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瑶百无聊赖地说:“也没什么好做的,我还是回去睡觉得了。”林云逸摇头道:“成天就知道睡懒觉,这样下去,哪年哪月才能筑基。”可是心知她素来如此,说也白说,只得调转话锋道:“要不,你跟我回翠屏峰逛逛吧,母亲新近又调治了一瓮百花露,想来也到了该启封的时候了。”
“百花露!”莫云瑶瞪大了双眼,满脸期待,嘴上却埋怨道:“真是的,干娘怎么也不早点告诉我!”说着双手拉着林云逸的手臂,催促道:“那咱们快走吧。”
林云逸微微一笑,随她去了。他自小被父母亲长寄予厚望,课业繁重,又要时刻保持着大师兄的体面,平常却是不苟言笑的,也只有在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面前,方能放下包袱,会心一笑。
……
林云逸的母亲沈凌碧生xìng喜欢各种奇花异草,有事没事就在山中捣腾,数十年下来,这翠屏峰便被她装点得花团锦簇,处处鸟鸣花香,又有诸多珍禽灵兽漫步其中,却是在苍云七脉中最有洞天福地的气象。偏偏她那宝贝儿子却嫌鸟兽吵闹,稍大点便甚少呆在峰上,倒是情愿独自一人在那冷冷清清的天柱峰顶清修。
此时林云逸二人正在花间小径中穿行,莫云瑶一会儿拉过一朵木芙蓉在鼻下嗅嗅,一会儿又张开双臂驱赶地上啄食的碧眼斑鸠,却是没个消停的时候。嘴巴更是不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嚷嚷着,尽是些“昨儿在后山找到个红果子,可好吃”,又或是“上旬落霞峰三个小子闹事,被拉到戒律院打板子”之类的琐事。
单身的二代弟子往往随意在山中开个洞府便住下了,这有了家小的,却是不同,凌真子夫妇在翠屏峰顶那片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间,单独围出了一个小院子,房屋不少,约有十数间,都是由一种通体青翠的细竹建成,院中再点缀上那么几丛异种名花,别有一番出尘写意。
刚一跨过院门,莫云瑶便甩下林云逸,轻车熟路地朝着面南的正房跑去,大声呼喊着:“干爹、干娘,瑶儿来看你们了……”
沈凌碧随手将手中的剪子扔在窗台上,爱惜地轻抚一下那盆七叶兰的新叶,这才转过身来微嗔道:“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大呼小叫的,没有一点姑娘家样子。”
莫云瑶嘻嘻笑着跑了过去,一头扎入沈凌碧的怀中,撒娇道:“那干娘把我当成男孩子就好了嘛,我给您做个小儿子好不好?”
沈凌碧看上去年约四十,实则早已百岁开外,面容虽称不上十分美貌,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番雍容气度。她对莫云瑶却是宠溺惯了的,儿子少年老成,与父母不甚亲近,她那一腔母爱倒有大半着落在这干女儿头上。虽然小丫头如此调皮,她也并不着恼,伸出一指按了按莫云瑶的琼鼻,数落道:“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说,今儿怎么想起来看干娘了?”
莫云瑶仰起小脸,可怜巴巴地说:“瑶儿想您了嘛!”虽然明知她是故意讨好,沈凌碧仍觉满心舒坦,于是轻轻抚mo着她头上的双螺髻,微笑道:“难得我的好瑶儿这般惦记我,干娘可真是要高兴坏了。既然来了,今天就别回去了,你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去给你准备。”
莫云瑶顿时来了jīng神,涎着脸道:“干娘,你那……那个百花露还有吗?”
沈凌碧虎着脸,故作不悦地说:“我还当你真是特意来看我的呢,原来是惦记上我的百花露了,你这又是打哪得的消息?”
莫云瑶尚未答话,门口便传来一声轻咳,沈凌碧扭头一看,却是半月未见的儿子杵在门口。林云逸这两年甚少在家中留宿,沈凌碧见到儿子回来,倒真是满心欢喜,当下笑骂道:“原来是你把这丫头招惹回来的,莫不是你们兄妹两个要串通起来算计我这点家底了?”
林云逸在母亲面前,反倒不如莫云瑶那么放得开,径自走入房中一本正经地请安道:“儿子旬rì未归,母亲身体是否大安?”
“行了”,沈凌碧摆摆手道:“你要真有这份心啊,多在家呆两天就是了。咦,你头上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母子连心,沈凌碧慌忙放开莫云瑶,走过去仔细查看着。
当着莫云瑶的面,沈凌碧这般舐犊情深,林云逸却是觉得有几分尴尬,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小声解释道:“只是烧了点头发,不碍事的。”
沈凌碧发现了儿子的小动作,却是有几分不悦,恼道:“躲躲闪闪地做什么,母亲还能吃了你不成?”林云逸也就不敢乱动了,沈凌碧有心也将儿子抱入怀中,可是转念一想,总不成大把年纪还跟自己儿子赌气,只得轻叹一口气作罢。
闹了这么一出,房中便有几分冷场,沈凌碧也颇有点意兴阑珊,收起笑容吩咐道:“你们两个先歇着,我去把那百花露取来。”说着自顾去了。
林云逸怔怔地站在那里,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逸哥哥……”莫云瑶轻轻走过去,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林云逸看了她一眼,冷不丁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低下头将脸贴在她的丫髻上,却是始终一声不吭。
“哎……”莫云瑶受惊之后居然强自镇定下来,反倒像模像样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和声安慰道:“没事的,干娘不会生你气的!”
林云逸苦笑一下,终是放开了她,心中却是颇为苦涩。他并非不想如别的孩子那般承欢膝下,怎奈生xìng淡漠,虽是有心在父母面前小意奉承,身子却总是僵硬无比。每当见到母亲跟莫云瑶亲密无间的场景,他都羡慕无比,暗恨自己不争气,刚刚也不过是想通过莫云瑶的身体,间接感受一下母亲的温暖罢了。
莫云瑶身上的压力突然一松,倒是有几分失落,又终究有那么一丝女儿家的羞恼,双颊渐渐染上一层淡淡地红晕,嘴里不服气地抱怨道:“你……你怎能随随便便抱我,我总归……总归是要抱回来的!”;
………【第五章 破关】………
不大会功夫,沈凌碧便双手端着一个雕花木盘回来了,盘中放着一个五六寸高的青花小瓮,旁边另叠放着三只小碗。
莫云瑶连忙迎了上去,接过托盘,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便迫不及待地拔掉瓮上的软木塞,双手捧到鼻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睛陶醉道:“真香啊……上次吃到,还是三月里云逸哥哥过生rì呢!”
莫云瑶说完便放下瓮来,将三只小碗一字排开,依次斟了浅浅一碗,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干娘、云逸哥哥,我先尝了哦。”说着端起一碗就往嘴边送,先是伸出丁香小舌轻轻一探,口中啧啧有声,接着是一抿,再下来才开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
沈凌碧看她吃得香甜,不禁莞尔一笑,自己也顺手拿起一碗,朝林云逸递过去,和声道:“你也尝尝吧,这东西调治起来却也太过费事,往后我还真不一定有那个闲心了。”
林云逸摇摇头道:“儿子最近却是不便吃这些个培元的东西。”
沈凌碧闻言眼睛一亮,喜道:“莫非是要破关了?”
林云逸点头道:“正是,我今rì跟坐忘峰云晦师弟切磋了一番,大有所得,似乎将要突破了,我正待回禀父亲之后,就要寻个地方闭关的。”
沈凌碧甚为高兴,赞同道:“这是好事,你父亲知道了,也定是欢喜,绝不会拦你的。”说着目光落到埋头大吃的莫云瑶身上,忍不住数落道:“瑶儿啊,你往后也该好好用功了!你逸哥哥都快要进入炼气六层了,你还在二层打转,这往后要是筑不了基,可怎生是好!”
莫云瑶不住地把头乱点,却是不带正眼瞧她的。沈凌碧还想再教训她两句,这丫头双手一摊,把舔得干干净净的碗递了过来,可怜巴巴地说:“干娘,我还要……”
沈凌碧却是无奈,接过碗来,恨铁不成钢地说:“这百花露也是掺了不少珍稀药材制成的,若是好生运功炼化了,得的灵气却也不少,你怎么拿来当零嘴儿吃。”话是这般说,手上却还是没停,将将倒了半碗给她,叮嘱道:“可不许再要了,回头炼化不了,准得闹肚子。”说着自己也端起一碗,正待品尝之际,突然神sè一动,朝林云逸吩咐道:“你父亲回来了,你也去迎迎他,省得他成天羡慕人家有儿子伺候。”
这话半真半假,分量却是不轻,林云逸微红着脸生受了,匆匆走了出去。
不一会一个身村高大的中年文士走入房中,此人方面大耳,双目如电,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身披青衫,腰挎长剑,颔下三缕长须微微飘荡,乍一看不似有道全真,反倒像个卸甲的将军,林云逸正低眉顺眼地紧跟在他身后。
见到丈夫归来,沈凌碧自是起身相迎,莫云瑶也甜甜叫了一声“干爹”,然而看到凌风子面sè铁青,却是不敢上前撒娇。
凌风子见到莫云瑶倒是挤出一丝笑容,打趣道:“原来是我的乖女儿来了,两月不见,可是又长高了。”对着妻子却没有好声气,冷哼一声绕过她,自顾自走到主位坐下,端起桌上的百花露一饮而尽,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撂,发作道:“都是你教的好儿子!”
沈凌碧哂笑道:“夫君这话却是奇了,儿子打小就是你在教他规矩,就连我想要抱他两下,你都把着不让,怎么这惹了事就有我的干系了?你这样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却又是在哪里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了?”
凌风子当着儿女们的面被妻子抢白,大感面上无光,却又不便跟她斗嘴,只得掉转目标,对着儿子吼道:“你这个孽障,还不给我跪下!”林云逸不敢违逆,屈膝跪在他跟前。
凌风子冷冷扫了他一眼,喝问道:“刚刚你凌弘师叔传来剑讯,说是你这孽障今天跑到坐忘峰闹事,在人家大门口把一位师弟给打了,可有此事?”
林云逸低头应道:“确有其事!”
凌风子把桌子一拍,怒道:“混帐!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都知道仗势欺人了!我往常都是如何教导你的?苦口婆心地教你尊敬师长,友爱同门,没想到竟然教出了你这么个逆子!”
林云逸不敢答话,沈凌碧却是不依了,不屑地道:“我当是多大个事呢?不就是跟师弟切磋了两把吗?就算有个磕磕碰碰的,那也并非恶意伤人,给人家好生赔上一瓶灵药不就是了。再说这动手斗法,有来就有往,咱家逸儿可也是吃了亏的,连头发都给人烧了好大一片,想必对方也不是什么善茬。这谁是谁非还没弄清楚呢,你倒先发作开了。逸儿,你先起来!”说着伸手去拉他,林云逸却是犟着身子不肯起来。
沈凌碧没法子,只得继续数落起丈夫:“逸儿难得回来一趟,你见了面毫不关心也就罢了,光知道吹鼻子瞪眼,你算是哪门子当爹的?照我说啊,儿子比你可出息多了,他刚还跟我说,马上就要突入六层了,这苍云山小辈里头,又有哪个及得上他?更不用说,想当年你……”
凌风子听到这里,赶紧打断了她,不自在地说:“行了!当着孩子们的面,老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什么?”却是已经没了气势,只得朝儿子挥挥手道:“你且起来说话!”林云逸老老实实地立起身来,垂手站在一旁。
凌风子醉心天道,执掌俗务倒也并非满腹私心,但要说大公无私那是纯属扯淡。他压根就没有为坐忘峰出头作主的念头,方才只不过是多rì未见,教训儿子的瘾头又犯了,就是没事找事都得耍耍威风,更别说还有个由头。这火气来得急,去得更快,此时他的注意力早已转移到儿子的冲关大计上了,只见他斜着眼睛打量了林云逸两眼,问道:“你娘说你就要突破六层了,此话当真?”
林云逸点头道:“不敢欺瞒父亲,孩儿今天跟蔡师弟切磋后,若有所悟,此次回来,便是想向父亲请示闭关之事。”
凌风子微微点头道:“唔,炼气六层又称小玄关,却是我辈修真之人必经的第一道关口,古往今来,也不知卡住了多少青年才俊,委实不可掉以轻心,正应该闭关冲击,杜绝他念。既是如此,你明rì起就去戒律院面壁三月吧,也好堵了你凌真师叔的嘴。”
林云逸点头应道:“是,但凭父亲吩咐。”说着迟疑了一下,终是试探地问道:“却不知……坐忘峰那边,父亲打算如何处置?”
凌风子冷哼一声道:“方才云海、云平这两个孽徒已经被我盘问清楚,那蔡云晦小小年纪就目无尊长,全无半分长幼尊卑之念,接连打伤三位师兄,简直是无法无天,要不是……”说到这里陡然打住,改口道:“看在凌真师弟面子上,着他去积薪院做半年苦工吧!”
沈凌碧看了看儿子头上的青亮头皮,恨恨地道:“这等狂徒,就该趁早撵下山了事!”
凌风子横了她一眼,斥道:“妇人之见!”林云逸暗叹一声,那蔡云晦却也真是倒霉,只是他自然不会傻到去为对头求情。
风波过去,林云逸便开始虚心向父亲讨教起冲关的要诀,凌风子随意点拔了他几处禁忌,又勉励了莫云瑶两句,径自去了,母子三人其乐融融自是不提。
一宿无话……
修真无rì月,不经意间便是冬去chūn来,林云逸闭关已愈两月,玄关早已冲破,只是名义上尚是待罪之身,仍不敢踏出石室半步。
这一rì他正在凝神修炼,想要尽早稳固境界,突然神念一动,睁开了双眼,心中暗道:“这炼气六层的境界,果真是大为不同,灵识却是上了一个台阶了。外面站的这人灵气浓厚,威势惊人,却不像是平rì送饭的童子,莫非是哪位师长来了。”
正在思量间,伴随着一阵“嘎嘎嘎”的刺耳声音,正面的石壁缓缓下沉,最终没入土中消失不见,一个冷面道人正肃立在门口。
林云逸慌忙从石床上下来,躬身施礼到:“弟子叩问师叔金安!”
凌尘子微微颔首,淡然道:“起来吧,方才凌风师兄传来剑讯,说是派中另有俗务委派于你,故此将你提前释放,你这两月来闭门思过,可曾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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