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叹息:“你这孩子,何苦呢?”却是明白了李纨心病不光在自己这儿,放下药碗,吩咐众人:“继续给大奶奶用冷水覆额,擦拭手脚,一刻也不许停歇。”又指着几个婆子:“你们三个,再找根银汤匙来,不能由着你们奶奶性子,必须把药灌下去,否则,你们谁也担不起!”
几个婆子帮着诺诺而去了。
李纨的乳娘秦嬷嬷噗通一声给张氏跪下了,直磕头:“大太太,我们奶奶是心病啊,大太太,您救救咱们奶奶吧。”
张氏皱眉:“兰哥儿呢?”
嬷嬷泣道:“昨儿是亲家老太太冥寿,奶奶便吩咐小爷去磕头跪香去了,不许我们惊动,说是水惊动了小爷就是逼她死。”
张氏眯眯眼,总算没有那兰儿做戏,也算是爱护儿孙了。
张氏吩咐秦嬷嬷:“你在这里好生看着你们奶奶。”又一看凤姐:“你跟我去看看老太太。”凤姐哪又不从的,张氏一路跟凤姐商议着:“凤丫头,你想想我们如何跟老太太开口,才能说服老太太。”
凤姐半晌不作声。贾母张氏主张平分出息,自己一房吃了这样大亏,李纨还不餍足,凤姐心里很不舒坦,自己不计较来探望已经仁至义尽了。
张氏如何不知道凤姐心思,张氏也喜欢银子呢。可是有时候银子买不来命,买不来好运道呢。正跟贾母所言,贾琏这一辈子可以袭爵,下一辈子就是平民布衣了。难道不需要宝玉这个叔叔帮衬呢。今日大房掐死了二房,宝玉不会寒心呢,兰儿不会怀恨呢?一旦亲人们寒心四散,再多的银钱也换不回来了。
张氏看着凤姐一笑:“你是聪明人,我只说一句,一个好汉三个帮,须知独木难支。你跟宝玉是表姐弟,李纨兰儿却是宝玉嫡亲嫂嫂与侄儿呢。钱财散尽能复来,人心失去难挽回!”
凤姐被婆婆看产心思,面上一红,赶紧言归正传,讪讪一笑:“婆婆安心,有鸳鸯与媳妇儿做耍子,保管老祖宗回心转意。”
张氏一笑,凤姐能够这么快想明白看来是个有福的,谁也不容易,都是一个心愿惠及儿孙罢了。婆媳相携来至贾母卧房,贾母却在佛堂念经。
张氏征询:“老太太怎么样?”
鸳鸯摇头:“坐立难安,吃不香!”
张氏努努嘴,示意鸳鸯打偏手。鸳鸯笑着引导张氏进房,张氏静静的一旁跪下,合十当胸,默念心经。
未几,贾母收功,垂眸道:“大奶奶怎的了?”
张氏摇头:“吓着了。”
贾母冷哼:“她多聪明绝顶,谁能吓唬得她?”
张氏搀扶贾母起身,笑道:“抡起聪明来,这府里捆一起也聪明不过老太太去。”
贾母瞪眼张氏,忽然笑了:“大太太也不错啊,老了老了会哄人了啊!”
张氏笑道:“老太太这些孙子媳妇孙女孙子们个个聪明,媳妇就是再笨,这些年跟着老太太也学会几句了。”
贾母心中受用,招呼张氏坐下,婆媳品茶,却是再不提李纨这话。张氏虽然定盘心稳,架不住人命关天,李纨等着贾母发话救命呢,不管李纨是有意还是天意,既然这般知道悔改,总要给一条路她走下去。悄悄溜了鸳鸯一眼。鸳鸯便笑吟吟手持美人捶过来了。
贾母不看也知道媳妇的眼神官司,微微一叹:“你也别是来求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命是她自己的,她自己不要,我老婆子何必多事。”
张氏闻言语塞,忙冲着鸳鸯使眼色。
鸳鸯一嗤。
贾母瞪眼嗔怪:“你这个丫头,笑什么?我老婆子好笑么?”
鸳鸯道:“我正是笑老太太呢,也不知是谁,昨夜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今日吃饭,一时嫌咸,一时嫌淡,话也不愿意说,人也不理,自己个躲到佛堂去念经。”鸳鸯说这话停下美人捶,看着张氏笑:“大太太,您给婢子分解分解,老太太这是担心大奶奶呢,还是厌弃婢子不会服侍呢?婢子这心里打昨儿起就慌得很呢?”
贾母听着鸳鸯瞎掰心里乐得很,扬手要打人,鸳鸯歪着脑袋笑,贾母也笑了。
张氏笑道:“鸳鸯姑娘懂得老太太,这正说到媳妇心里了,只是媳妇心里有,一时说不全乎。老太太既然这般担心,何必让她错觉呢?”
凤姐这会子抚手就笑起来:“还是鸳鸯姐姐会说话,老祖宗都笑了,跟姐姐一比啊,我这个孙子媳妇成了没嘴的人了。”
众人都笑了。
贾母这才问起李纨来。张氏把方才李纨的话说了。
贾母立时红了眼圈,骂道:“孽障啊!”
贾母就这般被张氏搬动了,来至李纨房内,贾母一句话不说,板起面孔,接手药碗来给李纨喂药。
李纨大口大口吞咽,泪流满腮。
临了,李纨在炕上磕头,痛哭嚎啕:“老太太,孙媳妇母子性命是您所赐,孙媳妇却鬼迷心窍犯了迷糊,孙媳妇万死啊,求您谅解,老祖宗!”
贾母不劝反怒道:“胡说八道,你死了叫我老婆子如何去见珠儿?你若孝顺,就活到七老八十,子孙满堂,年年带领儿孙们来给老婆子祭坟扫墓烧香磕头。”
李纨扑上来保住贾母腰杆哭得惊天动地:“老祖宗啊,您一定要老百岁千岁,让孙媳妇孝敬您,报答您啊。”
李纨聪明的易损伤自己为代价,终于赢回了贾母怜惜,贾母对李纨不满冷淡,终究因为血缘亲情在祖孙抱头痛哭中烟消云散。至少,明面上如此。
李纨好容易鼓起勇气冲冠一怒就此偃旗息鼓,除非伺候再遇大的机会与动荡,否则,李纨绝不会再生雄起之心了。
自此,李纨坐回了原本那个乖巧孙媳,较之从前更加一心一意孝敬贾母,教养贾兰,安安静静期待贾母许诺那个七老八十,百子千孙的锦绣日子。
翌日,正是公主府晒妆奁的日子,贾府也凑热闹,把宝玉从小到大积攒下来的精细物品一一包装,成箱成车的拉近公主府去。宝玉的东西可不是嫁闺女那样一百二十八抬就全城震动了。王氏的妆奁当日也是十里红妆,贾母做主分给了宝玉一半。贾母手里的东西百余得了一股,再有张氏贾赦贾政贾琏凤姐赠送,再有宫里元妃娘娘之赏赐。一件件一箱箱无不光华灿烂,美奂美伦。
这些还只是明面的。宝玉身上还有一只芙蕖荷包,内里装着他的一枚签章:介石士。这枚小小印鉴乃是墨玉雕成,是贾琏送给宝玉,也是贾琏用着没印鉴为印信,替宝玉把二房家底一半的一半十五万现银存进了内务府下钱庄,再把一张宝丰钞的银票存进了紫檀盒子,凭借这个印鉴在迎春家的聚宝斋当当了。
凭是谁,只要凭着这枚印信就能得十五万银子。反之,就是宝玉,没有这枚印信,也取不走贾琏替他当当那个紫檀盒子。当然除了贾琏,谁也不知道那没紫檀盒子价值几何。
贾琏回家只跟凤姐感叹:“宝玉真是长大了!”
任凭凤姐如何追问,贾琏也没吐口宝玉请托贾琏存银当当说了什么。宝玉当时言道:“祖宗遗产生出来银子留着守护祖业吧,我这个驸马都尉也有爵禄爵产,没想到弟弟不堪担负家国重任,这身皮囊倒可以换得锦绣日子,也算是物尽其用,不拖累祖宗!”
贾琏当时产点落泪,没想到宝玉这般心灰意冷。却不料宝玉又哈哈笑起来:“二哥哥别被我吓着,也别替我担忧,明儿起,我就是万人仰慕的风流驸马爷了,大把锦绣日子等着我呢,替我高兴吧!”
后来,宝玉成了驸马一夜之间改了习性,把身边一众女孩儿一提遣散发嫁了,从此跟公主做了一对相敬如宾的好夫妻,儿女成双,却没有妻妾成群,就连公主主动替他收揽的姨娘也不兜揽,只是越发纵情山水诗,与一般文人清结成挚友,春日赋花,冬日吟雪,后来诗词文章水,笔墨画越发进益,为人所传抄。
后来公主出面替他将画诗作刊印成册,为文人骚追棒。
荣府可谓好事连连,紧着,三月初八,荣府给探春大办成人礼,邀请了所有名门小姐前来观礼。其中也有徐兵部家里的小姐。熟料热之闹之成人礼上竟然来了不速之,老少两代北静王妃相携而至。不说探春凤姐与迎春姐妹,就连精通世故的贾母也甚是疑惑。
三月十八,荣府传出了黛玉跟贾珏正是举行订婚宴。撒出去喜帖再次让荣府成了京城话题。除了官媒到场,男方冰媒是水衍。众人看着女方媒人竟然是堂堂的北静王爷。世人惊愕不已。
随即,徐兵部家里跟荣府商议婚事步伐缓了下来,徐兵部夫人不再一趟一趟进府恭维贾母张氏了。荣府一众正在疑惑,不知道徐家打得什么主意。
张氏目下很少出门应酬,只有吩咐贾琏出去探听消息。
却不料迎春归宁传来令人气愤信息,她甚是气愤告知祖母母亲:“最近徐兵部夫人成了北静王府座上,频频跟宗室皇亲家的主母接触,眼下已经跟燕国公家里的小姐在接触议亲了。”
贾母顿时气了个仰倒:“她如何敢如此欺人?三丫头就是庶出也是公府小姐,配给他家绰绰有余?”
张氏讶异:“这话时打哪儿传出来的?别是听岔了?”
迎春摇头:“北静王妃宝山,说的燕国公家里嫡次女,已经小定插戴了,绝不会出错。”
173、藏污纳垢宁府事发,殃及池鱼荣府遭殃
北静王妃?
贾母张氏凤姐三代主母面面相觑;齐齐愕然。
无论北静王,还是北静王老少王妃;跟荣府关系一直十分亲密;可谓通家爱之好;这些年来两府之间一直有来有往,朝堂之事,北静王也肯提携贾府,今年下场之前;北静王甚至接了宝玉贾珏进府,招了博学鸿儒替他们临阵磨枪,掳顺功课;为此还招了二人塾师蒋先生不满。
正因了北静王不忘两家的过往;肯亲近俯就;北静王作与黛玉贾珏婚事为冰媒,虽是北静王主动揽事,荣府也没觉得突兀,反而顺水推舟。一来,林家也是五世列侯,虽然到了如海而斩,之前跟北静王府也是常来常往,林如海本人跟北静王也有交情。二是荣府跟北京王府私交甚笃,故而,才有了北静王作冰媒这事儿。
按道理,北静王府论公论私,都不应该搅扰荣府已经水到渠成婚事。
北静王府如此改弦更张,让人费解。正所谓反常即为妖,贾母张氏凤姐三代主母捆一起,一时间也参不透北静王府为何要插手这件事情,一起看着迎春。
张氏凤姐婆媳皱眉苦思。贾母却是气得直瞪眼:“二丫头,你可知各种内情呢?”
迎春心中有一份揣测,只是这事儿有碍探春名声,又无没有真凭实据,迎春不敢轻下断言,只好安慰贾母道:“孙女得了消息甚是气愤,忙着来传消息,其余尚未打探。老祖宗安心,孙女必定打探清楚。”
贾母气得不轻,只好叹气:“只好如此了。”
众人又是一阵安慰,贾母稍微宽慰。却是叮嘱各人,不要碎嘴嚼舌。凤姐忙着出去施行,严令今儿在场个人,无比咬紧牙关,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惊动了三姑娘,凭是谁,必定要一顿打死。
一众仆妇无不作保,如今没有傻丫头,想来消息不会泄露了。
这边贾母重新匀面,娘儿们聚集商议。贾母已经方寸大乱,半天也没商议出结果来,凤姐迎春值得使劲浑身解数跟贾母逗趣儿。
贾母虽然稍解愁怀,却是不能放开怀抱,毕竟这事儿是贾母亲手操办,也因为这事儿设计北静王府,关系荣府前程呢。
张氏皱眉半晌,言道:“我们跟徐府是张家侄儿媳妇搭的线,徐家主动攀亲,虽然没有下定,却是大家心照不宣,如今出了这事儿,除非张家侄儿媳妇不知道,知道了必定回来给我们一个解释。所以,依我说,犯不着打听了,只听他们怎么自圆其说就是了。好在尚未正式纳聘,对探丫头并无损伤。”
贾母闻言吗,深以为然:“就按你母亲说的。”
迎春忙着应承了:“老祖宗放心,必定不亏待了三妹妹。”
凤姐也忙着劝慰贾母:“老祖宗安心,凭三妹妹人才,凭我们荣府家事,给三妹妹在寻一门门当户对亲事并非难事,燕国公府说起来好听,也是三代赋闲,管着国公府牌匾,也是看在她们老太太”
凤姐说的畅快,忽然发觉这话不对头,慌忙打住了。
贾母一脸背晦,荣国府如如今也是空有招牌没有国公爵位了。贾母心中很难过,瞬间泪盈满眶:“是我对不起列祖列宗,荣府从公府变成了实际将军府,否则,一个闲散燕国公兵部侍郎如何敢欺负上脸来”
这话一出,张氏也觉得脸上无光了,若非聚爱社不学无术,没有政绩,袭爵考核不过关,如何会被圣上降爵呢?贾珏倒是立功,却非贾赦功勋,奖赏不到爵位上头。
一时也跟着抹泪请罪:“都是媳妇无能!”
贾母这下子倒是清醒了,伸手拍下张氏,反头安抚媳妇:“老爷们无能,与你什么相干,你这个媳妇,做的不错了。”
张氏得了这么一句,泪水反而肆意起来,看着老态毕现婆婆,从前的怨怼委屈随着眼泪洒落了,笑着回握老婆婆:“媳妇做什么都是该当的,一切都是脱了老太太福气。”
贾母逐渐老迈,似乎不大爱端婆婆架子了,见者媳妇孙媳妇孙女儿一个个能干,两个儿子虽然差强人意,三个孙子一个比一个出息,荣府后继有人,贾母只觉得自己已被值得了,一反沮丧,乐呵起来:“哎哟,是我老婆子不知足了,有你们这群儿孙绕膝,还求什么呢,做人不能太贪心,不能生在福中不知福哟。”
凤姐迎春忙着拍马屁:“老祖宗才是我们的福气呢。”
徐家的事情被张氏严令控制,原本贾府接触不止徐府一家,之前因为两家有意,张氏吩咐探春深居简出。不想徐家踩崴脚,张氏只得改口。此后,京都盛宴聚会中,再次出现了探春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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