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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微抿着嘴，没有回答，转头对外面说道：“到了？”
“回王爷，刚到。”马车外传来恭敬地声音。
胤禛看着我说道：“到了，下车吧！”说完便率先拉开车帘跳下马车。
“你还没……”看着他一闪而过的笑意，心想，完了完了，我的淑女形象啊！十三，可真是一个好兄弟啊，一定是告诉胤禛了。
门外响起胤禛的催促声，我掀开帘子，正想着要怎么下去，下面的疼痛感还没有消掉，跳下去势必会……胤禛看着我站在马车上犹豫不前，于是向我伸出手道：“手给我。”
手递与他，被他握紧，下一刻，他上前抱着我下了马车。我低声说：“还有人看着呢？”我转头看向旁边的那人，见他正弓着背俯首看向地，还好没被看到。胤禛放我下来，帮我把头上有些松动的钗重新插好，说道：“走吧……”
刚踏进乾清宫，就听到萧雅在朗声读着些什么，隐约听起来该是一大臣的长篇论词，我和胤禛走上前跪在地上请安道：“儿臣（奴婢）参见皇阿玛（皇上），皇阿玛（皇上）万寿金安！”
康熙抬起头看着我们，笑道：“起来吧。”萧雅放下手中的书，亦向我们请安道：“奴婢见过王爷、侧福晋。”
从未想过我们两个会以这样的姿态见面，看着萧雅低眉卑顺的样子，心仿佛被紧致的包裹着，透不过气来，听到胤禛淡淡道：“起来。”萧雅起身退至康熙身后站定，仍旧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康熙放下手中的朱砂笔，看着我道：“菱丫头，昨日大婚，你已是朕的儿媳，这称呼，是不是该改了？”
我侧头看了眼胤禛，复而柔声道：“是，皇阿玛。”
康熙低沉的笑出声来，转头看着萧雅道：“头回番邦进贡的紫水晶，可还有？”
萧雅应声答道：“回皇上，紫水晶共有三颗，前些日子您赏给奴婢一颗，颖倩贵人那一颗，还剩下最后一颗。”
康熙道：“待会儿取来，那颗赏给菱丫头了……”我忙跪下谢恩道：“谢皇阿玛赏赐。”
此时，李德全走进来躬身对康熙道：“万岁爷，您传召的大臣已在殿外候着了。”康熙微抿着嘴，接着伸出手搭在李德全的手上站起来，道：“胤禛，随朕去看看，菱丫头，先去给德妃请安吧，萧雅，你陪着点儿。”说完又看了胤禛一眼，转过身慢慢地走出内室，我仰头看着胤禛，笑着道：“有雅儿陪着，我可以的。”
胤禛向我身后看了一眼，继而朝我点点头，临走时又拍拍我的头。
内室中就只剩下我和萧雅，熏香萦绕，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我站在那里，看着对面的萧雅，萧雅低着头看向地上的某一处，屋子里静悄悄的，两人都没有说话，半响，我听到她说了一句话，她说：“侧福晋，奴婢带您去德妃娘娘处。”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人，不敢置信的摇摇头，忽地笑出声来，“哈哈……‘侧福晋？’姑娘是在提醒我，现在成了别人的小老婆吗？”萧雅被我的话惊得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又道，“依依，亲爱的，死鬼，卿菱，菱儿，什么时候竟然改成‘侧福晋’了？”
萧雅张开嘴，嘴唇颤抖着，似在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没……”
我忽地上前抱住她，轻垂着她的背，道：“见了面，不是该问我过的好不好吗？不是该对我说‘三日不见，如隔三秋’，说想念我的吗？为什么要那样叫我？你是怎么了？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不再叫我菱儿的？”
萧雅抬起手臂想要回抱着我，却终究似乎无力的垂落下去，道：“身处皇宫，身不由己，有些事，或许是你想多了……”
我放开萧雅，向后退了两步，看着她，“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了？我从来都没有忘记我是谁，你是谁，颖倩是谁，或许，今天，我要提醒你，别忘了你自己是谁？是我和颖倩的谁？”说完这句话，我率先走了出去。
在宫中当值了几年，这还是我第一次踏进德妃宫，宫殿布置的没有我想象的那样豪华，雅致却又不失威严，我没想到第一次见德妃竟是这样的情形。
跪在地上的我，等着德妃吩咐我起身，感觉到她看向我的目光，更令我脊背发麻，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那样子，似乎是恨之入骨，多了一分凌厉，多了一丝厌恶，许久，我听到她道：“你可知道当年杨贵妃的故事？”没等我回答，她便起身走到我身前，俯首看着我慢慢道：“骄奢淫逸，魅惑君主，恃宠而骄，‘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多么讽刺！帝王之爱终成悲，鲜红的荔枝也成了鹤顶红！”
我僵直了身体，双手紧握，额头冒出了冷汗，到底为何？德妃会对我有如此偏见，竟拿杨贵妃说事？难道……抚平内心的悸动，我慢慢道：“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
德妃突然弯腰挑起我的下巴，我顺着她的力抬头看向她，也看清了她眼中反映出来的厌恶，嫉妒，甚至是狠绝……我闭上双眼，掩盖住眸光中透出的恐惧，和泪意。
就在我想着怎样过关的时候，她突然放下手，道：“你起吧，日后，如若必要，还是不要再进宫来了，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我低着头，紧闭着双眼，尽量平静道：“奴婢偶尔感风寒，身体不适，恐不宜……”德妃打断我的话：“够了，本宫累了，你先回吧……”说完就被身旁的丫头扶着进了内室。
我跪在地上，手支着地，慢慢站起来，饶是有心理准备，还是因为膝盖的痛楚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那次在风雪中跪得时间久了，便留了后遗症，不宜跪得过长，紧咬着嘴唇，扶着墙，慢慢地挪出去。
“吱啦……”门开的声音，如此沉闷，如此凄凉，眯着眼适应着外面的强光，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流出来。
隐约中看到远处熟悉的身影，胤禛……
无尽迷茫
午后的阳光呈绚黄色，射在胤禛的身上，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光晕，他的身影越来越近，我坐在地上尽量抬高头，尽量的睁大双眼，想要尽快不再让泪水流出，胤禛……不能让他看出来我失常，我要笑，要笑，她是他的额娘，她是他的额娘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听到他问我：“怎么坐在地上？”胤禛蹲下身蹙眉看着我，我对上他的眼，对他说：“眼睛里进东西了……”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到他手背。
胤禛伸出手摸着我的头道：“没事了，我来了。”
他的一句话触碰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胤禛，我知道，你来了，倾身环住他的腰身，头靠在他怀里，低声说道：“眼睛疼，眼睛好疼，怎么办？胤禛，我眼睛疼……”泪持续不断的流出，无声的哭泣，似乎压抑了许多的情愫。
胤禛轻拍着我的背脊，道：“等会儿给额娘请安，我带你回去。”
坐直身体，我对着他说道：“我在外面等你。”他点点头站起身向我身后走去。
我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背影，他亦没要求我同他一起进去，坐在原地的我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刚一动，膝盖处就传来了针扎似的疼，紧咬着嘴唇，揉着膝盖处，怎么办？膝盖这样疼，我要怎么站起来，阳光照在我的腿上，竟感觉不出一丝的温暖。
我坐在德妃宫前面，想试着站起来，却刚一动，膝盖的痛楚传来，又坐到地上。
“卿菱？怎么了？”
听到声音，我抬起头看着十三苦笑着，说道：“怎么每次在我狼狈的时候总是遇到十三爷？”十三朗声笑着说道：“是啊？为什么啊？”十三低头看了看我的脚，问道：“站不起来了？”
我如是的点点头，膝盖的事情不能给胤禛知道，那么……于是我对十三道：“十三爷可否帮我一个忙？”十三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道：“你不想让四哥知道？”
我摇摇头道：“我只是不想让他担心……待会儿他就要出来了，可是我站不起来。”十三忽地蹲下身眸光锁住我道：“站不起来？你到底怎么了？扭到了脚怎么会站不起来？”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着看着他，问道：“十三……”十三摆摆手无奈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你不说，四哥就不会知道。”我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慢慢说道：“有些事，不知道不是更好吗？不知道真相的丑陋，善意的欺骗一下，不是更快乐吗？”如果真像如此丑陋，让人难以接受去承受寒彻心扉的事实，那我宁愿被欺瞒一辈子，我只是个小女人，生活在自己编制的童话幻梦之中，幸福与否，谁又真正懂得呢？
十三看着我的双眼，笑着向我伸出一只手道：“卿菱，每次都说不过你……”无奈的摇摇头。
我抬起手用力的拍了他的手一下，道：“十三爷每次都守不住秘密，明明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对他说出去，可是结果呢？”
十三猛地站起身笑着说道：“你先等着，我去找架椅抬着你出去。”
回去之后，发现小儿正站在府门前张望着，见我从马车上出来，笑着向我跑来，可是发现十三扶着我下车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扑哧”一声笑出来，“再瞪大一点，眼珠子就掉出来了！”
小儿似乎嗔怒的瞪了我一眼，埋怨道：“小姐……”又看向我旁边请安道：“奴婢见过十三爷。”十三笑着说道：“快扶你家小姐进去吧！卿菱，我就送你到这了，你……”
我朝他点点头，道：“谢谢你今天帮我，有机会，我请你吃好吃的。小儿，过来扶着我。”说完向着小儿伸出手，小儿支撑着我全身的力量，没有准备般地一个不稳，向后退了两步，不过还是尽力拖着我不让我摔倒，她忽然焦急道：“小姐，你的膝盖又疼了？”声音有些哽咽。
十三拖着我的手臂担忧道：“你这样，能进去吗？”
“没事的，小儿可以的。”我朝他笑笑，“现在没那么疼了……”
十三看着我的笑脸，突然道：“你这样笑，真难看！快别笑了！先进去吧，我走了。”见我有发怒的迹象，十三忙转移话题，转身跳上马车，走了。
小儿扶着我喘息道：“小姐，能走吗？”我朝她点点头，道：“没事的，现在真的没那么严重了，可以走，你扶着我就好了。”
回到屋里，小儿扶着我躺在床上，帮我盖上了锦被，又拿来了热毛巾帮我敷腿，擦了药膏，膝盖上的疼痛感顿时减少了许多，
睁着双眼望着头顶的床幔，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想到萧雅，想到德妃，想到以后可能再没机会进宫见到颖倩，没来由的有一种窒息感。
小儿端进来一杯热水，问道：“小姐，今天发生什么了吗？你的膝盖怎么弄成这样？”我摇摇头，没有告诉她，我的婆婆一点也不喜欢我，甚至是有些恨我，小儿扶着我起身靠在枕头上，又道：“小姐，刚刚嫡福晋派人过来说要小姐去用晚膳……”
我低头喝了一小口白水，没有回答，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青花瓷的杯面，小儿见我没反应，于是又说，“依规矩，小姐应该给嫡福晋敬茶的……小姐，你有没有在听啊？”
从前无数次的想过他身边可能会有很多的彩色，莺莺燕燕，也曾经满不在乎的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可是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有些退缩，不知道怎样面对，亦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看他们。
他们于胤禛，是责任，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的责任。
没想到真的嫁给了他，首先就要面对那些丑陋，我无力的闭上双眼，轻声道：“小儿，我好累，你先出去，好吗？”好累，这一整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各种画面像泉涌般全部袭向我的心头，渐渐地，头有些昏沉沉的，就这样靠在床上睡着了。
朦胧中感觉到额头冰凉，我惊得猛地睁开双眼，胤禛见我惊恐的眼神，收回放在我额头的手，道：“吓到你了？”
我点点头，看进他的双眸，嘴角勾起一抹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想到我没按照约定等着他出来，于是怯怯的看着他道，“我看你进去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出来，有些困了，正好遇到了十三爷，就让他送我回来了……”声音越来越小，看着他皱着的眉头，我抬起手想要抚平，胤禛突然握住我的手，我有些愣住他的动作，问：“怎么了？我以后不敢了，你要我等多久，我就等多久……你别不说话啊？”
胤禛伸出手挡住我不停说话的嘴，摇摇头道：“菱儿，我不该让你等那么长时间……”下一刻我被他轻轻拥住，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让他抱着，许久，我听见他说道：“来，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我笑着说好，看着他掀开锦被，拦腰把我抱起来，道：“我抱着你去。”我羞涩的点点头。走到院子里的躺椅旁，胤禛轻轻放我下来，示意我躺好，海棠树遮着上空，这里的视线正好能看到夕阳落下的美景，橘黄色的光透过海棠树的空隙洒落下来，射在脸上，仿佛能看到无数的海棠叶随着夕阳舞动，斑驳的倒影应在脸上，橙色的柔和的光晕，如痴如醉。
我转头看向胤禛，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叹道：“好美……云朵飘逸，橙色两地，海棠叶舞，夕阳西下。胤禛……这是送我的吗？”
胤禛蹲下身，把我额前的碎发拨开，慢慢道：“北方佳人，倾国倾城之姿，这院里的海棠终有一日会为你而开，这橙色的夕阳也是为你而落。”
我笑着看着胤禛，从椅子上坐起，道：“如果这是你为我编织的一场梦，那就一直让我活在梦里吧！胤禛，答应我，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那一步，请别告诉我梦碎了，就一直让我这样生活下去吧！”
胤禛久久的看着我，没有回答我的话，我看清了他眸光中的情愫，那不是虚幻的，确实真正的存在，可是历史是不可能更改的，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爱新觉罗·胤禛的福晋，从来都没有一个叫做章佳·卿菱的……
夕阳落下，光晕渐渐消失，空荡的躺椅上落着几片海棠叶，一阵风吹来，卷了起来，在空中旋转了几次，终究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