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姓张,姑娘称我张七娘就成了。”
甄妙暗道这宝华楼确有独到之处。
买贵重首饰的往往是大家的夫人太太。需要精挑细选,花费时间长,自然不乐意和男子打交道。
而随便买些小首饰的客人,便无所谓了。
“麻烦你,帮我拿些成套的头面看看。”
“姑娘是打算自戴,还是送人的?”张七娘轻启朱唇。声音柔和婉转。
甄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道:“送人的。”
“那是送长辈还是平辈呢?”张七娘又问。
“是家姐要出阁了。送她的新婚贺礼。”
“这样啊。”张七娘沉吟一下,起身转去屏风后面,片刻转回,手里托着一个花梨木匣子。
张七娘把匣子打开,甄妙立刻被里面的首饰吸引了。
就听张七娘浅笑道:“姑娘请看,这是一大套的红宝石蝴蝶头面,共计五十件。当作新婚贺礼最合适不过了,您看这做工。”
说着用手帕托着一支压鬓簪让她看。
“很漂亮。”甄妙由衷赞道。
一套五十件的红宝石头面。想必价钱也是相当漂亮的。
一问,要价一千两银子。
青鸽听得发晕,庞大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在阿鸾身上。
阿鸾悄悄拧了她一下。
张七娘含笑看甄妙脸色,见她面无窘色,倒是有些纳罕,莫非这小娘子能买得起?
要知道一千两银子的一套头面,那些夫人太太们舍得买的也不多。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
张七娘暗暗打量着甄妙衣着,却看不出端倪。
“这头面值得起这个价格,只可惜我买不起呢。”甄妙有些遗憾的道。
在她看来,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是买不起,没有什么丢人的。
她说的这么坦然,张七娘反而高看了一眼,心道这小娘子倒是好气度。
心中存了好感,语气就真诚了些:“这里还有一套小头面,也是红宝石蝴蝶的,用的是同一批宝石,打完这套大头面后选了剩下小颗的制成的,奴家拿给姑娘看看。”
这次张七娘拿出来的头面少了许多,只有三只蝴蝶发梳,一对蝴蝶钗,一对蝴蝶步摇。
看红宝石品质,倒是和那套不相上下,只是宝石个头小了些。
“这套小头面,只要两百两,奴家看姑娘还挑了些小首饰,姑娘若是都拿了,奴家做主,再送姑娘一对金葫芦耳串如何?”
甄妙不由看了张七娘一眼,心道这女子好会揣摩人心思。
单看了她之前挑的首饰,就知道她对耳饰情有独钟,且喜欢样式有趣的,送的金葫芦耳串正对她的心思。
“那帮我装好吧。”
张七娘把首饰收拢好,交给阿鸾拿着,欠身施礼道:“姑娘慢走。”
“有劳。”甄妙含笑看了她一眼,带着阿鸾和青鸽下楼。
宝华楼的二楼只接待女客,且下楼后就直达侧门,不需经过大堂的。
甄妙出门后向停在路旁的马车走去,就听一个女子娇嗔道:“讨厌,我要的才不是这嵌东珠的金钗,是上次看的那支点翠簪!”
“好妹妹,这东珠金钗比那点翠簪还好看些。”
甄妙脚一顿。
这男子声音,听着怎么有那么一点耳熟?
抬眼看去,就看到了一张有点眼熟的脸。
甄妙凝眉思索。
阿鸾忙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姑娘,快走,七夕会您忘了!”
甄妙猛然回神。
可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登徒子么!
当下提着裙角就加快了脚步。
只可惜她们本就是路过男子那里,甄妙又往那边看了一眼。
男子一眼看到甄妙,先是神情巨震,呆呆道:“梦中人?”
见甄妙提着裙角快走,如梦初醒,一个箭步冲过去拦在前面。喝道:“站住。”
阿鸾大急,忙挡在了甄妙前面,看着男子警惕的道:“你要做什么?”
男子没有回答阿鸾的话,反而揪住身边的小厮问:“阿旺,你看,她们是真的吧?是真的吧?两个人。都和梦里一模一样的!”
“公子,是真的,那日,那日根本不是做梦!”阿旺激动的道。
甄妙不解的看了这小厮一眼,心道他到底激动什么?
然后冷眼看着男子。
在大街上,不到万不得已她可不想和一个男子拉扯起来。
“不是做梦?”男子回了头。“小丫头,你一边去。”
阿鸾紧抿着唇不做声。一动不动站着。
“呵呵,你若是不怕我当街拉扯起来,让大家都看到我调戏你家姑娘了,你就拦着。”
“你,无耻!”阿鸾恨声道,看了甄妙一眼,见甄妙点头。这才移开身子。
甄妙板着个脸,露出鄙夷的神情。
她就说嘛。这人要是想不到这么缺德的事儿,那她就真是认错人了。
“庆哥哥,她是谁?”手拿东珠金钗的女子走了过来,皱着眉看着甄妙。
“好妹妹,你等会儿,哥哥办完正事再说。”
说着冲甄妙冷笑:“姑娘,你不觉得在下有些眼熟吗?”
青鸽挤了过来:“姑娘,要揍人么?”
男子脸色一僵,恨声道:“我就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阿旺,过来!”
叫阿旺的小厮往前一凑。
一个五大三粗,一个三粗五大,两个人倒是瞬间把方向堵死了,也遮住了路人的视线。
甄妙反而松口气,冲青鸽道:“就站那吧,不用揍人。”
然后冲男子抿唇笑笑:“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男子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的指着甄妙:“你,你竟然睁眼说瞎话!”
甄妙噗嗤一笑:“公子真的说笑了,这怎么能叫睁眼说瞎话?那你肯定是没见过真正的睁眼说瞎话是什么样的。”
“真正的睁眼说瞎话?”男子困惑的眨眨眼。
他觉得又被这个丫头片子带到沟里去了。
心中有个声音提醒他:不能顺着她的话说,这丫头一肚子的鬼心眼。
可一眼望去,正看到甄妙露出不屑的、果然如此的表情。
当下头脑一热,问:“什么叫真正的睁眼说瞎话?”
“真正的睁眼说瞎话啊——”甄妙向男子靠近。
“你要干嘛?”女子一脸警惕的凑过来,紧挨着男子站着,语气里满是醋意。
甄妙已经靠近了二人。
脸不红气不喘,在相当淡定的表情中,猛然伸手,揪了女子辫子一下,然后放开喉咙大声道:“快来人啊,有登徒子非礼小娘子啦!”
说着往外狂奔,还不忘提醒阿鸾和青鸽。
于此同时,女子相当惨烈的尖叫声传来。
刚才几人围在一起,本就有行人目光不时的飘过来,只是碍于青鸽和那叫阿旺的小厮块头太大,看不清里面状况。
听到甄妙这么一喊,八卦之心高涨的人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见女子鬓发散乱,痛哭流涕,旁边还站着个一看就有些轻浮的年轻男子,当下就认定了真相。
有为人仗义的几个汉子,立刻抡起拳头向男子打去。
男子被甄妙这一举动气的要背过气去了,雨点般的拳头落下来,护着脸大声道:“别打,别打,你们误会了——”
我的亲娘,俺终于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睁眼说瞎话了。
被揍成猪头脸的男子临昏迷前,迷迷糊糊的想到。
第六十章 油壁车轻郎马骢(和氏璧加更)
“怎么回事儿?”五城兵马司的人赶了过来,为首的是一名蓝衣青年,面容清冷刚毅,正是镇国公世子罗天珵。
他已经是龙卫的一名卫长。
西城副指挥使因为渎职被革后,不知昭丰帝是什么心思,一直没有任命新的副指挥使,反而是从上月起,他们几个龙卫的卫长每月都会轮流担任几日副指挥使,这几日,正是他当值。
人群一哄而散,有好事的道:“大人,这人非礼小娘子。”
到底是官兵来了,人群都远远散开站着不再靠近,只留下被揍的鼻青眼肿的男子躺在地上,旁边还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外加一个同样鼻青眼肿的小厮。
尽管男子已经成了那副模样,罗天珵还是一眼把他认了出来。
一勒缰绳上前几步,打量着三人。
为什么看到这人的倒霉模样,就不由自主想起她了呢?
挥走诡异的想法,罗天珵冷声问女子:“怎么回事儿,他非礼你?”
女子跌坐在地上仰着头,满脸泪痕的样子颇有几分动人。
罗天珵便扫了男子一眼,心道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女子骤然看清罗天珵清冷矜贵的模样,不由怔住,脸悄悄红了。
见女子不答,罗天珵以为就是如此,当下手一挥:“把人带走!”
女子这才清醒,急忙道:“大人,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他非礼我……是人们误会了……”
“这么说,你们是你情我愿?”罗天珵皱眉,觉得没必要管了。
见罗天珵骑马欲走,女子忙道:“不是不是,大人您误会了,是庆哥哥刚才遇到个小娘子,那小娘子莫名其妙的就拉了奴家辫子,奴家吃痛,这才叫出声来。害得大家误会了。大人,都是那小娘子的错,您可要为我和庆哥哥主持公道!”
听了女子的话,罗天珵嘴角狠狠一抽。
那个小娘子,绝对是她!
“那小娘子人呢?”
女子手往一个方向一指:“往那边去了,是乘着油璧车。”
“驾!”罗天珵双腿一夹马腹。调转马头向那个方向追去了。
女子一双眼睛水润发亮的凝视着罗天珵离去的方向,心道这位大人年纪轻轻的,也不知是哪家公子,真是心地又好又公正。
人……也好看……
正暗忖着,罗天珵清澈如水的声音传来:“把那男子先关牢里去,女子直接送回家。不许她乱说话。”
“是。”
一众官差围上来,拖起昏迷的男子和傻愣的小厮就走。
女子呆住。
这。这不对啊!
还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也被官差拖着送走了。
远远围观的人见这情景,心道果然是恶人有恶报,这年轻又长得好看的大人,真是处事公正又贴心啊,还记得遣人把女子送回家。
闹事的和抓人的都走了,没有热闹可看的人群这才散去。
罗天珵骑马追上甄妙乘坐的油璧车。甄妙听到马蹄声掀开了天青色的幔帘。
“怎么是罗世子?”甄妙觉得心情又不好了。
罗天珵盯着甄妙的表情似笑非笑:“甄四姑娘以为我是谁?追捕你的官差?”
“你——”甄妙扫一眼,看清罗天珵的穿着才道。“原来罗世子到五城兵马司当差了。”
总算是有了件好事,以后进宫,不用担心会碰到这讨厌的人了。
仿佛是猜出了甄妙心思,罗天珵淡淡道:“一个月当差几日,平素还是在宫里的,没准下次甄四姑娘进宫,就能看到在下了。”
你是故意的吧?
甄妙瞪了罗天珵一眼,恨恨放下了幔帘。
罗天珵犹如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盯着犹在晃动的幔帘十分不甘心。
可马车吱吱呀呀的走了好一会儿,那幔帘愣是再没被掀起过!
“甄四姑娘真不简单,每次见你,都能惹事。”
坐在马车里正吃葡萄的甄妙撇了撇嘴。
这人一直骑马跟着自己,就为了讽刺她吗?
直接丢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随后把帘子掀开一个小角。
见帘子晃动,罗天珵顿时来了精神,眼睛紧紧盯着那里看。
就见一个葡萄皮飞了出来。
条件反射的伸手一抓,看着掌心的葡萄皮,罗天珵猛然一拉缰绳。
“嘶——”青骢马高高扬起前蹄,骤然停住,发出悠长的鸣叫声,鼻孔喷着白气。
白气冲的幔帘飞起,露出那张熟悉又气人的芙蓉面。
甄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住,好一会儿才记得把葡萄皮吐出来,不屑的道:“无耻,想看见我也不能使出这种手段!”
说着伸手把幔帘拉下,马车吱吱呀呀的又不紧不慢往前走了。
留下罗天珵呆在原地,肺都快气炸了。
那个死女人,她居然这么说他!
他什么时候想看见她了,每次见她,都堵得睡不好觉!
越想越气,当下夹紧马腹又跟了上去,压低了声音怒气冲冲道:“甄四,你到底还是不是一个姑娘家,说的什么话!”
甄妙抚了抚额头,觉得葡萄也吃不下了,一边擦手一边道:“那罗世子能否告诉我,你一直骑马跟着我的马车,是做什么?”
说到这轻笑出声:“别告诉我,是你这青骢马稀罕我们伯府的白马了。”
“嘶——”青骢马长嘶一声,白气又把幔帘冲的飞起来了。
甄妙看着凑过来的马头,呆呆问:“它。它听得懂我说话?”
罗天珵这才觉得解气几分,凉凉道:“你以为呢?”
就见甄妙怜悯的看了青骢马一眼,温声劝道:“既然你听得懂,就该知道都是你主人不对啊,若不是他,我和我家白马也不会误会你了。”
说完又放下了幔帘。
青骢马扭了头,一双水润马眼看着罗天珵。
罗天珵气得快吐血了,忍不住道:“甄四,若不是你在大街上惹了祸。你以为我为什么跟着你?”
甄妙也怒了,掀起帘子怒目而视:“这么说,罗世子是打算将我捉拿归案吗?敢问我犯了何错?”
“揪人家辫子,无故伤人还不算吗?”罗天珵说完,心里都有些唾弃自己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跟她在这较劲。
只知道要是这么回去。又得被气上几天。
甄妙一动不动盯着罗天珵看,心里渐渐寒了。
这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便是再不待见自己,那她也是他未婚妻的身份。
不问她是怎么和那两人牵扯上的,只问她为何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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