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黛。
走到窗前,推开菱花窗,望着被雨水冲刷过的海棠叶子,深吸一口略微湿润的透着树叶清香的空气,又缓缓呼出来,转身看向小儿,笑道:“小儿最近好像有心事,怎么都愁眉苦脸的?”伸手掐着小儿的脸蛋,“难不成是看着老天哭泣下雨,触景生情?”
小儿撑起脸上的笑,“呵呵”两声,眼睛似乎躲闪向旁边看去,“是啊,触景生情。”
我奇怪的侧过身倾向小儿,盯着她的侧脸,她似乎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我道:“小儿,你有事瞒着我!”我肯定着指着她。
小儿摇摆着手,急道:“没有!”
我看她一副受极刑的痛苦样,也没再问,看了她一眼,而后绕过她取了油纸伞,推门向外走去,小的时候,就很想有一把油纸伞,上面印着苏州特有墨色水染画,雨天的时候,撑着它出去,会有一种烟雨朦胧的感觉,这把油纸伞还是胤禛送给我的,闲暇时便会拿出来看上一眼,却一直都没用上,好不容易赶上了这场春雨,一定要试试才行。
小儿也撑了把伞静静地跟在我身后,我慢慢地朝着府里的荷塘走去,远远地,荷塘边上的凉亭里站着一个粉装女子,柔弱的身姿随时像要被风吹走,她手上亦拿着一把油纸伞,朦胧中隐约看到她的侧脸,似乎透着一种淡淡的哀伤。
脚步不由地向前迈去,那女子似乎感觉到脚步声,转身回眸,待看清她的容颜,我顿住了身形,白皙的芙蓉面上嵌着一双似水含情目,朦胧中透着一种迷茫,柳叶弯眉,似喜非喜般微蹙着,纤细的手指握着那把油纸伞,看到了我,微微一笑,染湿了那双本就清透的眸子。
我们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静静地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
两把油纸伞,撑在雨落不到的凉亭里。
一场春雨一场寒,雨滴落到房檐上,顺着檐角流下,像一根断了线的珍珠。
良久,拿着油纸伞的手垂落,没了束缚油纸伞摔在地上,在地上转了两圈最后落到了凉亭外,雨滴落在有些残破的油纸伞上,静静地躺在外面,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在地上哭泣着。
小儿跑到外面把伞捡回来,用帕子小心的擦拭着,道:“小姐,怎么这样不小心?平常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我没有理会小儿的话,仍旧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突然掩嘴咳嗽着,似乎很痛苦,我开口淡淡道:“既然有了身子,就不该冒着大雨来赏花。”瘦弱的身形掩不住她已经隆起的肚子。我知道,那女子是年氏,那个为胤禛生过很多孩子的年氏,她果然跟传闻中一样漂亮。
年氏看了我一眼,手抚上腹部,道:“本以为在雨天,是可以出来的。”脸上的笑变得落寞却多的是凄美,“爷吩咐我们,如无必要,不要随意到园子里来,可是在一个地方呆的久了,终有一日会变得陌生,变得凄凉。”
我转过头不去看清她脸上的凄美的笑,轻咬着嘴唇道:“是啊,这么大的一场雨,谁又会出来,随意走走呢?”我抬头看向她头上的油纸伞,道:“你的伞……很好看。”
这时,一个女婢跑进来,对着年氏道:“主子,该回了,太医已经到了。”女婢看到我,眼睛睁大了似受到了惊吓,连忙请安道:“菱福晋吉祥。”
我看了眼年氏苍白的嘴唇,淡淡道:“日后还是晴天出来吧,多晒晒太阳,对孩子好。”说完,便转身走下凉亭,朝着凌雪阁的方向走去,小儿紧忙撑开伞追着我后面为我遮着雨。
回到凌雪阁里,身上的衣裳已经半湿,裹在身上很是难受,让小儿给我准备了热水,我尽数褪下了衣裙,跨进浴桶,仰着头靠在浴桶边缘,闭着眼睛,渐渐地,放松了心神,慢慢地向下滑去,直到发丝全部浸入水中。
秉着呼吸,感觉整个身体都悬在水中,我淡淡地笑着,感觉到眼角有东西溢出,慢慢地被周围的热水稀释着。
我们用的水都是河伯溢出的泪水,当你很伤心却又不想被爱你的人发现的时候,就浸入水中,当你的泪控制不住溢出来的时候,感觉周围的水流动的声音,感觉到原来河伯的泪水远比自己的还多,可是他仍旧独自一个人舔舐伤口,哦,原来,他比我更伤心,却又帮助着浸入水中的人稀释伤感。
这样,就不会那么难受到难以忍受了。
擦干身体,包裹好发丝,我爬到床上,盖过锦被,身上未着寸缕,渐渐地意识模糊,昏睡过去。
朦胧中,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我晃晃头,睁开双眼侧头看过去,胤禛走过来抚着我的脸,轻声问道:“睡醒了?”
我坐起身,不顾滑落至腰际的锦被,春光外泄,伸出玉臂环住胤禛的脖颈,闭上双眼靠着他吻着他的唇,胤禛渐渐开始回应我,略有些茧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背脊,气息紊乱。
胤禛顺着我的脖颈一路向下吻至我的锁骨,我边解着他衣领的盘扣轻声道:“胤禛,给我一个孩子。”声音娇媚透着蛊惑的邀请。
胤禛闷哼一声,倾身压向我。
那夜,年氏没了孩子,府里渐渐地流传着是凌雪阁里的侧福晋把年氏的孩子打掉了,更有甚者,说是亲眼看到了我把年氏推倒在地,太医诊治无效,终究没有保住那个孩子。
后来,流言止住了,府里更换了几个下人。
再后来,我知道,原来与年氏一同怀孕的还有钮祜禄氏和耿氏。
再后来,小儿告诉我,胤禛曾吩咐府里的福晋格格,如无必要,不要踏出自己的院子。
这几日不知为何,特别嗜睡,每天差不多都在床上度过,清醒的时候很少,每天胤禛走的时候我在睡着,回来了我还在睡着,胤禛每次都笑着抚着我的脸,然后唤我起来一起用膳。
我们像是约定好似的,谁也没提那件事,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气也越发的暖了。
“奈何世事不随人愿,如若是我,我会休了她,如若是‘我’,我会成全她。”手中握着信笺,我慢慢地读出来,如若是我?如若是“我”?我淡笑着摇摇头,拿起笔回复他,“君之所言,实不明矣,为何会有两个你?”
近几日,闲暇时便会让鸽子给我传信,与这样一个彼此不了解的人通信,说出闷在心中的苦恼和困惑,每天想着,把心里面隐藏着却又不能予胤禛知道的痛苦传递给另一个人,知道冥冥之中有一个人陪你受着,陪你苦着,帮你分析着,无论是谁,天涯海角,都是一种幸运。
早上放飞了信鸽,没想到没一会儿它又飞回来了,我拿出里面的信笺,乍一看还真吓了一跳,上面写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与其对影自怜,不如随我去过潇洒的日子!”最后竟然还有了署名,叫作“风”,我莞尔一笑,“风,随处飘荡着的风吗?”
提起笔回写着:如果你真的是风,那就带我去江南吧!小桥流水,天蓝风清,只有我们两个,相守着世外桃源。
其实,我最想要的生活,就是要和胤禛去一个世外桃源,山清水秀的地方,那里只有我们两个,每天看着日出,赏着日落,等到头发花白,他仍旧在我耳畔对我轻声诉说着,那句永远只属于我一人的话。
我知道这个愿望,只能是个愿望。
可是,我还是把这封信回了,就像是带着我的精神寄托,随着那陌生的风,飘到很远的地方,却永远不会害怕,因为,我身上系着跟线,线的另一头,在胤禛手里。
就在我要把写好的信笺放进竹筒的时候,小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我听了,瞬时心乱如麻,随手把手中的信笺放到桌面上,随小儿出去了。
室内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那装着信的锦盒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空中,白色信鸽向着南边方向飞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番外之九爷
紫禁城
夜晚的皇宫静得略有些诡异,空中的月被云朵遮住了光芒,风吹着树枝,暗影稍许摇曳。
高立着的假山,阴暗模糊一片,辨不清方向。
昏暗的假山后面,一个女子的声音隐约传出,听声音,像十三四岁,许是新进的宫女,她道:“回九贝勒的话,奴婢当时就听到这些。”那女子抬眼看了一眼九阿哥,又很快地低下头,双手攥着帕子。
九阿哥蹙眉,似思考了一会儿,忽地抓着女婢的肩,复问道:“你确定这是真的?”
那女子似乎被吓了一跳,但随即脸上布满了红晕,似有些娇羞地看着九阿哥,柔声道:“是,当时萧雅姑姑确实是这样说的,看神情,奴婢肯定是真的。”
九阿哥似乎松了一口气,垂下手臂,眸光中一抹精光闪过,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含羞的女子,突然倾身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语道:“宝贝儿,做的好,爷不会亏待你的。”慢慢地九阿哥的手滑向女子的盘扣。
那女子满脸红晕,不胜娇羞地抱着九阿哥,眼角满是笑意。
下一刻女子睁大了双眼,满脸痛苦的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双手捶打着九阿哥挣扎着,可是无济于事,脖颈上的手死死地掐着自己,泪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渐渐地,女子挣扎的轻了,后来垂下了双手,眼睛仍旧大睁着,透着一股不甘。
九阿哥邪魅地贴向女子,道:“既然没了用处,当然要去你该去的地方了!”九阿哥松开手,拿出帕子擦擦自己的双手,又把帕子扔到那女子的尸身上,沉声道:“把她处理了!”
假山里走出两个侍卫,拿出布袋套着地上那女子。
九阿哥抬眼望着昏暗的夜空,忽而冷笑道:“哼!这回,定然不会让你有翻身之日!”
风雨欲来
番外之胤禛
胤禛背着手踱着步慢慢地似乎很悠闲地踏进凌雪阁,手上握着个镶翠玉锦盒,俊冷的面上似有似无的挂着笑,进入阁内,面对空无一人的暖室,英挺的剑眉轻蹙,来到桌边坐下,手上的锦盒收入囊中,这时,桌子上的紫木锦盒落入眼帘,胤禛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深邃的眸子一闪而过一丝精光。
“这盒子里装着什么?”
“秘密,不告诉你!”
胤禛慢慢地打开锦盒,伸进锦盒的手微顿了一下,却又终究拿放置顶端的信笺,入目那熟悉的字迹瞬时让胤禛的面容冷冻起来,他紧绷着脸,眉头深锁,额头上青筋暴露,嘴唇紧抿着。
他耐下心中思绪的翻涌,再看到信笺内容时,眸光中的怒气愈渐清晰,胤禛手握成拳,似在极力克制隐忍着。
余光扫到锦盒外边的一张字迹不同的信笺,胤禛认出来,那是卿菱的字迹,“相守世外桃源,就只有我们两个”,信笺上的字犹如一把锐利尖刀,狠狠地□胤禛的心脏,刺痛了他的双眼。
“那你想去什么地方?”
“我啊,就想去一个没有人的世外桃源,那里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多自在啊!”
手上的信笺被胤禛紧紧地攥在手中,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胤禛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疾步走出凌雪阁。
室内仍旧寂静无声,竟好似从未有人来过般,桌子上的锦盒敞开着,像在张着大嘴诡异地笑着,无声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正文:
我疾步走在漫长的环廊里,一边走着,一边听着小儿给我讲述事情的缘由。
小儿跟在我后面,声音略有些焦急,“小姐,刚才我去接弘时阿哥,回来途中遇到钮福晋,我们与她见了礼,没成想在弘时阿哥走过她身旁时,她突然摔倒在地,急嚷着肚子疼,钮福晋身旁的人慌了,通传了嫡福晋。”
我蹙眉,道:“弘时在哪?”
小儿答道:“弘时阿哥现在钮福晋院中跪着。”
我仔细回想着历史上弘历该是在今年出生的,她该不会有事,可是弘时为何会推她?还是,她有意赌一次……
来到钮祜禄氏的院子,果真见到弘时跪在那里的背影,看着那略微有些消瘦的身影,心里突然很难受,我走到他前面蹲下身看着他,弘时抬头见是我,眸光中的慌乱瞬时消减了许多,他低声唤我:“姑姑……”
我抬手轻轻拍着他的头,柔声道:“弘时不怕,姑姑来了。”
弘时看着我,道:“如果我说,我没推她,姑姑信我吗?”
清丽的容颜浅浅的笑开,我轻声说道:“姑姑说过,就算所有人都质疑弘时,只要弘时对我说,‘姑姑,我没有’,那姑姑就相信。”我掐了下他的脸蛋,柔声问:“我们弘时有推过她吗?”
弘时眼眶似乎泛起了水晕,他轻咳一声,看进我的眼睛,目光清澈,没有一丝杂质,他说:“姑姑,我没有。”
我笑着看着他,道:“我相信。”我安抚的拍拍他的肩,道,“待会儿,你阿玛来了,你要跟他说,他会相信你的。”说完,我刚要站起来,身后传来那拉氏的声音。
“妹妹来了,今儿怎么有空闲出来?”那拉氏柔声问道。
我对弘时笑了笑,站起来转身看去,那拉氏站在前头,身后站着几个女子,该是来探望的吧,我看着那拉氏,淡淡道:“福晋严重了,菱儿想知道钮福晋可好?”
那拉氏轻叹了口气,道:“还好太医诊治及时,没有大碍,孩子算是保住了。”抽出丝帕轻柔的擦着额头上的细汗。
我点点头,早就知道,孩子会顺利生下来的,我指着弘时道:“福晋,菱儿能带弘时走吗?”
那拉氏看了弘时一眼,随即对我道:“这孩子差点伤了雪妹妹,恐怕要等爷来了才好。”
我侧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弘时,而后退到一边低着头等着胤禛来。
殿苑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胤禛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高无庸,俊冷的面部没有一丝其他表情,凌厉的眸子里似乎少了写什么。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从我身边走过,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亦或是不经意的眼神,似乎没有丝毫留恋,就这样走过去了,唯一感觉到的,便只剩下他带来的冷风。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脑袋里空空的,唯有耳边听到殿苑室内传来隐约的哭泣,还有胤禛低声的劝慰。
没一会儿,胤禛出来了,那拉氏迎上前,道:“爷不必忧心,雪妹妹已经无大碍了。”
胤禛蹙眉沉声问:“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