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道:“难道一定要有什么教的才能来做教授吗?我的恩师好像也没有教过我什么啊。”藏生道:“没教你什么你还拜他做老师干吗?”古羽道:“那你说什么样的老师才应该拜、才算好老师?”藏生想了想,道:“当然是学识丰富、说话有趣、能让人听得进去的老师啰。”古羽“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那你其实不应该来学堂的,应该去听说书艺人讲评书相声才对。他们说话最有趣动人了。”此言让围观学生一番哄笑。
藏生被笑得脸红了一阵,急道:“说书艺人又没什么学识,不能算。”古羽道:“这你可错了。说书艺人多是博古通今之辈,他们天上地下无所不知,你怎能说他们没学识?”藏生被一番抢白,哑口无言,觉得又有理又理不通,只得急道:“你这是胡说!”旁边于烈慌忙拉住她,对古羽道:“敢问这位先生,怎么样才算好老师?”
古羽微微一笑,道:“你们仔细想想,既然我们有书籍,什么都可以从书上学,那为什么还要老师呢?”
他一面说着,一面观察众人的表情,见大家都脸显期待,于是续道:“所以,那些只会几十年如一日照本宣科、或者只会说些俏皮话的,都只能称‘讲师’,而不能称‘老师’。好老师应该对‘道’有自己的理解和阐发,能引导大家积极向上、趋善避恶。他的品格是你终生效仿的目标,他的一句话也许能让你受用终生,这就是我心中的好老师了。”
他一说完,于烈就接道:“先生说得在情在理,有这样想法的,一定是个好老师。我就选先生做我们的教授。”说着他长揖及地,十分礼貌。其他围观学生也纷纷表示要选古羽,连藏生也动了容。
正此时,人群后面有人挤了进来,一个中年教授模样的过来,指着古羽道:“你是什么人,敢来我们学校捣乱。”古羽笑道:“在下姓古名羽字为仪,是来竞聘贵学堂的教授。”那中年道:“阁下要竞聘教授?请问你可有功名在身?”
“白丁一个,没有功名。”
“那么你是哪所学堂的弟子?”
“耕读传家,没有学堂。”
“哈,这倒好笑了。这榜上的人,个个是本朝和宁国的进士、举人,你一个白丁,如何与他们竞争?”
“你这榜上也没写竞聘人的功名出身要求,我是什么背景又有什么相干?保不齐我运气好,就被选中了呢?”
“哼,也罢,那就看你有没有这运气了。”中年一声不屑的冷笑,似乎是在说:这学堂是我的地盘,选不选得上还不是我说了算?
待中年人走后,古羽方问道:“这位教授是什么人?”于烈道:“他不是教授,是学堂中的干事,这榜就是他弄出来的。其实,这人就是白写家的走狗而已。”“白写?好熟的名字,他是谁啊?”“先生是从宁国来的吧?连白写都不知道。义天师四大弟子,坚、乔、写、音,白写是其中最有财力的。我们京南学堂就是他出钱所建,所以很多干事都是他家的人。”
古羽点点头,心中这才想起来,这白写不就是家尔迪兄弟提到过的、他们以前的家主吗?原来这人在北辽的名气这样大。不过想想也是,生丹道影响及于中原,谭渡全手下四大弟子当然也一定都是成名人物。这四个人中,白坚是他在化心总坛时听分坛主提到过,白乔则听乞伏于勇说过,唯独白音还没有任何听闻,不过想必也不是什么善与之辈。
此时,他又问道:“那你们山长也是白写的人吗?”于烈道:“山长是中原人,名讳叫做柯学。据说以前是中原一个大学堂的山长,学识十分渊博,也不知是什么机缘让他来了北辽。反正柯山长为人和蔼,大家都很敬重他。”
古羽听了他介绍,心道:“莫非这柯学也是丐帮叛乱北逃的,和谭渡全、钱有余他们是一路人?从这名字来看,不应是他的本名,而是后来自己取的。其人极可能还是个玩家。”
如此多的特征,让古羽禁不住想去会会他的冲动,便道:“我怎么才能见到他?”于烈道:“先生要想见他,可以在中午到我们饭堂去,山长也在那里吃饭,很容易碰到。”
离中饭还有小半个时辰,古羽就央着于烈、藏生带他和玉霜逛逛整个学堂。这学堂竟完全是按真实世界的学校样子设计的,中间是大片的空地作为操场,周围五六栋两层小楼,作学生的课室和教授的休息室。
据于烈介绍,学堂的学生要分级分班,且课程也不是按传统的经、史、子、集划分,而是按文、理、医、工、牧、商来划分的。至于理、工、牧、商等课程都学些什么,于烈说就是请一些匠人、商人来给大家讲两句,其实就是走个形式。
古羽心想:大学堂里学一天木工活,还不如去给赵木头帮一个时辰的忙学到的东西多,术业有专攻,学堂本就应该和技术学校区分开来。这个山长不太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照搬了真实世界的模式。
古羽又拐弯抹角地试探于烈是否了解藏生的身世,谁知于烈却十分坦诚,说道:“她父亲就是乞伏大王啊。不瞒先生,当初还是我让她站出来不认她父亲的。”古羽大奇,忙问:“乞伏大王对你这么关心,你怎么也反对他?”于烈道:“我知道大王关心我。可在那个时候,反正圣上也要赶大王出京了,藏生站出来说一句话,就可以换来稳定的生活,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古羽听得后背一凉,这小孩的心智竟是如此的功利,实在让人觉得恐怖。或许就是这样一所连课程设置都充满功利色彩的学堂所教出的学生的特质吧。古羽心中忽然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这些功利思想转变过来。
他一边想着,一边随于烈走进饭堂。其时已是饭点,学校的教授、学子们像真实世界一样排起长队等着买饭。于烈指了指队列中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道:“那个就是柯山长。”古羽点点头,快步走了过去。
那柯学见有人走近自己,亲切地抱以一笑。古羽一拱手,也回以一笑,道:“柯山长与学子共同饮食,真是爱徒如子啊,晚辈佩服之至。”柯学还了一礼,问道:“小兄弟是哪一位,看起来很面生。”古羽道:“晚辈古羽古为仪,打扰山长用餐了。”柯学道:“哦,你就是那个想竞聘教授的后生?我听说了。我们欢迎各路英杰加盟,只要你能让大家都投票选你。”古羽笑道:“在下刚才那么做,只是想让贵学堂的竞聘看起来更公正些,并无别的用意。山长如若有空,晚辈倒另有一些事想请教。”柯学道:“好的,没问题。待我买完饭,你随我到我的书斋去。”
第十三章 山长
这个山长就这样排在队列中,并没有人让他插队先买。也许大家都习以为常,抑或山长有意保持亲民,总之这一切在古羽看来,显得如此温馨。
只是这饭堂的菜色显得过于普通,轮到柯学时,他只买了一个馒头一两肉干,又问古羽二人需要什么,古羽谢道:“不必了。我们住在西域外的小镇上,离此不远,拙内还在等着。我们与山长说几句话就走。”柯学便拿了午饭,领着羽、霜二人去他的书斋。
古羽吩咐玉霜在门外暂侯,自己则与柯学进了屋。这书斋布置得相当整洁,四周全是书柜,里面摆满古书,想来应是各种善本珍籍。这柯学可花了不少心思。
古羽还没坐下,就开门见山道:“不出我料的话,山长应当是一名玩家?”柯学正塞一块肉干进口,闻此言差点没喷出来,惊诧地打量着古羽,半晌才将口中食物咽下,说道:“有年头没见过玩家了,我还以为游戏中的玩家没剩下多少,今天倒是巧得很。不知你是如何发现的?”古羽笑道:“你看你这学院,有哪一点是属于眼下这个年代的?”柯学也大笑起来:“没错,我在真实世界中是一个大学教师,进游戏就是想过一把当校长的瘾,让阁下见笑了。”
古羽道:“说哪里话,你能和学生一起同吃一锅饭,就说明你是个好山长。不过我听说你本是中原人,怎么会千里迢迢到北辽来?”
柯学道:“这话说来就长了。当初我进游戏时,选的是大名府东壁书院的山长,可我没想到一进来就碰到丐帮弟子叛乱,杀了好多人,我们书院也被抢占了做他们的指挥部。他们又看我有些学问,硬拉我做参谋,你说我一个教书匠,哪懂什么行军打仗。后来叛乱被镇压,我随着乱军来到北辽。”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说话时眼神中却流露出强烈的恐惧。古羽立即想起来,刚一进游戏时,他就听说大名府被北方乱军杀成了一座死城。原来眼下的这个柯学就是这件事的亲历者。从他此时的眼神中,便可知那是一个怎样恐怖的经历。
古羽黯然道:“一旦顺民成了暴民,我等普通人就是首当其中的受害者。大名府的惨剧我多年前就听说了,今天才是第一次见到亲历者,山长的经历我都能想象得到。”
柯学长叹一声,道:“唉,当年如此繁盛的大名府,被杀得只剩了几百人,每每想起来,就如同噩梦一般。后来我到北辽之后,过了很长时间流浪的生活,好几次我都想自杀了离开游戏,可又没那个胆量。直到有一天,以前乱军中一个叫谭渡全的人突然发迹,派人来找到我,说他想开一家学堂,要我过去做山长,我想这正好是我的宿愿,也就答应了他。”
古羽道:“山长的故事真是让人唏嘘,好在总算现在拨云见日了。”柯学却摇着头,一脸无奈地道:“其实,这个山长不当也罢,反正我不过是个傀儡而已。你看看这学堂里教的都是些什么,功利、斗争、仇恨。这样教下去,这么好的学生就废了。”
古羽大奇:“学堂教授的内容不是山长你定的吗?”柯学道:“我定的?这玩笑可开不得。北辽的所有学堂都有统一的标准课程,由南枢密院决定。每年还有统一的考试,一旦学生的合格率太低,做山长的就有麻烦了。”
古羽啧啧不已,当年他刚进游戏时,田秀才就告诉他因材施教的道理。无锡的东林书院在田秀才的主持下也是以学风自由而闻名。可北辽的学堂却是这样的教育模式,也难怪那于烈会怂恿藏生反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呢。
“我刚才和学生聊天时,就感觉他们心中功利主义的种子已深深扎根,他们心中充满着对世界的仇恨。这些种子随着他们长大而发芽结果,然后再传给他们的后人,那北辽也就只有灭亡这一条路了。山长怎么没想过回中原?那里至少比这边好上一些。”
“不瞒你说,大名府这几年逐渐恢复了元气,东壁书院也开始重建,那边已经来信请我回去。说不定过些时候,我就真的离开这儿了。我唯一不舍的就是学堂这些孩子们。他们真的是我见过最优异的学生,我走了,他们也就彻底没了依靠,唉。”
古羽明白这位半百老人的无奈,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古羽怕红香等急,便告辞离去。
一路往回走,玉霜说起了自己对京南学堂的感受:“羽哥哥,这学堂和田师叔的东林书院差距真大。东林书院一进去,就看见有人争吵得面红耳赤,有人大声唱着歌在路上走,大家都充满了热情。可这里的学生都是低垂着头,走路也是一个人闷头向前,看不到他们脸上有笑容,我不喜欢这里。”
古羽拉起她的双手道:“不喜欢一个东西,你有两种选择,要么远离它,要么改变它,你选哪一个?”玉霜左右想了想,道:“改变它吧?”古羽轻轻拢过她的肩,笑道:“我们识乐斋的女孩子,也许只有霜妹你一个人会选这个答案吧?既然霜妹你这么说,那我们就试着去改变它。”
红香和应恩已经等得很焦急了。古羽见红香脸上红扑扑地,忙问究竟。红香弱弱地道:“我和阿晴吵了一架……”古羽一听就乐了:“吵得好啊,这么一吵,我们的机会可就来了。”
旁边应恩大惑不解地道:“刚才夫人跟阿晴吵的时候,我怎么劝都劝不住。这要是阿晴生起气来,我们大王以后可别想回来了。我这一直担心,古先生你怎么反倒说吵得好?”古羽笑道:“阿晴与世隔绝,想必早就断了与人相争的念头。香姐能和她吵起来,说明触碰到她心里隐藏最深的痛处。开了这口子,以后要再接近她就容易了。香姐,快和我说说你怎么做到的?”
一边说着,羽、香、霜三人已登上马车往回走。红香这才徐徐说道:“刚刚你们走之后,我就到应恩说的那家花店去看看。巧的是,她店里恰好有一盆兰草。我想起前两天我们聊到林儿,妹妹说我们可以买一盆兰草来,等它开花时,林儿的气息就飘过来了。这里既然碰到,索性就想买了回去。可老板娘却说这盆是阿晴预定的,不能卖。我于是就央着老板娘去求阿晴,老板娘推脱不成,只好去敲开阿晴家的门,把我想要买花的意思转达给她。可是阿晴好说歹说就是说不通,我一时也急了,就和她吵起来。以我看来,这兰花对阿晴是有特别的含义,所以她才不肯放手。”
古羽听完,沉思道:“这阿晴为什么独爱兰花?霜妹,兰花有什么讲究吗?”玉霜道:“兰有君子之风,素雅高洁,文人骚客都很喜欢。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我也想不出。”“或者当代有什么名人特别酷爱兰花?”“那就太多了,普天之下多少爱兰之人,哪能尽数?”
第十四章 善人
玉霜沉吟良久,忽道:“兰花虽然耐寒冷,但是对南方而言。北方冬日严寒,难以保养,所以北方种兰花的倒并不多,羽哥哥不如打听下南京有谁是种兰大家,或许会有收获呢。”古羽恍然大悟,随即掀开车帘,问应恩南京的种兰大家。应恩却道:“我一个跑生意的,哪懂那些雅事啊。不过我认识一个包打听,南京城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先生不如去问问他?”古羽道:“立刻带我去见那个包打听。”
应恩一勒缰绳,马车便掉头向城中走去,不多时就到了一个闹市区。那个包打听原来是街角处一个卖大碗茶的汉子。
应恩也不下车,直接问道:“四爷,吃了吗?跟你打听个事,这南京城有没有谁是种兰花种得好的?”那四爷奇道:“你这老把戏还懂种花?”应恩道:“我哪懂这个,是我们古先生要问的。”“古先生?哪个古先生?”“古羽先生,说了你也不认识,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