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科考
看着红香等人不解的神情,雪平解释道:“这是他们体内的热毒被逼了出来,说明我之前诊断是辨对了症,他们的确是体内积热致阴寒之气四窜。等他们醒了,我会喂他们服些甘露饮,眼下的异状自然就会好转。”
众人听她说得真切,这才渐渐放心。方任侠道:“师母,你累了一晚,还是去休息一下吧,我安排人轮流守在这儿。”玉霜也过来扶红香,道:“姐姐,既然美女都说没事,你就放心吧,赶紧去睡一会儿。不然羽哥哥醒来时看到你这样,又该担心了。”红香听得她劝,这才起身,回花梦醒替她安排的房间就寝。
如此直到第二天下午,林儿首先睁开眼来。雪平见她醒来,忙将早已准备好的汤药喂她喝下,这才问道:“仙姑,你感觉怎么样?”林儿神志逐渐清楚起来,用极微弱的声音回道:“感觉身子像要开裂一样,一点劲都使不出来。”雪平道:“你身体中的阳邪刚被排除,肯定是没有力气的。一会儿我再喂些白粥给你,让体力慢慢地恢复。”林儿道:“美女,谢谢你,是你救了我吧?”雪平却道:“我只做了我该做的,你最应该感谢星嫂,要不是她的信任,我也没有施救的机会啊。”
正说着,古羽也渐渐醒了。雪平同样喂他服下药,这才将昨晚的惊魂一幕一一述说了一遍。
林儿有气无力地感慨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在面对医神的权威时,还能用你们相互的信任战胜病魔。相比之下,我以前直接用张汉下大夫的方子给哥哥治病,真是荒谬透顶。”
这时,听说二人醒了,闻讯而来的红香在后安慰道:“林儿你刚刚从病体中恢复过来,还很虚弱,就别责怪自己了。”林儿便听她话,说道:“嗯,有你们在,我就算犯了错,也不会有事的。对了,嫂子替我去谢谢三小姐的救命之恩吧?”红香道:“三小姐不愿见生客,一回来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以后有机会你再当面谢她吧?”林儿只好点头答应。
至于曾苏那边,则连续半个月都没醒。好在雪平从脉象上判断,她是生命无虞,只因受伤过重才迟迟未醒,也就以一些收涩之剂,慢慢替她调理散乱的经脉。这样一直过了许多天,羽、林二人已经能下床缓缓行动了,曾苏才终于幽幽醒转过来。
林儿顾不得自己尚在病中,过去替曾苏把了脉,问道:“苏儿姐姐,你能试试运动自己的真气吗?”曾苏依言一试,摇头道:“膻中气海里一丝真气都没有,恐怕我的内功是废了?”众人闻言,无不怅然。
曾苏却轻轻一笑,道:“你们不必悲伤,经此一役,我倒觉得我对剑术的理解又进了一步。内功没了可以再练,剑术的精妙却不是靠苦练就能领悟的。这也算因祸得福吧?”林儿奇道:“我只听说过以前的恒山派掌门令狐冲,是在内力使不出的情况下领悟了独孤九剑的精髓,莫非苏儿姐姐也是如此?”曾苏道:“不是。我是要感谢这段时间读的书。那天和龙氏兄弟对战,我就是想到了《荀子》中的一句话才得出破敌之法的。以后我要仔细地将我学到的东西和武功结合,这样一定会有更大的进境。”
众人没想到她在大难之后有这样的收获,都替她高兴。唯有红香关切地道:“再过几天就是科考的日子,苏儿姐姐能去考场吗?”雪平道:“星嫂放心,我这几天一定日夜守着女侠,到时候她一定能顺利去考试的。”
数天后,特科乡试的日子。此时曾苏还只能勉强下地行走,可她说这场考试非常重要,所以还是让勒勒替她换上男子装束,由雪平、勒勒掺扶着出了门。古羽见曾苏如此坚强,忍不住道:“香姐,我也想去考场,替苏儿姐姐压阵。”红香见他执意前往,也和玉霜一左一右掺着他出门上了马车。花梦醒生怕再出事,派了大票的保镖随扈跟着他们。
考场所在的草堂门前,此时已看不见前日里恶斗的痕迹了。太守对这场恶斗虽下令严查,可他知道这是双方的矛盾,也就只是做做样子。只有当地的百姓还心有余悸,不敢太过靠近。所以偌大的场子,却只有寥寥数人。而对面站着的一儒一道就显得格外扎眼,那二人正是董全知和梅仁化。
曾苏被雪平、勒勒二人扶进考场,古羽则由香、霜二女掺着,在考场外安了把椅子坐下。他的身体本就虚弱,恢复得也比林儿慢很多,此时他说话尚且有气无力,也就没工夫理会对面站的两人今天到底来此何干。
不多时,朱允和杨起,领着蒋观、司元等人走进考场。众学子起身行礼毕,便各自端坐整齐。由于是第一次将考场从室内移到室外,座位之间特意被分得很远,防止互相剽窃。而每个考生身边均站了一个监考官对其负责,防作弊之严厉,从所未有。
朱允见众人准备妥当,朗声说道:“各位,由于考场的调整,原来要进行三场的乡试,此番只考一场,大家自己再检查一遍文房四宝。从此刻开始,直到判完卷公布成绩为止,任何纸张不得再进入考场。谁要大小解,也必须有专人陪同。好了,今次科考的题目是……”他从案桌上拿起一个卷宗来拆开,从中取出考试的题目,念道:“论孔颜之乐与鸢飞鱼跃。可以开始答题了。”
众考生听完题目,便纷纷提笔作答。而围观的人群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此时,香、霜二女也找了椅子一左一右坐在古羽身侧。古羽便问:“你们觉得这题目应该如何答?”红香道:“鸢飞鱼跃,典出《诗经》,程朱二子最爱讲这个。这问题看似简单,可真要答得通透却不是件易事。妹妹你说呢?”玉霜道:“孔颜之乐是指精神追求,鸢飞鱼跃是指万物各有所得。这两件事情连在一起,很容易产生误导呢。”
古羽道:“玉霜妹妹一语中的,我猜出这个题目的人是有深意的。如今成都府礼崩乐坏,无良商人比比皆是,要说学子们全不受影响是万万不可能的。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中还保持乐观天性,这才是朝廷需要的呢。看来这一科能中举的,日后必成大器。”红香道:“那你说苏儿姐姐能考中吗?”古羽道:“苏儿姐姐读书日子虽不长,可看问题透彻,这个题目很适合她答。我觉得她希望很大。”
待考生答完之后,便是文书进场将考卷糊名,再行誊抄。之后就是阅卷官进场批阅试卷。而学子们则必须等在一旁,直到批卷完成。
雪平、勒勒上前去扶曾苏,曾苏微笑道:“我没事的,不用担心。”红香上前问道:“答卷顺利吗?”曾苏道:“我自己感觉挺好的,就是不知阅卷官会怎么看了。”红香道:“和我们说说你是怎么答的吧?”曾苏便将自己的答卷告诉众人。古羽听完,一拍大腿,道:“苏儿姐姐,这一科的解元非你莫属了。”
第二十三章 真乐
他们正说着,那边阅卷也紧锣密鼓地进行。几张不错的卷子被直接呈送到朱允面前。朱允将考卷一一看过来,直到某一张时,他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大赞道:“这答得太妙了!”
朱允激动之余,竟大声念起考卷的内容:“孔颜之乐,乃分三层境界:其一山水之乐,其二礼乐之乐,其三仁者之乐。鸢飞鱼跃亦可分三层:其一逍遥自由,其二各得其所,其三浑然同体。纵情山水间,感受自然瑰秀,此为小乐;知上下有别,各得其所,此为中乐;万物静观而自得,反身而诚,此为大乐……”
他念完之后,满意地道:“嗯,看来这一榜的解元公必是此子了。”直待所有考卷全部阅完,排定名次,再揭开糊名,这份解元的答卷不是别人,正是出自曾苏之手。
雪平听到这消息,兴奋地抱住曾苏,道:“女侠,你太厉害了!你不仅是武进士,现在又做了文解元,天下再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人了。”周围众人也纷纷向她道贺。朱允得知解元是曾苏,走过来大加称赞了一番。
此时,却听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董全知开口了:“朱大人,我怀疑这次阅卷有重大的问题。我刚刚听了解元的答卷,我认为她根本够不上解元的资格,甚至连举人的资格都没有。”
朱允回头一看,竟是一名道人,便很客气地道:“既然这位道长质疑,还请说出你的理由。”
董全知清清嗓子,道:“首先,这题目出得就很怪。据我所知,这位解元公的住所就叫‘识乐斋’,这题目分明就是为她一个人设计的。其次,科举的目的在于取士,得中金榜者日后皆是要为国为民谋大事的,而这题目却问‘孔颜之乐’这等个人修养,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朱允道:“此言差矣。学者欲治其国,自然要先修身齐家。试问一个满心私欲的人,如何能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呢?所以,只有其自身的修养提高,其所乐处,才能教化生民,为众人之乐。故有《书》云:一人有庆,兆民赖之。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董全知道:“真是腐儒之见。试问在场的平头百姓,他们懂什么山水之乐。只要一日三餐饱食终日,这就是他们最大的快乐了。如若不够,再来些**之情,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要我说,最大的乐,莫过于一个‘钱’字。有钱就乐,没钱想乐也乐不起来。你能要求每个人都是孔丘和颜回吗?就像在场的这位古兄,他不也成天为钱而四处奔波吗?你敢说你没有钱也能像现在这么淡定?所以什么孔颜之乐、什么鸢飞鱼跃,都不过是腐儒们编出来的鬼话。不要和我讲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之类的屁话,爱就是爱,什么有道无道,这只能说明你还是放不下钱去追求纵情山水间的快乐,如此而已。”
他一番话全是市井之语,在围观的老百姓听来却格外亲切,比之刚才朱允的引经据典,他的话更容易为百姓们接受。待他一番话说完,众百姓不自觉地受其感染,纷纷点头同意,人群一时间骚乱起来。众人这才明白,他今天来此,就是要搅乱这场特科乡试。看来北辽联盟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这董全知在洛阳时能获得众多信徒追捧绝不是偶然。他说的话多的是市井俚语,总能一言穿透百姓的心理令其接受。而朱允官居高位日久,并不真正懂得老百姓的心声,他说的话自然没几人听得懂,也就难有附和。两相比较,双方高下立判,百姓的心理已全站在了董全知这一边。
古羽明白,此时他若再不出手,曾苏的解元就白拿了。他轻轻在红香耳边说了句:“扶我起来吧。”红香知他是要起身和董全知辩论,可他身体尚处虚弱,以前又败给过董全知,不禁担心起来。古羽有气无力地道:“没事,我能撑得住。”
于是他站起身来,向董全知一拱手,低声道:“敢问道长,赚钱的目的是什么?”
董全知就是在等古羽回话,听他开言,脸上随即露出诡异的微笑,说道:“我上次就说,古公子最擅长死缠烂打的本事,今天一见,仍是如此。我想我如果回答,赚钱是为了吃饱穿暖,公子必定问我吃饱穿暖之后呢。我如此反复答下去,直到最后说出‘享乐’两个字,则公子必说我是因果颠倒,重复论证。然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没有古公子思维如此缜密,哪想得到那么许多东西。你们说是吧?”
他最后一句是问在场的百姓,立时引起了一阵喧哗。他所说的死缠烂打,正是指的古羽在鹿邑第一次辩论时用过的招数。董全知可比当日的孔仪又高了一层,几句话便将古羽堵了回去。
可古羽也不再是去年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一年的磨练,已使他突飞猛进,辩论的技巧更是日臻成熟,绝不会再像鹿邑时那般生硬。
只听他尚未回话,便当先低沉地笑了几声:“呵呵,呵……”这笑,令尚在嚣张顶点的董全知不由得一凛,整个笑容都瞬间僵硬了。
古羽却并未抬头看他,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董道长所主张的,无非是‘及时行乐’四个字。要我说,这四个字没什么不好,我也一直是主张及时行乐的。就像我爱吃香姐做的蟹粉小笼,有时口馋起来,香姐要跑几十里去买最好的蟹粉为我做最好的美味。要说这没钱可是断断不行的。然而今天我想说的,只是要提醒董道长,行乐须得分清真乐和假乐。若及时行的却是‘假乐’,岂不冤枉了吗?”
他说得很慢,毕竟他正在病中,难免上气不接下气。可那语调中所暗含的攻势,却仍旧让董全知震惊。不论是在中原、还是成都太守府,董全知一向是自负之极,从没把古羽真正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古羽不过是个尚未成年的小子,岂能和他这中原第一道观的监院相提并论。然而此时,古羽说出的话,简单、却一语击中他的要害,难怪他会突然感到一阵心惊。
古羽并不理会他的反应,只是仍旧低着头继续说道:“何为假乐?要我说,有四件事可称假乐。第一是独夫之乐。很多商人为了经商,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跑到很远的地方几十年不回家。等你真的赚到了数不清的钱财时,却发现身边再没有一个人能与你分享成功的喜悦。这时候,当你一个人午夜梦回,感到的应该不是快乐吧?”
“第二是炫耀之乐。当你有了钱、有了势、有了你想要的一切,你还想要别人对你崇拜有加、卑躬屈膝吗?可正直的人,固然不会做此卑贱之事,阴毒的小人,虽然表面上对你奴颜媚骨,可你怎知他们不会背后骂你,甚至暗中阴你呢?这种如坐针毡的快乐,是真乐吗?”
“第三是攀比之乐。很多人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他们事事都要比,事事都要争个你赢我输。这种人,其实就毁在‘面子’二字上。你本来只有五两的水平,却要干一斤的活,这不是快乐的事,不过是撑破了面子活受罪。等你真的比完了,才发现自己已经穷得一无所有,因为你已经为你的面子付了太多的钱,没钱再去享受你真正喜欢的东西了。”
“第四是井底之乐。这和‘安贫乐道’大相径庭。安贫乐道者是明知天下有更多的财富,可他却情愿享受属于自己的宁静,这正是儒者至高的思想境界,是我辈毕生的追求。而井底之蛙不同,他们固守着自己那方寸之地,不愿学习、不愿进步,更不准他人触碰。一旦有人进入了其领地,誓必要与之拼命。这种人自然为人所不耻。”
“那么不知董道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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