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里掩埋了太多的情愫,身份的悬殊,像紧裹在周身那密致的网,牵绊着那个敦厚老实的阿大默默在背后奉献直到永远。
窒息感突然袭来,我抚着胸口,慢慢闭上双眼,耳畔传来胤禛担忧的声音,他道:“菱儿,怎么了?”
我笑了笑,摆摆手,“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你继续说,我靠在你怀里。”说着便倾身倒在他怀里。
胤禛说道:“萧雅为前朝公主的事情被掩下来,皇阿玛并不知晓,按先前说好的与十四弟成了婚。”
头有些昏沉,嘴角却扬起一抹笑,十四是个好男子,他会待你好的。耳畔回旋着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一切似回到数年前紫禁城里那个小宫殿的床榻上,三个人挤着一张床,欢笑着,嬉闹着,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暗中密谋,亦没有心底暗藏令人窒息的秘密,就只是才相遇的姐妹在一起戏耍,那样的日子,真好……
五月将尽,海棠花落满园,一切都顺着它独有的轨迹演绎着。
微风徐徐,六月闷热已然初露,夜晚难眠,我便偷偷潜入书房一遍一遍唠叨着不让他熬夜看书,而胤禛某君便用他那双独有的深邃有神的眸子抬眼看了我一眼,微眯着双眼的胤禛特别有魅力,那种独属于成熟男子的刚阳与神秘尽显,在那样好似两军对峙的危机时刻,我竟然自弃盔甲窘迫低下头不去看他,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可是我却还未战,便已然衰竭,呜呼哀哉,我不禁攥紧衣襟暗自呼喊。再次抬眼,却不见胤禛踪迹,正当我疑惑之际,胤禛低沉夹杂一丝笑意地嗓音在我耳畔响起,随之而来便是脖颈温热,嫣红浮上脸颊,我面上一热,撇过头去,微嗔道:“干嘛咬我?”
胤禛揽着我的腰,一脸坏笑,“今儿轩儿问我要一个人,我原本该不答应,可是看着他可怜的黯然神伤,心下不忍,便应了他。”
我抬眼看他,嫣然一笑,说道:“整日紧绷着一张脸,弘时那孩子怕得不行,偏偏轩儿竟也能跟你要东西,说说,小胖轩又讨走了爷啥宝贝?”我眉头上扬,满眼期待。
胤禛忽然抱紧我,俯身在我耳边低语,声音暗哑又透着一丝魅惑,他说:“这还真需要爷努力一些才好,就是……”
“是什么?”
“轩儿要个妹妹和他玩儿。”
言罢,我一愣,脸颊瞬间红透了,此时姿势极为暧昧,我下意识地挣扎两下,身体被他紧紧抱着,我动弹不得,忽然身体一轻,便被他抱在怀里,我揽住他的脖颈,轻捶一下,轻声道:“干什么?”
胤禛闻言一笑,贴近我耳畔说道:“你说呢,我向来言而有信。”低沉的笑声从他嗓子里传出来,他猛地将我向上抛去,我一惊失声喊出来,紧紧勾住他脖颈。
夜还很长……
经过一载调理,胸口剑伤渐渐治愈,却留下一条淡淡粉色疤痕,昏睡一载,伤口愈合速度极慢,等到我醒来,高老又换了药方子,说是如此可以加速内脏愈合,调理大致月余,胸口偶尔疼痛,却没有醒来那一刻那般锥心。
一日又一日,一朝一夕,转眼间到了中秋,团圆之夜,按礼数那夜是要在紫禁城陪帝王御宴,康熙办公之处畅春园景色优美,游园赏菊别有一番情趣,我大病初愈,自然不好编排理由去搪塞,于是便随着胤禛进园,嫡福晋那拉氏带着年氏等人跟在后面马车,弘时骑马,他早已脱离孩子的稚气,已然有了满洲皇室子弟的架势,那眉眼最像胤禛,每次看着轩儿伸出胖手扯着弘时衣摆,弘时那一脸无奈之感更像极了胤禛,我看了他一眼,把轩儿抱上车,走到他身旁,笑着说道:“我们家弘时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我无限感慨,岁月如梭,转眼间,一切都变了。
中秋国宴,转眼间,十载已过,当年那个一舞惊艳京畿的馨儿已然消逝,眼前华裳纷飞飘逸裙带依旧华丽,畅春园也依旧热闹,繁华依旧,只是欣赏歌舞的人,变了。
大阿哥被幽禁,已废太子二阿哥自然也不在其内,三阿哥书香气息似乎更加浓厚,十阿哥依旧豪爽憨厚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愁容,九阿哥似乎兴致极高,邪魅笑意挂在嘴角,一副慵懒模样倚在座榻之上,十四一改常态,反而极其稳重,端坐在那欣赏歌舞,眸光中闪着欣然。十三……
那个如阳光一样温暖着人的豪爽乐观的男子,那个陪着我策马奔腾的男子,那个在月夜与我闲话家常解我心结的男子,那个宁愿放弃前途也要替胤禛被幽禁的男子,那个站在树下对月怅然的男子,那个背影萧索的男子,那个明明很苦却要笑着的十三……
又一年中秋国宴,十三,你过得可好?
是否还在对月独吟,怅然若失?
十三,我想你,四哥亦想你。
但愿,这份埋藏在心底的思念会通过这皎洁月光传递给你,让你知道,四哥跟我,一直在念着你……
转眸看向八爷,他似感觉到,抬眼间,那份静然如清辉洒落眼底,他似乎一怔,随即那抹淡笑浮上眉梢,清雅如玉,微微抬起瓷杯示意,我淡笑垂眸。
忽然感觉一道炙热光线锁定我,抬头间,看到胤禛俊冷的面容上毫无异象,却又在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瞬时激起千层浪,那个在中间领舞的舞姬媚眼乱飞,每个舞姿皆暗藏玄机,用尽挑逗之能事,却不会有失高雅,那如水眸子含情脉脉,我却在心底暗叹道:“活像个狐狸精啊!胤禛,你再看一眼,试试看!”
许是察觉到锁定在他身上的目光很不友善,胤禛拿起案上酒杯浅抿一口,而后尤有兴致地继续欣赏歌舞。
心底升起一股莫名气流直抵头部,我抬手按着头,转头对那拉氏笑笑,道:“福晋,菱儿有些头晕,出去透透气。”见那拉氏没有反对,我便低着身子退了出去,走出那片莺莺燕燕却又异常沉闷的国宴。
走在幽静的小径上,晚风吹拂着,闷热中带来一丝凉快,隐约听见一声叹息,抬眼望去,不远处凉亭里,一抹淡粉映入眼帘。
暴雨至,零落飘飞花絮
我一阵恍惚,曾几何时,那个机敏伶俐时常欢乐地她也蜕变成如今对月怅然的深闺女子,昔日的欢笑犹在耳侧,景未变,物依旧,变得,唯有人心。
岁月的痕迹留在她眉眼间,似多了一种怅然,少了一丝狡黠,增了一分稳重。
我温婉一笑,向她走去,轻声唤道:“雅儿。”
萧雅身形微怔一下,随即浅笑,眸光对向我,说道:“那里太闷了,从来没有感受过,原来站在那里是那样的闷。”说着轻蹙起眉头,耸了耸肩。
我扯过她的手,蹙眉道:“怎么这样凉?”说着拉着她走进凉亭坐到石凳上,还好,秋已将近,石凳上皆放置软垫,“在这儿待上很久了吧?才在女眷中没见到你,还以为你没来。”我轻笑一下。
萧雅突然侧头看我,一副郑重其事,至少我从未曾见过此等表情出现在她面上,她问我:“为何待我这般好?在知道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之后,为何还要待我这般好?”她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神色间有些不自然,那是尴尬,是悔意,是迷茫,亦或是困惑,我不知道。
我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柔声说道:“我不知道。”站起身来,走到凉亭边上仰头望着茫茫夜空,我平缓说道:“我只知道,如果换做阿姐,她也会如我般。”一时间,没了声音,周围静悄悄地,似乎一切都融入了这片被月光触及的地方染上了幽静。偶尔几声蝉鸣打断了这份宁静,我抿嘴浅笑,继续说道:“有些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们没有来过这里,我们会按照正常轨迹毕业结婚生子,每年攒够机票期待着一年一次的聚会,每日为生活奔波,等待岁月的刀刃在我们额头上留下风霜痕迹,春去秋来,直到有一天,我们跑不动了,一起住在养老院,一起等待岁月轮回,微笑着去看夕阳,去感受晨曦……”感觉到萧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没去看她,自顾说着:“现在想想,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如果我们还在那个小院子里,一起挤床板,一起饮茶,想着阿姐还在,你未曾变,我亦未出嫁,该有多好……姐妹依旧是姐妹,一切都没有发生……”
腰身一紧,萧雅从后面抱住了我,我微怔了一会儿,半晌,抬手摸向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雅儿,好好过日子吧。”我轻声叹息,十四是个好男子,他会给你幸福的。
萧雅身体有些颤抖,感觉到背后湿热,随即传来她有些哽咽的声音,“有些事,做了,便没有回头路了。”
晚风寒凉,心亦浸透。
有些事,有些人,都已然成为过去。
再也回不来了。
我转过身,拿起丝帕擦干她脸上的泪,淡笑一下,说道:“他待你可好?”
萧雅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轻叹口气,说道:“你知道的,我已非完璧,那夜,他满面欣喜,眉眼含笑,竟像是头次娶妻般,可是事后,他知道了,面上依旧带着笑,虽然他极力掩埋,却还是被我看出一丝忧伤。他待我极好,可是我却微微有些不安,总觉得他不似初识般爽朗,眉宇间多了些隐晦。”她转眸看向夜空,叹息道:“终究是我对不起他。”
我轻拍她肩膀一下,柔声说道:“十四对你痴心一片,断不会因你非完璧而对你改观,雅儿,你要珍惜,他会视你如珍宝的。”
萧雅眉宇间闪过一丝凄凉,却对着我笑笑,那一瞬的欲言又止被我看在眼里,她与他之间还有隔膜,想着方才在国宴上看到十四那表情,眉宇间似乎藏着一丝痛色与迟疑,眸光饱含挣扎却又在抬眼间掩埋,那一瞬他略微晦暗的眸子瞥向八爷,似乎掠过却实为锁定,只那一眼,便泄露了心绪掩埋的情愫,十四啊十四,千万别做令自己后悔的事啊!
菊花簇着美态尽显,或婉丽,或清高,或淡雅,或纯洁,微风过处,淡雅余香,萦绕周身。
皎洁月光投下清辉,若朦胧,若凄清,若寒凉,若薄雾,星辰闪烁,韵味隽永,满庭余韵。
遥遥望着畅春园一隅,花灯映衬下石阶小径洒下微弱淡红,好似整条路皆弥漫着浪漫喜气,高墙宅院,琉璃瓦下,躺着地那个女子。
在心底一遍又一遍描摹着那梦境中的场景,朝着那个方向痴痴遥望着,慢慢深处右手,嘴角上扬,好似朦胧中,看到她在对着我笑。
萧雅声音响在耳侧,她说:“阿姐离宫,确实只我一人知晓,当时我派了阿大去保护阿姐,可却高估了自己的身份,那一夜,我在皇上寝宫外跪了整整一夜,我知道阿姐在受苦,可是除了在那跪着却什么也不能做,很无力,很挫败,直到李谙达在我耳边说,那瓶哑药实际上含有护心丹,我才知道,皇上是想留下阿姐的。”
我轻轻扯着她的手,低声道:“那座宫殿,我不只一次梦到,阿姐躺在床榻上,那么安然没有一丝痛处。戴铮说你每天都在照顾着她……”
“戴铮?”萧雅那声含有太多情愫,尽显复杂心绪。
我暗自思忖,敛笑问道:“戴铮身份是什么?”按照萧雅与戴铮自己的言辞,戴铮好似与萧雅养父有很大瓜葛,十三的嫡福晋,他们之间又存在些什么陈年旧事?
萧雅神色有变,蹙眉说道:“戴铮对我有愧,便应我请求去山涧别院绑架你,那时,因为你消失了,正好……”她飞快看了我一眼,随即躲闪开来,“正好八爷亦失踪一段时间,我以为……”
我接着她的话说道:“以为我与八爷私奔?”我忽地笑出来,侧头看她,“我在你心中,竟是这样的人?”想到戴铮说过,那人只是想要我离开越远越好,并不是要我的命,雅儿,你为何要把事情想得如此复杂?
萧雅急切道:“不是……”
我转过头,忽然觉得有些无力,我说道:“我为胤禛而来,自然也会为胤禛而死,生,相伴,死,相随,断不会心存他想。”
萧雅轻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见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侧身抬手抵住她嘴唇,说道:“都忘了吧,忘了吧,雅儿,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忽然想到一件事,我神色一凛,严肃道。
萧雅挑眉示疑。
我靠近她倾身在她耳侧低语,言罢,我看着她,问道:“你能答应我吗?”
萧雅微愣,却随即点头,“虽然不知你的用意,可是,我答应你。”
我抿嘴一笑,转过身望着那一隅。
阿姐,我这样做,对吧?
番外之萧雅
墨色夜空缀以璀璨繁星,饰以皎洁月光,夜寒凉,风骤起,空气中弥漫的是青草的清香,微风过处,湖水荡起层层涟漪,月光笼罩,波光粼粼,树影斑驳。
朝夕相随,晨曦到黄昏,转瞬间,萧雅已然来这里足有一日,站在墨色夜空下,她轻声叹口气,狡黠笑容早已不见,面容脱离妩媚变得清雅,嘴唇虽有些苍白,却难掩惊人容貌,身形未足,却隐约瞧见姣好身材,陌生的地方,自从清醒,身边却没有任何人,没有像影视剧中所演那样,王府小姐备受宠爱,在一次又一次照镜子欣赏自己容貌的时候,猛地心里咯噔一下,身边无一人,竟是个不受宠的落难小姐?
后来,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名字是兆佳·萧雅,住的院子是府中最偏僻的一隅,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照顾生活起居,一切都是那么的平淡,没有丝毫新意,在那段时间,萧雅曾多次想着如何溜出府里,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平日里就耐不住寂寞,性格豪爽,机敏过人,现如今可以重温童年,过一段快乐的没有烦恼没有没完没了的作业无拘无束的日子。
可是,她忘了,这里是清朝,是那个处处存在危险的清朝,女子是依附于男子生存的没有平等只有凄凉的清朝。
她永远也不会想到,一个与她一般大的整日叫着她姐姐的小孩子,会把自己推入地狱……
昔日,她很希望阿依亲昵地喊着她姐姐,可是阿依就只称呼小茹为阿姐,这着实让她伤心好长一段时间,总想着要寻找一个听话的乖巧女孩叫自己姐姐,让她极为膨胀的保护欲得到满足。
终于有一日,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