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闻言心中动一动,仔细看一看贾母神色,方道:“嗯,媳妇记下了,不过这事儿还要缓一缓,上头除开迎丫头还有探丫头,宝玉,环儿三个,二房如今没有当家主母,还得老太太多操心了。”
说到此处,张氏心里头一哂,拿手一抚额头:“瞧我一忙差点忘了大事了。昨天,有官媒上门打探二叔亲事,说是有一位付家姑娘,父母先后亡故,守孝六年耽搁婚事,今年十九岁了,他兄嫂乐意她进来填房。昨日太晚了,媳妇原本今日早起说给老太太,不想被珏儿事情一插就忘了。”
贾母闻言直皱眉:“你二叔今年也五十过了,怎么忍心耽搁人家如花姑娘家?”
张氏不好答言,只说:“这事全靠老太太做主。”
贾母略一思忖:“唉,任凭二房这般下去也不是法子,不说三丫头发嫁,只说政儿,也该有人服侍才是,一个周姨娘年轻时候就笨嘴拙腮,如今越发不堪,我前儿瞧见她倒不似个姨奶奶,像是政儿娘了。”
张氏闻言抿嘴一声咳嗽。
贾母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得过了,呵呵一笑。
贾母给张氏交了心,说是贾府方才平静些,再经不起一个王氏进来瞎折腾,二房嫡孙子也有了,不差儿子撑门脸、贾母意思是不给贾政再续弦,只给他纳几个青春美妾伺候起也就是了。张氏知道,贾母这是给宝玉媳妇腾位置扫障碍,一个年轻婆婆压在头上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张氏心里大致有谱了。如此,张氏更不想参合二房事情:“这事儿还是老太太安排吧,这个人选问题要好生斟酌。”
身为荣府当家主母,张氏可以替贾政正经操办婚事,却没有给小叔子塞房里人道理。
贾母却不放过张氏,他给贾政纳妾需要张氏参详人选呢!
“大太太看着这府里那个丫头不错,最好是本分不生事儿的,外面卖的不懂规矩,我的意思,就在家生子儿里挑一个好的给政儿放在房里服侍。”
张氏最厌恶做这个事情,满头白发纳红颜,花枝一般丫头,糟蹋谁也不忍心。张氏此刻甚觉赵姨娘不该死。贾母问话却也得有个态度:“媳妇的意思,要么就在二太太原有丫头里挑一个,太太丫头服侍老爷名言正顺。金钏玉钏姐妹正在等着发嫁,就很合适。”
贾母眼眸一冷:“她房里能调教什么好丫头!”
张氏只得继续出主意:“或者干脆就由老太太赏赐一个吧。”
自己赏赐一个?
贾母看看自己身边丫头,无不花枝一般,贾母那他们当成孙女儿一样疼爱打扮,一个个聪慧灵巧水葱似的,有些舍不得。
再一想王氏身边丫头,谁知道跟着王氏学些什么狐媚歪道呢。贾母可不想再出一个赵姨娘。心里打定主意,忍痛割爱,就在自己房里挑一个吧。
这日晚餐后,贾政来贾母房里请安,张氏知道贾母有话要说外面丫头通报就辞了贾母往迎春房里去了。
这日腊月二十三请灶神,原是灶神得意上天庭的日子,贾政在这日得意洋洋小登科,贾母把自己房里年岁最长大丫头琉璃给了贾政做姨娘。
贾政这种年纪也不好意思请,再者也要顾及娘娘感受,宝玉的面子。张氏又早推脱了不想插手,李纨守孝,不好理会这事儿。贾母就把这事儿吩咐给了凤姐。凤姐领命,吩咐厨下做了一桌酒菜送去二房院里。贾母小库房赏赐琉璃一身银红绣银丝的长袍,全套上等丝绸锦被,金玉头面,由林之孝家里几个婆子帮着她梳妆打扮起来,已然就是奶奶模样,由着鸳鸯琥珀鹦哥几个一起长大姐妹陪着。
林之孝家里吩咐一众媳妇子,打了一路红灯笼,乘着夜色把琉璃送去二房院里,往贾政房里送成堆就算完事儿了。
琉璃父母都在贾府当差,她父亲是门房上头小头儿,母亲是厨房厨娘。如今琉璃受了抬举,做了贾政房里人,虽不是正经亲戚,也不好再使唤他们,太不厚道。贾政老天拔地见天看着年纪轻轻的小妾父母在面前晃悠伺候也不像话。
贾母再想到这一层,翌日一早便吩咐凤姐把琉璃的父母恩放出府,在后街给了他们家一个单独院子养老,家俱一应俱全,都是府里操办,月钱不减发双份,再拨了一个小丫头帮着打杂做饭看门护。
琉璃元不乐意这般,如今见贾母这般安排自己父母,从此不再做奴才,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这也是贾母心里高兴趁兴办喜事儿。琉璃隔天论理要给贾母房里来磕头奉茶。无奈贾母张氏东府尤氏一早品级装扮起来进宫朝拜去了。到了晚间,琉璃才过来贾母房里给贾母张氏凤姐奉了茶。贾母张氏凤姐各有赏赐,左不过金玉饰物,想着贾政虽然年老却是礼仪谦谦,并不轻慢癫狂,琉璃渐渐欢喜起来。
对于父亲二叔这样子老牛吃嫩草,黛玉湘云惜春们见怪不怪,大家子都是这般,黛玉父亲钟情贾敏也有通房姨太太。像是史家几个侯爷庶出子女不在少数。大家子这种事情只要两厢情愿,不像贾赦当年那般霸王硬上弓,谁也不会见怪。
再者贾政身边的却没有服侍,周姨娘老天拔地不要别人服侍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服侍得了贾政!
唯有迎春分外十分郁闷,却也知道不是自己能够管辖。知道自己婚事就在明年春天就要说定,想起妾这种存在,迎春心里甚不自在。想起贾母嫡母作法,一个个妾放在房里。想着自己他日也要这般过日子,吃够了小妾暗亏的迎春嘴里有些发苦。
这确实女儿家出不出口心思。迎春也只有暗暗郁闷罢了。只是希望将来的丈夫能够温煦守礼些,能够一如自己二哥哥那般等着儿女双全了,自己力有不逮,再添她人。
黛玉湘云都发觉迎春闷闷不乐,二人时时说话逗笑,无奈迎春心思说不得,不好姑父二位妹妹好心劝慰,强作欢颜一笑罢了。
同样郁闷的还有金钏玉钏姐妹,她们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只是王夫人厉害,不敢想,如今竟然落在琉璃头上,他们一般的姐妹,如今却要弯腰伺候唤声姨奶奶,心里也直苦。
二十四这日晚上,贾珏回家来了,皇子们彩服日,贾珏这位太子伴读回家过年,年后初六御房开科,再去当差。
贾母张氏房价迎春一个个拉着贾珏摸索不住,问不住口,无非是习惯不习惯,一个个担心贾珏在家里金枝玉叶进了宫受人欺负。
贾珏咧着白森森牙齿笑:“谁敢欺负,小爷不欺负人就好了。”
贾母张氏忙着吩咐:“宫里那些蚂蚁也是金贵的,咱们不受欺负也别欺负人。”
太子希望贾珏头一年能够住在宫里,等一切顺利了混熟了,第二年再行走读。
贾府离皇宫有半个时辰路程,皇子卯正就上房,要贾珏走读实在有难度,一夜之间也不要睡了。就是贾母张氏也舍不得。
如此就要给贾珏预备服饰行头。皇宫其他事物,迎春不懂,迎春包揽了替贾珏打点衣服行礼饰物之责,从头上发带道脚下鞋袜,小到一个扇坠儿,扇套儿花色选定,颜色搭配,大到贾珏的铺盖行礼,随身携带打点所费银钱。事无巨细,都是迎春亲手操办。自从腊月二十四得知贾珏要进宫寄住,迎春就开始忙碌起来,直至把贾珏送出贾府大门,迎春才算是完成了这件大事儿。
火头再说元春,虽然孝满了,皇帝跟前新人一茬一茬犹如雨后春笋,一个个花容月貌,好在元春看得开,一心守着宝钗,替宝钗安胎。年前却在皇后大喜之时得知贾珏得了太子青眼,知道贾母所说贾珏结拜大哥竟然是太子,心中无限欢喜。至少,这代表圣上不十分宠爱自己也不厌恶自己。
高兴之余,元春排遣自己跟前小太监送了长长一张单子,写着宫里就学上房几位皇子的脾性喜好,还有几位上房师傅的脾性喜好。再有眼下太子读的进度,太子平日喜欢读些什么等等信息。
当然宫中眼睛千千万万,一不小心那草堆里墙壁上就有眼睛盯着你。元妃分外小心,也不敢多写什么。除了介绍皇子于师傅们喜好秉性,就是再三叮嘱弟弟好生当差,千万别辜负了圣上皇后以及太子爷对贾府信赖。
估计是怕贾府藏不凑手,元妃随信附上了好几套御制籍,都是世面难买的珍稀版本。
这一份单子来得正好,贾珏过年也不敢稍缓,他师父也不敢稍有懈怠,想着决不能让贾珏塌了自己名声,帮着贾珏梳理一遍,好在贾珏聪明,读得不错。
师徒梳理一遍腹中诗,贾珏胸有成竹,蒋先生笑得志得意满。
上房师傅?蒋先生还不放在眼里,自忖这些博学鸿儒未必超过自己去。
贾珏师徒忙碌不堪。
与此同时,荣府当家主母张氏,少主母凤姐也忙之不跌,非为其他,乃是为了侯府二姑娘迎春择婚而忙碌。
第 116 章
贾府当家主母张氏有个天子近臣做哥哥,得窥圣意,圣上目下已经越来越不能忍受一众功勋借势压人,自以为是指手画脚。其中就包括手握重兵贾府亲家王子腾。
却说当今圣上水澈算得一个英明天子,继位伊始就有清洗两班文武刷新吏治之志,只是太上皇左拦右劝,知道太上皇顾念老臣,只得压下励精图治心思,慢慢设法消磨。
之前省亲就是圣上试探世家掏空世家之策。贾府得了张舅舅暗示,迎春警惕,贾母一众娘儿们上下齐心,守住了底线,挡住了王氏,没有冒犯圣上逆鳞,藏富藏拙成功。
但是一众功臣占据许多国家资源,一家一户就占据良田万顷,苛捐杂税一概全免,国库空虚,整个朝廷就是一艘承载超重的破船,圣上这个掌舵人迟早不堪重负,要动刀子割腐肉疗伤。
话张氏藏在心里不敢言讲,一直以来犹如巨石压心坎。
为此,张氏战战兢兢,克勤克俭,私下摁住了丈夫许多不法行径。张氏之所以违背自己誓言,替贾赦迎娶穷家女子为妾,就是两还相对取其轻,维护贾赦面子贾府体统。
之前张氏正在操心要如何安排好鸳鸯出路,从而彻底消除贾赦老年失德之隐患,却被迎春找上门来和盘托出那般惨烈之梦境,因为张舅舅透露天机正好跟迎春梦境吻合。
张氏因此吓得不轻。
为了贾府,为了儿孙们的将来,张氏至此终于下定了决心铲除孙家,赖家,以及冷子兴。目的就是将现实中,梦境中,一切不利于贾府,威胁到贾府的不利因素,提前清除干净,不留给圣上拿贾府开刀的借口。
这件事情天随人愿十分顺利。这件事情成功棋子石呆子,张氏也听从迎春计策,花高价买了他名下一间偏僻的门面商铺,意在资助他回乡祭祖攻读。
迎春跟嫡母张氏之间如今说话已经无需遮掩。迎春说话很明确通透,让石呆子离京返乡,一时让扇子事件冷却。毕竟首先逼迫石呆子买扇子的就是贾赦贾大老爷。二是釜底抽薪,让贾赦彻底熄了抢扇子心思。
至于石呆子,扇子事件中,贾府相当于放过他一次,救了他一次。又贴钱他逃命,已经仁至义尽。今后无论他功名成与不成,扇子能否保得住,再跟贾府没有瓜葛了。
石呆子不是傻子,一间僻静的二层楼房,三百银子人家多出一倍,出了六百银子,还许诺说,日后石呆子可以原价赎回。他经过孙绍祖官司,已经知道些人情世故了,贾府这回并未仗势作恶,孙家想要牵连自己,还是贾府出头帮着挡了。
他知道贾府如此做法含义,不过想跟孙绍祖之死,赖尚荣之死摘清关系。
石呆子学的孔孟之道,虽然倔强固执,好歹还是知道的。人不能无情无义,故而很爽快的打包走了,说是要返乡祭祖。闭门攻读去了。
石呆子其人甚有骨气,他需要银子,却不愿白白占人便宜。衙门过户之时,他将自己自己后院几间住房也补写在契约中,连同门脸房一起做价六百两,虽然依旧不值得,却也是他一番至诚。
不过,石呆子也有附带请求,他母亲当日的妆奁收在一间房里上锁封存,并言称,倘若自己十年不回京都,家俱任凭贾府处理。
石呆子还说了最重要一句话,关于贾赦曾经派人逼迫买扇子一事他绝不会人前提起。石呆子不是傻子,他虽然不知道孙绍祖哪里是贾琏派人故意透露信息,却是已经猜测到,这次扇子事件跟贾府多少有些牵连。
张氏有此心意且不不会承认,林之孝回家复述,她当即就啐一口:“无知狂生倒会胡沁,快些给我追回来,房子不要了。”
林之孝忙着劝慰:“人已经走了,奴才亲自替他套的车。”
张氏作色:“你还踢雇车,当时就该一巴掌甩过去,夺了银子回家来。”
林之孝是个老实人,汗滴滴落:“这个,太太,那个”
凤姐忙着劝慰林之孝出去了:“太太骂得石呆子那个行货,与你不想干,你辛苦了,这个月月例双份。”
处理完石呆子事件这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六了。
回头却说打从腊八开始,上贾府送节礼人家比之往年陡增一成,平日八竿子打不着的亲眷也上门来了,这些人都是有意之家遣来探消息。
京中之人大都知道,贾府二姑娘及笄出孝,贾府当家主母年前四处走动比往年勤便许多,乃是为二姑娘择婿。
一家养女百家求,京都中名门世家大族,有意跟家父攀关系结亲者都抢在在年前奉上自己诚意。毕竟贾府如今在世人眼里可是炙手可热香饽饽。
且京都早有传言,贾府二姑娘不仅嫁资丰厚,还出得厅堂能下厨房。
迎春没想到,今生会做药膳管理厨房也成了婚嫁优势了。不免哂笑,这真是人嘴两张皮,说话不费力,但看怎么说了。
对于迎春的婚事,张氏尚未定论。并非挑花眼,实则是十分纠结。
张氏一心希望,迎春将来嫁入有钱有闲有权势世家豪门,生活舒适做人上人。
可是,如今得窥圣意,哪些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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