我只是想喝冰拿铁。”我流下泪来,冰拿铁,天堂鸟,赫爽,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地自暴自弃究竟是不是为了你。当咖啡一杯杯地灌下去,我觉得胸口涨闷时,不是没有想过,赫爽已婚,我不如就这样去了也罢。内心深处,的的确确有一个小小声音在说,没有了赫爽,我的生命从此一片荒芜,对这个世界再无留恋。

但不论如何,听到我亲口证实并非自杀,赫怀仁立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而顾海空在胸前划一个大大的“十”字:“阿弥陀佛,我说贺丹青也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

我强笑,故作轻松:“海空,你的动作与台词不对位。”

自杀闹剧之后,我变得心灰意冷,常常一连数日闭门不出。海空强拉我出门,我也往往注视着某个角落一坐半小时,一言不发。海空说尽了各种劝慰的话,甚至痛骂我:“想当初贺丹青何等潇洒,画画喝茶打情骂俏,为一次失恋就变得这样脓包。那我顾海空对着你这么多年没一分回报,难道要去跳楼?”我只是望着他发呆,那次自杀虽是个误会,但我的心却真地死去。

我可以整夜整夜地不眠,又可以整日整日地不起,裹在被子里千百遍地念:“情到深处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或是“若使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纳兰容若是我唯一知己,但是人家悼念亡妻,痛苦得理直气壮,我算什么呢?爱上一个订了婚的男人,为人家哭天抹泪,便是死了也还是个第三者,没一点美感。

别说顾海空,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春天再来的时候,我决定出国。海空惊讶:“咦,化悲痛为壮志?”

我苦笑:“你不是一直抱怨我不肯努力上进?我这些年也有些积蓄,再不拿来做点正经事早晚坐吃山空。不如像你说的,去法国‘深造’,说不定真画出个梵高来,也算终于做成一件事。”

去法国深造,多可怕,但是冠冕堂皇。

海空赞叹:“孺子可教。不过,等你学成归来,老好顾海空一定不会再在这里等你。”

“你做什么去?”

“为儿子洗尿布去呀。明知你不喜欢我,我还要赖着不结婚为你浪费大好青春不成?”

说时容易做时难,办迁证十分罗嗦,一直过了四个多月,我才终于在顾海空陪伴下走入西安机场。而这整段时间里,赫爽并未出现一次。他就像海市蜃楼一般,远看美仑美奂,走近了却变为虚无。

到了走的前一天,我再也撑不住,到底一个人去了粉巷,但是没有进“海市蜃楼”,却到对面“菊正茶语”坐了整晚。

我选了个靠窗的位子,看着人在海市里出出进进,那么这些也都该是海外高人了。

海外,人们管外国通常也叫海外,那么我不是也即将要做高人了?

我转着杯子,胡思乱想,似梦似醒。

我一直等到十二点才离开,十二点,南瓜车也该现原形了,可是赫爽始终没有出现。

第二天我便上了飞机。

异国的寂寞夜里,我常常会为自己做一杯“冰拿铁”,我已有了很深的咖啡瘾,一日不喝即四肢无力。

不能说学无所成,中间也开过一次个人画展,但反响平平。我并不是绘画天才,不过我很喜欢这份学习,因为对自己并未寄望太高,所以没有压力。只是想想堂堂留学生回国后还是一样要靠画封面设计广告赚取生活费,不禁有点牛刀杀鸡的踌躇。

顾海空一直同我保持联络,这个老快活始终未婚,但他坚持说不是为我守身如玉,只是因为没有找到更好的,让我不必寄挂。他说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爱一个值得爱的人,已经是完美人生。

我沉思良久,想起赫爽,心中无限温柔,了无遗憾。

我爱他,只是因为他的确可爱,我不该有怨恨。

圣诞节来的时候,我奢侈地打了个越洋长途对海空说“Christmas”。海空的声音明显地犹豫,但最终还是决定告诉我:“我前几天又去过海市蜃楼,原来赫爽并没有结婚,他一直在等你。”

“什么?”我惊呆了。我以为他就快做爸爸了呢。但是海空说:“他到底劝服了他老爸和那个韩明娜。姓韩的也是好人家女孩,他在订婚宴上临阵脱逃,人家的人心也冷了。听说是女方主动退婚。”

“可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为什么没有对我说起?”

“他本来想去找你的,可是听说你已经准备出国了。他不想耽误你前程。他说,他一直要你等他,这次,应该让他等你一回了……”

海空再说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我的心已经被欢喜充满,我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我迫切地需要亲自去证实这些。我要见赫爽!我只想立刻见到他!

5天后,我飞抵西安。行李也顾不得取,便打车直奔海市蜃楼。

还是旧门面,当中的一年仿佛不存在了,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轻轻推开门,径直往角落里我的老位子走去,却见桌上立一小小牌子:“已订座”。我愣一愣,这时赫爽已得到通报走出经理室:“为你订的。”

我看着他,泪水渐渐涌上来,赫爽为我拉开椅子,温柔地说:“5号台贺丹青专座,只要你不来,这个位子便永远是‘已订位’。还有,”他停一停,终于清清楚楚地说,“我心里,也为你留着这样一个位子。”

第9章 偶然

我几乎是从第一次见到他的名字时就已爱上他。

那时我还是一个内向沉默的小女孩,没有朋友也没有交际,最大的嗜好就是读书。一夜,为了读完一本借来的书通宵未眠,而他,便是那书的作者。他的书带给我新生般的快乐,让我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从不知道我,却可以把每一句话说到我的心里去,他,是我最敬爱的人。

连夜爬起,我给他写了一封洋洋万字的长信,从黎明写到中午,却仍不能表达心中的喜悦,又搬出古筝足足弹了一下午,饭也忘记吃。那是我自有记忆以来,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

匆匆十年过去,我已从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变成能歌善舞的大姑娘。夏天,我随团到大连参加演出。出发前夕,却在包裹行李的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说本届书市请来了香港著名作家,将于某月某日到书市签名授书,再看时间,竟是今天。

我震惊莫明,贪婪地将那不足百字的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惊醒似地将行李一丢,转身便往外冲。赶到书市,凭直觉我径奔二楼西南角,果然看到大幅标语:欢迎香港著名作家签名授书。尽管我已买齐他在大陆发行的所有作品,但此刻我仍毫不犹豫地买了他一整套散文集然后站到等待签名的人群后排队。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接近自己心中的偶像越来越近,我担心地看看周围,怕他们听到我心跳的声音。终于,我明明白白地站到他面前了,我们之间,仅隔着一张桌子。他俯下头,亲切地笑问:“要我签在哪里?”我几乎窒息,颤栗地将书翻至扉页,在他低头签名的瞬间,我鼓足勇气报上自己的名字说:“老师,我认识您已经十年了,十年前,我曾给您写过一封一万多字的长信。”

“哦?”他挑起一道长眉,微笑。那微笑闪电般刺穿了我,让我几乎不能思想不能呼吸。他不记得我,他几乎左右我的一生,但他却根本不知道我,也许他从未看过那封信,也许他只看了几行就抛入字纸篓。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我,却只是万千崇拜者中默默无闻的沧海一粟。

后面的人已不耐烦,轻轻推我说:“小姐,签完了就让开嘛。”我机械地让了开去,伤神地望着他继续对每一个人微笑、询问、签名。生命在这一分钟忽然轻淡如烟,不禁想到一个词:追星族。其实,我不过是一个追星族成员罢了。

第二天,演出团如期出发。我的票是下铺,仓皇地抱着自己的琴生怕被人撞到,扰攘的车厢里,我左闪右躲狼狈不堪。临铺一位先生好心地问:“是什么琴,先放到我床上吧,我是上铺。”

“是古筝。”我抬头道谢,却猛地呆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是他!我敬若星辰最崇拜的人!他看到我的表情,知道被我认出,微笑说:“现在弹古筝的女孩子不多呢。”停一下又说,“我这是第一次回内地,人家都说大连很美,专程去领教一下,回去也好跟人吹牛。”

我匪夷所思,仍然不能自震惊中回复平静:“可是,老师怎么会坐硬卧?”

“我为什么不能坐硬卧?”他笑,“我一直觉得,不坐火车就不叫旅行,而不坐硬卧就不叫坐火车。”

是的,这是他的语言风格!我终于有了真实感,羞涩地笑:“其实,我昨天才见过您,在书市,我有请老师签名的。”

“哦?”他挑起一道长眉,微笑。

我心刺痛,他又一次将我忘了。可是他的笑,却仍是那样深那样真地照入我的心里,宛如一道耀眼的闪电。我在心中对上苍祈求:如果可以让他记住我,我愿不惜一切代价。如果让他记住我!

我同他谈起他的书,谈它们对我的影响。我如数家珍地背诵着书中的语句,告诉他:“我从来没什么朋友,但是老师的书,却是我相交逾十年的知己。”

到达大连,我们在车站分手。我望着他,如许不舍。他一路帮我提着琴,这时候把它交还给我说:“我有位朋友在丽景酒店工作,我会住在那里,演出时,别忘了通知我。”

我一直记着他的话,演出前,特意要了前排的票亲自送到丽景酒店。但是,我却没有勇气找他,只是委托服务台转交。我怕,怕见面时他再一次将我忘记。我不堪!

为了他,我那天的演出超水平发挥。我并不能知道他是否在台下,但他在我的心中,一个屹立不倒的如山的位置。我为他一个人而弹奏。

我的琴声里充满了期盼与倾诉,我几乎潸然欲泣了。

回到后台,团长送来一束鲜花,告诉我:“有位先生送给你的。”我接过,看到花束上的卡片,是老师!他果然来了!

我兴奋地奔出化妆间,看到他伟岸的身影真实地立在门前,宛如一座山!他笑着望我,轻轻说:“如果我年轻20岁,我会追求你呢。”

我的心“忽悠”一下,有些微微地失落。他的口吻这样轻松随意,在这一刻我知道,如果我愿意,我们或许会有故事,但,那是我所期待的吗?十年期盼,倾心相许,难道为的只是调情?

那天下午,我们包了一辆车游滨海路。大连的确很美,美得有种不真实感。天然的海加上人工的修饰,把大连装扮成了一个童话。在白色的大石桥前,司机停下了,知趣地说:“这座桥是应该步行的,大连有个传说,两个人要是手牵手走过这座桥,会相爱一生的。”

多么美的传说!我们相视一笑,真的下了车挽手前行。走到桥中时,他站住,深情地望着我。涛声拍岸,海风拂面,一切都美得这样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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