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便把册子递给贾母,并提贾母翻至紧要之处。贾母手指便颤抖起来,忍了再忍,方才没把册子砸到王氏脸上,而是丢在地上:“你倒赶来说嘴,你们姑侄干下好事!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我就知道,我给宝玉安排丫头莫不乐意。只是我早就警告过你,人命不是猫狗,你不喜欢打发别出去也就是了,为何要人性命?真是不知死活,死性不改!”
王氏便跪下请罪:“老太太息怒,媳妇昨夜喝醉了,谁知竟然被个黑心丫头钻了这样空子呢?”
贾母怒道:“你说宝丫头陪伴宝玉读书,读书就读书,何须要夜半三更读到床铺之上?媚人可人是宝玉大丫头,劝诫主子守礼乃是本分,难不成倒要帮着他们?可恶方小说西,竟然碍了你的眼睛,要结果她性命?”
王氏这下子只有磕头了:“袭人可恶丫头,竟然敢这样污误攀主子。老太太,媳妇我要跟她质对,媳妇绝无害人之心啦,就是宝丫头,媳妇也敢担保,她冰雪聪慧,冰清玉洁,她跟宝玉只有襄助之意,绝无什么背人之事。且她一贯礼贤下士,怜老惜弱。这事儿在我们二房有目共睹,众人皆知。老太太不信一问便知,宝钗绝不会唆使袭人行凶。就是媳妇今日来此,只为心疼宝玉,绝无其他,老太太明察。”
贾母气得浑身只是颤抖,宝玉回过神来,扑到贾母怀里痛哭流涕:“都是孙儿不好,害得老祖宗动气,老祖宗您消消气,万别伤了身子。”
贾母便搂着宝玉哭起来:“宝玉啊,都是老祖宗不好,让你落得这样的母亲,虎毒不食子,你这样教唆儿子歪门邪道,不敬亲长,这是要毒害亲儿啊。”
王氏闻言吓得魂飞魄散,背了这样的名誉还了得,只怕又要吃斋去了。忙着磕头如捣:“老太太息怒,媳妇受了小人蒙蔽,知道错了,看在娘娘份上,您息怒啊!”
贾母指着王氏骂起来:“小人蒙蔽,我看你就是天下第一小人!”
王氏磕头:“老太太息怒,媳妇真是受人蒙蔽。”
贾母:“你说是谁?谁蒙蔽你?”
王氏见问,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赖大管家一大早就去跪了媳妇的房门,说是迎丫头胡作非为,把丫头婆子不当人命,竟然下令乱仗击毙,媳妇也是吓着了,心想我们这样良善人家,如何做的这事儿,这才不辨真伪,急急而来告诉老祖宗。熟料,竟然是赖大恶人先告状,老太太明察,体谅媳妇一心为公之心啊。”
贾母此刻抬头看着张氏:“大太太,我看你一早脸色不大好,眉宇间似有怒色,是不是为了赖家?为何不早些告之?”
张氏忙着起身道:“媳妇一大早得知赖大家里胡言乱语诋毁迎丫头,媳妇气得够呛,本当要诉与老太太知道为迎丫头讨一个公道,熟料,迎丫头再三劝慰媳妇,说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再是如何,也等老太太用了早饭再慢慢述说,免得惊吓老太太,媳妇这才隐瞒下来,不想……”
张氏怒目王氏一眼,闭了嘴。
贾母这话听着稍稍舒心,挥手:“你也年岁大了,身子又不好,坐下罢,站久了仔细头晕。”
王氏气得仰倒,自己跪着倒不晕了?
贾母再看王氏真如看见臭狗屎一般厌恶了。遂不耐烦的直挥手:“回去吧,好生吃斋念佛……”
王氏见贾母并未撵自己去庵堂,大喜,正要起身。
熟料外面吵吵嚷嚷,却是晴雯哭哭啼啼一头撞将进来,扑地磕头大哭:“老太太,太太,姑娘,求您们救命啊!”
迎春闻言吓得心惊肉跳:“你说什么呢?”
晴雯大哭:“媚人姐姐不成了,我起初喂水,她似乎还在吞咽,后来瞧着渐渐脸色不对了,药水来了怎么也喂不进去,我就慌了,大着胆子一摸她鼻息,已然全无,浑身都冷了……”
凤姐叱道:“糊涂方小说西,传了太医没有,倒是哭什么?”
迎春心里已经透心凉了,小王太医已经尚未离去,请问这般,应该是人不成了。
晴雯泪眼模糊:“婢子不知道,婢子一摸姐姐愣了,脑袋就炸了,也不知道告诉谁,大家都在吵吵嚷嚷,婢子就想起老太太是菩萨心肠,婢子就想求老太太救救媚人,老太太您最喜欢媚人聪明灵巧的,您救救她吧,奴婢甘愿做牛做马报答您。”
贾母闭闭眼睛:“凤丫头,快传太医去。”
林之孝家里蜇摸进来磕头:“回禀老太太,小王太医尚在府里,已经摸了脉搏,脉息全无,媚人丫头不成了。”
此话落地,满屋皆惊。
贾母跌落榻上!
第 90 章
不说贾母闻听丫头丧命气恼,且说鸳鸯琥珀鹦哥金钏玉钏彩云绣橘司棋等在外间伺候,乍听这话,无不痛心,各各抽泣起来。
正所谓唇亡齿寒,兔死狗烹,昨夜晚大家还一起亲密嬉笑,敬酒划拳呢?一夜起来就天人永隔,如何叫人不伤心!
葳莛轩一众人等很快得知了媚人死讯,所有人等伤心之余,齐齐看向宝钗主仆,尤其是葳莛轩丫头紫鹃雪雁叶儿雀儿,她们跟宝玉丫头几乎不分你我。再有探春惜春的丫头翠缕侍书如画,这些丫头也是跟媚人一批丫头,那眼神就跟锥子似的锥向宝钗主仆。
宝钗却毫不在意,镇定抬起玉手,丝绢子抹抹眼角,满口悲天悯人:“可惜了这个丫头,生得那样妩媚婉转,人才风流,不想却是福禄缺寿,真真遗憾。”
紫鹃毫不客气道:“正是这话,她若生得犹如我等拙笨,也就不会被人这般嫉恨,或许能逃一命呢!”
众丫头七嘴八舌,无不点头符合。
莺儿却是不敌众人冷眸,慢慢缩到主子身后去了。
探春心底倒地偏向嫡母宝钗,起身斥道:“这是做什么?是非曲直自有老太太太太公论,何须你们嚼舌?”
紫鹃气愤不平,却也不敢跟探春拌嘴,恹恹低头。
黛玉却在探春话音落地之时站起身子,抬脚就走了:“老祖宗年岁也大了,不知道前头如何了?”
紫鹃雪雁齐齐跟上搀扶黛玉,主仆们一径去了。
惜春跟着起身:“三姐姐,我们也去瞧瞧老太太去,大清早就闹腾,早餐尚未用呢!”
说这话惜春挽着探春也走了。
瞬间葳莛轩的主子丫头走个干干净净。
黛玉探春惜春姐妹去了上房探望老祖宗,一众丫头则都一个个去了后罩房,来探媚人可人。
却说紫鹃等来至后罩房,其情其景实在让人伤心。
媚人这会儿已经被翻过身子,人已经死了,屁股打烂也不怕疼了,他直挺挺躺在地上门板之上,脸上已经蒙上了黄表纸。
其妹可人呢,却依旧侧卧一旁,为防其滑落撕裂伤口,晴雯在其腰后垫着高枕,只是可人受损伤又受寒,高烧高热,满面赤红,大汗淋淋,神思昏昏之间,双手乱抓乱捞,大声呻吟:“姐姐……姐姐。。。。。。”
“冤枉……”
“疼啊……”
“我疼啊……”
她的呼叫凌乱,短促,惨惨戚戚,一众丫头何曾见过这样的惨状,瞬间嘤嘤哭声一片。负责收敛婆子拦着一众姐妹,执事婆子抬起门板,用篾席子卷起媚人尸体,照例,媚人这种夭折丫头不赏赐棺木,要直拉去化人厂火化装瓶。
紫鹃见媚人衣衫染血,头发凌乱,心中实在不忍,遂举步拦着:“怎么这就火化?他爹娘不曾上京,她妹子也不曾清醒,难道不兴亲人送一送?”
婆子劝道:“知道姑娘一片好心,只是人死了不干净,天气又热放不得。姑娘好事退后些,靠近不祥。都是卖身的奴婢,她爹娘来了又如何?左不过都是奴婢,有你们姐妹望她一眼,送了一程也是福气了!”
恰在这时,茜雪带着碧痕秋纹等丫头来了,提了一个包裹,祈求那婆子:“嬷嬷行行好,许我给姐姐换件他素日喜欢衣衫,也不枉我们姐妹一场。”
执事婆子怕担责任,只是推诿不许。
紫鹃司棋一体帮着请求,司棋是迎春丫头,很能说得上话,却这媚人又是屈死,婆子也很同情她少年夭亡,也就依了,准许她们替媚人梳洗打扮换衣衫。
司棋紫鹃茜雪碧痕等一般丫头跟媚人朝夕相处,那眼泪就没干过,就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滚落一地。
荣禧堂。
却说贾母一时回神,再看向王氏眼神顿时犀利冷冽无比,再也无法克制心中恼恨与失望,颤抖着手指直直戳在王氏眼窝子:“本以为你吃斋念佛这些年该有些长进了,熟料还是这般心狠手辣。做人要知道推己及人,别人家如花女孩子送进府来,如同我们家元春送进宫去一个道理,都是身在他人屋檐之下,你这样动不动就谋算别人性命,也该想想自己的人生道路自私后代,积德方能惠及儿孙,我是菩萨一般嘱告你,你只是不听,难道要等到大祸临头才醒悟吗?”
王氏还要辩解。
贾母厉声打断了:“回去吧!”
王氏也有了岁数,跪得久了,腰酸腿疼,头晕眼花,起身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众人想起她的狠毒,刚刚摧折一朵鲜花,都怕沾惹她身上凶狠血腥。就连宝玉也愣愣的,没伸手扶一把王氏。
王氏死灰脸色,一瘸一拐往外挪,心中只是茫然,这是怎的了?
贾母却厉声警告道:“你从今而后,再不要出头露面,我老婆子受不起你的惊吓。宝玉的事情,自有我与她大伯娘姐姐操心,你,与……”
贾母倒底忍住了,没有口出恶言与亲戚:“。。。。。。你们别再操心了,我贾家养得起儿子,请得起师傅!”
这是隐晦的拒绝宝钗进府纠缠宝玉了。
媚人死了,贾母十分气愤难当,却是这事儿还得顾及贾府颜面,好生遮掩一番。
媚人死在自己当家之时,迎春很内疚,不顾绣橘司棋劝止,亲自去送了媚人。看见过自己尸体的迎春,看着死灰的媚人,迎春重生,曾经立志,不再叫一人枉死,熟料却在自己眼皮底下死了,且是死在这样美好欢乐的日子里。迎春十分恼怒悔恨,也甚为羞惭。
少时,凤姐吩咐再行摆饭,谁还吃得下去,俱是略略提一筷子就算了。
迎春出的上房一声唤:“绣橘,叫林之孝家里来议事厅见我。”
林之孝家里很快前来,迎春便问:“袭人可曾出府?”
林之孝家里言道:“还在后罩房养着,媚人姑娘事情太突然,还没来得及通知花家。”
迎春道:“取消袭人出府脱籍资格,把她关在柴房养伤,一切有你看着办,与她疗伤,吃喝不少,玩别叫她死了。”
林之孝家里答应一声:“二姑娘放心,她命又硬又贱,且死不了。”
迎春道:“这话怎么说?”
林之孝家里道:“媚人可人姑娘挨打,一个高烧胡说,一个送命,独独袭人,还能威胁吆喝,贿赂人替她去请宝二爷说话。同样挨板子,她跟没事人似的,这不是硬命犯贱呢!”
迎春心念一动,不好问林之孝家里知道什么,只是吩咐:“我且不信这个,劳烦妈妈去查一查他们三个身子差不多,如何竟有这样的差距。”
林之孝家里点头去了。
少时又回,告知迎春,带来一个执事房里小丫头。
小丫头战战兢兢告诉迎春,执事婆子板子分几种,一种干板子,一种湿板子。
迎春讶异:“湿板子?”
丫头道:“一般丫头挨板子都是五斤板子,若是别是使了钱,或是受刑人得罪过执事婆子,执行婆子就用浸水的板子打人,挨起来就是七斤八斤了,四十板子就成了六十七十伤了。”
迎春惊怒:“你的意思媚人可人挨的湿板子?”
小丫头:“是!”
“这些恶毒东西!”
迎春眼中怒火升腾,打了水板子又睡一夜地板,这是故意致人死地了!
小丫头见迎春震怒,又道:“还,还有。。。。。。”
迎春手都颤抖了:“还有什么?”
小丫头道:“干板子还分一般跟尿板子。”
迎春听得心惊肉跳,一拍桌子:“这又是什么讲究?”
小丫头吓得只磕头:“二姑娘饶命!与我不相干,我只是负责泡板子晒板子。”
迎春顿时挫败,给林之孝家里使个眼色。
林之孝家里忙着劝慰小丫头:“姑娘不是冲你,你说你的。”
原来,这些执事婆子平日执刑,也分三六九等,若是跟自己相好的,塞了钱的,就使尿水泡过晒干板子打,这样打起来不疼还好得快。若是一般不好不坏的关系就用干板子实打实打,该多少受多少。若是旁人使了钱,或是本身有仇者,他们便乘机下毒手,用水板子打,加重受刑人苦楚。
迎春冷笑:“不用说,袭人自己打得尿板子咯?”
小丫头点头:“是,因为袭人姐姐之前塞给妈妈一锭银子。”
迎春怒问:“什么时候?是他自己挨打之时,还是媚人可人挨打之时?”
小丫头战战兢兢:“是,是送媚人可人二位姐姐来的时候,袭人姐姐说,太太说了,重重责罚!”
迎春心下大怒,掷下竹签子:“四名执事婆子生性狠毒,肆意妄为,致使媚人无辜枉死,即刻拘来每人责打四十大板。”
林之孝家里忙道:“执事婆子尚未选上来。”
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