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随即苦涩一笑,走至我身旁,站在柳树下,蓦地,他仰头看着天,慢慢道:“跟我讲讲她吧。”
寂静的午后,脑海里深印着的女子浮现,那朵栀子花似在人群中绽放着,毫无矫揉造作,那样纯粹自然,思绪回到那个夏日栀子花开漫天飞舞的凌晨。
“第一次见到阿姐就是那样一个美好的清晨,晨曦洒落,栀子花园,落花漫天,她穿着白色的裙子,静静地站在栀子花树下,满脸笑意仰着头望着蓝天,那个情景,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阿姐笑起来真好看,就像那朵绽放最美的栀子花。”我看向鄂齐,对她莞尔一笑,接着说道,“每天早晨,阿姐都会起得很早,为我们准备早餐,然后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我们起来,可是每次,那顿早餐,我们都没吃上,可阿姐还是每日如此。
她有事情会独自一人忍受,宁愿自己一人承受,也不愿告诉我们,她告诉我们她很坚强,没有事情会击垮她,可是阿姐好笨,真的好笨,什么苦楚都要自己往肚子里咽,都不告诉我们,从来我和雅儿吵架,受伤的永远只有阿姐,那样周旋在我们两个之间,等到弄得伤痕累累,也还是抱着我们,说,‘阿姐保护你们’……”视线有些模糊,泪水溢出,滴落衣衫,我胡乱擦两下,嘴角扯出笑容,看着鄂齐道,“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不要再抓住阿姐,宁愿永远与她擦肩而过,形同陌路总比现在相忆锥心得好。”
鄂齐转过身躯,背对着我,仰头看着蓝天,良久,他道:“今生再痛彻心扉,我却仍旧祈求上苍,来世让我早些认识她,天涯海角,相随相伴。”微顿了一会儿,“倩儿说过,很喜欢去天山看雪,然后陪着我去天涯海角游医救治病人,我答应了,却没能做到,现在唯一可以做到的,便是救治你的腿,她说过,菱儿的舞姿绝美,倾城倾国,把你治好,想必她是该高兴的。”
记忆中那阵风吹过,柳树上叶片飘飞,落了满地。
一夜过去,又至黄昏,心中紧张,我坐在床榻上,看着天渐渐昏暗,周围寂静无声,静到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倘若那人看到信鸽,又懂了自己的意思,那么今夜该来了,我抚上腹部,轻柔的触碰着,这几日的治疗,再加上汤药滋养,孩子总算稳定了,慢慢倒在床褥上,脸颊贴着棉被,嘴角轻扬,“宝宝,无论如何,妈妈会保护你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夜在紫禁城荷塘边凉亭后,那个奋力抓着菊花的小胖娃娃,心里紧张感渐渐淡却,静下心来感触着腹内生命,心里想着,胤禛,我要做妈妈了。
突然,紧闭着的房门被打开,我猛地坐起身,有些恐慌的盯着向我走来的人影,待他走近了,我忽而松了一口气,随后他的一句话却又让我瞬间绷紧了心弦。
鄂齐大步走至床榻,“外面很乱,有两伙人在村外打起来,不知是不是冲着你来的,我想,很快就会到这里了,咱们先走,如果戴铮来了,怕就不好走了。”他呼吸急促,眸光中满是忧患
。
我睁大双眸,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鄂齐伸手摇摇我的肩,忧声道:“菱儿?”
我转头看向他,下意识的摸向腹部,神情恳切,满眸忧色,他似看懂了我的意思,冲着我点头,慢慢道:“菱儿,放心,肚子里的孩儿会没事的,不要怕,姐夫会护你周全。”
不知何故,含在眼圈的泪溢出,嘴唇颤抖着道:“我怕会再一次失去他,姐夫,帮帮我,我需要这个孩子,帮帮我,姐夫。”我紧攥着鄂齐的衣袖,泪水簌簌滴落,嗓音有些颤抖哽咽。
鄂齐反手握住我有些震颤的手,柔声道:“别怕,把我当成阿姐那样信任我,看着我,孩子会没事的。”
我泪眼朦胧地看向他,点点头,“我相信,我相信……”声音被一声巨响打断,我和鄂齐一同看向被用力踢开的房门。
戴铮一脸狰狞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我们,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凌厉的眸子里布满血腥,“这个村子里的人原本就要隐退了,只差几日,难不成做错了一件事,就要永世不得翻身吗?”他低吼出来,似隐忍着极大地痛楚,紧握刀柄的手滴落着血红。
没了房门的遮挡,冷风吹来,空气中夹杂着血腥味,胃中翻涌似再也忍不住,“呕……”伏在床榻向外吐着,胃中翻腾,一直吐着,仿佛要把胃掏空了般。
鄂齐轻拍着我的后背,转头对戴铮道:“我们两人从未出过村子,又怎会招来救兵?”
戴铮举步上前,一面走着,一面说着,“今夜这些人同那日的是同一伙人,你们会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听见有人告知天空飞过一只白鸽,怪只怪,当时太过自信,没有疑虑此等偏远山村,何故会飞过白鸽。”
鄂齐反驳道:“这也不能证明白鸽就是我们放飞的,况且,整件事情都因你掳劫她导致,到底是谁让你做的?至于无辜死去的人,那个人该负全责!”
戴铮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一点点靠近我,突然,他开口大笑,道:“章佳·卿菱果然名不虚传,难怪那人要让你消失!”
我撑起身子,忍住胃中难受之感,抬头看着戴铮,紧咬下嘴唇,“你……”声音顿住,眼眶睁大,愣愣地盯着站在门口的那人。
“莫再上前,否则血溅三尺!”不知何时门口站着一人,手拿弓箭,正瞄准着戴铮的左胸,转瞬间,窗扇掀开,跳进两人,皆满脸肃然手中利剑对着戴铮。
此时我心神全乱,脑海中回旋着一句话,他为何会出现在此?
信笺凌端念满楼,骏马千里遇故知
此时,站在房门前的男子慢慢举步上前,仍旧一身素白锦裳,视线锁定前面的戴铮,眸光犀利,嘴角扯出浅笑,道:“现在回头,为时已晚。”
戴铮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这,目不转睛恶狠狠地盯着我,眸光凛冽似一道剑光仿佛要把我刺穿,可那里面参杂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愫,良久,他仰天大笑,自嘲又带有一抹悲戚,“不知八爷有无听过这样一句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话音刚落,他眼眸紧锁,微眯着看着我,迅速抬手举起剑向我刺来,依旧滴着血的剑尖端对着我的左胸。
我挣大了双眼,身体僵硬,脑海一片空白,一时间对眼前情景毫无反应,只是看着那尖端一点点靠近,后来视线被鄂齐的脊背挡住,此时我完全没了思考的能力,呆愣地听着仿佛剑尖刺入身体的声音,是那样的刺耳。
阿姐……脑袋嗡的一声,手臂抬起,我抓住鄂齐的肩轻摇着,嘴里颤抖地发出声音,“鄂齐……”心跳加快,内心恐慌,眸光中满是悔恨以及痛楚。
鄂齐转头,看到我的神情微愣,而后抬手拍我的头,柔声道:“菱儿不怕,我没事,没事了。”原来刚才千钧一发之际,胤禩手中弓箭直射进戴铮胸口。
只听砰地一声,戴铮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手捂胸口,倒在地上,嫣红血液从指缝间不断涌出。
胤禩垂下手上的弓,看了地上的戴铮一眼,随后看向我,脸上出现那抹熟悉的淡笑,他柔声道:“我来了。”
我目光锁定他,满眼疑惑,心里只想着他为何会找来这里,他似看穿我内心,忽而张开嘴笑笑道:“我说过,你的任何要求都不会拒绝。”
鄂齐看着我,眸光深思不言而喻,我与他对视一眼,余光所及,看到倒在地上的戴铮,脸颊遍布疼痛,嘴唇紧抿,眉头深蹙,可是,眼角处尽显愤恨,凌厉的眸子透出利剑般光芒,直射在我身上。我有些狼狈地躲闪开,撇过头去不去看他,轻咬嘴唇,内心思绪翻涌纠缠在一处,凌乱愁苦,终抬首看向胤禩,“八爷,戴铮虽掳我至此,却待我如上宾,没有不敬虐待之意,他现在……”我眼神快速扫过他,见他目光紧随我,心猛然一慌,调整情绪,慢慢吐出接下来的话,“也受到了惩罚,掳劫我,怕也是受人要挟,八爷不如放了村中生还之人。”
胤禩深深地看我一眼,眸光一闪而过一丝了然,却又透着一抹无奈,他抬手向着戴铮身旁站定用手中剑尖指着他脖颈的两人示意,那俩个人垂下手中剑,无声向后退去。
我又转向鄂齐,对他虚弱一笑,道:“谢谢刚才挡在我身旁,可是,姐夫不能永远保护我的,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要学着自己处理啊,这样下去,我永远都长不大了,会被惯坏……”不知何故,说道最后,声音有些哽咽,眼圈汪着泪水,怕要随时溢出,“所以,不要对我这样好,更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回我的,姐夫……”
鄂齐眼角露出笑痕,他抬手拍拍我的头,轻声道:“我说过,一定会帮你保住腹中胎儿,说了,便要做。”
我但笑不语,仿佛一切尽在无声中,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我掩着嘴鼻,轻声咳嗽几声,目光与胤禩碰触,捕捉到他眼睛里浓郁的担忧,我对他笑笑示意自己无事,突然听到躺在地上戴铮一声似极力掩饰的闷哼,转过头看向他,眉头轻蹙,道:“戴铮,鄂齐医术高明,定会救治你到痊愈,等到那时,找个世外桃源,带着村民隐居过安逸平稳的日子吧。”
戴铮忽而放下抚在胸口的手,摊在身体一侧,任箭射伤之处咕咕向外冒着血液,嘴角扯出一抹落寞萧索的笑,“也许,这样的结局会更好。”
见他如此,我紧忙拽着鄂齐的衣袖,他似看出我的意思,朝我安抚一笑,站起身向戴铮走去,为他切脉进行简单处理,待上了白药包扎了伤口,鄂齐擦擦脸颊上汗,站起来对窗扇旁两名黑衣人道:“你们把他抬到旁边那间屋子,然后准备热水,他身上的箭头需要马上拔出。”
那两人闻言看向胤禩,见主子点头同意,便向戴铮走去,把他抬起,鄂齐转身看着我,“菱儿,我现在救治他,别担心,八爷那一箭没有射到要害,他会没事的。”
我点头,想到刚刚戴铮说到“也许,这样的结局会更好。”他,心中有太多的秘密,而我知道那个秘密是有关萧雅的。我长叹一口气,这一声叹息在寂静夜里显得格外醒耳,感觉胤禩在看我,我挑眉抬头看着他。
胤禩放下手中的弓箭,慢慢向我走来,如玉的面颊透着一丝笑意,眼角含喜,近了,他坐在床头,看着我,大概过了半盏茶时间,他忽然道:“你瘦了。”
多日紧张与恐慌在见到他的那一瞬消失不见,不管他与胤禛是否为争夺紫禁之巅尔虞我诈,此时,他只是一个可以帮助我的普通人,我看着他,嘴角上扬,反道:“你怎么会来?”
胤禩但笑不语,从腰带上的荷包里拿出一件东西,伸出手向我摊开手掌。看到掌心的那枚柳梢透红的柳叶,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伸出右手,指尖有些颤抖,把那片柳叶拿在手里,抬头看向他,声音像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样,“你是……”
胤禩看着我,黑暗中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似透着一丝莫名蛊惑,他慢慢说着,似在给我讲述一个离奇的故事,“偶然一天,我站在殿苑庭院中,仰头望着天,突然天空中飞过一只白鸽,那白鸽在院落盘旋飞了几圈,终究落地,当看到信鸽腿部绑着竹筒时,我把那信笺拿出来,看到里面写着的字句,我笑了。”
朦胧月光洒落昏暗室内,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着胤禩脸部线条柔和,似沉浸在那似真似幻的回忆里,没成想,随意飞过白鸽传信,竟也终究逃不过紫禁城的束缚,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般,偶然或是刻意,又有何区别?
胤禩对着我笑,继续说道:“菱儿可还记得,当初在额娘处当值,小儿曾拿出你练习写字的废纸,机缘巧合,你的笔迹,被我记下了。”
脑海中浮现那段时期练习毛笔字风波,那时,小惠还在身边,往事不堪回首啊,竟也默默记了一辈子。那个豪爽机敏练习写字的女孩如今早已饱经沧桑,我无奈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没想到,那一时贪玩的信笺,竟到了你的手里。”
胤禩忽而抬起手,拿起我手中的柳叶,看了半晌,抬头终道:“那日,送你进宫,是我今生唯一后悔所作之事,早知道皇阿玛……我定然不会答应你。”
我低垂着头,掩住眸中凄苦与无奈,轻声道:“皇上待人极好,是我们辜负了他,况且,你帮与不帮,事情早晚会发生,我也没有丝毫办法去挽救。”耳边回响起十三那日的一句话,他说,尘世琐事,好似上苍注定,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准备好去承受,那样便不会被伤害的体无完肤。幽禁生活,十三会坚强地挺过去吧。
胤禩摇头,说道:“你不怕,整件事情都是我一人策划?”
闻言我抬头看向他,眉眼含笑,我慢慢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
胤禩尤有兴致地看着我,满眼疑惑,“哦?那我是什么人?”
黑暗中,我看着他的眼睛,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海棠树下,那个温柔地对着我笑的男子,莞尔一笑,“君子如玉,淡泊如水。”
胤禩平静淡然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嘴角的笑意僵在脸上,良久,他终道:“老四得妻若你,三生有幸。”
听到他说胤禛为“老四”,我眉头轻蹙,随即展开,看着他道:“你与胤禛庙堂之争虽是对立,但我知道,八爷为人坦荡,定不屑于做此等事。”
胤禩突然俯身靠近我,一手揽我入怀,“这八个字足矣要了我毕生的心血啊,菱儿,你果然是个未知的定数。”
我手下意识地抚上腹部,靠在他怀里没有挣扎,轻咬嘴唇,暗自思忖,眸光有一丝犹豫,却终说道:“八爷曾说过,良妃娘娘甚喜我,甚至将我当女儿,那我叫你一声兄长可好,等到我腹中孩儿落地,那大哥便是舅舅。”
胤禩身体僵直了,揽着我的双手微顿,忽然笑出来,一直笑着,那笑声在黑暗中是那样的落寞与凄凉,“兄长……哈哈……”
抵在他怀里的我不敢乱动,只是静静听着他笑完,曾经在东华道我称呼十三为“十三哥”,那是因为他像个邻家哥哥般,总是照顾着我,默默关心我,既然我已经有了胤禛,就注定给不了他们任何,这一声哥叫出来,他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