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香一指古羽插的树枝,道:“尸体被沉在了水底,就在那个方向,去几个人给我捞上来。”就有几名宫卫下到水中,刚到插树枝处,果然有一人喊:“这里真有一具尸体,被绑在石头上。”红香道:“连石头一起搬上岸来。”几个宫卫一齐使力,将尸体抬到岸边。众人上前一看,尸体在水中泡了一个多月,早已腐烂。可是从面容服饰上仍依稀可辨,死者正是乞伏铭!
红香道:“抬回燕子城,我们当场验尸。”于是一行人又风风火火原路返回。几个跑得快的百姓早就一溜烟跑没了影,要把发现新死者的事告诉那边的人。
钦差“预测”到会有另一个死者,并成功发现其尸体的消息,一传到燕子城,城上城下全都沸腾起来。众人皆知,这位钦差肯定是断案的行家,这案子在她手上必定是能破了。直待红香等人带着尸体回来,人群竟如膜拜英雄一般向红香致意,好像这案子就已经破了似的。
红香重又回到她的太师椅上坐定,小美则朗声道:“燕子城的仵作何在?”就有人回道:“被当成公人圈禁起来了。”小美道:“速速放了,来此验尸。”
不多时,就从城中走出来两名仟作,来到乞伏铭的尸体前。两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验尸。
这尸体虽已被泡在水中很久,是否有殴打之类的伤痕已很难分辨。但真正的致死原因却很容易检验出来。很快,仵作就从其后背起出了一枚箭簇。那箭簇直插心脏,显然这就是致乞伏铭死命的凶器。
仵作将发现的箭簇承交到红香面前。红香有些害怕这物,不敢去碰。旁边小美却胆大得很,直接伸手拿起来仔细观察。只听她道:“师娘,这箭簇上有一个‘虎’字,应该是谁的标记吧?”她说得声音不大,可旁边的人却都听得真切,立时全变了脸色。
红香也发现了众人的异常,问道:“你们知道这是谁的?”俞清风上前小声禀道:“这箭簇是飞虎将军专用的。”
第七章 账本
红香有些不解,问道:“按你这么说,是飞虎将军杀了乞伏铭?”俞清风道:“那倒未必。飞虎将军忙于军务,怎会识得这乞伏铭是谁。可是据我上次的调查,飞虎将军的儿子常在鸳鸯村玩耍……”
红香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自然是白登,儿子用老子的箭倒也不奇怪。于是她朗声道:“既然白登有重大嫌疑,速将白登逮捕。”那白登其实早已被村民们抓了在城楼上做人质,他听到红香的话,当即大声叫道:“爹救我,我是冤枉的。”红香道:“冤枉与否,我自会秉公裁决。今天就这样,明天继续审。退堂。”
刚说完,闻讯赶来的飞虎将军白虎大声喝道:“你这小女娃子凭什么说我儿子是凶手?”他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声如洪钟、分外唬人。旁边俞清风等人早被他吓得唯唯诺诺,只有小美却毫不畏惧,顶撞道:“你竟敢向钦差咆哮,这是藐视圣上,是欺君的大罪。”谁知白虎毫不理睬,怒道:“我上阵杀敌时,你这女娃还在娘胎中呢,竟敢在我面前放肆,我看你是活腻了。”说着竟提起长剑向小美砍来。
正此时,后面一个黑影掠过,将小美生生地抱了开去,让那一剑劈了空。这人自然是念七。小美见自己险些遇难,口中更变本加厉道:“仗剑杀人,说明你心中有鬼!”她那娇小的身躯,发出的声音也带着奶气,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连白虎都吓了一跳,一时未反应过来。
红香却不慌不忙地道:“致乞伏铭死地的是这枚刻有‘虎’字的箭簇。我听说这是白虎将军特有之物,如此说来,令郎确有众大嫌疑。故而我命将其收押,待明日再审。但我并未说他的确就是凶手,也有可能是有人偷了你家的箭却故意栽赃。所以还须等到明天审完,再作定夺。将军如若信得过自己的儿子,就应该再等等,而不是恼羞成怒。这里数千双眼睛正看着,你若杀了本钦差,身上的冤情怕永世也洗不清了,望将军慎重处之。”
她这一番话入情入理,白虎虽是粗人,却也听懂了,犹豫半天终于放下手中剑。红香这才带着小美等人离开,前往柔然镇住下。
听完乞伏顺的叙述,古羽长舒一口气,道:“幸亏是有香姐在,不然恐怕又要横生出许多枝节来。”
乞伏顺又从怀中拿出红香给古羽的信,道:“先生,这几天我着实有些累了。我把雄根带了回来,有什么事你吩咐他去做吧。”古羽道声:“辛苦了,回去休息吧。”然后打开红香的信来读:“羽弟,好想你们。刚才我问了老七,他说箭簇要插进那样的深度,需要极硬的弓才能催动,他很难相信一个十来岁的纨绔子弟能拉开这样的弓。另外,按你的要求,老七已经去燕子城的官衙寻过了,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接下来该怎么办,等你的消息。”
古羽看完信,又交给玉霜。玉霜看毕,说道:“羽哥哥,我觉得姐姐说得没错,我也不信是白登杀的人。谁会这么傻用刻有明显标记的凶器去行凶,一定是有人偷了他家的箭,想要嫁祸给他们。”
古羽道:“说得不错,继续说下去。”
玉霜听他赞扬,颇有些兴奋,续道:“乞伏钢和乞伏铭兄弟,一个浮在水面,一个沉入水底,这也不合常理。所以会不会是行凶者本是将两人一同沉到了水底,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结果却有人故意移走了乞伏钢身上的石块,让他浮了上来。可是……”她忽然犹豫起来,“这都是我的猜想,找不到合适的证据也没用啊。”
古羽笑道:“霜妹已经提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石块。”“石块?”“不错。你有没有想过,这大草原上多的是泥土碎石,初来乍到的人要找到那样整块的大石其实并不容易。所以,除非行凶者就是本村人,熟悉周遭环境,否则……”他沉吟片刻,续道,“否则就是,他对有大石块的地方异常熟悉,所以事先设计好了沉石入水底的杀人方案。”
说完,他立刻出帐,把雄根叫了过来,问道:“你在村中混得比较熟,可知道鸳鸯村南面哪里能找到大块的石头?”雄根想了想,道:“呃……大石头的话,当然是天葬场比较多了。”古羽闻言,心中一凛,登时有所领悟,忙道:“立即叫上你们所有兄弟,去天葬场。”
当下,雄根带着一群人,领羽、霜二人前往天葬场。这草原上的天葬与藏人相类似,也是在人死之后,将其置于天葬场中,任由鹫鹰啄食,若吃得干净了,说明这位死者生前干干净净,否则就是有深重的罪孽,连鸟都不愿食其肉。天葬场中四处乱石成堆,大概是整个草原上成块大石汇聚之地了。
古羽远远地站在天葬场外,向里面望了望,对雄根道:“劳驾各位兄弟,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要给我翻一遍,看里面有没有藏东西。”雄根张大了嘴,道:“先生,这里可是死人住的地方,你让兄弟们去里面翻,万一触动了亡魂可就……”古羽一摆手,道:“此事至关重要,也只好惊扰亡者了。如有不敬之处,古羽愿一己承担。”说着他向天葬场内深深一躬。雄根无奈,只得提着胆让手下们进了天葬场。
这天葬场本是尸鹫秃鹰时常光临之所,被雄根等人这一翻,立时激起了一阵惊鸟,昏黑的夜中响起了苍鹰森凉的低啸,吓得远远站在外面的玉霜连忙往古羽怀里钻。她本就怕极了来这里,又有这些令人憎恶的怪鸟之鸣,她早已是魂飞胆丧。从小深居闺中的她,何时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来看人挖坟呢。
古羽也知这于玉霜是何等心理上的考验,便一面抚着她的长发,一面说道:“霜妹就这样闭着眼吧,听我说话也就不害怕了。今天白天我让老七去了趟燕子城官衙,我的想法是,那白前马这么不顾一切地抢尸体、抓人,必是心里有鬼的。像他这样的人,肯定会留下些物证,好让自己在出事后能够有条退路。所以他今天在香姐面前如此嚣张,我猜必是因为他还有最后的凭借。可惜在燕子城官衙我却没找到我想要的,所以我敢肯定,他一定是把这凭借之物藏了起来。刚才我听雄根提到天葬场,立时就想通了一切。这天葬场是个鬼见愁的地方,平素是不会有人来此的。如若不是要在这里隐藏见不得人的东西,也极少有人会想到天葬场的存在。所以这里绝对是上佳的藏匿之所,如果我所料不错,雄根他们必会有所收获。”经他这么一说,玉霜这才略微释怀,加快的心跳也逐渐平缓下来。
众人在乱石堆中翻了一个多时辰。突然,有人高声叫道:“这里有个羊皮书卷。”古羽心中一喜,忙道:“快拿来我看。”那人将羊皮书卷递了过来,古羽打开一看,立时明白了,这是一个账本!
古羽一抖手中账本,笑道:“好嘞,我要的就是这东西。各位兄弟辛苦了,咱们回吧。”说罢便拉了玉霜小跑着回到自家帐中,然后忙不迭地打开账本来仔细查阅。
玉霜也倚在古羽肩头陪他一同看,可是越看就越惊心,愕道:“这鸳鸯村中一年的收成竟被这些人瓜分地差不多了,而且除了鸳鸯村,还有这么多附近村落的出产都落到了这些人的口袋。难怪村民们日子这么苦,这些人真可恨。”古羽道:“是啊,国之蠹贼,真真是可恶之极。此番非得叫这白前马狠狠地摔个跟头。”玉霜道:“羽哥哥已经想出怎么破案了吧?”古羽道:“有了这东西,事情就容易多了。霜妹,你辛苦一下,捡这账本里的几个大头誊抄一个副本,我有用处。我来给香姐写信。”于是古羽思索既定,便将今天的问案之策写成了书信,然后与账本一道交与雄根,并嘱咐道:“信和账本必须亲手交给大夫人,叫她千万按信中所说的办。”
第八章 说案
小美见到信和账本,忍不住赞道:“师父怎么这么厉害啊,昨天找到了尸体,今天找到了账本。真是没有什么是师父找不到的。我真羡慕二位师娘,能够和师父厮守一生。”红香看着她一脸的稚气,笑道:“小美你还这么小,哪懂什么男女之情啊。羽弟让你把账本中的内容捡要紧的记下来,然后交给老七贴身保存,你还是赶紧看账本吧。”小美吐吐舌头,便拿了账本一个人躲到角落处背了起来。
背了一阵,小美忽道:“这白写我倒是听说过,这天长观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这些村子都要向他们进贡?”老七道:“那是生丹道道士们的老窝。”小美道:“哦,我知道了。那个义天师谭渡全就是生丹道的,难怪……”
说着话时,天已大亮。众人收拾停当,随即又来到燕子城下。昨天摆放的桌椅仍在,可早有人将其擦拭得一尘不染。百姓们也不在城楼上围观了,全部出城来跪迎钦差。昨天钦差在众目睽睽下找到乞伏铭的尸身,此事早已震动了远近村民,众人都相信,此案必定能在这钦差手上侦破,村民的冤屈也必能伸张。
可红香却不太习惯这种受人膜拜的场合,浑身不自在地坐到了她的太师椅上,仍由小美来替她问案。
小美走上前去,先让众村民站起来,才发现白虎也搬了张椅子坐在了旁边。只见他手握剑柄,双眼如刀,其身后是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军士,显然,如若判决对他儿子不利,他势必要直接武力解决。
正此时,人群中又走出一个白面书生来,手拿一把折扇,说道:“在下何奇,是天官四年的举人。受白将军委托来做白登公子的讼师。”他一说完,后面百姓一片嘘声,想是担心他们又要暗箱操作了。小美不知该怎么办,回头看红香。红香道:“请讼师打官司合情合理,众人不得喧哗。”她的声音不大,却自有其火娘子的威仪,不仅百姓的嘘声被她压了下去,连正欲发作的白虎也是微微一笑,又安然坐回椅中。
那何奇刚想陈说,小美却道:“讼师先不急,白登一会儿再说。且请鸳鸯村村长上前答话。”老村长闻言,缓步走上前来。
小美问道:“村长今年高寿?”村长道:“六十有二。”小美便对宫卫道:“拿个马扎来让村长坐下回话。”就有宫卫递上马扎。待村长坐定,小美续问道:“村长平时对鸳鸯村事务似不甚关注?”村长道:“人老了,许多事管不过来。小钢子做事麻利,会算账,让他管我放心。”“这么说村长从来不知村中的财政情况?”“不知。你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请问乞伏钢遇害的当晚,他有没有和别人接触过?”“有啊。他弟弟来找过他,说受了这白登的欺负,想让小钢子替他出气。”“然后呢?”“然后小钢子数落了他弟弟一番,叫他平时不要到处招摇撞骗,又留他在家吃了晚饭。可是到了午夜时分,他俩又突然出了门去,之后就再没回来。”“午夜时分出去的?因为什么?”村长摇摇头,表示不知。
小美点头道声“多谢”,又转头对人群中道:“有哪位当晚午夜时分尚未入眠的,可曾见过出门去的这两兄弟。”就有一人走了上来,道:“我见了。”小美问道:“这位大哥贵姓?”“鄙姓范。”“范先生,想必就是最早被白前马抓走那位吧?说说你知道的情况。”“那晚我放牧回得晚,恰巧远远地望见了乞伏钢、乞伏铭和另外几个人正往鸳鸯泊边上走。看那身形,就是白登他们那一伙纨绔子弟。”
“你这是血口喷人!”旁边何奇忙辩驳道,“你根本就没看清人脸,凭什么说那就是我们白登公子?”
范先生正欲反驳,小美却出言阻道:“各位稍安勿躁。案情基本已经问清楚了,接下来我想讲一个故事给大家听,大家听完,这案子也就真相大白了。把白前马和白登都带上来吧。”就有宫卫押着二人走了出来。围观众人无不伸长了耳朵,等待小美要讲的故事。
小美清了清嗓子,开言叙道:“村长放心把村中事务交给乞伏钢着实不该,这乞伏钢可是个阳奉阴违的家伙。你们想想,鸳鸯村每年出产上万头家畜,我们每个人又分到了多少?就算有一部分抵了税赋,但仍有相当比例不知去向。而这一部分,就是被乞伏钢小鬼搬家似的,献给了他的主子。大家想想,这种暗渡陈仓的事情做久了,难免不遭人怀疑,所以其主子早就对乞伏钢动了杀机。这天,他听说乞伏钢的弟弟乞伏铭和飞虎将军的儿子白登起了冲突,双方都放言要杀了对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