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在他怀里的我不敢乱动,只是静静听着他笑完,曾经在东华道我称呼十三为“十三哥”,那是因为他像个邻家哥哥般,总是照顾着我,默默关心我,既然我已经有了胤禛,就注定给不了他们任何,这一声哥叫出来,他该明白我所要表达意思吧。
过了半晌,室内又恢复平静,寂静到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胤禩双手握着我的肩膀,低头看着我,眉眼含笑,“人生得一红粉知己,禩何其有幸!”
腹内一阵绞痛,我面露惊恐,身体不由地发颤,手紧攥着他的,“哥,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嗓音震颤,脸色惨白,我紧张的看着他。
胤禩看着我,眸光中浸满担忧,他反手抓住我的,转头向门外高声喊着,“鄂齐!快找鄂齐进来!”
我一手抚着腹部,眼泪簌簌溢出,嘴唇颤抖着,“孩子……帮我……”下腹又一阵痛楚,我呼吸一窒,眼前一黑,晕倒在床,那一瞬,我听到耳边胤禩焦急的呼喊声。
噩梦惊醒患得失,呓语醒悟殇花泪
花开满路,拾级而上,洁白花瓣撒落,铺平了冰冷青石板,两侧绿树环绕,向上看去,望不到尽头,曲折通幽径,白雾环绕。
眼前的迷雾遮住了双眸,看不清前路,唯有鼻息间淡淡幽香,慢慢走在石阶上,伸出双手摸索前行,耳边响起清脆笑声,渐渐地,声音近了,视线慢慢清晰,我看到前方坐着个小孩,许是玩累了,小小胖胖的身子蜷缩在石阶上,手拄着头,满眼好奇地看着我。
我蹲下身,眉眼含笑,直视他晶莹双眸,看到我这样,小孩儿突然笑了,似乎犹豫了一下,伸出他小胖手摸着我的脸颊。略有些冰凉的触感让我一个寒颤,小孩儿受伤似地把手收回,小脑袋低垂着,好似受到莫大委屈,不知何故,心仿佛被磨盘碾过揪心般疼痛,手有些颤抖的伸出想要揽他入怀,却在一瞬间僵直在空中。
小孩儿低声啜泣,泪珠子滑落,粉嫩的脸蛋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抬头看我,眼圈汪着泪花,“这里好冷,为什么不要我?”娇嫩的声音透着许多迷茫与痛苦,“妈妈,为什么不要我……”
我一下子愣在原地,下意识垂下双手抚上腹部,再抬首,眼前空荡哪里还有那个孩子的踪影?风吹过,卷起地上散落的白色花瓣,那一霎那,纯白慢慢变红,血染的鲜红,飘飞环绕在我周身,我猛地站起,眼前一黑,又晕过去。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那个凄惨娇嫩的声音一直回旋在我耳畔,手指微动,我猛地睁开双眼,“孩子……”手颤抖着抚向腹部,眼泪滑落,感觉有人帮我拂去眼角泪珠,我侧过头,正看到面容有些憔悴眼角却略含欣喜的胤禩。
胤禩见我转头看他,似松了口气,淡笑道:“你终于醒了。”
我看着他,没有任何话语,眼泪似不受控制般溢出眼眶,他一遍一遍地替我擦干,满眼心疼与怜惜,他柔声道:“菱儿别怕,孩儿还在,不哭了,他还在。”
我看向他,虚弱一笑,待反应过来他所说之话,我猛地抓住他的手,急声问道:“你说……我的孩儿还在?”梦里面那个孩子啜泣的样子仍清晰地浮现眼前,我似脱力般闭上双眼。
胤禩反手握住我的,他的掌心很温暖,被他握着有些踏实,听见他低声说道:“那日你昏迷,鄂齐随后赶来,还好救治及时,他说,你只是气血不足,脉象紊乱,似焦急思虑过甚所致,再加上几日奔波心神紧绷,导致腹内绞痛,不过甚好,没有伤及腹中胎儿,他很健康。”
手指微动,我侧头看向窗扇,蓦地,心底一抹异动残留,慢慢开口道:“哥,你带我出去好吗?”
胤禩轻抚着我的发丝,“夜晚寒凉,更深露重,还是不出为好。”
头脑瞬时清醒,想到昔日痛心疾首终失孩儿,想到那日大雨滂沱,回首往事,那个孩子的面容再一次浮现,他眉眼处的落寞叫人看着心疼,可我终究要为他做些什么,可我还能做什么,我偏过头看着胤禩,苦涩一笑,“我想要为他做一身衣裳,想为他做一次营养早餐,想为他泡一壶花茶,想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跟他说晚安……可是我却永远失去他了,甚至都没见过他的样子。”
胤禩替我擦掉再次溢出泪珠,满眼了然后的心疼与担忧,他慢慢道:“菱儿,有些事不要太过苛求自己,毕竟你只是个女子,不必承受那么许多,况且,放开心扉,开心一些,放过你自己,也放过他。”
胤禩俯身扶着我起身,让我靠在他身上,“菱儿,我答应你,一定会让你的孩儿平安降生。”这一句似承诺的话语,使我安心,我知道,他说了,便一定会办到。
那一次昏迷一天一夜,胤禩一直守在我身侧,鄂齐告知与我时,我不知如何去说亦不知如何去想。还记得在良妃处当值,与他数次擦家而过回眸相视无语,也想到大婚前夕雨中漫步他所说之话,亦想到在十三府邸他向我伸出的右手,思前想后,又觉头脑混沌,从相遇那天开始,仿佛就是个美丽的错误,也许我不该那日去岫云寺,这样便不会与他相识,也许那样的结局会更好,那时,他与萧雅怕是会有个好结果,可是偏偏半路又有个我……
鄂齐几日来总是心神不宁,每每与我诊脉,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我耐下心中疑惑,默默观察他的言语神情,更加肯定鄂齐定有事相瞒,可一时间又不知从何下手查起。
腿部膝盖处渐渐有了好转,可以试着弯曲,可每次都要经历锥心痛楚,针灸固然有起色,可却太过疼痛。鄂齐见我紧咬着嘴唇泛着血迹,眸光闪烁怜惜,却又无可奈何,他长叹一口气,“菱儿,疼就喊出来,不要硬忍着。”
我抬头看他,面容惨白,眉头紧锁透着难受痛楚,嘴角扯出笑容,我摇头道:“无事,再疼我也要忍着,只有腿好了,我才能真正可以无忧等待孩儿降世。”说完,我抚上腹部,眼角露出欣喜。
鄂齐低头专心针灸,“施针不能用麻沸散,需要切实感触这种疼痛,真是苦了你了。”
躺在床榻上我的我看着他的侧脸,忽而柔声笑道:“这样已经很好了,不会很疼啊?”
鄂齐闻声看了我一眼,看着我脸上绽放出透心的笑意,似狼狈地别开眼,又拿起一根针对准穴位准备刺入。
看他如此,我心底一惊,暗自思忖,就在此刻,轻咬下嘴唇,我快速问道:“他夜里梦语些什么?”
鄂齐手指一顿,针尖偏差了一点,斜刺入腿上,他连忙拔出银针,抬头看我蹙眉忍痛,急声道:“对不起,弄疼你了。”
蓦地,我抓住他拿针的手,抬眼看他,额头直冒冷汗,却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忍着腿部传来的痛楚,我低声道:“高老的关门弟子医术了得,心思缜密,临危不惧,发生此等偏差只有两种可能。”一面说着,一面观察他脸上神情的变化,“其一,是你心有顾虑,思虑过甚,心底莫名惧怕;其二,施针期间心神不宁,只因病人一句话而错了穴位,心绪紊乱。”鄂齐的脸色忽变,他微微用力挣脱我的手,我对他微微一笑,继续道:“而两种可能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你有事瞒着我。”说完,我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满眼笃定。
鄂齐猛然抬头看我,继而又坐在木椅上,把方才没有忙完的工序做完,看着他故意放松心弦,稳下心神,我忽然觉得他仿佛收敛周身情愫,似换了一人,掩住情绪。我心下茫然,我长叹道:“我知道,你认为,有些事情,还是我不知道为好,可是,最后知道真相的那个人要承受的往往比此刻更甚,也更痛彻心扉。”
鄂齐没有回答,只是忙着帮我包扎上药,良久,他抬起头看向我,抿嘴一笑,拍拍我的肩,柔声道:“安心养胎。”说完便站起来,转身走向房门。
我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摇头,垂头思虑,他果真有事瞒着我。看来风平浪静的日子似要过去,忽然想要生活在这种地方,永远都不要出去,同自己心爱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恬静的田园生活,未尝不是一种享受,奈何现实,那种生活注定成为奢侈。
“在想什么?”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我慢慢抬起头看向他,莞尔一笑,“哥。”
胤禩深邃眸子里透着一丝淡淡的落寞,随即掩埋潭底,他亦笑道:“在想什么,我敲了门你都没听见,如若不是我说话,你怕是要被坏人掳走也不知晓了。”
我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胤禩见状帮我把绣枕抵在身后让我靠着,“哥,你再此耽搁数日,朝堂上需要处理的事物过多,这样会不会有影响。”这个时候京畿处要事该许多吧,况且此非常时期,他又如何可以擅离职守,康熙远在塞外承德,他留守京畿,也要斡旋处理朝堂之事。我虽早已知晓结局,可毕竟过程是那样真实,我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胤禩摇头,拿起身旁的汤药递给我,道:“先把药喝了,不要顾及我,你安心休养便好。”
我接过汤药,浓郁的药味勾起了胃中翻腾,胤禩见我如此,忙从袖口拿出一小包东西,打开了摊在掌心。看着他掌心一颗颗碧绿略有些泛黄的果子,我疑惑道:“这是……”
胤禩笑道:“哦,这是手下士兵在附近发现的野果,酸酸甜甜的很好吃,便拿来给我,想着你该可以吃,便拿来与你。”
我拿起其中一个,端详了半晌,送入口中,咬了一口,那股浓郁的果酸味顺着喉咙流入胃中,瞬间止住了胸口的闷气与胃中的翻涌,我淡笑,“果然好许多。”抬头看向他,见他正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腹部,我面上一红,轻咳一声。
胤禩有些尴尬的别开眼,“不知为何,我竟很期待他。”
我微愣,随即笑笑,“他很幸福。”
胤禩目光落在我腿上,轻轻拍着我的头,说道:“菱儿痊愈之后有何打算?”
我扬眉看向他,从未想过我除了回到胤禛身边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也从未想过会他会如此问我,“腿好了,便就好了。”
胤禩似自嘲般笑笑,“是啊,那便一切都好了,你除了回到他身边还会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我低垂着头,攥着手边的棉被,不知如何去继续这样一个话题,他亦没有再有任何话语,过了许久,他道:“药凉了。”
手里端着的药碗早已失了热度,他接过去,站起来说:“我再去那一碗,你先躺会儿。”说完对我笑笑,转身离去。
夜幕降临,月光淡淡洒落,院落寂静,偶尔几声寒蝉低吟。许是山间村落,晚间气温较低,七月的夜晚没有烦闷的热度,山风吹过,清凉着透着爽快。胤禩抵不过我的哀求,抱着我来带院落树下,把我放在长椅上,又进屋拿了薄被盖住我敷了药的双腿,再三嘱咐,半个时辰就要回去。见他满眼担忧,心里涌出甜意,被暖暖包裹着。
仰头看着夜空,繁星点缀下的帷幕带着一丝神秘气息,嘴角上扬,我轻声道:“如果可以这样静静变老该有多好,没有那么多伤神劳心的琐事。”说着眉头轻蹙,我转头看向胤禩。
他低头看向我,抬手拍拍我的头,“菱儿只要好好生活便好了,会有人给你这样的生活的。”
胤禛,多久没有见到他了,那封没有送出的信笺他到底是没看到吧,千言万语,却只有一句“我想你”,胤禛,你会不会嫌弃我写字太过难看?“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胤禩突然蹲下身,眸光里满是挣扎,却终觉似下定决心般看着我,“有句话一直都想问你……”
他所要说的话被一声哀吼打断,那声音撕心裂肺般夹杂着浓郁悔恨与无助,我同胤禩转过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屋子看去,那是戴铮养伤的地方,刚才那声喊叫该是他发出来的。
我与胤禩对视一眼,他倾身抱起我,见状,我忙说道:“抱我进他屋子。”
胤禩为难的看着我,温声劝导,“菱儿,他毕竟伤害过你,此时你情绪不宜太过激动,还是安心回屋就寝吧。剩下的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
我摇头,道:“有些事情,我要亲自弄明白,问清楚,我会小心的,我不会有事的。”
见我眼中满是笃定与决绝,他无奈摇头,叹了口气,“菱儿,倘若身体有不适,要马上告知与我。”
我点头,眸光锁定紧闭着房门的戴铮的屋子。推开门进了屋,看到鄂齐正在为戴铮包扎伤口,许是挣扎过甚伤口裂开晕湿了绷带,戴铮一脸痛苦,双眼紧闭,眉头深锁,似被梦魇缠绕。离近了,鄂齐似才发现我们,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又看向胤禩,喊道:“八爷,快带她出去!”
而此时,昏迷中的戴铮忽然说了一句话,似梦似魇,让我瞬间坠至冰窖,我僵直了身体,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似真似幻梦呓语,似真似虚花殇泪
“为何要打掉孩子,雅儿……”
我瞬间愣住,眼眶睁大,眸光中满载疑问,双手紧攥着胤禩的衣衫,身体不住的颤抖着,孩子?他说了什么?萧雅进宫前到底遭遇到何事?目光对上胤禩的,见他亦一脸疑惑,眉头轻蹙,满眼忧思。我转头看向床榻,紧咬嘴唇,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戴铮。
正在此时,他又说一句,“他只有一个女儿,那你是谁?”戴铮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着,眼角那道疤痕透着稍许粉色,似把那份狰狞变成了愁苦挂在眉梢,双手紧握着身下棉被,陷入梦魇中的他眉头紧锁,面容萧索,满头大汗,似在经历着什么痛楚。
鄂齐站起来走至身侧,看了我一眼,随即转向胤禩,褐色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八爷,此时此刻,她的情况你很清楚,今夜带她离开此处,至于菱儿的腿疾,几个疗程的针灸现在脉象已然没有阻塞,再吃完我配置草药便会痊愈,八爷,此刻马上带她走。”
我转头看向胤禩,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他衣襟,满眼恳切与祈求。他亦看向我,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与挣扎,终道:“菱儿,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我眼神黯然,低垂下头,手慢慢松开紧攥着的衣襟,暗自叹息,想要长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