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钊和他账册的重要性,正是造成他待罪潜逃的罪魁祸首。
因为在押解进京的途中,徐钊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有人要杀他灭口。
原因自然是因为他那本记录了重要事件的账册。
所以说,死得最快的永远是知道最多的人。
常年在军队中养成的警惕和谨慎救了徐钊一命,就在幕后主使派人刺杀他的前一夜,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从押解途中逃跑了。
“等等”博哲打断了他的话。
“你说有人要杀你灭口,所以你逃跑了,那么是谁要杀你?”
徐钊眯眼道:“贝勒爷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听了我这么多事情,却没有一点惊奇,显然也是知情者,难道会猜不到,我的账册对谁最有威胁?”
博哲不说话,算是默认。
他跟随四阿哥明察暗访,当然知道,四川贪污案的源头就在京中,一切的**都是为结党营私而服务。
矛头直指京中某一个党派的核心人物。
这个核心人物,就算徐钊不说,他也是能够猜到的。
“那么你既然逃了,为什么不远走天涯,反而还要进京来,难道你不知道,这无异于飞蛾扑火?”
徐钊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眼中也划过一丝恨意。
“如果我徐钊孑然一身,逃便逃了,就算隐姓埋名一辈子,也好过引颈就戮。但是,我家有妻儿,他们是无辜的,我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罪行,而让他们做我的替死鬼”
博哲心里浮现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进京,跟你的家人有关?”
徐钊咬牙道:“当然,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家人,我又何必自投罗网。”
“你的家人怎么了?”
徐钊眼神如刀,死死盯住了博哲。
虽然并不惧怕,但博哲还是有一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脊背上升起一丝凉意。
“越是权力至上,越是心狠手辣。那位隐藏在幕后的大人物,没有成功地灭了我的口,却抓走了我的家人,如果我苟且偷生,那么我的家人就要人头落地。如果因我一人而连累家小,与畜生何异”
博哲终于了然,徐钊进京,并不是因为他不怕死,而是他家小的性命,都捏在那幕后主使的手中,他不得不来…
正文 168、条件
“既然你是为救家小而来,为什么又要乔装改扮,潜入富察府,这岂不是节外生枝?”
博哲仍然有疑惑。
徐钊这时候做了一个很不符合场景的动作,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动作虽然是表现无奈的,但在眼前这种气氛下,无意显得有点轻佻。
不过莫名地,博哲和凌波都因为这个动作而奇怪地心头一松,似乎是感应到徐钊阴狠暴戾更多来自于那个抓走他家小的幕后主使,身上对他们夫妻倒并没有太大的敌意。
“贝勒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刚刚才说过,徐某是个没有背景没有倚仗的无名小卒。”徐钊的语气中隐藏一丝嘲讽。
博哲微微蹙眉:“这跟我的问题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
徐钊摇头:“当然有关系。就算我知道抓走我家人的幕后主使的身份,我也没有办法营救我的家小。因为我没有任何获得信息的渠道,我既不知道我的家人被关在哪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守卫,更加不知道,这会不会是那幕后主使所设下的苦肉计,想引蛇出洞。所以对我来说,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擒贼先擒王。”
博哲动容道:“你的意思是说,你进入富察家,就是为了对那位幕后主使下手?你想挟持他,来交换你的家小?”
“是的。”徐钊嘴角有一丝苦涩,“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方法,我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研究退路,研究对策,可惜到头来,却因为一点点的意外而前功尽弃。”
博哲沉下脸:“前功尽弃?哼,你不是还抓了我的妻子么。”
他看了一眼凌波。
凌波现在除了不敢轻易移动,心情倒已经不怎么紧张了,她已经看出来,徐钊说这么多,全都是为了做铺垫,很快,他们就要谈到重点了。【叶*子】【悠*悠】她相信,以博哲的聪明和对她的感情,一定会很周全地保护她,并将她从徐钊手中救走。她一直充满了信心。
“不错,虽然是意外,总算还是抓到一个有分量的人物。”徐钊也看了一眼凌波,道,“少福晋,真是抱歉,我本意并不是针对你,可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却做了那幕后主使的挡箭牌。”
凌波露出一丝苦笑。
基本上这挟持案的来龙去脉都已经说清楚了。
博哲深吸一口气道:“说了这么多,你总该说出你的真正目的了,你准备提什么条件,才肯释放我的妻子?”
“贝勒爷是聪明人,难道会想不到我的条件。”
博哲冷哼一说:“你说。”
“第一,你必须让我见到我的家人,并保证他们的平安;第二,我要面见皇上。只要满足这两个条件,我就放了你的妻子,绝不会让她少一根寒毛。”
博哲皱眉:“你要见你的家小,我能理解。为什么还要面见皇上?”
徐钊冷笑道:“造成我如此境地的,无非就是四川贪污案和我的账册。救出我的家小,只不过是权宜,四川贪污案一天不了结,我们的危机就一天不会解除。我知道雍亲王全权负责此次贪污案的调查事宜,但是那位幕后主使的身份地位并不在他之下,雍亲王未必就能保障我和我家小的安全。这天下,除了皇上的权威,我谁也信不过。
“所以我一定要面见皇上,呈上账册,到时候我徐钊该落得什么罪名,就落得什么罪名,那都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但是,该别人承担的罪责,我也绝不会多承担半分。这世上,绝没有做了坏事却逍遥法外的道理。”
博哲点头,他已经明白了徐钊的意思。
他本人曾遭受被灭口的威胁,而现在,他的家小也身处险境之中,就算他这一次利用凌波交换到他家小的平安,但只要贪污案一天没有水落石出,他和他的家小就要继续面临来自那位幕后主使的压力。与其提心吊胆过日子,不如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大不了是个鱼死网破。贪污案终结,厄运也就随之终结。
“既然你潜入富察家是经过周密的计划,那么肯定也很清楚,那位神秘的幕后主使的身份,他是谁?”
徐钊眯起眼睛:“贝勒爷难道不知道?”
博哲挑了一下眉尾:“你猜得没错,我的确知道贪污案的一部分内情,那是因为我一直协同雍亲王在查案。但是,到现在为止,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向我们表明贪污案源头的所在。”
徐钊点点头:“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要隐晦的。”
他既然要博哲救他的家小,当然不能避免回答这个问题。
右手握剑架在凌波脖子上,徐钊抬起了空闲的左手,中指、无名指、小指蜷曲,撑开虎口,比出了大拇指和食指。
博哲瞳孔一缩。
徐钊已经收回了手。
这个手势,凌波也看在了眼里。
八
竟然是那一位。
比起博哲的了然、徐钊的释然,她想到的未必有他们那样全面,却更有一种对历史时空的荒谬感。
康熙朝的历史上,的确曾出过重大的贪污受贿案件。但在凌波的记忆里,这些影响了一大批人、引起官场清洗和换血的大案,并没有发生在康熙五十一年。
如果这次的四川贪污案已经涉及到这一层面,显然已经不能等闲视之。
在这种党派斗争激烈的时刻,哪怕是一个小污点,也能成为攻击的把柄,更何况是这样重大而恶劣的事件。
真相如果大白于天下,那一位在今后的岁月中,还能够跟四阿哥抗衡么?康熙爷还会容许他坐大么?失去了贤名的他,还能得到这么多的支持么?
凌波忽然觉得,事情已经开始朝着改变历史的方向发展了。
她不知道这跟自己有没有关系,从始至终,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小人物,就算是只来自不同时空的小蝴蝶,也不可能因为扇动几下翅膀就引起历史的大震荡。
“我可以向雍亲王请示,尝试营救你的家小,但是你该知道,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需要一些时间。”博哲沉声道。
徐钊竖起两根手指:“两天,我只给你两天。”
博哲眉头一挑。
“不要以为这很苛刻”徐钊抢在他开口前说话,“你们有简亲王府,有富察府,有雍亲王府,还有九门提督,甚至还有禁卫军,我却只有一个人,孰强孰弱?”
“好,两天就两天,你必须保证,你不会伤害她。”
徐钊点头:“我保证。”
其实这些都是废话,徐钊既然要拿凌波交换他的家小,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伤害凌波。
当然,博哲也不会任由他再将凌波带走,回春堂被征用了,外面依旧有官兵包围,徐钊和凌波的一切吃用,都将通过官兵传递进去,确保干净和安全。
而博哲,在答应了徐钊的条件之后,需要立刻去雍亲王府找四阿哥商量。
马武便留守了下来,当然他也派了人回富察家去通知,尽管还没把凌波救出来,但至少已经确保她的安全,早一刻让老头子米思翰知道,早一刻让他们放心。
而博哲,除了也派人回简亲王府通知之外,直接快马飞奔去了雍亲王府。
四阿哥胤禛正在府里,接到下人的禀报,直接让博哲去了他的书房。
听了徐钊提出的两个条件,胤禛只是略一沉吟,便说道:“他既然提出这两个条件,这事情就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全权掌控的了,必须立刻禀报皇上。”
博哲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徐钊的家人,真的在八爷手上?”胤禛蹙起了眉,这个消息可不怎么好。
博哲道:“我相信徐钊不会空口无凭。如果不是已经查明他家人的下落,他又怎么敢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富察家,寻找幕后主使。”
胤禛呼出一口长气:“我们不能无缘无故地动八爷,既然徐钊要见皇上,这件事儿也瞒不了。”
八阿哥擅自抓捕百姓,并非法囚禁,胤禛和博哲如果想讨人,只靠自己的力量,无疑会十分艰难。一来这事儿没有铁证,八阿哥完全可以矢口否认'。 ';二来如果徐钊的家小在八阿哥手上,他一定更加不肯交出,否则岂不是坐实了他跟四川贪污案的关系。
以博哲对胤禛的了解,当然还能猜出他更深的一层用意。
四川贪污案查到现在,已经是可以确定,八爷就是那个掩藏在错综复杂表象之下的幕后主使,庞大的受贿行贿数目,是为了八爷党这个巨鳄服务。
如果四阿哥等到案件全部查清楚之后再上报,以他跟八爷的敏感关系,难免会有人怀疑他利用职权栽赃陷害排除异己。而如果是通过徐钊的口,让皇上知道八爷做下的种种行径,不仅可以让皇上最直接地认识到八爷在这个重大贪污案中所扮演的角色,更能撇清四爷党为削弱八爷党而故意罗织罪名的嫌疑。
简亲王府既然已经把牌押到了四阿哥的身上,自然希望局面向着对四阿哥有利、对八阿哥有害的方向发展。
于是,博哲和四阿哥胤禛,在仔细地商量之后,一起进宫去面见康熙…
正文 169、北风紧
天色昏黄,即将入夜,北风已经吹起。
回春堂的大门开着,但大街上纵然有病患路过,却并没有选择进去。
因为大家都知道,回春堂现在没法治病,大夫、伙计都被打发回家,暂时歇业了。如今那大堂里头,坐的站的都是提督衙门的官兵。
徐钊和凌波已经换了地方,不在回春堂的那个小诊室里,而是到了后院一间空闲的病房里。
这房间原来是给一些接受治疗后暂时无法移动的重伤患者使用的,一应家居用品都很齐全。
回春堂是京城里最大最有名的医馆之一,自然少不了接受重症患者,这样的病房后院有三间。
既然给了两天的时间,徐钊也不可能在那个逼仄的小诊室里干等,他跟凌波两个人都要吃喝拉撒,换个地方就方便多了。
只是于凌波来说,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从前堂走到后院的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
明明满院子都是官兵,投鼠忌器,却没有一个人能救得了她。
有过十年军旅历练的徐钊,沉静的时候就像一头豹子,有超乎常人的耐心,长时间蛰伏不动,只会等待猎物出现那一刻。
饭菜刚刚被送进房间,徐钊和凌波分前后用餐。房间里烧着火盆,外面北风呼啸,屋里却还比较温暖。
三菜一汤,考虑到凌波这位身份高贵的孕妇,晚饭是从出名的酒楼订过来的,味道相当不错,汤还是鸡汤,显然是为了给孕妇补充营养。
徐钊并不担心他们会在饭菜上动手脚,因为每顿饭,他都会让凌波先吃,如果有下药,也是她先中招。
他相信无论是博哲、马武还是提督衙门,都不会这么愚蠢或狠毒,拿凌波给他陪葬。
在徐钊用饭的时候,凌波仍然被捆着手腕和脚腕,大夫给她用过针灸,白天的时候外面的人也煎了药送来给她服用过了,她并没有大碍。这个时候,他们还是挟持犯和人质的关系,徐钊就是再精明能干,也不会托大,不可能让她拥有自由活动的权限。
看着这个男人狼吞虎咽地扫荡桌上的饭菜,他的下颚和唇边已经长出了新胡茬,为他坚毅的面容增加了一丝沧桑感。
想起之前在回春堂小诊室里的那番谈话,他的家人都被八爷抓起来了,不知是生是死。
尽管自己还是他的囚犯,但并不妨碍她对徐钊一家人生出同情之心。
饭后,自有人把碗盘收走。
外面天已经黑了,屋里也点了灯,徐钊在灯下用一块棉布,擦拭他的剑,很慢很仔细,就像在抚摸自己的情人一样。
“徐钊,你是不是很担心你的家人?”
凌波终于开了口。
她不习惯这种沉默的气氛,反正徐钊要看着她,肯定不会睡觉,倒不如找点话题来说一说。
徐钊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只是淡淡说道:“就像博哲贝勒会担心你,我当然也担心我的家人。”
凌波点点头:“你的家人,比我的处境更危险。”
徐钊没接话,他的剑擦完了,也不收起,就放在桌面上,任由剑身反射烛光,发出夺目的光辉。
“你能说说你的家人吗?像你这样的男人,想必你的妻子一定是温柔持家的女人。”
凌波有点不好意思,她知道徐钊并不想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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