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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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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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早饭,四班和五班各抽了四人去连指修工事。在30号阵地的连指“食堂”被炸毁了,弹坑很大,可见威力的巨大,好在当时是晚上,才幸免了人员的伤亡。

  “食堂”就在连长和指导员的洞口下面一点,看着如此巨大的弹坑,如果不是地势的落差,我们今天的任务有可能就是来挖连长和指导员的尸体而不是来修缮什么“食堂”了。

  修“食堂”很简单,用编织袋装土后,四面垒成墙,上面盖上油毛毡就算完工了。就在我们收尾的时候,付秀国拿到了信,第一时间里,他就被热切的喊声包围住了,他顾不上回答谁,只是摇头晃脑神采飞扬地答道:“有有有!都有!”

  攻击作战是一个巨大的系统工程,也是为了保密,攻击前停止了信件的收发和传递。战友们对于亲情的渴望就这样被日复一日地积聚着,在此刻就像火山一样地释放了出来;呼啦一下围住了付秀国,一双双沾染着黄泥的手争先恐后地伸向付秀国。

  太令人兴奋了,我来了三封信。更令人欣慰的是,有喻红的信。而更让我惊喜的是,信里有一张喻红的照片。我的心狂跳了起来,脸上展现着难以掩饰的快慰,似乎都有些失态了,如果不是那里人多,战友们都在静谧地看信的话,我一定会高呼着跑起来,跳起来的。

  我集中了所有的视线,牢牢地盯住照片上的喻红,可她一点儿也不看我,自顾自地昂头看着远处,似乎在憧憬着什么,又似远方的风景在牵引着她的思绪,让她忽略了眼前激动,兴奋的我。她穿着一件超短式开领连衣裙,线条优美,体态丰满得体,头上的短发昭示着她的青春与活力,把她白净的脸庞映衬的更加妩媚艳丽。我被她的美丽惊呆了,直到战友们抢走她的照片,我才回过神来。

  师工兵营上来了一个排,他们的任务与越军对一炮连阵地的偷袭有关,越军特工被怀疑是从29号与413团的结合部上渗透过去的。工兵们的任务是在我们29号阵地的左侧,开辟一条通向28号阵地的通道。大概是下午三点多的样子,一名从济南入伍的工兵不幸触雷,左腿从膝盖以下全部炸掉,右小腿上的肌肉也全部炸飞,其中有三颗脚趾被炸掉,整个右小腿也只剩下了一根骨头,左腿没了,右腿也完全残废了。

  他触雷以后,战友们对其进行了及时有效的抢救。虽大量失血,他的神志却出乎意料的清醒,对他进行止血和包扎的全过程,他一直没有睁眼,似乎是很安详地睡着了,只是脸色腊黄的可怕。

  把他放上担架后,他才睁开眼睛,并试图看一看自己的双腿。但由于失去了双腿,身体一时找不到平衡的感觉,加上大量失血后的虚弱,上体失去控制竟没能抬起头来。战友们见状急忙按住了他,怕他看到自己的惨样后承受不住这天塌地陷的变故和打击。因为我们都曾有过这样的心理准备,宁可死,也不愿意残肢断体地活。

  随我们一同防守29号阵地的连队卫生员胡金山看到这一情景,迅速用三角巾包上了他的双眼,我看到他(工兵)的嘴唇一咧一咧地蠕动着,我们知道,他正在强忍着巨烈的疼通,双手死死地抓住担架的两边,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湿透了他的军衣和担架上的帆布。满身的血迹混合着草渣与烟尘,裹挟着勇士的身体,而勇士就像一尊躺倒的雕塑,没吭一声,也没再动一下。他的战友们流着眼泪哭喊着,争分夺秒地把他送走了。

101篇至115篇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101)       八六年二月五日,小雨浓雾。

  由于最近半个多月的天气一直很坏,不是下雨就是大雾迷漫,造成目标不清或是观测上的困难,双方炮击的频率明显少了,这给了我们很多到处活动一下的欲望和冲动。但淅沥的雨和满地的烂泥,又把我们阻隔在自己的哨位上,或是蜷缩在阴暗的猫耳洞中,如影随形的孤独和寂寞,又如幽灵一般无情地噬食着我们的意志。

  好在越军特工一直没有闲着,特别是“”出击作战之后,几乎每天都有特工在咱们29号附近活动,而且他们的活动很猖狂,竟然在下面肆无忌惮地鸣枪挑衅。这就让我们的寂寞有了最好的排遣方式,不管有没有用,也明知够不上,我们都会运足了力气朝响枪的方向扔上一到二颗手榴弹。特工见状,会再打几枪,我们再扔上一颗或是打上几枪,就像是玩起了真刀真枪的游戏,双方都知道拿对方没有办法,就这样一天天地继续着游戏。而打通29号与413团结合部的行动,因为工兵的触雷而没有了进一步的行动。

  也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说越军要拔咱们的点,29号是一个四面受敌的阵地,没有任何一个阵地可以给29号提供火力支援,如果越军拔点,29号很有可能首当其冲。为了确保守得住,上级派支前民工给我们送来了八箱地雷和二十箱手榴弹。加上原来就很充足的弹药,到处都是成箱的手榴弹堆码在战壕,猫耳洞和哨位里,还有那随处可见的用编织袋堆砌的工事和掩体。让人觉得29号就是一个巨大的,功能齐备的绞肉机,而我们就是这台机器上的一个个部件,机器一旦运转,我们必将发挥不可或缺的作用。

  虽然能和特工玩玩“游戏”,但“游戏”的时间很有限。另一个排遣寂寞的方式就是看那些情深意长的情书。我还不敢界定喻红是不是我的女朋友,但我喜欢看她给我的信,更喜欢看她的照片。每次手捧她的照片,宇宙里就只剩下我和她了。死亡,残肢断体,痛苦的叫喊,还有永远潮湿的猫耳洞,都统统见鬼去了。不论我和她的对话有多精彩,和她的沟通有多深入,心与心贴得有多近,但我始终清醒地记得相互的身份和那看不见却又无法逾越的墙。

  她处身大城市,又是知识分子的家庭背景,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我却是个农村入伍的士兵,虽然不久前立的二等功能改变我的农民身份,但我所受的教育无法与她对等,更无法为她的父母所接受。

  越是清醒地认识到这些,就越是觉得喻红如圣女一般可爱。爱上她不是因为情感的缺乏,就在我们走上战场后,就有相当一部分女青年,与我的战友们适时地以各种理由提出了分手,而她却如天使一般款款走近我,直至走进了我的内心。

  昨晚一点交岗后,回到洞里躺下,刚才在哨位上对她的思念在无止境地延续着,就忍不住点上自制的油灯,再次把喻红的照片捧在手里忘情地看。许久,我曾灭灯试图睡去,但浓烈的思念将我燃烧的无法入睡,我们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回忆起来是那样的美好,又是那样的沁人肺腑,我索性披衣坐起,再次点亮了油灯,借着微弱的光线铺开纸笔,以一气呵成之势,记下了刚才思绪奔涌的足迹。

  心灵的邮路需与现实的邮路结合才能传递美好的爱情。明天,盖上义务兵三角形免费邮资的信封,将承载我青春炽热的情感飞向金华,让邮路两端的青春一起舞蹈,一起光辉。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102)      八六年二月六日,春节,小雨,浓雾。

  写完给喻红的信,大概已经临近清晨了,推敲着又反复地看了几遍,唯恐没能充分表达出那份浓烈的思念,直到确认炽热的情感能将信笺溶化,这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朦朦胧胧中,一个快活的声音像是从时空遂道里穿越而来:“过节啦!过春节啦!”我被话题刺激的打了一个激灵,困倦和懒散的神经终于有了感觉,摇摇头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春节?对了,今天过春节!”我兴奋地从铺上坐起,是排长姚连生的声音,他还在这样重复而又兴奋地叫喊着。

  看表以后才知道,时间已到八点过一刻,只是雨雾交加,和清晨的感觉一样,又因为下着小雨,阵地上是十分的沉静。这太有悖春节的氛围了,姚连生试图用他的喊声来激活气氛,就继续着到所有的洞口喊叫着。

  姚连生喊了一圈,没想到响应者廖廖无几。我本以为会出现一个热闹的场面,却只有三五个人钻出来呆了一小会,又不得不缩回洞里避雨去了。

  该死的雨,又让阵地重新归结为沉寂。

  父母的春节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沉寂?父亲是识字的,弟弟也可以写,但这次的来信却是由别人代写的,这是从未有过的先例。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不测和意外?我不敢深想母亲的身体是否完全康复,这也许只是一个巧合。我又掏出信来仔细地看,妈妈告诉我,吃团年饭的时候,她会给我留一个位子,她会多蒸一碗我最喜欢的粉蒸肉。还有我最喜欢的汤圆,她说已经晒好了汤圆粉,只是等我回家了,就让我吃个够!

  我又哭了!不,只是眼泪哗哗地流。我怕别人看到我的眼泪,急忙擦了,并尽量去想别的事情来转移对父母和亲人的思念。可每逢佳节倍思亲啊!他们时时为我担惊受怕,我也是在时时想念他们啊!

  雨终于停了,张忠元和李保齐把昨天分的猪肉切成块,放到战备锅里一锅煮了。我则和张国富一起准备新年宴席的“餐桌”;以前我们吃饭从来不用“餐桌”;也无需“餐桌”。都是每人平分一份;然后分开去吃;警戒的继续警戒。今天是大年三十,中国人在这一天里就好图个喜庆,图个团圆。而像征喜庆和团圆的最好形式就是围坐在一起吃一顿饭,所以“餐桌”是必不可少的。我们搬来弹药箱摆放整齐,在上面放上拆开的弹药箱钉成的“桌面”,四周再摆上弹药箱,当成坐椅。但都沾满了稀泥,铺上编织袋,“桌布”的效果就出来了,竟然看上去非常干净整洁。

  九个人,一个漂亮的“餐桌”,一锅肉,一碗饭,我们的新春,我们的佳节。没有酒,也没有鞭炮,班副张念勇举枪扣动板机,我们也纷纷举枪;九个人;九支枪;就像九挂鞭炮在同时炸响;热烈;震憾。虽然没有丰盛的佳肴,虽然不能和父母亲人团聚,因为有了这样一份热烈和震憾,竟然没有了遗憾和失落。此刻的枪声和鞭炮的声音竟然无法分辨,这是在此之前我不曾注意的一个现象。

  原本得到通知,说是山东大学慰问团要来29号慰问,我听后将信将疑,前线来过那么多的慰问团,直接到前沿阵地来慰问的,目前还不曾有过先例。正吃饭的时候,听说他们已经上来了,但是去了别的阵地,我特别希望他们能来29号,特别想看看那些被称着“时代幸运儿”的大学生们。遗憾的是,他们最终没来29号,据说是天气不好,雾大不安全,慰问了两个阵地后,把他们带下山去了。

  大学生没来,教导员来了,他带着副营长,指导员,副指导员和营部通信排长一行人来看望了我们。给我们送来了糖果和香烟,我是不会抽烟的,还是喜滋滋地接过来抽了一支。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103)       八六年二月十日,晴。

  连月的雨,连月的浓雾和阴霾,一切都是湿的,一切都是潮的。我们渴望阳光,向往太阳,梦想碧云晴空。今天,老天终于赏脸了,开眼了,格外慷慨,格外大方。我们惊喜,我们兴奋。“快出来看啊!林子里的太阳一片金黄,好漂亮!”我被喊声吵醒,被喊声吸引着钻出猫耳洞。 

  啊!真的是好漂亮!这美丽的晨曦一下子把所有的战友都从猫耳洞里拉到了战壕里,人人脸上都挂着惊奇,兴奋。虽看不到太阳,但它射出的金色光线,强力穿过林间的薄雾,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芒。那些轻薄的雾,那些挺拔的树,还有潮湿的山体,金光所到之处,到处都披上了金色和黄色。林间树木的背后,那是金光不能染指的地方,薄雾的颜色仍然是纯净的白,在万道金光中间,正好形成万道银光,和金色的光芒共同渲染着神秘的丛林,实在是太美了!

  可惜的是,这样的美景不到十分钟就消失了。 

  早饭后我扎上子弹袋,挎上冲锋枪,提着钢盔就进了五班白天执勤的哨位………扼守进入29号的唯一通道。钢盔太沉,短时间戴在头上还是可以的,时间一长就不舒服了,甚至是难受。我把它扔在一边,需要的时候,抓起来扣在头上就行了。

  十点左右的样子,排长姚连生特地来检查执勤情况,看到我没戴钢盔,立刻要求我正规一些,把不应该看的书放下,把应该戴的钢盔戴上。这在原来是没有过的,光着屁股打仗也没人来管你呀,更不会有人来管你戴不戴钢盔了。我正疑惑姚连生今天为什么会这样多事,他告诉我,北京大学的学生组成的慰问团,马上就来看我们了。

  我听后精神一振,马上把钢盔扣到头上,并自觉地整好了风纪扣。衣领上没有缀订领章,这不要紧,在阵地上穿不了干净整洁的衣裳,缀订了领章,反而是对具有象征意义的鲜红领章的玷污和不敬。这也是近九成的人不缀订领章的原因。阵地上马上要来珍贵的客人,可惜我穿的是一条被老鼠咬破的裤子,而且破洞很大,脚上的胶鞋也沾满了泥巴,如果我不是全副武装的话,那副尊容,完全就是一个落魄的农民形象。

  进入29号的交通壕是我警戒和监控的区域,我翘首以待,死死盯住林间交通壕的尽头,期盼他们早一些出现。春节那天没能看到山东大学的学生,让我遗憾的不得了。这次北大的学生确定能来29号,能亲眼一睹这些时代骄子的风采,春节那天的遗憾也就了却了。

  他们来了,指导员李树清带着他们走在前面。他们都穿着一身的作训服,戴着崭新的钢盔,远看就是一群不带武器的士兵。近了,他有别于军人的气质直向我逼来,他们虽然穿着军人的作训服,却强烈地透着时尚与现代的气息,这是我久违了的气息,我激动的心开始狂跳不止,他们带来的时尚与现代气息强烈地冲击着我,我就像一个远离现代文明的古人,在这些同龄人面前,竟一时有些慌乱。

  他们热情与我握手,我才看清是两女三男,他们的脸上挂着兴奋,好奇,透着令我羡慕的青春与活力。战友们兴高采烈地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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