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赌?”
我爸听到我说赌这个字,赶紧闪进我屋里来,“那点钱怎么能叫赌,就来玩玩儿。”
我妈拍了拍我的肩膀,“让你带回来的漂亮衣服带了吗?给我瞧瞧。”
“好……”
我拉了个长音,见我爸在跟我妈使眼色,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们俩老夫老妻的,搞什么接头暗号,说,你们瞒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别打岔,赶紧拿衣服,出去吃饭,那家做的鹅掌可好吃了。”
在我妈的强烈要求下,最后我穿着一件深红色的束腰大衣,长卷发散了下来,一副淑女打扮的模样跟着精心打扮的爸爸妈妈去了饭店,一路上我妈特别兴奋,不停地跟我爸说说笑笑,我觉得气氛有点过于热烈,心里总觉得不像是一家人简简单单去吃个饭这么简单。
“妈,是不是有什么人要见啊?”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妈扭过头甩给我这句话以后,接着跟我爸说笑,我知道大事不妙,可现实容不得我退缩,车子已经开到了饭店这边,我想撤也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我妈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正紧紧地拽着我的胳膊,生怕我这只待宰的小羊羔会跑了似的。
饭店的服务员非常热情,着装也很漂亮,装修得很有古典韵味的一家饭店,每个餐桌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台灯,灯罩像是纸做的,一进去便觉得灯光很美,古朴中透着华丽,又有一丝小小的暧昧,我摇了摇脑袋,在想什么呢,这个时候好像不是欣赏灯光的时候吧。
我中午刚到家,晚上我爸妈不会就直接拉我来相亲吧?
我不相信爸妈已经猴急成这样,可是刚往里走了几步,我就明白,我一切的担心,原来都……应验了。
“来啦,哎呀,小丫头都这么高啦,你小不点儿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我妈在旁边笑眯眯地提醒我,“这是你张阿姨,她抱你的时候,你还尿裤子呢!”
热情的中年妇人直接抓着我的手,一边揉一边拍,身上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我不自然地咧起嘴笑着回应,“您好,张阿姨。”
“这位呢,是你陆叔叔。”
“陆叔叔好,您的发型真时髦。”
陆叔叔一看就是个开明的长辈,笑着拍了拍自己光溜溜的脑门,“当然时髦啰,葛优郭德纲都跟我一个发型!”
大家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妈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往前拉了一步,示意我坐到座位里面,我听到一个好听的男中音礼貌地招呼道:“姜叔叔,黄阿姨好。”
我爸妈应承着,笑得合不拢嘴。
张阿姨亲昵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冲我笑脸吟吟,“这是我们家尔豪,这是小唯。”
“你好。”
“你好。”
我心中长吐了一口气,终于坐了下来,对面的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眼镜男有个很情深深雨蒙蒙的名字:陆尓豪,再加上他那双隐藏在镜片下看起来一点也不深情反而有些严肃的眼睛,我一下便觉得自己今天晚上要悲喜剧交加了。
点了菜,话题一直围绕着双方孩子的职业说来说去。
陆叔叔在广州做生意,说话有些江湖气,“小唯啊,听说你现在还在画漫画,要坚持搞下去,有理想嘛,就是要拼,漫画家这个职业前景还是不错的,好好混,肯定能混出个样子来。”
张阿姨咳了一声,“唉,你说话不要这么搞好不好,吓到小孩子了,动不动不是搞就是混,小唯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唉,不要搞错对象哦。”
“咦,还说我,你不也说了搞这个字吗,而且说了不止一遍!”
对面的陆尓豪一脸慎重地问我:“你出了几本画册了?”
虽然我搞不懂他那副慎重的神情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是漫画发烧友,发烧到找对象都要认真地盘问对方出过几本漫画册?
不过我还是回答了他,只是有些小预谋而已,“我跟别人合出过一本,就是跟我住一起的那个漫画家。”
我妈顶了顶我的胳膊,陆尔豪却是很有兴趣地一问究竟,“你和哪个漫画家住在一起,说出来,看我有没有听说过?”
“苏晓鸥啊。”
陆尓豪面瘫的表情这才恢复正常,惊讶地问道:“那个流氓漫画家的鼻祖?”
“对啊,不过他自认为是流氓漫画家的祖鼻,而不是鼻祖。”
我妈在一边笑着打圆场,“那是她的大学同学啦,关系很好的朋友,我去北京也见过几次面,那孩子还是不错的,对我们家唯唯挺照顾的。”
张阿姨和陆叔叔哦了一声,笑得更灿烂了。
我的小计谋失败,只好干喝茶,继续听我妈自吹自擂,大体意思是当年她有多努力地拦着我不让我学画画结果还是深明大义地让我学了,没想到如今一边工作还能一边画漫画赚钱,想不到我还能出本画册她很欣慰云云,接着便是老套路了,说我画得其实也不怎么样,需要大家的批评指正,我塞上耳朵都能猜到她在说这些。我太了解自己的妈妈了,总是在自夸后适时地谦虚一把,以来证明她的骄傲是多么的低调。
张阿姨把我妈的话全当了真,一脸欢喜地看着我,“小唯要是能做我们家儿媳妇就好了,能有个会画画的儿媳妇,家里都多了点艺术气息。”
陆叔叔不愧是生意人,说的话更现实,“好啊好啊,我要有这么个儿媳妇,以后家里的画都不要拿钱买了,直接让儿媳妇画,反正是她的老本行嘛!”
我脸上的肌肉不禁一阵颤动,陆叔叔,你想省钱也不至于拖我下水吧……
陆尔豪是心外科医生,我妈一个劲儿地夸赞他前途无量,我爸也跟着附和了几句溢美之词,一桌子上倒是看起来热热闹闹和和美美。
我看着这个陆尓豪扬起嘴角浅笑的样子,是不是这一桌,只有我一个人内心在无比挣扎……
只是刚上完热气腾腾的菜,陆尔豪突然站了起来,一脸笑吟吟地向前方挥了挥手,我们坐在大厅中央的座位,估计是遇到熟人从里面吃饭走出来,张阿姨给我递了碗热汤,我说谢谢,本没有太在意,却听见陆爸爸洪亮的声音,“这不是你们院神经外科的那个江医生吗,了不起的人才啊,来来来,带小唯跟人家打个招呼。”
陆爸爸的口吻俨然已经把我当成了合适的儿媳妇人选,说这句话时非常顺口自然。只是我眉头微皱,难不成双方家长这样一拍即合后,我们的婚姻大事就板上钉钉了?太夸张了吧。
陆尔豪扫了我一眼,镜片下那双眼睛看起来锐利无比,之前还没有觉得这个男人有多凶,可是这样的眼神未免也太杀气腾腾了吧。
这架势,是让我别打招呼,还是让我打招呼呢?
只是我还来不及有所行动,就被接下来那个淡淡的声音惊得呆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陆医生,真巧,家庭聚会吗?”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听一个声音,不知来自谁,在提醒我,“小唯,来跟江医生打声招呼。”
可脖子却僵硬得扭不动,手中握着的木筷子沉甸甸的像是铁造的。
“唯唯……”
我妈似乎有些尴尬地用胳膊顶了顶我,一桌子人就这样神情疑惑地看着反应古怪的我。
最终我还是识相了,总不能让一桌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吧,只是极为困难地扭过头去,却见一双淡然的眼睛看着我,我刚要开口,陆尔豪便低低地跟江子墨介绍我,隐约听到了相亲的字眼,我的耳朵一下便觉得火辣起来。江子墨听完向我点头致意,像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般,“你好。”
我的声音仍能听出来一丝颤音,“你好……”
我话音刚落,他就转头兀自和陆尔豪说了几句话,看起来两人关系不错的样子。临走前客气地和一桌子对他来说尚算陌生的人告别,我埋着头喝汤,却再也品不出任何味道。
席间大家又继续聊了一些,也许是我的表现太过僵硬和不自然,没有逃得过陆尔豪这样一个聪明人的眼睛,散伙去地下停车场取车的时候竟主动问我:“姜唯,你是不是认识我们院的江子墨医生啊?”
“高中同学。”
陆尓豪低着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把脸凑到我耳边,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他竟然往前又迈进了一步,哪里还有饭桌上一本正经的样子,许是见我又要往后退,他便停止了捉弄,立马换成一副认真的面孔,“好特殊的高中同学,看一眼就吓得小脸煞白。不过再特殊,跟我也没多大关系。”
我顺口回道:“当然跟你没关系。”
陆尓豪脸上有点挂不住,也许他觉得自己条件足够优秀,原本自信的眼神里已经有了不满,反问道:“难道你对我没兴趣?”
言下之意,他家世好学历高工作强,本应是优秀得光芒四射了,哪容得相亲被拒绝的?
我终于明白他在席间那些认真慎重和严肃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孤傲的表现,心中不免觉得这个家伙有些好笑,自然就回了他一个好笑的理由,“没兴趣,你名字太搞笑了,每年一到学生放假你的名字就在电视台不停地蹦跶!”
“你这人……你以为自己的名字好听到哪里去?”
陆尓豪估计八辈子都没想过会被人这么埋汰,气得面红耳赤。
本以为当天晚上就会因此一拍两散,没想到陆家倒是当了真,陆妈妈一回家就打来电话说她儿子觉得我人不错,我当时就有点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我爸妈满脸喜气洋洋地在家里踱来踱去,活像二人转看多了,拉着我在小区穷溜达,两人轮流给我洗脑陆家怎么好陆家人怎么有素质,我年纪不小了能遇到这样好的人家是我的福气云云。
可是我脑子里却始终萦绕着那个人的眼神,为什么,为什么竟像是不认识我?
难道真成了陌生人了吗?
可我的心里却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可又细品不出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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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三十那天祭完祖吃完饭,我就去了林珍珍家,林珍珍的女儿妮妮长得完全是她爸爸的翻版,尤其是圆圆的鼻子和小嘴巴,林珍珍一边给妮妮拍裙子上的灰尘一边抱怨:“凭什么我肚子里滚出来的反倒像他,怀胎十月那么辛苦,生的时候疼得我死去活来,最后白让他占了便宜。”
“大姐,你说了几十遍了,而且都是用温情脉脉的语气来抱怨,你不觉得这是一种变相的炫耀吗?”
林珍珍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活像灭绝师太。
妮妮趴在电视前的毛毯上看着连环画,圆圆的身子左一滚右一滚,林珍珍跟我说几句话就转头要去拎起妮妮拍拍灰,嘴巴里叨咕着,“滚来滚去满身都是细菌,懂不啦?”
到底是个做妈妈的人了,眼睛里,嘴巴里,不是老公,就是孩子。
很平淡的幸福,轻易地便感染到了我。
“唯唯啊,我真是羡慕死你了,没这么个小讨债鬼天天在面前闹,省多少心啊!”
说的时候却是眉开眼笑。
“林珍珍同学,你矫情够了啊,小心我狗头铡伺候!”
林珍珍哈哈大笑了起来,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无比灿烂,“你要是眼馋,就赶紧把自己给嫁了,你看看你把自己搞得这么面黄肌瘦的,跟苦菜花似的,赶紧补肥了好嫁人!”
我笑着嘟囔了她一句,“肥成个猪八戒更嫁不出去了!”
她总算消停了下来,任妮妮折腾了,一本正经地坐到我面前,认真道:“不是我跟你开玩笑啊,你要是愿意,我帮你介绍几个对象,看不上,咱们就上电视台的相亲节目,现在相亲不要太火哦!这个节目要是早出几年,我可能就看不上苏航这个老古董了!”
“你们家苏航博士那么老实,还不知足。”
我嘴巴里虽是这么说,心里却隐隐觉得林珍珍话中有话,只是这个念头刚起来,林珍珍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原来人的第六感总是这么准确。
心中已有了思想准备,问她:“你要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们俩的交情摆在这儿,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上次你卖的关子现在也该解谜了吧,虽然我猜到你在说谁。”
林珍珍瞅了眼妮妮,再看了看我,最终还是断断续续地说了出口,“我猜你也已经猜到是江子墨了……除了他还会有谁是吧,只是我要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还那么死心眼儿呢?”
在好友面前,我无须欺骗自己的内心,只是本能地错过她的眼神,也许怕从中看到惊讶和不可置信吧,“我……还那样儿,没变。”
气氛仿佛一下沉寂了。
只听得到妮妮翻书和哼儿歌的声音。
又是一声长叹。
“你……唯唯……这太不现实了,小时候的那种喜欢虽然单纯,但是人会慢慢变的,再说你们之间又没谈过恋爱,谁会等谁呢?你啊,哪儿都好,就是心眼儿太死,还倔得跟头驴似的。”
“你别废话了,反正都要挨一刀,你早捅给我个痛快。”
我其实大致已经猜到了她要说的话,这样劝我,这样为我痛惜,大抵就是没了希望,让我彻底死心。
联想到昨天见他时他淡然陌生的神情,便知晓,若是有一丝丝希望,也不该是如此。
“妮妮上次生病,我带她去江大附属医院输液,在大厅里遇见他,不过,你知道的,他又跟我不熟,上学的时候就没说过什么话,我也就没叫他,就这么擦肩过去了,我只是奇怪,学校里不都说他移民德国了吗,怎么会一身医生打扮出现在这里……后来输液的时候,我就问了一下护士,那个护士一听我问江医生,就直接报上了他的名字,看来他在医院跟在学校一样,都是那种被人瞩目的,我当时想到你还单着,就装作八卦地问了一下,他是不是也单着,可是得到的答案却是……他已经有未婚妻了,那个护士说的,全医院里都知道,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为了未婚妻回国的,估计他的未婚妻也是江城人。小唯,这句话我也许不该说,其实你早该断掉这些念想的,人总不能一辈子活在不可能发生的梦里吧。”
我直直地盯着林珍珍的眼睛,她的口型一张一闭,我已经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脑海里像是在坐过山车,风呼呼地吹,只留下那空旷无比的三个字“未婚妻”。
意外吗?
其实一点也不。
正如林珍珍所说,之前的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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