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露浅笑,轻启嗓音,柔声唱起那首摇篮曲。
清浅柔和的声音弥漫在沉寂的夜色间,一直盘旋在耳畔弥漫在心底。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一束百合,一束玫瑰,等你醒来,全都属于你。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千种牵绊,千种爱怜,等你醒来,全都属于你。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胤禛。
轻柔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抬手将胤禛紧蹙的眉头抚平,轻声道:“胤禛,累了就睡会吧。”
高无庸似有感觉般推门而入,我与他轻手轻脚的将胤禛扶至床榻,帮他盖好被子,我便示意高无庸出去。
“他累了,你在此伺候着。”
高无庸低声应了句,似欲言又止般看了我一眼,我浅笑出来,转头望天轻声道:“太后娘娘传召我,我就去看看,你……只要好好照顾皇上便可,我会没事的。”言罢,我低头看了眼略有些凌乱的衣衫,皱了皱眉,心想着先回去整理着装。
永和宫不似往昔般热闹繁华,夜幕笼罩下略显凄凉。
踏进永和宫那一瞬,我迷茫间又添愁绪。缘由便是太后娘娘不曾间断的咳嗽声,气力全无般却又满载悲戚。
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润喉露轻轻走到榻前跪在地上,轻柔地抚着她的胸前,又将她扶起将润喉露服侍她服下,她先前紧闭着双眼,许是察觉到不似身边熟人,便睁开双眼看向我,我以为她会大发雷霆般推开我,没想到,她竟一改常态,对我温婉地笑着说道:“你来了。”
我耐下心中疑惑,柔声道:“这润喉露是高老研制的,太后您喉咙不舒服,要尽快养好,这瓶就放在榻前,喉咙不舒服,就喝一口。”
太后似神游须臾,口中轻声道:“高老医术了得,我又岂会不相信?”
我点头浅笑道:“是,高老的确很厉害,菱儿腿疾也是高老的徒弟治好的。”
太后端看了我半晌,而后长叹道:“你……受苦了。”她握着我的手,慢慢说道,“丫头,紫禁城里的女子就注定了一世清苦,多少磨难多少泪水多少伤痛,却要一人独自忍受着,那种滋味儿可真不好受啊……
她走了,他也走了,留下我一人空想着那些个虚幻无边的往事,都走了,就只留下我一人……”
太后的声音有些暗哑,声音飘渺无力悬浮着,她双眸微眯着望着帐幔,慢慢得,眼角流出一滴泪,瞬间滴落,不见踪迹。
岁月的痕迹留在乌雅氏的面上,许是心累了,她变得柔和似水,不似往昔般气盛,半月来,我每日一得闲便会来探望她。心绪没有太大的波动,可是高老诊脉后还是得出四个字。
油尽灯枯。
太后病重,胤禛许是知晓她心中牵挂允禵,便派了侍卫吴喜、朱兰太传召允禵回京。
晨曦橙黄色光晕笼罩着略显苍凉的永和宫,透过窗扇洒落一室柔和清辉。太后昏迷转醒后竟也来了气力侧头对我说要梳洗颜妆,我心下恐慌便在取胭脂之时派人去养心殿去请皇上。
太后虽然年老,可梳妆打扮过后竟也风韵未减稍许,我帮她系好了衣扣,柔声说道:“太后风姿不减当年。”
太后温婉一笑,朝着我伸出手,道:“院内的紫藤花开了吧?”
我迟疑分毫,终上前掺扶着她慢慢走出大殿。
晨曦洒满院落,蓝色苍穹被渲染出橙黄的光晕,微风吹散云朵平铺于天际,似荡起了层层涟漪。
院内紫藤花盛放,偶尔一片花瓣随风飘舞盘旋数秒又坠落在地上。她慢慢伸出右手,一片淡紫色的紫藤花瓣落在她白皙的掌心,她忽地轻笑出来,道:“紫藤花都开了,还是这么美。”
我侧眸看向她,她脸上的一抹明媚的笑刺痛了我双眸,我顿了顿,轻声道:“太后,我扶着您到树下坐着可好?”见她点头,我便掺扶着她慢慢靠近树藤。
我坐在她身侧,支撑着她有些虚软的身躯。良久,她问我道:“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你长得很想她吗?”
我点头,她口中的她是良妃,那个清雅温柔的女子。
太后淡淡笑出来,道:“她虽清苦,却是得到了他的爱,我看似荣宠,却得到了他的怜惜,如果可以,我想跟她换,哪怕临死那一刻也未曾再见一面,至少,她被他记住了,刻在心里了。”
脑海中浮现出良妃素衣仰头站在琼花树下落泪的情景,她是在想着家乡,还是康熙帝?
太后依旧自语说着:“他不爱我,却是我陪他走到最后,可是,为何,我觉得心里好痛,那种窒息感让人难以忍受。”
她突然抚着胸口不住的咳嗽着,忽然咳出血来,喷洒在胸前素衣上,瞬时渲染开出一朵朵妖艳诡异地彼岸花。我心下一惊,忙擦拭着她不断溢出的血,我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宫女吼道:“还不去看看皇上到哪了?”
“禵儿……”
我忙轻声道:“十四弟很快就来了,额娘再等等,十四弟很快便来了。”
太后双眸紧盯着院落殿门,忽地痴痴笑出来,道:“他还是将他关了起来,就连最后一面也不让我见……咳……”嘴角溢出的血越来越多,她转眸看向我,道:“不要哭了,你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哭……又能如何?”
我控制着不让自己呜咽出声,道:“额娘再等等,皇上已经派人去请十四弟,他很快就来了,很快就来了……”
她双手紧攥着我的手臂,双眸死死地盯着院门,道:“我恨他!我的禵儿到底犯了什么错,就连最后一次见到额娘的权利也要被他剥夺,我恨他……恨……恨他……”
声音断断续续愈渐轻柔,最后随风散入红尘。
我呆愣之际,又猛地转头,泪水不断涌出。
晨曦光晕中,傲然站立着一抹明黄,看不清面容,却明显感觉到他身体不住的颤抖,双手紧握成拳。
江山梦,尤怅然苦情终结
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三日凌晨皇太后仙逝于永和宫,至死未接受雍正钦赐封号,于黄昏,雍正帝亲奉太后梓宫于宁寿宫,并停灵三日后再送至帝后应当停灵之地寿皇殿。
晨曦光晕透过簌簌纷飞的紫藤花瓣洒落了满园,缕缕光线似透着些悲伤凄凉之感,许是清晨露水未退,空气中弥漫着些水汽,如此,便愈发的冷寒。
紫禁城被满眼素白掩埋,萧索凄凉之感似乎从未减少,气氛反而愈发凝重。晨曦之中的永和宫分外沉寂,好似繁华过后千转回眸间,洒下一室清辉,繁华归于始点,变得静默。我站在永和宫殿外,目光幽深地望着紧闭地殿门,无限遐思。
按照常理,如若没有意外,胤禛派了吴喜跟朱兰太两人去传召允禵进宫,算算日程允禵也该在昨日凌晨便会抵达,奈何现在还未归来,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问题了。
转眸看向洒落了满地的紫藤花,我低身捡起一片花瓣攥在掌心,想到方才胤禛面若冷寒冰玉般将皇太后遗体抱入殿内,彼时,沉寂的宫殿无不散发着诡异地气息,耳畔毫无声响,我长叹一口气,心中愁绪溢增,想到允禵此生遗憾重重心中对胤禛的憎恨怕是更加一分,康熙帝薨逝之时,允禵身为将军远在战场,母妃乌雅氏仙逝之时允禵却被贬守皇陵。
胤禛,这到底是劫数,还是天意。
亦或是,宿命。
时间点滴流逝,紫藤花落满地,云朵飘散变得愈发虚幻,晨曦变成夕阳余晖。
傍晚时分,殿门被推开,胤禛举步上前,踏出殿门一瞬,他身形微顿须臾,而后坚定地走出来。
夕阳余晖洒落在他身上,俊冷的面容被遮掩在那虚幻的光晕中,隔得有些远,便愈发看不清他面上神色,我眯着双眸看他半晌,便听到他略微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
他命高无庸将太后梓宫移至宁寿宫,举国大丧。
他的声音满含着疲倦甚至于有一丝悲戚,许是才察觉到我的存在,他转眸看向我,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幽深眸光后的那抹泪光,不到片刻,他朝我走近一步,却又顿下脚步,良久,转身朝着殿门方向踱步而去。
我站在原地直视他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
孤山峰顶傲然挺立的松柏,从晨曦再到日落,从冷寒的冬日到炙热的夏天,期间松柏身旁有许多花草,却终敌不过岁月的沧桑变化,终于,有一日,花草皆枯萎,空留松柏,夜晚独对夜墨苍穹间那颗孤星,松柏挂满清辉,却是那么的凄寒。
那抹明黄渐行渐远,最后消散在那夕阳的橙色中。
胤禛,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你的神色,可是,却可以清楚地感触到你的真心。
她走了,带着对你的恨。
可是胤禛,你要明白,她的恨不是你给的,亦不是她自己给的,更不是康熙帝给的。
而是这偌大的紫禁城,它太凄凉寒冷了,也太残酷无情了,一入宫门深似海,早在几十年前,她的恨便已然存在。
胤禛,不要去想亦不要去忆更不要去记。
就让一切随着这夕阳消散在那温暖的缕缕光晕中,所有的痛所有的恨都随风而散吧。
太后梓宫移至宁寿宫不过半刻,高无庸便禀告胤禛允禵已然到达紫禁城,胤禛神情悲痛,眉宇间那抹忧愁愈渐明显,良久他悲怆道:“快传。”
我跪在那拉氏身后,抬眼看了眼胤禛便低眸看向地面,心里只想着,允禵可千万不要做些傻事啊。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开了,却许久不见允禵发出一声哀嚎或者是嘶吼,抬眸一瞬,却被允禵面上的神情懵住了。
他面上平静的有些异常,既没有悲戚也没有分毫的怆然,亦或是愤恨也全无,那看似平静的面容淡然的眸光后掩藏着多么大的波涛骇浪还不得而知,他一步一步走进太后梓宫,一瞬也不瞬目光凝视着前方,靠近之后竟也向胤禛叩首行礼,接着便跪向太后梓宫的方向,没有点滴话语。
我眸光瞥向胤禛,却被那拉氏挡住了视线,只得垂眸深思。
允禵此举甚是异常,到底,他为何如此……
雅儿……
难道雅儿在遵化出事了?
前几日鄂齐进宫为太后请脉,他就说,阿姐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吃了高老开得汤药身体好的已经差不多了,可是喉咙在那次刑罚中受到重创,又耽搁了最佳诊治时间,如今吃了几幅药也不见好,不过以鄂齐看来,阿姐可以重新安然无恙苏醒过来,也已经是上苍的厚爱了,就算不能言语,对鄂齐来讲,也是莫大的惊喜了。
因为阿姐身份特殊,便不可以轻易出现在人前,特别是当口,人言可畏,江山初定,太后又病重,阿姐身份更不可被有心人泄露出去,便一直在山涧别院静养,由胤禛派了侍卫守护着别院的安全。
可是现在,太后仙逝,允禵又是如此。
我闭眼轻声叹息,难不成,这噩梦还没有结束吗?
更深露重,室内却异常烦闷,我推开窗扇望着满天乌云,殿内人声响动,过了半晌,我转眸问小儿道:“轩儿睡着了?”
小儿走近我将我放在椅榻上的外袍披在身上,轻声道:“才看了会儿子书,临睡前还嚷着要来看小姐你,这才回宫几日,小姐就让他多待上几日可好?”
想到胖轩委屈的眼神,我便有些心痛,可是,我不能心软,我不可以让我的轩儿卷入无穷尽的争夺当中,我坐在椅榻上,仰望墨色天际默默无语。
“小姐,刚才侍卫来报,十四爷至今仍在宁寿宫跪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儿略微迟疑的声音响起。
我侧头看向小儿,见她也一脸严肃,略微深思须臾,我对小儿一字一句道:“你亲自去寻高无庸。”我忽地起身靠近小儿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
小儿听后有些迟疑的看着我,终点点头退了出去。
我再次回首看向墨色夜空,喃喃自语道:“但愿,一切都要结束了。”
阿姐,这一次,我还是需要你的帮助。
允禵跪在宁寿宫一日一夜,他不眠不休,水米未进,终在二十四日正午昏迷。
而在第三日夜幕降临之际,我深夜出宫,来到阿姐休养之地,山涧别院。
夜幕下的山涧别院染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我掩下心中紧张之感,拉紧了外袍,在院门口顿了须臾,低声对高无庸道:“事情不会有什么偏差吧?”
高无庸恭敬回道:“菱主子,放心吧,老奴是秘密接她出来的,绝不会被有心人发现。她现在就在里面。”
我颔首,抿嘴勉力一笑,既而轻声道:“派人守着别院,你……先去歇着吧。”
江山梦,忆往昔哪堪回首
指尖碰触殿门一瞬,蓦地,胸腔内游走一股气流,瞬时窒息感备至。心中期待与紧张皆在微微颤抖的指尖渲染开来,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室内弥漫着栀子花清新的芳香,鄂齐端坐在床榻前目不斜视正在为闭眼躺在床榻上的萧雅诊脉,颖倩满脸温柔的坐在榻上不时地为萧雅抹掉额头细汗,许是听见殿门被推开的声响,二人皆转过头来看向我。
阿姐见进来之人是我似乎没有多大的惊讶,反而一脸温柔的浅笑着,许是察觉我有些呆愣,便轻笑着摇摇头朝着我走过来。
心跳加快,仿佛回到了年少时初恋的花季雨季,我轻抚着胸口在阿姐近前一瞬蹲下身来。
睡梦中无数次梦到阿姐,或者淡雅浅笑如花,或者悲伤凄美若雨,在或者,她默默凝视着我,幽深眸光间透着少许牵挂。
如今,梦醒了,我一度以为梦碎了,却终究不知,原来是梦成真了。
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我抬眼看向阿姐,泪眼朦胧道:“阿姐,我们有十年没见了,我多怕你再次醒来我们会变得疏离甚至陌生,我好怕你会埋怨我,或许你变得自私一些打我一下,至少让我心里舒服些,鄂齐说得对,我跟雅儿都不是好东西,如今,却要再一次求你帮我,帮她……阿姐,我多怕,我好怕,你会像梦里面那样不要我,用无比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记得从前,我与雅儿对阿姐耍赖,甚至做错了事就会马上跟阿姐痛哭流涕求得阿姐谅解,不管我们做错了什么事情,她都会浅浅笑笑,然后轻柔的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