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暖暖的穿过顶棚照在人身上,陈晓意却觉得烦躁起来。
他已经不敢猜测她在想些什么。会做些什么。
这些年花在她身上的时间,他忽然迷茫起来。也许他一辈子也看不透她。
会不会,像她曾经
说过的,他也,只是爱着自己想象中的人。
******
晚上,宋婉婉亲自下厨。
许可在厨房看着宋婉婉准备的菜,脸色一下阴沉了下来,都是宋婉婉平时爱吃,但最不喜欢做的菜。
四喜丸子,她不喜欢吃外面的绞肉,要自己绞,而且绞完之后还要自己再剁,说绞的不够细。
而大虾更是让她宁可不吃也不做的。因为虾线太难挑,她总是挑不好。
宋婉婉梳着一条辫子,系着围裙,左手戴着白色的料理手套,右手拿着针,正准备挑虾线。
“我来吧。”许可挽着袖子。
“不要,不要,今天我自己做。”宋婉婉连忙伸手护着菜,好像怕他来抢一般。
“你不是最不喜欢干这个吗?我来吧,就帮这一样。”
“不行,不行,乖乖去客厅等着,今天我来。”宋婉婉和老母鸡护食似的,一点不让。
许可有些怨恨的看向坐在客厅的陈晓意:
他坐在那里,手上放着一本杂志,却没有翻,而是直直望着窗台上宋婉婉养的一盆君子兰。
许可皱了皱眉,这个人今天好奇怪。
四喜丸子,糖醋排骨,虾仁蒸蛋,油焖大虾,蒜蓉粉丝蒸带子,还有一碟炒青菜。
“还有老火汤哦”宋婉婉把汤碗放在陈晓意面前。
都是家常菜,却是宋婉婉亲手做的。
陈晓意看着桌上,精心准备的菜肴,觉得五味杂陈。她这次见他,态度明显的不同了。
他不愿去细想,那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三个人,原本就都是,不爱在吃饭时候聊天的人。又是中餐西式的分餐制。
沉闷也是可以相互渲染的,如同在高级外企吃员工餐一样,大家都沉默的吃着饭,这顿饭,吃的是前所未有的没意思。
晚饭后,三个人坐在那里聊天,宋婉婉还在试图活跃气氛:
“可可,你以后要多说些话,当律师,要锻炼口才。”
许可淡淡的笑了笑,她现在真不拿陈晓意当外人了,在他面前,也会这样随意的开玩笑。
“我们中国人说话真喜欢绕弯弯。”宋婉婉感慨道。
“那是语言的艺术。”许可忍不住反驳她,她自己说话喜欢直来直去,总说别人喜欢绕弯子。
“那陷阱呢,处处都是陷阱。”
“这话怎么说?”
“恭维的话可以是陷阱,比如说最典型的一句:‘你真上相。’听到的人很多时候,直接欣然笑纳了。——这是夸我呢。对不对?”
“那是自然。”
“算了吧,明明是你长的不够瞧,照片把你照的好看了。”宋婉婉趴在沙发扶手上笑起来。
许可哑然,以前还真是没想到。
陈晓意看她盘腿坐在粉末兰色的沙发上,笑的开心,说着这样单纯快乐的话题,以前他爱极了这样子的她。但这时,他只觉得迷茫又困惑。
不久,他就起身告辞了。
宋婉婉送他下楼,夜晚的风轻柔夹杂着凉意。陈晓意看了看她身上的裙子。
她低着头站在他的车旁,编成辫子的头发,忙碌了一下午,有些微的凌乱。他看着她耳边的发丝,被风吹起粘在了她的脸上。
“谢谢你的晚餐,做的很好吃。”
她抬起头看他,轻轻的笑了一下。
陈晓意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她辛苦了一下午,他不是没看到。想再说些什么,却实在不知可以说什么。
“那我走了。”
“嗯。”宋婉婉轻点头。他一下午都心事重重,她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
在陈晓意转身准备上车之际,宋婉婉忽然伸手挡上了车门……
陈晓意转过身,她抬头望着他,眼中带着丝期许,有些犹豫的问道:“那个,你后天有事吗?”
陈晓意一愣,想了想,轻轻的说道:“我才刚来,事情有点多,那天大概有事。”
宋婉婉看着他,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隐下去。她轻轻笑了笑,放开扶着车门的手:“慢走。”
陈晓意关上车门,开出一段距离之后,他从倒后镜里看过去……
许可已经从楼上下来,正拿着件薄外套,披在宋婉婉的身上,她低头不知在说着什么,许可望了望陈晓意离去的方向,拉起宋婉婉的手,两个人向远处的公园走去。
大概,是去散步了吧!
☆、独家版权
陈晓意开着车;宋婉婉家和他的住处并不远;他没有开往回家的方向;而是一路向西。
微凉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却丝毫无法带走他心中的烦躁。
看着前方的指示牌;他信手打了方向,然后到了下一个路口;继续着之前的动作。漫无目的的开着……
再一次体会了久违的孤独,或者说是寂寞,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
在别人看来;他应该是一无所缺的,而从前的他,也的确是。只是偶尔会寂寞。
陈晓意苦笑了一下;看到旁边的商店,他停下车,买了一包香烟,他已经戒烟好久了……
他低头点了烟,吸一口,好像不再孤单,多了一份尼古丁刺激多巴胺带来的虚假欢愉,此时幻化成一种特殊的安全感。
他看向车上的副驾驶位置,是她曾经坐过的地方。
在何轩他们看来,身份,地位一直是宋婉婉和他之间最大的障碍,可这些对他而言,其实从来都不是问题。他甚至懒得去向别人解释。也无法解释。
因为根本,就没有人会来要求他,一定要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家世庞大,神秘显赫,但谁又知道,其实他们家,人口现在已经简单的可怜。
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形同入赘,他又是家里的老来子。
想要兄弟同心,连个称得上表兄的人都没有。
想要承欢父母膝下,母亲早已在他五岁那年就离世,而父亲,现在正在不知哪一个岛上晒太阳。
人丁单薄,是到了他这一代必须面对的尴尬处境。
他几乎是随着外婆长大,后来,她也走了,他就剩下了一个人。在他十几岁,能稍稍掌事开始,他父亲就迫不及待的开始了常年游历各国,把琐事都扔给了他。
所以,除了银行里的数字,一堆可有可无的亲戚,曾经大多时候,他都是寂寞的。
而这些,牵涉家族隐秘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告诉何轩他们。
他们和他终究是不同的。
如同西方国家子女过了十八岁要出去单独生活,极为平常一样。如果到了应该自立的年龄还和父母住在一起,在美国,或是欧洲,那才是不正常。
可是,纯中式的家庭,何轩他
们到了这么大,仍旧是在依附家里人。
如他两岁开始,就要自己选择晚餐是吃中餐还是西餐一般,何轩就算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在别人看不见的时候,他们大多数时候还是都会放纵成一个无人看管的孩子。
说不上好或者是不好,生活方式不同罢了。
但他仍旧是感谢他们的,因为有了他们,他才能认识她。
宋婉婉,就那样来到了他面前,像流进他死水般生活中的清流。
更像是公园里常年潮湿的天空中出现的阳光,明媚的炫目。
他从她十四岁就认识她,他自认,他应该比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加了解她。
无论披着怎样的外衣,温婉优雅或是含蓄隐忍,在骨子里,其实他们是一种人,
一样的谨慎和守旧。
所以她一直是孤独的,如同他一般。
他曾经以为,她是他的soul mate。所以她自然会是他的,他也是她的。
如同宿世的姻缘,她来到他的世界,他看到了她,从此春风化雨,一眼万年。
可是一夜之间,这些都被颠覆了,她做着这个世上最俗气的事情,几乎是瞬间,她就脱胎换骨般的成功了。
她曾经说过的,想过的生活,和她做的事,是这样的自相矛盾着。
她一直都有着那么明确的人生方向,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能要什么,哪怕没有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他自然一直都明白,世俗追捧的东西,有些不一定是对的。她曾经说过的,想要过的那种生活,他是愿意跟着她一起的,可是,她怎么忽然又变了?
那个曾经令他心心念念,辗转难眠的小女孩,就这样——忽然不见了!
替换给他一个女强人,他实在无法接受,他只想要他的婉婉。
在大多数人看来,也许这样的她,拥有了匹配他的资本,可是,他却满满的都是不安。
车子停在闹市区,周围是各色的行人,穿着短裙的女孩子和男孩相拥而过,女孩身上的裙子短的骇人,陈晓意挪开目光。更远处,酒店的五彩霓虹下,穿着长裙的女子神情妩媚,挽着自己身边的穿着西装的男士。
一位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从他身边匆匆而过,陈晓意看着那辆双胞胎专用的
红色婴儿车,目光追随着,直到车子拐过街角,他才收回目光,打开车门,驱车离去。
在名利场上打滚的人,每一个人再是衣着光鲜,那也只是表象。
她今天依然笑的单纯天真,但是也许不久以后,她就会被那些浮华同化,变成他曾经见过的那些符号般的女人,衣着优雅,做着一样的事情,追求着一样的满足感。
他未来的伴侣,不能是那样的一个人。
每个人都有他的信念,他也有他的……母亲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他的父亲并不是,却在他的母亲离去后,他的父亲总是和他说起母亲曾经的信仰。
“选对终身伴侣,那是人生如同第二次生命般慎重的决定。可以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
所以他一直在虔诚的等待,认识了宋婉婉之后,他更加坚信,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他也有他的另一半,那个专门为他而来的天造地设的伴侣。没有迁就,没有委屈,只有彼此欣赏和归属。
她是那样美好的一个女孩子,美好的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笑的总是那么灿烂,眼神纯粹,不沾染世俗阴暗面的纯粹。
他想把她捧在手心里,让她永远的坦荡,纯然。
在过去的三年里,他想到她的时候,心中总是觉得温暖,知道她在做什么,一切安好,他终于在孤单的时候有了可以思念的对象。
也有了自己曾经都没奢望过的心灵归属感。
他唯一等待的就是快快毕业,来到她的身边。
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牢牢的:
“陈晓意,你怎么在这儿?”她站在国家画廊里,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你怎么回事?怎么不看我?”威斯敏斯特大桥上,她跳着喊他的名字。
“陈晓意,你还是穿这样的衣服更像你……”他一直把这当成她对他最大的恭维。
陈晓意狠狠的踩下刹车。
颓然的把脸埋在自己的手心里,他已经跟着她走了太远,回不了头了。
他不是爱着自己想象中的人,他爱的就是她。
她对生活的要求精致细腻,对人生的规划庞大而复杂,对感情的要求却纯洁的近乎不切实际。
这些,他都爱的!
纵然想到她以后也许会变成另一
种他曾经惧怕,面目全非的那种女人,他还是爱她。
她是他的婉婉。
想到刚刚她被许可拉着向远处走去的身影,胸口生锐的疼着。
疼痛过后,他抬起头,看向自己仓惶停车的地方,这是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有一汪平静的湖水,还有稀稀落落散步的行人。
他打开车门,走下来,身边的红橡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他望着远处的湖水,平静的毫无波澜,也看不到深度,天鹅静静的在水上游过,只泛起微不可见的波纹。
不对,不是的,刚刚那些都不是他真实的想法。他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他,不愿承认,他只是怕了。
在他过往曾经所受的教育里,依赖祖宗的基业,哪怕是家里人赚来的钱,都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好事。
而她,原本已经太过美好。她有的,他都没有。
到了现在,连他唯一可以在她面前称道的,也快要不值一提了。
他只是怕了,他怕他要不起她。
是因为太爱她,他看不清楚她,又怕永远也许都看不清楚她,那又该怎么办?
他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心中只剩一片茫然。
******
宋婉婉洗了澡,关灯上了床,却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又坐起来,打开灯。
那个人今天太奇怪了。
她下床跑到衣柜,翻出里面的项链,把上面的太阳花仔细小心的串在项链上,放在脖子上比了比。
然后又有些烦躁的把项链随手打开梳妆台的抽屉扔了进去。
关上抽屉,过了一会,她又把项链拿了出来。装回项链盒里。
然后,关灯,上床,继续翻来翻去。
******
四周零散的人影终于都散去,天已经全黑,伦敦夏日十点钟天才会黑,天上的月亮还是很亮很皎洁。
看向周围,陈晓意用了半分钟的时间,努力的分辨出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后忽然,他释然的笑了起来。
转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离开她家三条街,隔着一个公园,那边,就是她的家……
原来,他早就走不远了。
“你怎么不吃……这是两人份的,难道你要我一个
人吃完?”
“这种,可好吃了,还不甜,你尝尝。”
“我分一半给你,你回去没人的时候慢慢吃……”
“我经常吃,我要看你先吃……”
她那么护食的一个人,却愿意把吃的东西分给他。
陈晓意,你到底是有多傻?!
无论她以后要做什么事,有他护着她就好。
而且,他的婉婉,一定不会令他失望,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她就从不曾让人对她失望过。
她是那样一个值得人掏心掏肺对她的女孩子。
他站起来,随手把刚刚买的香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开车再次来到刚刚离开的地方,屋里的灯灭着。
她已经睡了吗?
陈晓意抬起腕表看了看,原来已经十一点了。
他笑了笑,靠在车边,看着她的窗口,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
第二天一早,陈晓意来到宋婉婉的家,他在楼下打了电话,宋婉婉睡眼惺忪的来开门。
“陈晓意,你怎么这么早?”
陈晓意看着她,她穿着一件粉色的睡裙,缀满了蕾丝,她站在那里,扶着门框,一边搓着眼睛,一边忍不住的打着哈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