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趋之若鹜,慷慨陈词,要到战场洒血搏击,誓死保卫江山一统。
这些热血青年之中,就有两位跟贾府息息相关,一位是御前侍卫,三等武官水家姑爷水衍。一位则是荣府弟子,本科探花郎贾珏贾大人。
此信一出,水家贾家都骚动起来。
贾府有了迎春垫底分析,贾母张氏虽然忧心忡忡,却是隐忍不发。一个个烧香磕头,祈求太子不要披挂上阵。
水府水母闻听独子要上前线,立时塌了天地一般,立时哭得惊天动地,把炕桌拍得山响:“逆子呢,把逆子给我找了来!”
迎春匆匆而来告诉婆母:“夫君上朝议事尚未回府,婆婆您有话吩咐媳妇就是了。”
水母顿时发了疯一般将茶水泼向迎春:“你是怎么做人老婆的?竟然拢不住男人,让他向往战场去送死?”
这样的诛心不识得大体之言迎春可不敢答话,为面祸从口出,迎春不理婆婆责骂,忙着劝慰:“男主外女主内,媳妇那里服侍不好,凭是少了月钱,还是言语少了恭敬,违拗婆婆,婆婆直管说出来,媳妇领罪受罚,去跪祠堂。”
水母正要发作,迎春逼得更近些,低声言道:“可是婆婆若说朝堂之事,请恕媳妇无能为力。却相公身袭武爵,皇上问计,岂能退缩?相公乃是一片丹心护国土,替君分忧,如何能说是送死之举?媳妇还请婆婆慎言。谨防隔墙有耳,祸从口出!”
水母心急如焚,不想迎春却跟她如此针尖对麦芒,纠缠她话里毛病,不由恼恨交加,气急败坏之下,口不择言起来:“好个学富五车大奶奶,为了你的荣华富贵,冠上金花,竟然不顾丈夫生死了么?”
迎春噗通就跪下了,砰砰砰以头点地:“婆婆此话媳妇万死不敢承受,为了荣华富贵不惜那夫君性命交换,这与谋杀何异?与畜生何异?媳妇万万不能承受。媳妇恳请婆婆收回此话,否则媳妇跪死不起!”
水母顿时觉得迎春太过骄矜,自己是长辈,不过一时口误,迎春竟然这般较真起来,难道想要自己这个婆婆强么?
她是咬死不改口:“我又说错么?你丈夫难道没有要上前线么?”
迎春也不回嘴,只是磕头:“媳妇请婆婆收回此话,媳妇万死不敢当!”
晴雯绣青跟着迎春一起前来,不料水母却是这样一同诛心之言。莫说迎春气得心头滴血,就是晴雯绣青也是气得半死。晴雯是下人丫头,不敢指责老夫人,却是跟着迎春磕头哭起来,一时之间,水母上房磕头声,哭泣声响成一片。
金二家里,顾管家夫妻,还有迎春的教养嬷嬷们一个个上前劝慰。
迎春却是磕头不止,磕头一下说一句,:“请婆婆收回此话,媳妇万死不敢当!”
顾管家仗着奶娘身份上前劝慰:“大奶奶,太太不过一时口误,奶奶是小辈,难道还有长辈给你赔不是啊?”
迎春含泪反问:“为了荣华富贵,不顾夫君性命,这是何等严重的罪责?顾妈妈,您这是要我承认包藏祸心么?”
水母也甚觉后悔,不该说话造次,却是覆水难收。
却说这里正在不可开交,族里的祺大嫂子与五嫂子来了,他们是被司棋请来,潘又安已经往贾府去了。
祺大嫂子听闻前因后果,心里责怪水母糊涂,之前只觉得这个婶子爽快泼辣,却没想到如此不顾大局,看不清楚形势。不说如此敏感时刻,朝堂之事要三缄其口,就是迎春这个媳妇,如今已经是炙手可热门户,那容得这般红口白牙胡乱打压诬陷?
婆媳交锋
却说祺大嫂子进门;正瞧见水母坐在上座咬牙切齿指天誓日:“你这个不贤人,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我做婆婆不能说你一句呢?”
迎春却是磕头砰砰作响,话语哽咽不成句:“媳妇;媳妇幼承庭训,知晓大道纲常论理,贵贱尊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有道是夫为妻纲,夫君要做什么,媳妇岂能阻碍?”
迎春声声泣血:“婆婆是长辈,若是婆婆只是心气不顺,无端打骂,媳妇纵然委屈也不敢委屈;拼死也认了。只是,婆婆不该这般罗列罪责,谋算夫君这种十恶不赦之罪,媳妇委实担不起,还请婆婆收回责罚,还媳妇一个清白,否则,媳妇宁死不能承受!”
水母拍桌子怒骂:“反了反了,你竟敢威胁我?这是哪家规矩,婆婆说话媳妇敢顶嘴来?从夫,难道没听说过妻贤夫祸少吗?”
迎春再次磕头哭泣:“婆婆若只是岂有不顺打骂几句,媳妇忍下尚可,可是婆婆这般定下媳妇毒妇之罪,您叫媳妇如何忍下?您让媳妇今后如何在这家里立足?如何在这世上立足?”
“再有,夫君此番不是游手好闲为非作歹,乃是为国为民尽本分,媳妇纵然惧怕,纵然不舍,却也不好拉扯夫君后退,让夫君成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啊,婆婆啊,请您三思,请您高抬贵手,饶了媳妇一条性命吧。否则,媳妇背着这样恶毒名声,如何有脸苟活呢!”
迎春听见外面脚步声响,知道有人前来,不是水衍下朝就是族里嫂子,或者婆家之人,迎春索性放声苦求起来。迎春一边悲声辩白,一边碰碰磕头,少时,青砖之上已经有了血迹。
祺大嫂子进门正碰上这茬子。
晴雯眼见有人进门一声惊呼:“哎哟,姑娘,姑娘啊,您都流血了,咱别磕了,既然太太不容,我们回荣府吧。”
后宅备嫁绣橘此时也赶了来,惊见迎春额头见红,顿时如丧考妣,扑上前抱住大哭:“我的姑娘啊,您自小金尊玉贵,老太太太太奶奶们那个不是把姑娘捧在手心里疼爱,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磋磨啊,不想出门不过半载,竟然让人作践成这个样子啊,我的姑娘啊,您好命苦啊”
绣橘晴雯一打头,迎春房里一干人等大小二十几口一起抹泪哭将起来,把个水母哭得哑口无言,目瞪口呆了。
新近返回的月姨娘拉起这个,跪下那个,只记得干瞪眼,无计可施了。
祺大嫂子悲苦的眼睛也酸了,水母当日求取迎春他是知道的,那是什么好话都说尽了,天花乱坠,如今竟然这般诛心逼迫,莫说无心之过,若是有心,不知道如何了!
祺大嫂子分开众人,双手挡在迎春面前;不许迎春再磕:“她九婶,你贤惠不贤惠,我们左右邻舍都看在眼里了,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你的委屈我已经知道了,我婆婆也知道了,元要过来,只是进来有些头疼脑热,着我过来跟你说一句,‘九婶子是个贤惠的,我们合族都知道,念在她婆婆守寡半辈子不易,谅解了吧’。所以,你听嫂嫂一句劝,起来吧,咱们有话好好说!”
迎春已经跪了两刻钟,水母诛心之言,让迎春悲愤不已,一口气撑着到现在。此刻闻听气祺大嫂子之话,迎春一口气送,抓住祺大嫂子双臂,迎春泪如雨下,浑身颤抖,站了几次,却是站不起来。她想问问,自己难道做的还不够好么?却是心头千头万绪,五味交织,嘴唇蠕动颤栗,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时间万般委屈涌上心头,直如万箭攒心。
迎春顺势搂着祺大嫂子腰肢放声大哭起来:“大嫂子啊,我冤啊,婆婆这般”
祺大嫂子忙道:“我知道,族里也知道,你是个孝顺媳妇”
水母闻言顿足喝骂:“老大家里,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了?她唆使男人上战阵,难道还有理了?我做婆婆难道骂不得媳妇了?”
迎春也不回嘴,只是拿丝绢子无捂住眼睛往外冲:“婆婆说这话,叫媳妇如何有脸活了啊”
祺大嫂子吓得一激灵,忙着搂进迎春责骂:“胡说,年纪轻轻胡说什么呢?”言罢,祺大嫂子把迎春递交给一同前来五嫂子,气愤愤扭头对上水母:“我说婶子啊,你这是作兴什么呢?是不是日子过好了,闲得慌呢?您老去街门口看看听听去,街坊邻都怎么说得?”
那边祺大嫂子跟水母对上,这边五嫂子悄悄耳语迎春:“我婆婆说了,叫你自管可劲儿闹腾,好好下下她的面子。婶子这些年跋扈惯了,不能贯她脾气,否则,你这一辈子有的受。只是,那你那寻死觅活的话收起来,不吉利!”
迎春听到这样知心话,伏在五嫂子肩膀上可劲儿哭起来。
晴雯绣青等一般丫头见迎春哭得伤心,一个个哭得直抽抽。活似在这府里被欺负的活不下去了。
迎春今日这般大动静,乃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要族里人出来说一句公道话,让自己正身正名。否则,他日水衍出征,自己日子如何挨的下去?
说一句诛心之言,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她了解水母寡母养儿作兴,今日若不发出来,日后还不知道她如何磋磨折腾。
自己碍着媳妇身份不敢反抗,岂非又要走会老路上去?那样子自己重生一切谋略岂非白费!
当然,迎春夫妻情深,水衍有好有歹,迎春也没准备独活。可是自己死也要死的尊严,死的敞亮,死的光明磊落。决不能再窝囊死了。
这是迎春万万不能接受的。
故而,迎春今日势必要闹他一场,给水母扬扬名,给自己立立威。让众人知道知道,自己如何委曲求全,水母如何作兴凉薄。
迎春今日之所以豁出去一闹,乃是忍着一口腌臜气。
月姨娘回返水府,竟然把云英十三岁的妹子云霞给带了来,一如既往,按着云英路子,占个近水楼台,把人放在水母院子里待着。
三月以来,迎春因为宝玉贾珏中了进士一心扑在娘家,回家就多了这么个东西来。
那日,水衍悄悄休沐,水衍与迎春一早到上方问安,预备过家爱抚帮衬照应人,这些日子贾府似云来,张氏凤姐有些照应不过来,李纨寡,不好人前张扬,迎春日日国服帮衬。
熟料进门就有一抹红霞窜上来,合身挂在水衍身上,嘴里称呼水衍表哥之时,手里就着挽上了水衍胳膊,喜滋滋花枝乱颤:“表哥,瞧我长高了吧,那一回你去庄子上头,胳膊上提着我与弟弟满山挑水玩儿呢,可记得不!”
水衍不妨头这一出,浑身不自在,掰下云霞,给他引荐迎春:“这是你大奶奶!”又对迎春道:“这是运营的妹子云霞。”
水衍这话很有深意,也摆明了自己立场,他不认云霞这个表妹子。
云霞却故作懵懂,俯身称呼迎春为表嫂,仰面微笑盈盈,犹如带露花枝一般。
迎春当然顺从夫君咯,既然夫君不认亲戚,自己何必多事,遂不大兜揽,缓缓走过去,微微额首:“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婆婆正好有人说笑解闷了。缺什么告诉绣青一声,且别委屈自己。”
抬脚跟上快步如梭的夫君,夫妻双双给水母见礼。
云霞低头掩去眼里恼恨,还不及我姐姐生得好,不过有些臭钱罢了,竟然仗势欺人阴我姐姐,哼,且别惹我!
月姨娘当时脸色不大好看了,眼睛瞟了迎春几眼,当初迎春可是认了云英做表妹,几月不见,竟然这般硬起了。
脸色便沉静了。
水母也是有意给云霞一个体面身份,一来为了月姨娘上次的明理,二来自己也有个亲近姑娘在跟前说笑,丫头们服侍再好倒地隔着一层皮肉,不可心。三来,水母在心里,迎春过门正十八岁,半年了却没动静,虽说当初保证了,四十岁前不纳妾。这话虽是水母亲口所说,却也没料到迎春健康的身子竟然养不下孩子来。
水家三代单传,千里良田一根葱,单根独苗,单丝独线,实在是耽搁不起。
是故,水母早就打算好了,三年后迎春依然无所出,就要给水衍纳一房良妾。这个云霞今年才正十二岁,三年后正是春花怒放时节。至于儿子媳妇鹣鲽情深,男人都是贪花辈,云霞住在自己院子里,二人天天见面,水母不信,儿子天天面对娇滴滴水灵灵的美女会不动心。
之前水母严防死守,是因为儿子尚小,早早失去肾水,与生养寿岁有碍,如今不同,水衍已经二十周岁,正是血气方年之年,不成这年轻养下儿子吗,难道真等到四十岁养下病秧子吗?
既然有了这个心思,孙子的出身就不能太低,故而,谁母要把云霞抬高成表姑娘,在等云英夫君中了功名,也算得门当户对了。
熟料水衍不兜揽,迎春也是不咸不淡。
水母心里就有些不对付,老酸水泛滥,以为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了。眼睛再看迎春,就有些不善起来,挨着迎春实在跳不出搓出来,娘家又芝麻开花一般节节攀升,水母这才按下性子来。
熟料好好的平地风雷,平安州出事了,儿子就开始跃跃欲试了。说什么要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战场是好上的吗?那可是真刀真枪,提着脑袋的事情。
水母当即把儿子责骂一顿,着他不许胡闹。什么功名利禄,生命最重要。
最可恼的是,媳妇竟然不规劝,还跟着兴头,私下里竟然再替水衍打听什么金丝甲胄,这是怂恿儿子拿命博取前程啊!自己辛苦养大儿子难道就是给人做嫁衣的吗?
水母当即怒火熊熊。之所以这几日隐忍不发,是水母还想再看看事由真假。这话必定水母水母没有亲眼得见,她想看看,迎春倒地是否暗地支持夫君。
今日,顾妈妈终于逮住了自家小子泉儿,事实果然如此。迎春已经让当铺掌柜潘又安四处张罗去了,要替水衍寻求利剑金丝甲胄,并说不吝钱财。
虽然月姨娘顾妈妈都说这是大奶奶心疼大爷,水母哪里听得进去,她只知道自己奔命半辈子养大的儿子要上战场去送死了,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之事。
他内心也知道辞世不管媳妇之事,可是迎春甚为妻子难道就不能劝劝?那有个丈夫出征,妻子热之闹之帮着兴头呢?她也不想想,君命难违,一旦圣上下旨,谁敢临阵脱逃?迎春闻讯也是夜夜难眠,泪湿枕巾,还不敢人前显露,也不敢让丈夫知道。
水衍若是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